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二、主歌

      我們幾個走出客房,準備下樓途中,正好在樓梯口遇到一名匆匆跑上來的女子。她見了我們也顯得驚訝,「少謙!你們的調查結束了嗎?」

      「芸暄,妳怎麼跑得這麼急?」

      「剛才酷力來找我,跟我說他從朋友那邊問到了一項重要的情報,必須馬上告訴你。可是我聽他說話的口氣很激動,擔心會打擾你們,所以就請他留在客廳再等一下。他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後來還和其他人起了爭執,他的那群朋友看起來都快受不了了。我就是想著這樣下去情況不妙,還是趕緊讓你們知道比較好。」

      「爭執?什麼爭執?」少謙憂心的追問,芸暄說:「好像是他的朋友都認為手機會壞掉只是場意外,沒必要大驚小怪,酷力則堅稱被欺負了就得討回公道,必須叫對方賠償一支新手機。兩邊吵了好一陣子,還是沒人認同他的說法,大家覺得他喝醉了才會胡思亂想,因此有幾個人被搞得挺不耐煩,打算先離開這裡,酷力卻強迫所有人在找到凶手之前都不准走,情況大致上就是這樣……」

      「其他人不覺得手機損壞成那樣很不自然嗎?」

      「他的朋友應該是想要將大事化小,可能也顧及這裡是別人家,第一時間都希望他冷靜下來。我曾聽到他們之中有一個穿著小可愛的女生對酷力大叫:『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亂發脾氣,真的很難溝通欸!』然後其他人也不太同情他的遭遇,只是表現出又惹上了麻煩的無奈。當然,這都是我的看法,你們還是親自去了解會比較恰當。」

      「聽起來說那句話的人是羽熙吧。」少謙很快回答。

      「等一下……」雖然我知道眾人正在專心查案,不是插話的好時機,但我還是隱藏不了自己的困惑,「小、小可愛是什麼東西?」

      幸好芸暄貼心的替我解釋:「噢,它就是一種很像內衣的小背心,通常會搭配外套或罩衫一起穿。你走在路上肯定很常見到,只是不曉得一般女生怎麼稱呼它。」

      「咦?這樣啊。」

      「易煇,那對女生來說就是一種簡易又舒適的穿搭罷了,不需要過度在意。」

      「如果你不說話,或許我還不至於顯得那麼低俗!」

      森平輕易無視了我的指責,「那就讓酷力來見我吧,聽聽看他能告訴我們什麼重要的情報。」

      「我知道了,沒想到我會有親自審問朋友的這一天。」

      「少謙,我明白你會對此感到可惜,不過接下來的約談你不需要參與,我認為有些事反而在陌生人面前才說得出口。可以的話請你待在門邊,等談話結束後再幫我帶下一位過來。」

      「我承認我有些失落,而且代表你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來破案了,這樣沒問題嗎?我必須提醒你,即使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能保證每個人都願意心平氣和的聊天。」

      「你放心,易煇會繼續陪著我的。」

      「唉呀,我差點忘了,那確實沒必要擔心。從前念高中時棒球校隊的王牌,曾經學過空手道與柔道,體育成績永遠第一名的嚴易煇,我相信他的技巧至今仍未生疏吧。」

      「用王牌來稱呼太過頭了,運動只是我的興趣。」我這麼回覆,結果惹得少謙輕笑:「真神奇,你們偶爾就是會展現驚人的相似之處。」

      「既然沒問題了,那就出發吧。」

      按照森平的指示,我和他回到廚房後,搬了三張椅凳到位於出入口斜對角的中島吧檯角落,這裡同樣遠離通往後院的鐵門,不會有人特意接近也就不容易被打擾。我們兩個面朝的方向看得見門口,森平側身靠著吧檯,我則坐在他的正後方,拿出手機點開記事本軟體的空白頁面。

      「你在做什麼?」

      「反正機會難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你應該不會希望我干預你問話的過程吧。」

      「你誤會了,外人的反應經常是很好的參考。但你就想要躲在我的背後寫點筆記也可以,對任何事物都保持熱誠正是你的優點。」

      我們還在等待,這時候芸暄忽然進來廚房,從儲物櫃裡拿出兩個鐵盒,轉身便把它們放到我和森平旁邊,打開蓋子以後發現裡面全是巧克力及奶油口味的餅乾,飄來的香氣讓人無法忽視。

      「這些是我為了派對準備的點心,櫃子裡還剩下不少,你們盡量吃沒關係。」

      「太好了。」森平竟是高興的揚起音調:「易煇,看吧?我果然當不成偵探,因為我喜歡吃甜食。謝謝妳的慷慨,這無疑是極大的鼓勵。」

      這下一切總算就緒,而我們的談話對象也在少謙的帶領下現身了。

      「酷力,你來了,請你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上。」

      那人一眼看去就是氣憤未消的模樣,他不耐煩的抓著頭髮,坐下時兩腳張開,緊皺的眉宇也透露出一股焦慮,「太誇張了,我怎麼會遇到這種爛事?要是找到凶手是誰,我絕對會直接往他臉上揍一拳!」

      「聽說你得到了新的情報。」

      「對,剛才我的女友告訴我的。她說當我去休息時其實沒有帶著手機,而是留在我們打牌的桌上,等她回來之後被羽熙提醒,她才幫我把手機拿到二樓,放在房間裡的床頭櫃上。對了,羽熙是我的朋友,我們都是少謙系上的同學,我不曉得他有沒有提過了。」酷力抬起頭,直盯著我和森平,「話說回來,你們兩個是他的高中同學吧,真的要介入這件事嗎?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接受那種模稜兩可的答案,你們除非是認真打算解決,否則陌生人沒有自找麻煩的必要。」

