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2. 腦公

  好友名單最上方是經常聊天的網友,暱稱「腦公。」但思妤從沒見過他。兩人只會互傳Line、互稱「腦公、腦婆。」最後的訊息是對方傳的「晚安安,鼻鼻」──搭配一張「睡搞搞」的貓(ネムリネコ)貼圖。她想到應該可以投靠他。知道對方一定在線,因為他隨時隨地都在線,故傳訊息:

  「欸   ,在嗎?」

  不久,對方丟回一張滿臉問號的貓貼圖。

  「怎麼了,鼻鼻?」接著回。

在朋友面前,思妤都拿「我男平偶住台北哦」來說嘴(她老媽並不知道小女兒偷偷用app交了個男朋友。)對方大概是大學生年紀,大思妤五到六歲。思妤知道他沒上大學;也知道他成天泡在網咖,或到處跟沒升學的朋友廝混。他都會在IG上發文說又跟「鬥陣的」到哪裡「放蕩。」他也很喜歡上傳抖音影片。思妤是都會給他讚,只是不特別熱衷他分享的東西。講簡單點,就是興趣不符。講得複雜一點?一言難盡。唯一吸引人的點……應該是,只是因為他住台北;跟其他住「庄腳」的「庄腳俗」朋友都不一樣。現在大家都流行用抖音嘛、小紅書嘛──YouTube應該是最流行的──好像大家用的東西都差不多。在她觀念裡頭,所有人都流行用差不多的Apps   ;IG啦、twitter呀(twitter比較少用),同學都在用的Apps,思妤都沒有少用。看人家分享台北的生活,潛移默化之下,自己慢慢對台北「自由放蕩」的生活心生嚮往。

「要去找你。」

「哦,妳終於想來了齁。什麼時候?」

思妤的手指停滯在螢幕上方幾釐米,維持了幾秒。身旁的乘客開始騷動,原本站走道的人努力扭動身子,讓出一條窄道容許這位乘客往車門移動。

「現在。」她按下發送鍵。

男友連打三個驚嘆號。

沒等對方回應,思妤搶著回覆:

「在火車上。」

沒有回應。

列車緩緩起步。然後,她又換了新鄰居:很有禮貌詢問她「請問我行李可以放頭上嗎?」她點點頭。有對號位置的乘客也都找到自己的歸屬;佔據別人坐位的人都被趕到其他空位置,或摸摸鼻子乖乖站在走道。

「怎麼這麼突然?」他終於回覆。

思妤也沒想過為什麼這麼突然;她不曉得哪根筋不對,今天。她的生活圈就是學校、斗六車站、家裡三個點形成的三角區域。能做的事很單調:念書、成天準備考試;下課就往車站附近補習班跑。這樣補習班、學校、家裡,這三角地區來回跑,她幾乎沒有「稱得上是娛樂」的休閒娛樂。

幾次,瞞著爸媽,偷偷買火車票到外縣市,但最遠只跑到台中。在附近逛一、兩個小時,不知道還能去哪,只好又默默買回程票回家──沒人察覺異狀。幸好,幾次這樣偷出遠門都沒被抓到。

這次還真是鐵了心想往台北跑。

  乾脆都不要回家?她心裡偷偷打算。

  「就突然好想見你。」她多等了一下,才按下「送出。」

  「好哦。」對方也沒有立即回應。「我也是,鼻鼻。」又拖了幾秒才傳來後面這句,讓思妤覺得有點敷衍。

  「我現在要搭到桃園。你下來找我。」不是說不講理,思妤也很無奈;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她沒錢搭到台北站。

  「在忙。抽不開身。」

  又在找理由了。

  思妤不喜歡他這樣。每次要找他,他都打哈哈含糊帶過。她已經好幾次表示想上去找他,他卻都用「在忙」、「有約」(「跟誰約?」家人、朋友、國小同學……什麼失散多年好友,什麼恩師,可以找的誰都用上了)、「抽不開身」──都是藉口。這次還一次用兩個爛藉口來呼攏她。這讓思妤非常生氣。

  「這樣好了。」

  好什麼?她多等了幾分鐘。又快到下一站了;她可以看到外頭的景色從梯田、丘陵,慢慢轉為靠著鐵路成排列對的平房。然後,身邊的乘客又起身,小聲說「不好意思」,墊起腳尖拿上方置物櫃的行李。

  「妳上來。住的地方我負責。」

  「不要。你下來找我。」

  幾乎秒回:

  「沒空。」

又等了幾秒,「鼻鼻乖。」

  他變得急切,連續傳了好幾行字:「妳先上來。到北車後。傳訊息給我。」

  又停頓一陣,才接續:「我會給妳地址。住的地方。妳自己先過去。我會傳Google地圖給妳。應該會走吧?不會的話。就去問。問路人。問誰。都可以。妳先去。到了之後。給我訊息。我去跟妳會合。先這樣安排。」

  最後一句話讓思妤整個有氣。

「鼻鼻,聽話。」

  「好。我搭去台北。」思妤有點逞強地回覆。

  對方丟了個捧愛心的貓貼圖。

  「你開車來載我。」思妤接著輸入。

  「沒辦法。北車附近不好停車。妳自己坐捷運嘛。應該會自己坐齁?很簡單啦!」

  又在找理由。

  「你根本沒有車。」

  她想了一陣子,還沒能接著輸入,對方搶著回答:

  「好啦。」他開始傳一整串,「我之前有點死要面子啦。車根本不是我的。是我爸的。我只是常常跟我爸要來開。他現在要開。我不可能隨要隨要得到。臨時跟他說要,他也不可能說直接開過來給我開。」

  思妤的心頭又被戳痛。

  「那叫你爸來載我。」她反擊。

  「妳跟我爸又沒見過面。他怎麼可能知道是妳?」

  「你跟我也從沒見過面。」

  對方就沉默了。

  「從答應跟你交往之後。你都這樣。說什麼,一下不讓我上去找你。一下又很忙來塘塞。我覺得我們根本沒有男女朋友的感覺。」思妤豁出去了,用半恐嚇的語氣回應──雖然對方,透過文字,根本讀不到她的情緒就是了。

  「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思妤在這收尾。

  等了幾分鐘,隔壁乘客準備要起身了,他才回傳:

  「妳很盧。」劈頭就這樣說。「有事嗎?」

  「大姨媽來喔?肖雞掰。」

  沒等她反駁,對方繼續說:

  「妳誰?什麼態度?跟老子用這種口氣?勸妳最好先冷靜一點。」

  思妤無話可說。

  「不跟妳吵了,我還要忙。妳最好自己慢慢考慮。不然就滾回家。先下。」說完,他就下線了。

  心裡委屈,她很想哭;想著:你明明是我男平偶,應該要疼我、處處讓我。現在是「什麼態度?」「男平偶」的態度這讓她很「切心。」

算了,她安慰自己說:「反正只是想騙我上床,才不喜歡他。」心其實很痛。

  心裡這樣想的同時,她沒注意到列車已經開過桃園。她心裡焦急了;票只買到桃園,等一下車長來查票,發現沒錢補票,就要被警察帶走。心急如焚的她,想不到任何辦法,又不想拉下臉打電話求救,當場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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