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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劍心

下學後,秋翊致又跟著蕭縱野到流雲殿尋裴長清。一路上蕭縱野都一言不發,雖然秋翊致早已習慣這種模式,今日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低氣壓,顯然蕭縱野的心情不好。

莫不是因為早課之前的事?秋翊致在心中猜測著,卻又即刻將這樣的想法拋棄了。他想蕭縱野不可能重視自己到會吃醋的程度,退一步說,蕭縱野不嫌他這個分走師尊關愛的師兄礙眼都是好的了。

蕭縱野悶悶的練著劍,動作十分熟練,手上使了十足的勁,劍光劃過,掀起落葉飛揚。按理來說,帶著這種程度的氣舞劍,應該滿院落英亂飛,但如今的他才在煉氣,功力淺薄,身形小小,實在掀不起這麼大的陣仗。加上蕭縱野臉上氣呼呼的表情,落在秋翊致和裴長清眼中,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正在發脾氣罷了。

裴長清見之生惑,傳音問道:「縱野今日可受委屈?」

秋翊致無奈地傳音回覆:「師弟的性子……能受委屈嗎?」

不得不說,確實如此。裴長清察覺自己問錯了方向,又問:「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徒兒也不知道他怎麼了。」由於不相信自己先前的猜測,現在秋翊致只能得出這個有些無用的結論。

裴長清走到蕭縱野身旁,負手而立,淡淡地道:「你心太亂了,靜心。」

蕭縱野即使正在發脾氣,一聽師尊吩咐,立刻乖乖站好,方才劍氣中的狠戾此刻蕩然無存,依照裴長清之言掀起後擺,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打坐靜心。

似是斟酌許久,片刻之後,裴長清啟唇道:「縱野,待這套劍法學完,你便轉習刀吧。」

聞言,蕭縱野立即睜開了雙眼,像是晴天霹靂般,望向裴長清,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他的聲音巍巍顫顫,哀求地道:「師尊是嫌我練劍練得不夠好嗎?徒、徒兒會再加強努力的,求師尊不要讓徒兒習刀!」

裴長清卻搖了搖頭,伸手撫摸蕭縱野頭頂,道:「為師不是懲罰你,而是看出刀這類武器更適合你。如今你尚小,舞劍比刀輕鬆,但待長大以後,它會比劍更合適你。」

蕭縱野用力地搖頭,泫然欲泣,「師尊,徒兒想用劍,徒兒只想用劍!師尊用的是劍,我為什麼要習劍以外的武器?」

裴長清彷彿早就猜到蕭縱野會說這番話一般,讓蕭縱野與自己對視,認真問道。

「縱野,回答為師,你之所以想用劍,是因為真心喜歡劍,抑或是因為為師用劍?」

蕭縱野被裴長清問得一愣,睜大雙眼,眼眶中的淚便隨之滑落。

他喃喃道:「我……只是想和師尊一樣……」

「不要盲循為師,要選擇適合你的。」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裴長清嘆了口氣,拍拍蕭縱野衣服上的塵土,語重心長地道:「別哭。」

蕭縱野抬手擦了擦淚,拉住裴長清的衣袖,不死心地求:「師尊,我適合劍的……求您……」

秋翊致在一旁看著,難免有些不忍心。蕭縱野平日練劍刻苦,他和師尊都是看在眼裡的,不論是否真心喜愛劍,付出的努力絕對足夠了。

只是或許師尊說得也沒錯,自己看不出來蕭縱野適合什麼武器,師尊卻是看得出來的,否則早年間也不會放任自己去練琴。自己剛入門,初窺門徑時,用的也是劍,可劍氣凌厲,與他的性子卻有些出入,後來與琴相合,才得平衡。劍是凶器,卻是專一之器;不若刀之凶狠寬廣散漫。師尊說蕭縱野適合刀,可能真的是這麼一回事。

可巧合的是,在奇書裡,蕭縱野也是由劍轉刀,而結果證明刀明顯比劍更適合他。難道現實要如書中一般發展下去了?想到此處,秋翊致心中一股緊張感油然而生。

裴長清佇立在原地,面上不捨,神情中又有些許尷尬,略顯手足無措。已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想來他是不知該拿哭泣的蕭縱野如何是好。