      「不用擔心,少謙已經向我介紹過你們幾位了。現在我跟你的目標一致,希望你姑且將我當作有用的幫手來配合調查。」

      他下意識笑了一聲,「說話倒是挺有模有樣。目前有什麼進展?」

      「我認為犯人就在與你要好的那些朋友當中。」森平說完,酷力一下子睜大眼睛,「你是指誰?」

      「如果我沒記錯,徐羽熙和她的男友廖哲勛,另外三位同學胡仲修、李宥薇、吳佳歆,以及你的女友柯芯婷,這六個人都可能動手。」

      酷力原先想衝口說些什麼,很快打住,輕蔑的否定這段話,「他們不會做這種事。」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認識你,最有機率對你心懷不滿的對象只可能是身邊的朋友。」

      「朋友之間多少會為了小事起爭執,他們就算對我有意見,也不會透過這般惡劣的方式表達。」

      「你心裡沒有懷疑的人選嗎?」

      酷力笑了,不過是一種感到荒謬的苦笑,他深吸口氣:「我不想要無故懷疑我的朋友。世界上有很多瘋子,不需要理由也會擅自破壞別人的東西,搞不好這裡就是有這種人。」

      「你不認為誰有嫌疑,同時卻強迫大家不准離開?」

      「對啊,怎麼了嗎?以往他們只要遇到困難,我總是二話不說給予協助,即使沒能力解決也不至於袖手旁觀。今天你站在我的立場去想,當然會希望他們留下來支持我。」

      「我明白了,你很重視義氣,盡量避免說出不利於好友的陳述。我簡單提出一個問題,你今天在派對上有沒有跟誰起過衝突?」

      「沒有,我們原先都玩得很開心,這是一場讓人驚豔的派對。」

      「確定沒有嗎?不限於那群朋友,任何讓你看不順眼或感覺不對勁的時刻呢?」

      酷力用右手撐著臉頰,仔細回想了一會,仍然搖頭,「真的沒有,我剛來這裡時,少謙曾經帶我晃了一圈,我和每個人只有寒暄幾句,然後就坐到沙發上加入牌局,再也沒有離開過。難道我的長相可怕到讓人看一眼就心生怨恨嗎?」

      「你有沒有可能無意中做出某些行為,結果不小心冒犯到他人?例如你自認為開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聽者卻對此感到厭惡?」

      「哼,你叫做森平,是吧?」酷力調整坐姿,略微挺直胸膛,用沉著而強勢的口吻回答:「聽著,我不否認自己的性格,但是這有什麼問題嗎?大家都知道我的職業是直播主,擁有超過20萬名粉絲,每天忙著在網路上和數萬名觀眾打嘴砲,早就習慣幽默中帶點調侃的說話方式,這也是讓我名氣大漲的原因。開不起玩笑的人最初就不會跟我成為朋友,而我也不會故意惹惱別人,我沒那麼無聊,只有某些智商堪憂的蠢貨先來挑釁時,我才會讓他們重新審視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所以讓我告訴你,今天沒有發生這種情況。」

      「再有一個常見的可能性,當你喝醉之後,還記得那段期間的事情嗎?」

      「若你不相信可以問問他們,當我喝到難以自制時反而會安分下來,從頭到尾只是坐在沙發上,從來不曾假藉醉酒的名義胡作非為。」

      「你的解釋很清楚,我的目的是排除各種假設,希望你別誤會。」

      酷力這次輕鬆的微笑,藉此緩和氣氛,「不要緊張,我看得出來你確實有套方法,我本人其實很好相處,不必那麼拘謹也沒關係。」

      「回到開始的話題,你說手機當時是由你的女友帶進房間並放在床頭櫃上,據我所知,後續上樓的還有另外兩人,他們能夠證明這件事嗎?」

      「另外兩人?噢,你是指羽熙和哲勛。沒錯,他們都說探望我時手機還在,然後就沒有人再上樓過了。」

      「非常的可疑。」

      森平忽然迸出一句沒有主詞的話,我跟酷力都不經意愣住,等待他的說明。然而事與願違,森平繼續詢問:「你們打牌的過程中,其他人是否碰過你的手機?」

      「不可能,他們都知道我最不喜歡別人看我的手機,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要求。」

      「有特殊理由嗎?」

      「首先,我隨時都需要處理工作的訊息,再來為了增加流量,我未來打算用不同的方式經營頻道,像是拍攝短影片、出遊時順道開直播跟觀眾互動等等,這些全部依靠手機就能輕鬆完成。當初會買最新一代iPhone也是為了提升製作品質,因此這是我賴以維生的工具。更深入的說,裡面有著我常用的剪輯軟體及影像存檔,萬一被誰更動或刪除了,即使不出意外也會造成麻煩。聽了我的解釋,你總該明白我為什麼如此氣憤了吧。」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記不記得打牌的時候每個人分別坐在哪裡?」

      「我坐在沙發中間,右邊是我的女友,仲修坐在茶几最右側的地板上。羽熙在我的左側,哲勛坐在地上靠近桌角的位置。」

      「你們是隨意坐的嗎?」

      「是啊,反正打好玩而已,大家圍著桌子方便就好。」

      「接下來我會依序找所有人過來單獨談話,包括你的女友,有沒有事情是你現在想要補充的?」

      酷力不置可否的聳肩,「森平,懷疑他們的是你,到時候你別謊稱一切是我指使的,你執意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不過我跟你保證,芯婷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仲修也不可能,那傢伙和我是高中同學,我們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最要好的兄弟,我很清楚他的為人。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感謝你的說明,我會把這點記在心上。另外請你出去之後不要向其他人透露這次交談的內容。如果你真的希望盡快找到凶手,建議你再耐心等一陣子,最後自然會讓你知道結果。」

      「你這人有點神奇,我摸不太清你的思路。」酷力站起身,看似得意的露齒而笑,「但我被說服了,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森平漸漸放鬆身體,拿了一塊巧克力餅乾吃進嘴裡,「易煇,你覺得他怎麼樣?」

