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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做了梦

      往后几天,乌谬总是能在教堂见到这张新面孔。

      这是位温吞内向的女孩,明明没有特意观察,他却渐渐得出结论,总是将黑发整齐地束起,将绿色的裙摆捋得一丝褶皱也无,安静地坐在长椅的一角,读经,祷告,也帮修士打扫教堂,与人交谈时总是静静地倾听,时而露出柔和的微笑。

      她偶尔也会请教他一些圣典上的问题,女孩的个子还没完全抽条,总要抬高了头看他,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乌谬又好笑又不忍,主动与她并肩坐在长椅上,用她递来的钢笔,在经卷上勾画。

      初次见面时那般阴冷的感觉仿佛是他的错觉,某一个瞬间,望着她带着清浅笑意的侧脸,乌谬冒出一个念头:不知她是否有成为修士的意向。

      但他很快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一个正值青春,正打算四处旅行的女孩,还不应该考虑这个选项。

      当夜,他做了梦。

      梦到一片黑色的裙摆,似乎是修女的长裙,但那双长裙下的双脚却赤裸,踩在教堂光洁的木地板上。

      地板太冰了,他想,赤脚走在地上,会着凉的。

      [可我没有鞋,也没有袜子。]模糊的,隐隐熟悉的嗓音响起,修女的手中亮起一抹微光,是烛台上的蜡烛吗?这点火光映照出小范围的景象,他的视线上移,看到款式熟悉的修女服,穿得规规矩矩,领口扣到最顶,只是尺寸不太合适,胸口绷得有些紧。

      [怎么办呢,司铎大人。]

      修女一步步走进了他,直至脚趾踩住他的脚尖,然后缓缓抬起,完全地踩在皮鞋的鞋面上。

      [可以……]

      她整个人,完全的,赤裸着双足,攀附着他站立。

      [帮我……]

      近在咫尺。

      [……暖一下么?]

      而他动弹不得。

      只能感受她的发顶靠在他的下颌,双腿并在他双腿内侧,她揪住他腰侧的衣物,像是要稳住身躯,柔软的胸口不断在摇晃中磨蹭,使她不住发出湿润的轻喘。

      像是浸满了水,淅沥的蜜糖,或是稀疏的,唯有夜晚才能听清的雨声。

      ——火光忽明。

      他看清了修女的脸。

      [司铎大人怎么……]女孩齐眉的额发被整齐地梳理至修女帽中,露出微蹙的眉,红润的脸颊,清亮的绿眸此刻迷离恍惚地看向他。

      她用带着喘息的清甜嗓音嗔怪。

      [都不扶我一下。]

      乌谬发现,他能动了。

      但他没有扶住女孩摇晃的身体,也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推开,而是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另一手强硬地抬起她的下颌,然后、低头——

      他想要吻她。

      梦戛然而止。

      ——

      第二天,乌谬照常主持晨祷,若伊也照常坐到了长椅的角落,乌谬不知怎么面对她,昨晚醒来后,他竟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面对兴奋的性器,他在自慰,和幻想着女孩潮红的脸庞,迷离的绿瞳自慰之间,选择了去泡个冷水澡。

      我当忏悔,跪坐在无面的神像前,他目视着祭台上摇曳的烛火,双手合十,我曾起誓,愿以一生侍奉神,将我的魂灵与生命悉数献上。①

      我将清正妄念,断绝臆想。

      他打定主意,要与若伊保持距离。

      但她今天没有穿往常那件柔软的白色衬衣,也没有裙摆微微荡起的绿裙。

      而是黑色的、领口扣到最顶的尖领衬衫,和一直盖到脚背,如修女般的黑色长裙。

      轻便的短靴也被换下,变成了尖尖的小皮鞋。

      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一身打扮未免有些太过肃穆了。

      但却意外的合适。

      她静谧,内敛,如夜幕裹挟。

      如同梦境中的裙摆摇晃,乌谬的目光被长久的,无可抵挡地吸引,他不敢直视若伊的脸,只能使视线粘住那片裙角,追随它的每一次翻飞。

      “司铎。”察觉他的失神,修士艾丽娜轻咳了一声,提醒他应当专注。

      乌谬忙收敛思绪,将晨祷继续进行下去,结束后,他照常坐进了告解室,准备倾听忏悔。

      今日晨祷没什么人来,他想,大概不会有什么工作了——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一片黑色坐到他的对面,隔着细密的菱形栅格窗,他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少女的面孔。

      幽暗的告解室内,女孩的声音不自觉压低:“司铎,求您赐福,我愿告解我的罪。”

      司铎,他在心中回想这个称谓,并不是“司铎大人”,若伊从来不这样唤他,只是梦境,梦境罢了。

      “说吧,孩子。”他用尽量温和的腔调回应,“神时刻与我们同在,不要隐瞒,悉数告知我们仁慈的母亲,祂会宽恕你的一切。”

      却迎来一片寂静。

      “……司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女孩的声音低了又低,她几乎是将脸贴在栅格窗上,乌谬才得以听清她的话语。

      “能否请您靠近些,我有些……”

      她咬住一角唇肉,十分难以启齿般,用孺慕的目光望向他,仰视着他,乌谬难以控制地想起昨夜的绿眸……不,停下,他告诫自己,但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女孩轻咬的唇上,他居然开始期待这也是一场梦境了。

      若这是一场梦境,他便能伸过手去,将柔软的唇瓣从齿间解救。

      “司铎?”若伊又轻轻唤他,昭示这并非梦境,“能否请您靠近些?”

