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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森的旅程 I

      有些日子,生活平淡無奇;卻也有些時刻,喜悅與失落同時降臨,如同最難的考驗,將情緒推向極致。  

      尤其當噩耗的疼痛完全壓過原本該歡騰的好消息。        

      鹿森正經歷這樣的一天。

      她抬起頭,試圖尋找一絲溫暖陽光,然而分不清遠方是霧霾還是烏雲,沉重、停滯,與落下的雨絲一同壓迫著這座城市。  

      包覆全身的雨衣透過偵測系統與耳機連動,向她發出警報。

      ——前方500公尺,進入空污警報高達5.5至6級。        

      雨水在地磚上留下暈染的髒污,行經而來的無人駕駛工程車利用機械臂清理黏膩地面,同時廣播警語:「建議市民進入室內避險,以防釀災。」

      五級以上的空污警報不常見,它需要多重因素共同影響,最大源頭則是早已失控的全球暖化與大氣層破裂。        

      多數人在這時候選擇回到室內,進入虛擬世界繼續工作、購物、遊戲、各種活動。至於街道上出現的少數人,也許是迫於現實的無耐,或是像鹿森一樣,背負著某種特別的目的。        

      鹿森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包著隔污袋的寵物外出籠。        

      外出籠不重,但壓在她心頭上是窒息的重量,也是必須出門的原因。        

      終於,在沉鬱濕氣壓得鹿森幾乎喘不過氣之前,她終於抵達目的地──動物安息所。

      進入前置區,鹿森深吸一口氣,雨衣上的水珠順著衣襟滑落,像是一場早已無法避免的洗禮,她很快地脫下雨衣、隔離面具和雨具,將它們放進個人保險櫃中。

      走入第二道門,她抬眼望著即將進行的全身消毒裝置,冷光燈在她眼中閃爍。

      消毒過程結束後,她才再度拎起寵物外出籠走進大廳。

      室內空氣與外面的混濁完全不同,乾燥並帶有一絲消毒水的味道。

      入門的報到裝置捕捉到鹿森手錶的信號,迅速對應啟動,正前方的櫃檯燈號閃爍她的預約號碼。

      剛靠近櫃檯不到一分鐘,鹿森已經能感受到櫃檯人員的不耐煩,「鹿女士,您的貓並未植入晶片,這不符合正常程序。」

      鹿森不想直接面對櫃檯人員的冷漠,眼神微垂,幾秒後,她才抬眼,語氣平靜,「是的,但當時狀況不適合植入晶片,醫生證明已附於預約資料內,麻煩您確認,謝謝。」

      當鹿森說明時,櫃檯後方的人工智能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表情柔和,彷彿安慰。  

      「鹿女士,動物遺體經凍葬後的粉末遺物,您並未勾選是要留於園區內回歸土地,還是要帶回?」櫃檯人員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次,鹿森果斷回覆,「帶回。」        

      櫃檯人員擺擺手,「約瑟芬會帶您去完成後續程序。」        

      鹿森起身跟著被稱為約瑟芬的人工智能朝另一個通道走去。        

      「您好,我是約瑟芬,接下來我們將為您的小貓咪測量體重,這關係到凍葬時的程序設定。」約瑟芬的聲音柔和,讓鹿森不自覺放鬆了一些。

        停在測量機台前,約瑟芬再次說明:「我將取出您的小貓咪。」

        鹿森終於鬆開握緊提把的手指,將外出籠放置在桌面,只有她知道自己的指尖正在顫抖,這一場別離將讓她與牠離得更遠。

      約瑟芬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從裡頭抱出一隻全身黑色、僅在下巴與胸前有白色毛髮區塊的小貓咪。

      雖然死亡的貓咪已經僵硬,然而在約瑟芬的手中,這具遺體彷彿成為了某種神聖的存在。

      「噢,牠真漂亮,漂亮的小賓士貓。」約瑟芬抬眼看向鹿森,「我看您的資料上顯示,牠叫狗蛋,是嗎?」        

      「是……我聽過一個古老傳說,據說取比較卑賤的名字便能躲過死神的注意,讓牠健康長大……」        

      鹿森低頭緊盯狗蛋的遺體,回憶是一個災難,如洪水大浪襲來,無良的獸醫與狗蛋逐漸失去生命的畫面。

      最後,她只能不捨地將狗蛋抱在懷裡,感受牠咽下最後一口氣,那時牠的最後一泡尿還弄濕了她的外套,也在那個瞬間,她與狗蛋的無助與絕望,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的靈魂裡。        

      直到此刻,她仍記得那小小的身軀,最後的體溫,以及那股微弱的、在一瞬間便消散的生命力。        

      「很可惜,狗蛋的肺積水太嚴重了,加上無法適應獸醫而產生的應激反應──」鹿森低下頭,前額的碎髮遮掩她的表情,「如果我能早一點收留牠,並為牠找到更適合的獸醫院就好了。」

      當她的聲音逐漸微弱,約瑟芬只是靜靜地站在身邊,並未著急催促。

      沉默並未維持太久,手錶的震動聲打斷這場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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