      「雖然態度強硬,意外的溝通起來還挺講理。何況堅守原則也不一定是壞事,比如他剛才說不願意懷疑身邊的好友,我就感覺他並非自私的人。」

      「看啊,你的反應正是很好的參考。我認為酷力確實頭腦聰穎,懂得包裝自己並對此富有經驗,習慣讓話語的主導權隨時回到身上。整場對話最不尋常的地方,就是當我問他心裡有沒有懷疑的人選時,他顯然給了一個避重就輕的回答。你稍微想想,酷力明明那麼迫切想要追查凶手,針對最關鍵的問題卻閉口不談,一種可能是他真的沒有頭緒,另一種可能就像我說的,事情爆料出來後將會不利於其他人,而更重要的是恐怕也牽涉到他本人。」

      「什麼?」我本來咬著奶油餅乾,頓時驚訝的掉出來。

      「幸好我們事先得到不少資訊,你大概也猜到無法明講的就是那類事情。」

      「然後呢?作案手法說不通啊。」我及時用手掌接住餅乾,重新放回嘴裡,「徐羽熙和廖哲勛都說上樓時看見手機依然完好,代表柯芯婷不是凶手,那麼能把手機帶出去的不就剩下他們兩人了嗎?可是後來誰都沒再上去二樓過了,東西又是怎麼帶回房裡的?」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暫時沒必要說太多,我相信很快就會有進展……巧克力的味道苦中帶甜,吃起來一點都不膩……少謙,你來了,不用擔心,我沒有在偷懶,易煇吃的比我還多。你曾經告訴我這裡只有一個人聽過酷力的頻道,那位朋友是誰?」

      「你想要找他嗎?碰巧你們已經知道那個人的身分了,他就是被我請來播放音樂的DJ阿派。」

      「太好了,擁有好運等於節省許多力氣,為了完整事發過程的全貌,目前仍然缺乏一些片段,恰好他完全符合我的需求。對了,他是你能夠信任的人嗎?讓他離開那些機器沒問題嗎?」

      「當然可以信任,他是數位音樂社的社長,你對他的能力儘管放心。其實他還帶了另一位社員來參加派對,因此音樂不會中斷的。」

      「那就請他過來吧。」

      阿派的走路姿勢看上去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頭上戴著黑色毛帽、白框眼鏡,身穿軍綠色美式飛行夾克,特地抬高臂膀想跟我們擊掌,森平只是面無表情看著對方。他沒有介意,斜靠著吧檯從容坐下。

      「呦,大偵探,我聽說手機的事了。該不會因為我知道酷力,你就把我列為嫌疑犯了吧?」

      「你是他的觀眾嗎?」

      「不是,但我的朋友追蹤過他,他們非常熱衷打遊戲,去年有一陣子偶爾會聽到他們討論酷力的頻道,所以我才記得這名字而已。」

      「他們都討論什麼內容?」

      「你得讓我回想一下,那是滿久之前的事情了……」

      阿派摸著下巴的一小塊鬍渣,感覺正在努力連結過往的記憶,「有一次……啊、有一款至今仍然很風靡的大逃殺多人射擊遊戲,去年剛推出時我的朋友整天都在通訊群組上討論。他們平常會關注很多知名實況主,那時候之所以提到酷力,就是因為他和其中一位網紅進行了聯合直播。那位網紅或許你也聽過,頻道名稱叫做『純艾戰士』,他以技巧精湛出名,尤其擅長玩這類型的遊戲。當時雙方合作後,原先純艾戰士的粉絲們也認識到酷力還挺有趣,讓他短期內訂閱人數暴漲,三個月內從8萬增加到20萬,對於一個素人直播主而言算是相當不得了。」

      「純艾戰士?」我又一次忍不住自己的訝異,「你是說擁有100多萬訂閱的純艾戰士嗎?」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

      「我不認識對方,但從你們的反應也能得知,那位網紅的名聲想必廣為人知。」森平讚許般的點頭,「沒想到你會提供這麼驚人的資訊,酷力經常找知名實況主合作嗎?」

      「應該只有那次。我聽說他玩遊戲的技術不怎麼樣,特點是那張嘴巴很會瞎扯,自己操作失誤就怪遊戲設計不好,觀眾給他建議會被叫閉嘴,很多人希望他專心點不要總講廢話,他就罵那些人腦殘、不爽不要看。唉呀、我還想起來,朋友曾經傳給我一段影片連結,內容是酷力有次在直播中卡關六個多小時,觀眾們覺得很好笑,留言全在嘲諷他智商堪憂,結果酷力罵到最後情緒失控,當場把鍵盤砸向桌子摔個稀巴爛。那是將近一年以前的事情了,要不是現在跟你們聊到他,我也不會回想起一些當初看過就忘的東西。」

      「近期的消息呢?」

      「抱歉,我也不清楚啊。沒興趣的事物自然會被觀眾淘汰,之後我的朋友就沒關注他了。」

      森平拿起奶油餅乾,慢慢咬下邊角,「你知道當時他的直播有多少人觀看嗎?」

      阿派笑出聲:「哈啊,大偵探!我給你一個提議,如果你好奇頻道的狀況,直接用手機上網查就行了。酷力在YouTube活動,訂閱人數、觀看次數、觀眾留言、直播的影片檔全部應有盡有,裡面絕對有你需要的資料。」

      森平僵住不動,幾秒後才一口吞下餅乾,「謝謝你,我思考得太複雜了。易煇,你幫我打開網站搜尋一下。」

      「我已經在做了。」

      「阿派,我找你過來主要是為了另一個目的。派對過程中你始終待在客廳角落,從你的位置能夠觀察到全場的動向吧。」

      「你很聰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大約七點多,你注意到酷力被帶上樓了,一起打牌的同夥中有兩人隨之離席,留下來的那兩人緊接著做了什麼,你有看見嗎?」