      乌谬无声地吁气,弯下挺直的劲背,贴近在栅格窗上,好让女孩不用极力仰头,就能看到他的脸。

      “请开始吧,”他在胸口划∞,“愿神注视。”

      “我……产生了欲望。”若伊几乎是用气音吐出这几个单词。

      “直面自己的欲望并不是件坏事,孩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沉泯于欲望,”说出第一句后,之后的话语就渐渐顺畅起来,“我被欲望裹挟……梦到、梦到与不应当之人亲近,我当忏悔……但我……我却想……”

      “顺从欲望,沉溺于欲望。”

      如喑哑的恶魔般的低语,女孩的每一个气音,每一次踌躇的吸气声乌谬都清晰可闻。

      顺从欲望,沉溺于欲望。

      他又想到那个未完成的亲吻。

      紧密相贴的身躯,交融而迷乱的喘息,近在咫尺,柔软,殷红的双唇。

      正如现在,寂静昏暗的告解室内,他们隔着薄薄的一层菱形栅格窗,呼吸交错。

      而乌谬闪身躲开。

      “梦境之事并非真实,”他抬起头,恢复了端坐的姿态,与栅格窗对面的女孩拉开距离,“神明允许祂的信徒在虚幻之境稍加放纵,一切都在祂和祂的天使注视之中,只是切不可沉迷,不可混淆,不可行差踏错。”

      “可我并不想那只是梦境,”若伊却“追”上来,她将手放在栅格窗下的开口处,乌谬只能握住她的不安的双手,听她继续述说,“我知晓梦境只是虚妄,可我却想梦境成为现实,我已经……已经行在通往欲望的路上。”

      乌谬妥善地,轻柔将女孩的手包裹,安抚她,开解她:“非如此不可吗?”

      他如此劝说,不知是在劝说若伊,还是在劝说自己。

      “仍在路上,那便有回头的可能,回头吧,孩子,神明将你的悔过看在眼中,祂将重新将你拥入光明的怀抱。”

      “……”

      “可他……是不可能之人,若非如此,我将永远……”女孩的述说中带上微弱的泣音,“……永远无法挣脱。”

      “非如此不可,”她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唯有如此,我才能从欲望中挣脱。”

      “……”乌谬发出如圣音般轻柔的叹息,他已不再思索自己的梦境了,此刻,他对若伊,对这个还未成熟就陷入苦恋的女孩,有着无限的怜惜,他想要消解她的执念,防止她堕入深渊。

      “孩子,你是如此的年轻,不应给自己漫长的人生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他说,“可否告知我,那不应当之人的身份?”

      若伊却陷入了沉默。

      “……他的身心已不属于我。”

      只给出这一句回答。

      “所以……我非如此不可。”

      “你的亲友,你的神明,恐怕不忍心你踏入昏暗的河流。”

      “若我行差踏错,是否还能受到宽恕?”

      “只要虔心悔过,神明会拥抱每一个愿意回归祂怀抱的孩子。”

      若伊笑起来。

      微微涨红的鼻尖蹭在菱形栅格窗上,她笑的轻松,如释重负,她说:“若是如此,我便无所畏惧。”

      “感谢您,司铎。”她抽回手,无比庄重地在胸口划∞,“愿神保佑您。”

      “……愿神保佑。”

      若伊提起裙摆,离开了告解室。

      经过这番开解,乌谬以为自己已经释然,梦境不过是他灵性松懈时的妄念,女孩能无所畏惧地踏入欲望的河流,他却需谨慎,惊醒自身,不可行差踏错。

      况且,若伊是位真正虔诚的信徒,她必将被神的光辉庇护,而不是成为他梦境中亵渎的对象。

      但午休时,他又做了梦。

      在昏暗,只有丝缕微光透入的告解室内,隔着菱形栅格窗,他再次见到了那张稚嫩未消的脸。

      栅格窗下面的隔断消失了,失去了阻断,他们的腿紧密地贴在一起,空间太小了,女孩裙摆下的腿微微分开,分别抵住他膝盖的外缘。

      像是还不够,她翘起小腿,勾住他的膝弯,她的手仍与他握在一起,但他却不像清晨时那般纯粹的安抚,而是摊开她的手掌,一寸寸抚摸、揉捏她的掌心,指缝,她的指尖蜷缩着,用并不长的指甲剐蹭他的掌心。

      [……好痒呀。]若伊带着一丝可爱的笑音说,小腿勾着将他拉进,带着小短跟的皮鞋敲在他的脚踝,两人的脸几乎都贴在栅格窗上,女孩湿润的唇近在咫尺,而乌谬只是专心地,把玩她的手指。

      [他是谁?]乌谬问,[在梦境中与你亲近的不可能之人,是谁呢?]

      而若伊只是微笑着,用柔顺,却难以言喻的目光盯住他。

      [是谁呢?]她反问,抬手握住他的一缕发丝,在掌间缠绕。

      [你希望,他是谁呢?]

      恍然惊醒。

      室内一片幽黑,乌谬疑心自己睡过了头,但打开放于枕边的怀表,却发现现在不过下午一点出头。

      天色阴深可恐,室外狂风大作,将敞开的木窗扇得框框响。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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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①大概意思就是他把这辈子都献给源祖了,专心侍奉祂。(若伊:所以侍奉我一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