師尊平時對外人清冷,對他們倒是和藹得多,但若說秋翊致是拿孩子沒辦法的無可奈何,裴長清卻是實打實的不會哄孩子。裴長清僵持半刻,輕輕拍了拍蕭縱野,又轉向秋翊致,紆尊地投來一個求助的目光。

秋翊致其實不知道怎麼安慰像蕭縱野這樣自尊心高的孩子,但也只能幫師尊哄哄看。

領著蕭縱野離開師尊住處,庭院門外,秋翊致蹲下身子,達到與蕭縱野同等高度。蕭縱野卻不願與他面對面,徑直將頭別了過去,想來是不願被他看見哭泣的模樣。

「習刀這般難過嗎?」秋翊致問。

蕭縱野瞪了他一眼,又抽泣幾下,才像是忍不住般傾訴:「不是刀……我、我努力習劍了,可是……」

秋翊致認同道:「師尊和師兄都知道,你很努力習劍,刻苦耐勞,十分認真。」

「那有什麼用。習了這麼久,劍都不是我的……」蕭縱野的臉都哭花了,悶悶地道。

秋翊致停頓,問道:「師尊讓你轉刀,你可怨師尊嗎?」

「怎麼可能?」蕭縱野驚訝地回。

「那你在想什麼?」秋翊致只好道。

「……」乍一問,蕭縱野沉默了,思考許久,才嘴硬地應道:「與你何干。」

秋翊致嘆了口氣,輕輕抓著蕭縱野的手腕,看著不情願的人兒,耐心地道:「聽師兄說,別怨自己。不是你不好。」

被說中心聲的蕭縱野隨即一怔,抬頭看向秋翊致。

「師尊要你練刀,卻未奪你劍心,不是你不夠好,只是因為你更適合刀。只要你想,劍心便存。劍心尚在,劍便一直在你手中,所以不必氣餒。」秋翊致盡量擺出一副老成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著臨時胡亂編撰的話。真要論起來,他也年方十八,對人修道還沒有產生這麼深刻的感悟。

蕭縱野卻真好像聽懂了一般,呢喃道:「劍心……」

秋翊致點點頭,伸手欲替蕭縱野擦淚,卻被蕭縱野自己搶先擦去,秋翊致並不介意蕭縱野的自尊心,只是對他莞爾。

止住哭泣的蕭縱野猶豫了會兒,才開口問道。

「你為什麼……要對我好?」

秋翊致愣了一愣,沒有想到蕭縱野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他思忖片刻,回答道。「沒有為什麼。非要說的話,因為我是你師兄。」

蕭縱野扁了扁嘴,聽起來師兄會永遠壓在他頭上了,可此刻的他卻也惱不起來。

「為什麼是師兄就要對我好?如果你不是我師兄呢?」他又問。

秋翊致拿這十萬個為什麼沒辦法,忽然回憶起當年裴長清將蕭縱野帶回那天,小小的蕭縱野渾身血汙,殘破不堪。又想起裴長清領養好傷的蕭縱野入門那幕,蕭縱野那隱忍而堅毅的表情。他頓了頓,方道。

「只要你是蕭縱野,我們……就會對你好。」

因為憐憫,因為不忍心,所以會對你好,這樣的話卻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一旦說出口,即便本無此意,也會像是否定了蕭縱野整個人,以及日積月累中萌生而出的真心。

蕭縱野不甚理解,沒聽明白那話語中沉甸甸的含義,只聽懂了字面上的意思,竟有些動容,片刻過後,才擠出一道聲音。

「哦。」

那天過後,聽說蕭縱野回去還是消沉了數日,但在師尊拿出為其特意訂製的小型刀器後,便重新振作了起來,開始習刀。據師尊所言,果真頗有天分。

蕭縱野卻嘟囔拿刀像天山宗弟子,渾然不像師尊的徒弟了,被師尊輕輕點了額頭後,便再也不抱怨了,拿著小刀重新揮舞起來。就目前為止,蕭縱野雖有些脾氣在身上,但作為一個徒弟而言,真算得上十分乖巧上進了。省及自身,秋翊致又加緊了修煉,爭取當一個更好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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