      「有啊,以我的角度一抬頭就能看見,我喜歡他們真的嗨到把這裡當成夜店,女生又長得特別漂亮,我要是還單身就拿酒去認識……啊、抱歉,你的眼神總是這麼冷淡嗎?我回答你的問題,那一男一女吵架了,他們應該是情侶吧?女生吵得很凶悍,男生看起來有夠咄咄逼人,可是音樂太大聲了,我聽不見具體在吵什麼。」

      「他們吵了多久?」

      「只有一下子而已,女的喝得很醉,吵到一半還打翻桌上的飲料,一些啤酒罐也被撥到地上,有兩個女生本來站在玄關附近聊天,當下立刻衝過去阻止他們。接著那對情侶離開屋子到外面去,另外兩人則幫忙擦拭被弄髒的地板,收拾好之後她們也去了屋外。沒隔多久,吵架的女方一個人先回來,男方稍晚才現身,最後是那兩位女生一起回來,後續就沒再發生什麼了。」

      「我向你確認一些細節,女方獨自回來後,也是少謙他們下樓的時間點嗎?」

      「沒錯,她順便跟酷力的女友說了幾句,對方拿走桌上的手機又上樓了。」

      「男生剛回到屋裡時,有找別人說話嗎?」

      「沒有,他直接快步走向樓梯口,女方沒發現這件事。」

      「那就是等到酷力的女友回來後告訴她,她才跑上樓吧。」

      「是的,你有做過調查,馬上能理解我描述的情況。」

      「你已經觀察他們好一段時間,剛才我提問時,你卻不太確定那兩人的情侶關係?」

      「哇噢,你對我要手下留情啊。」阿派撫著胸口,被一個平凡的問題嚇得驚魂未定。

      「坐在酷力左邊的女生叫做羽熙,你目睹他們兩人有過親密互動嗎?」

      「你早就知道了。那我就誠實說出我看到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我甚至感覺那兩人今晚氣氛特別好,可是偶爾又會、你懂我的意思,還是會適當的雨露均霑一下,那就讓旁觀者看得有點混亂。」

      「你的用詞非常有趣,我只需要肯定的答覆,你不必再試著委婉表達了。」

      「沒事,可以幫上忙就好。」

      「除了被帶上樓那次,還有誰碰過酷力留在桌上的手機?」

      「這我沒辦法回答,姑且不說一般人根本不會留意,桌子上面也放著一堆雜物會擋住視線,燈光昏暗下就更難以看清。」

      「感謝你的配合,我的問題就到這裡,這場派對可不能少了你。」

      「不錯,來擊個掌吧?」阿派再度舉高手臂,森平依舊無動於衷,我只好從後面強行抬起他的左手,勉強的互相握住,「很好,我走了!」

      我思考著剛才談話的內容。一會後,少謙進來廚房,森平對他說:「請你去帶柯芯婷過來吧。」

      我開口道:「聽你的語氣,你好像特別聚焦在某些問題上,原本我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我認為你是轉換了思路吧。」

      「酷力聲稱沒有跟別人起過衝突,代表凶手犯案的動機另有隱情,並且發生的當下或許無人知曉。同時你還記得我曾提過,對方為何選擇破壞手機也是一個疑點,排除其他可能性之後,這兩者的關係便自動串連起來,不失為一種好的進展。」

      「作案手法呢?事實很明顯,我們說不出到底誰有機會把手機帶回去!」

      「先不用緊張,老實說我和你一樣感到困惑。儘管以現況而言已經能做出推論,犯人只可能是在不進入房間的情況下放回手機,不過目前仍然無法證明這點。」

      「什麼?不進入房間就把手機放回去,那個人豈不是有特異功能,你在開玩笑嗎?」

      「無論聽上去再怎麼荒唐,假如它是唯一符合現況的解釋,那就沒理由不去接受。」

      「這樣說我懂了,你正是打算在接下來的幾場約談中尋找線索,來證明這個奇特的想法。」

      「不,那只是其中一項環節,我真正的目標是與所有人的談話結束後,整個案件也能就此完結。」

      「你說得這麼肯定,我都開始感到期待了。反正有我當你的後盾,你就盡情的大展身手吧。」

      這時,少謙出現在廚房門口,後面接著走進來一名短髮少女。她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下搭緊身短裙,嬌小的身高不到一米六,留到耳下的髮尾向內微彎,雙頰紅潤有氣色、畫著精緻的眉毛與眼影,雖然我對這方面所知甚少,仍不難看出整副妝容都有經過精心打扮。

      「妳好,請妳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上。」森平簡短向她介紹我們兩人,「詳細情況妳已經聽說了吧?」

      柯芯婷點頭,雙手有些侷促的放在大腿上,調整至端正的姿勢,「我知道。」

      「這不會花費太多時間,我打算詢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妳依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即可。」森平停頓半晌,又補充道:「我不確定妳心裡是否有顧慮,但還是事先說明。我們的目的純粹是找到犯人,這場談話只會被我當作調查的參考,希望妳願意如實回答,才能提供有效的幫助。」

      柯芯婷一時沒理解,眨了兩次眼睛才恍然說:「喔!我懂你的意思了。」

      「妳第一次來參加這種派對嗎?」

      「不算是,以前他也有帶我參加過其他朋友舉辦的聚會,基本上跟這場派對的性質差不多。」

      「妳喜歡嗎?」

      「我不介意參加這些活動,他的朋友都很好相處,假日還會開車載我們到處去玩,能夠被邀請我當然很高興。」

      「關於酷力的手機被人砸壞,妳有沒有什麼看法?」

      「噢,太可怕了!」她皺起眉頭,貌似不敢置信,「我不曉得怎麼會這樣,那支手機真的摔得很慘,而且還是他禮拜一才買的新機。我本來以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但世鈞說他睡醒時手機就已經壞了,這件事就很離奇。當時我把它好好的放在床頭櫃上,為了確保不會掉下去還特意擺在遠離邊緣的位置,按理說應該很安全才對。」

      「假如只是掉到地上,手機不可能摔得那麼嚴重。」

      「這點我也知道,可是這是比較合理的解釋,譬如手機剛買時本身就有點瑕疵之類的,機率很小但也說不準。不然就是有人不小心弄壞了卻不敢承認,一般來說情況都是這樣吧。」

      「酷力覺得他是故意被某人針對,妳不相信這個說法嗎?」

      「誰?誰在針對他?」柯芯婷緩緩搖頭,「我問過了,現場其他客人他都不認識,誰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情?」

      「妳沒有懷疑酷力身邊的朋友嗎?」

      「什麼?怎麼可能……」她的反應很驚訝,雙眼睜大看著我們。

      「妳上個月剛和酷力交往,那群朋友僅僅認識了一個多月,他們之間曾有過節妳也不一定曉得。」

      「不是這樣的,我們從交往前半年就開始在網路上聊天,那段期間他也會約我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我早就認識他們了。」

      「最近呢?酷力有沒有對妳抱怨過什麼?」

      「沒什麼特別的,一些日常瑣事而已。大部分時間他都忙著處理工作或課業的事情,我知道他一直很辛苦,可是細節我們從來不會多聊,畢竟講了也沒有用,我不了解這方面的知識,他就不會把怨氣發洩在我身上。」

      「聽起來他還滿重視妳。」

      「你們別看他那樣,他還是有體貼的一面,跟他相處總是很開心。就算講話方式有點直接,但他沒有惡意,本質上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森平微乎其微的歪頭,吃下一塊餅乾,手指在衛生紙上搓揉,「妳覺得他很善良的理由是什麼?」

      「例如……他會關注社會議題。」

      「什麼議題?」

      「就是缺乏資源的機構或弱勢族群之類的。」

      「有特別原因嗎?」

      柯芯婷縮著肩膀,謹慎思考後才回答:「好像是他說過這學期有一堂課要求學生製作相關報導,所以他去採訪了專門的機構。結果他發現機構裡面即使環境不佳、設備老舊不堪,員工們依然想盡辦法努力經營,幾乎全靠善心才能堅持下去。這件事讓他深受感動,後來時不時就會說起這類話題。他希望外界有更多人像他一樣關注社會議題,也會想著如何鼓勵大家去支持。我認為這些都是很好的想法,我從來沒有遇過像他一樣的人。」

      「嗯,妳的回答很仔細,這樣很好。」森平給予稱讚,接著問:「當妳把酷力的手機帶上樓時,有沒有看過裡面的內容?」

      就這一瞬間,少女的臉色整個變了,眼神流露出不安與驚恐,「你說什麼?」

      「妳看見了什麼?」

      「不!你誤會我了!」她的音調拉高、呼吸加重,右手揪住胸前衣領不放,雙眼彷彿充滿執念的瞪著我們,「你懷疑是我做的,對不對?」

      「我只是問妳看見了什麼。」

      「我沒有看他的手機!」柯芯婷強調般的搖頭,「他最討厭別人做這種事,打從認識以來我就沒有看過他的手機,難道是他叫你問的嗎?」

      「妳不用緊張,我單純好奇罷了。」

      「因為你一定要搞清楚這點,要是讓世鈞誤會的話後果非常嚴重,那關係到我們兩人之間互相信任的約定。如果你在他面前亂說話,就算只是一點點懷疑,那也會徹底毀了我的信用!」

      「我明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要不要吃餅乾?」森平感覺有點笨拙的指著鐵盒子。

      柯芯婷鬆開手掌,口吻恢復如常:「沒關係,不用了。」

      「我還剩下兩、三個問題,結束之後就不耽誤妳的時間了。」森平問道:「聽說妳上樓時也遇見了羽熙的男友,他有碰過手機嗎?」

      「我沒看見,哲勛說他過來想要關心一下狀況,我和他只有聊幾句話就走了。」

      「看起來妳對此習以為常,這類事情應該不是第一次發生吧。」

      「對,我已經見過好幾次,也知道他就是喜歡這樣。何況他每次喝醉之後只會昏睡過去,我其實沒什麼好擔心,等他自己醒來就沒事了。」

      「妳不覺得他跟其他女生的互動總是過於親密嗎?」

      對方顯然有一絲反感,表情不經意緊繃,但思索幾秒便鎮定的回答:「我們確實為這件事溝通了不少次,他說他對所有朋友都是這樣,那是他的習慣,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應該想太多。」

      「這是今天讓妳不開心的理由嗎?」

      「什麼?我沒有不開心。」柯芯婷看向森平,對眼的同時似乎也領悟他問的意思,忽然間無奈的移開視線,不得已坦白:「我今天、噢……好吧……老實說,我不喜歡他每次參加聚會都要喝到爛醉。當初交往之前他答應我不會再這麼做,後來也真的有所改變,可是今天他完全不聽我的勸,結果又發生同樣的事情,那就好像他把我拋下了一樣,我很難說服自己去調適這種心情。」

      「我能理解妳。」

      「但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怨言,我不可能因為這樣就砸壞我男友的手機,我才不是那種歇斯底里的人。再說,我根本沒機會動手,哲勛上樓時看見手機還在,而從那之後我就沒有離開客廳了,無論如何凶手都不可能是我啊。」

      「妳說的都在我的考量之中,答案總會揭曉的。」森平保持平靜的態度,接著問:「妳知道酷力的手機桌布長什麼樣子嗎?」

      「我知道,是我們兩個第一次約會時拍的合照。」她毫不猶豫回覆,隨即匆忙解釋:「那是世鈞告訴我的,他曾經拿給我看過,手機的桌布跟鎖定螢幕都是用同一張照片。你該不會連這點也要懷疑我吧?」

      「我無意讓妳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妳或許把我想的太刁鑽了點。」

      「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有了。就像我說的,妳今天的打扮很用心,別讓我在這裡耽誤妳太多時間。尤其妳的手鍊有著漂亮的白金色,字母『C』的外觀也刻著經典的菱格紋圖騰,這應該是一件精美的禮物。」

      柯芯婷笑了一下,「他其實買了兩條,另一條字母『O』的中央還鑲嵌著鑽石,但那實在太高調了,我不敢隨時戴著。只能說他對精品的了解程度讓我很驚訝,這是CHANEL今年推出的新款,他沒多加考慮就買來送我了。」

      「手鍊很適合妳,他是個眼光不錯的男人。」森平真誠的說,「謝謝妳的幫忙,妳可以離開了。」

      下一個森平要求見面的對象是廖哲勛。我感到好奇便問:「剛才有哪裡不對勁嗎?」

      「噢,我已經盡量抑制自己的反應,還是被你看出來了。」森平解釋:「其實沒什麼,只是她對酷力的印象讓我有點在意。因為男人通常想要在女生面前表現出幽默或體貼都不算難事,善良卻不是心血來潮就能建立的特質,我才順道問了一句而已。」

      接著他繼續專心思考,似乎沒有多聊的意願,我就暫時不插話了。

      過不了多久,走進廚房的是一名身材健碩的男子,他的身高超過一米八,臉型方正、薄唇抿成一線,留著一顆平頭,目光從細窄的眼縫裡望向我們。整體裝扮沒什麼特別,穿著常見的大學T恤與休閒長褲,並搭配一雙Nike的籃球鞋,鞋子顏色黑白相間,圖標及後側覆片是暗紅色,外觀幾乎無損,那種熟悉的模樣讓我多看了幾眼。

      森平有禮的請他坐下。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一切搞得這麼麻煩。」他將手肘靠在桌上,輕蔑的開口:「你們沒必要做這種事,懂我的意思嗎?」

      「恐怕這是必要的。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我說了,這是在浪費時間,根本不可能找到凶手,大家還像群白痴一樣被他耍得團團轉,陪他演這齣荒唐的戲。現在的人無腦就算了,連基本判斷能力都沒有了嗎?」

      「你的解釋可以再清楚一點?」

      「沒有目擊者也找不到半樣證據,對方只要不承認,當然誰都拿他沒辦法!」廖哲勛強勢的說著,比起溝通更像在對人說教,「我告訴你,那種人習慣遇到什麼反應都要很浮誇,上一秒還在談天說笑,下一秒就突然變臉,個性易怒又情緒化,有必要這樣嗎?何況像他這麼有錢,手機壞了再買一支就好,幾萬塊對他來說其實無關痛癢,這點你們想必不知道吧?」

      「我已經答應酷力會找到凶手,還是要麻煩你配合。」

      「你聽不懂我的意思。」他彷彿感到自己在向愚鈍之人說話,眼裡透出煩躁,「酷力是在鬧你們玩的,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衝著這件事大吵大鬧一番,藉此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等到盡情發洩夠了、抱怨完了,以後這些就會變成他到處炫耀的話題:『噢,我太有名了,甚至有人忌妒我的成就,故意摔爛我的手機!』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換句話說,酷力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們受影響攪和進來只會讓情況更糟,最好的辦法是誰都別理他,最後自然就沒事了。」

      「你好像對他有很多不滿。」

      「我見過很多次了,而我不想再蹚進這渾水,承受他無節制的脾氣,可以的話我早就走了。」

      「你進去客房的時候做了什麼?」

      「什麼都沒做。他喝醉後身體很不舒服,我過去關心一下狀況,看見他睡著了就出來了。」

      「你有沒有碰過他的手機?」

      「從來沒有,他不准別人碰,我也沒理由做這種事,為什麼你要懷疑我?」

      「我認為你的舉動不太尋常。」

      「你說什麼?」

      廖哲勛瞇起眼睛,氣氛瞬間變得凝重,出於直覺我開始有些警戒,好在森平只是平穩的接話:「我並非針對你,其他人也是我的懷疑對象。」

      他先是沉默不語,隨後用力哼氣,「聽好了,我不是凶手,這一切不關我的事,你還有什麼話就快點說。」

      「你和你的女友為什麼吵架?」

      「吵架?」廖哲勛冷笑一聲,「那件事沒什麼大不了,我們沒有吵架,我只是提醒她不要喝太多酒,在外面要懂得克制自己的行為,可是她已經醉了,沒聽我講兩句就激動的反駁,叫我別多管閒事,因為這樣才有人誤會吧。」

      「我聽說今天她和酷力的互動特別親密。」

      對方不屑的哼聲,口氣聽來傲慢,「這件事就這麼值得打探,連陌生人都想發表意見?」

      「如果你感到憤怒也很正常。」

      「我沒必要聽你自以為是的臆測。這是她的問題,不是我的,我不曉得她今天怎麼了,但也沒打算做無謂的爭執。我的態度始終很理性,既然她堅稱只是朋友,那就拿出證明來澄清。關鍵在於她不肯聽我的話,整個人不受控制,我們剛交往時她可不會這樣。」

      「你們怎麼認識的?」

      「透過交友軟體,我念的是光電工程系,身邊很少有機會認識異性。那時我跟她聊了兩天就約出來見面,她是我遇過最漂亮的女生,我徹底對她一見鍾情,也害怕她會被別人搶走,因此那段期間我追求得很勤勞,一個禮拜後她就答應我的告白了。」

      森平用指背輕敲著桌面,「有人看見你和羽熙曾經跑到屋外,那是怎麼回事?」

      「那是為了讓羽熙冷靜下來,總不能放任她在客廳裡吵鬧下去。當時我們溝通了一陣子,她說她累了想先進屋,而我繼續留在外面抽菸,抽完後我就回來了。」

      「另外兩人也跟你們在一起嗎?」

      「你是說宥薇和佳歆?嗯,她們也有出來找我們。」

      「你對那兩人的印象怎麼樣?」

      「個性都挺好的,長得也漂亮。李宥薇相處起來感覺比較活潑,還會主動照顧別人,吳佳歆的外表更有氣質,頭腦很聰明,學期成績聽說是系上前三名的樣子。」

      「還有一個人,酷力從高中就認識的那位同學,你回到屋裡後有看見他嗎?」

      「一開始我沒看見,後來仲修回來沙發這邊找我們,他才說他是去搭訕別的女生。」

      「你覺得他的個性怎麼樣?」

      「仲修啊……人滿有趣也挺隨和,雖然跟酷力一樣喜歡打嘴砲,但他至少懂得看場合,不會真的出事了還光說不做。我有時候會覺得他的反應和腦筋是我們當中轉得最快的一個。」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耐心。對了,你平常有在打籃球吧。」

      「我確實是系上籃球隊的成員。」

      「還有其他興趣嗎?像是你都玩什麼類型的遊戲?」

      「我不玩遊戲,沒課的時候比起窩在宿舍,我更喜歡出門健身或打球。」

      「那你一定跟我的朋友很合得來,有沒有嘗試過打棒球?」

      「不行,我向來只對籃球感興趣,除此之外的運動都不擅長。」

      「真可惜。」森平不再多問,「直到一切結束以前,希望你能再多等一段時間。」

      廖哲勛瞪著他,從頭到尾沒給過好臉色,「我早就說了,這件事情不可能有結果,你們現在不聽我的勸,最後就自己想辦法收拾爛攤子吧。」

      那人離開廚房後,森平馬上轉頭悄聲問我,夾帶某種自得其樂的意味:「易煇,你注意到了吧?」

      「如果你是指他腳上的那雙Air   Force   1,沒錯,我注意到了,那是仿冒的。」

      「不得不說,它的外觀與正版相似度高達九成以上,或許連專家都要細看才能分辨。要不是每天負責整理鞋櫃的人都是我,對那雙鞋所有縫線的粗細和間距已經有了熟悉的印象,我也不會察覺如此微小的差異。」

      「你在說什麼?鞋櫃根本不需要每天整理,每雙鞋的底部不用一致對齊也沒關係,是你對鞋子的擺放方式太苛求了!」

      「我有一百種理由足以反駁你的觀點,但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我對剛才的談話有些疑慮,不過對方不願意配合,強行追問只會更激怒他。幸好下一位要見面的就是目前為止最常被提起的那號人物,趁這段期間,我來看看酷力的頻道有什麼內容吧。」

      我把手機放在桌上,與森平一起仔細瀏覽頁面。這次我們等待的時間比預期還久,過了三分鐘依舊不見人影,正當我收起手機,準備出去查看時,終於有人出現在門口了。

      「森平,我有件事要告訴你。羽熙現在喝醉了,狀況不太好,你確定要找她談話嗎?」少謙匆忙走進來對我們說。

      「她的意識清楚嗎?」

      「還可以對話,但情緒可能會比較激動……你懂得、整體來說就是挺難應付。」

      「沒關係,讓她過來。你待在門口留意,暫時別讓其他人接近。」

      少謙朝外面揮了揮手,有兩名女子便陪著羽熙現身,擔憂的目送她進入廚房。她走起路來還算俐落,同時一臉漠然的撥弄斜分的瀏海。我回想起了芸暄曾解釋過小可愛的意思,胸部以上只有兩條細肩帶,纖細的腰部也裸露出來,外搭的斜紋軟呢外套有半邊滑落至手臂,下身則穿著熱褲與帆布鞋。她徑直坐下之後,那副漂亮的五官確實讓我驚豔,不禁聯想到在韓劇裡看過的女明星,她的妝容大抵上就是那種韻味。

      「手機不是我弄壞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羽熙搶先開口,上身無力的斜倚著吧檯。森平說:「妳可能誤會了,我的目的是請妳幫助我解決案件,妳只需要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用手掌撐著臉頰,眼神看似渙散,卻感覺自深處投射出一絲銳利的視線。

      「妳對酷力今天的行為有什麼看法?」

      她的嘴角微勾,不屑一顧的笑,「老樣子,又在發神經。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

      「妳認為誰可能弄壞他的手機?」

      「那只是個意外。我們為什麼要討論這些?東西壞了就壞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我猜妳因為這件事感到厭煩吧。」

      「當然。」羽熙翻了下白眼,漸漸釋放出不滿的情緒,「我完全不曉得他在鬼扯什麼,大吼大叫像瘋子一樣。我想回家了。」

      「妳和他平常的關係怎麼樣?」

      森平的問題讓她眼眸一轉,原本不集中的注意力像被吸引過來,仍是帶著醉意的答:「他平常人還不錯。但脾氣真的很差勁,遇到事情不順就沒耐性,講話難聽還打死不改……最近他那種自大的態度實在讓人不爽。」

      「舉例來說,他會瞧不起別人嗎?」

      「瞧不起的東西多著呢。還很喜歡炫耀自己的事情,認識有名的網紅、被粉絲傳訊息騷擾、吃飯時被人偷瞄……其實才沒有這回事,那群人只是在看牆壁上的菜單,而且被騷擾也是他的說詞,實際上他都專挑漂亮的女生回覆,明明很享受還裝作困擾,都是為了表現自己很受歡迎。那個人最近就是這樣,自我感覺特別良好,買了手機也彷彿多了不起,每天在學校一直講,結果不到一週就摔爛了,想起來還真好笑。」

      「最近……」森平忽然低聲自語:「我這才注意到,妳的觀點和妳的男友非常相似。可是我在這之前並不覺得奇怪。」

      「你說什麼?」

      「我想妳平常不會去看酷力的直播吧。」

      「是啊,很久以前看過,後來覺得無聊就不再看了。」

      「妳的另外兩位朋友會看嗎?」

      「不會。」她刻意加重語氣,用帶點敵意的目光瞪著我們,「我告訴你,我能保證她們今天甚至沒跟邱世鈞說上幾句話,私底下也不會往來,對他的手機更毫無興趣。我不知道你是想怎樣,但我們三個真的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全是被那傢伙拖下水,莫名其妙就被當成壞人。不然你看我這樣說,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明白妳們之間的交情很深,是不是剛認識沒多久就成為朋友了?」

      「嗯……不是,我們原本都不是同一掛的。後來會變熟是因為系上要參加學校每年舉辦的新生盃球類競賽,可是自願報名的人數不夠,全班決定用抽籤挑出剩下的選手,結果我們三個就是這麼衰,對運動一竅不通還被抽中要上場。那時候我們一起參加了籃球和棒球的比賽,雖然不情願但至少花了一週練習,光這樣就讓我累個半死,不過從那之後我跟她們就一直很要好了。」

      「相當有趣的經歷,共患難的確是培養感情最好的方法之一。」

      「真奇怪,你找我來也是想知道這些嗎?」

      「我需要的就是盡量了解你們,當然任何話題都可以聊。」

      「隨便你吧。」

      「妳的另一位朋友胡仲修,妳有看見他下樓之後去了哪裡嗎?」

      「他去搭訕別人了,一個從他剛到這裡就不斷說想認識的女生。」

      「妳親眼看見嗎?」

      「對,他當時就在餐桌那邊。」

      「了解。能不能說一說今天妳和妳的男友怎麼了?」

      「唉呀。」羽熙煩悶的扭緊眉毛,「他總是這樣,只要我無視他的意見就會整個人抓狂。」

      「也許妳的行為讓他一直以來都很焦慮。」

      「那又怎樣?這是他的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交友方式。他不懂得尊重我,我在半夜跟朋友傳訊息聊天,他還強迫我把內容截圖給他看,這男人是不是腦袋有病啊?」

      「妳很清楚哲勛去找酷力的理由。」

      羽熙一時無語,動作有點不自然。隔了幾秒,森平準備開口前,她說:「我擔心他會……惹出什麼麻煩。」

      對方努力睜開眼,讓自己看起來清醒些,「我們爭吵的時候、氣氛很糟糕,我從沒見過他這麼不可理喻。他朝我吼了好幾句,聲稱要去做一些事,教訓他、給他好看……但那只是氣話,故意說來嚇唬我的,我知道他的個性不可能真的這麼做。後來芯婷說哲勛自己上樓了,我立刻感覺不對勁,決定跟著上去,結果看到他站在床邊……什麼事都沒發生。邱世鈞睡得好好的,他也沒再發怒,離開前告訴我大家都喝醉了,今天就別談論這件事了。」

      森平保持沉默,歪著頭思考一會,最後用猶疑的口吻結束話題,「我明白了。」

      「我可以走了嗎?」

      「稍等一下,對的、我臨時想到一個問題。」森平難得倉促的說著:「這跟妳無關,但妳也能回答。除了玩遊戲以外,酷力還有沒有其他興趣?」

      「沒有了。」

      「請妳仔細想想,比如他喜歡看什麼類型的運動比賽?」

      羽熙再度感到不耐煩,話說得越來越激動:「我沒有騙你,他以前曾經當面對我說過:『我只要利用網路就能獲得想要的一切』。對他來說,人生中唯一在乎的就是經營頻道,見人就說自己有數十萬名粉絲,在網路的圈子裡很有份量,真是別笑死人了!這場派對裡根本沒半個人聽過他的名字!明明一點名氣都沒有還敢囂張,邱世鈞就是個自大的混蛋!以為所有事情都會迎合他的期望,做錯事情補償一下就解決了!到底憑什麼啊?那些好聽話現在想一想,會當真才有鬼,我真的受夠了……」

      由於她後半段每句話都在大叫,聲量無預警飆高且凶狠,雙手也隨之揮動,森平迫不得已的阻止她,「冷靜點!可以了、感謝妳盡力回答這些問題……少謙?少謙!讓羽熙去休息吧,等你們安置好再帶下一位過來,我也要花點時間整理思緒……小心別踢到椅子……」

      我趴在桌上盯著那人,湊到森平旁邊說:「她會不會是故意喝醉?」

      「為了什麼?」

      「迴避你的問題。」我說出自己的想法:「你看,剛才就是這樣,她的回答不是敷衍就是扯開話題,抱怨一堆跟案件毫無關係的瑣事,聽起來一點幫助都沒有。」

      「如果事前沒做準備,聽她講的內容確實沒什麼意義,然而以我現在的觀點,我聯想到了一種新的可能。那會使情況變得複雜,我有預感這個案件不像表面上單純。」

      「怎麼說?」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到酷力的頻道找之前的直播留檔,就是我剛才向你提到的那段期間,看看觀眾們的留言是什麼反應。」

      「我想到了,你是指三月到六月那陣子吧。」

      「負面留言的比例占據多少?」

      「觀看數相對高的影片裡面,比較熱門的留言都是。」

      「這是好消息。我現在有個清晰的假設,從這方向著手估計不會錯的。」

      目前為止我依然摸不著頭緒,就像森平說的,每項資訊都是一個分散的點,我卻沒辦法將它們有條理的串連,彷若這中間還有許多空白不得而知。

      我試著學習他的思路,模仿他說過的話:「我們現在獲得的資訊還不夠吧?」

      他的左手肘撐在桌上,手指拿著餅乾,偏頭看我一眼。他肯定明白我心裡的困惑。

      「易煇,如果想要進行推理,以現有的資訊已經綽綽有餘。剩下要做的是找到證據,僅此而已。」

      我不曉得該說什麼,過多的懷疑甚至投射到了對方身上。

      「你想必忽略了關鍵的部分,客觀事實一向是最重要的依據。」森平神色自若,「同時我也不斷強調要懂得假設,線索並非生來完好,我們總得建構一套解釋才能將它們全數串連。」

      「當偵探好累。」

      「你沒早點想通,當初送完禮物就該離開了。」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