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一、前奏

      週六晚上,我和我的朋友抵達台南火車站,身上背著輕便的背包,走出月台後立刻趕往附近站牌轉乘公車,直到終於在公園路上的建成市場站下車為止,過程耗時約十八分鐘。我相信若不是我的同伴有意放慢腳步,導致錯過了前一班公車,這段時間至少還可以縮短一半。

      目的地在斜對面一條巷子深處,道路兩側緊鄰住宅,依稀聽見從那裡傳來正在播放音樂的聲音。它和那些蓋在紅磚矮牆內的老舊房屋不同,這戶獨棟宅邸的外觀設計看上去更加現代,外牆是潔淨的米白色,屋子共兩層樓高,前庭已經聚集好幾位陌生的年輕人,對於我們的到來只是好奇的瞥了一眼,隨即事不關己的收回目光。

      大門沒有鎖,門後的景象令人吃驚,剛才一直隱約聽到的樂聲此刻清晰的衝擊著耳膜。室內燈光微弱,周遭牆面貼著一大片類似聖誕彩燈的掛飾,地板到處都是散落的彩色氣球,客廳裡則擠滿了人群,吃剩的食物、飲料、酒瓶全擺在桌上,現場歡樂的氣氛宛如夜店,喧嘩聲混雜著背景播放的流行歌曲,以致於我無法聽清旁人的嘟噥。

      這場派對的主角站在廚房門口,身穿圓領寬條紋針織衫、剃著俐落而清爽的短髮,餘光瞄到我們便綻放笑容,滿臉驚喜的快步走來。

      「不敢相信,你們真的來了!」他熱情的給予擁抱,「噢,易煇,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森平也來了,真是出乎意料!」

      「少謙,我很高興見到你。上禮拜你發訊息來邀請時,我就告訴過你,我和森平絕對不可能缺席你的二十歲生日派對!」

      「但你們來得有些晚了,派對六點鐘開始,現在已經超過七點半,生日蛋糕半小時前就切完了。不過這也不要緊,食物跟飲料都還充足,你們一定可以玩得很盡興。」

      「抱歉,我們兩個早上都必須參加期末分組報告的討論,下午才搭上火車。」

      「不用介意,我可太開心了,高中畢業之後時隔一年多沒見的朋友,為了我的生日專程從台北遠道而來,今天正是我的幸運日!」

      「你最近怎麼樣?我記得你當時說不想離家太遠,選了附近的一間科技大學,它們的數位設計學院名聲很不錯。」

      「一切都挺好的,我念資訊傳播系,課程主要跟影像製作技術有關。日子雖然變得忙碌,但也不能少了玩樂的時光呢。」

      「你的爸媽呢?」

      「他們出去旅遊了,週末不在家,等於舉辦派對的絕好時機。」

      「你以前從來沒舉辦過派對,今年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你說得對,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易煇,你很了解我,我們幾個好朋友從前念高中時,慶祝生日的方式不過是隨便找一家餐廳請對方吃飯,再到某個人家裡打打電動,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今年打定主意要辦派對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女友,她認為人生邁入二十歲是很值得紀念的事情,所以用心幫我規劃了一切,從採買到場地布置都是她的構想。我曾經在電話中向你們介紹過,芸暄和我是在大一的通識課上認識,我們兩個同齡,她讀的是企業管理系,聰明、活潑、友善,我說不出什麼缺點,等你們實際見到就會明白,她現在應該在廚房裡弄一些點心什麼的。」

      「我很期待見到她。還有、這一切讓我太驚訝了。儘管我知道你的個性開朗也善於交際,可是沒想到這裡來了這麼多人。」

      「我邀請了所有認識的朋友,以及我女友系上的同學,有些人又會各自帶上自己的伴侶,最後實際來參加的總共三十八人。」

      「我在桌子跟地面上都見到不少空酒瓶,垃圾桶內也堆滿了啤酒罐,看來你的客人們喝得挺多吧?」

      「是啊,我家裡有準備幾種酒,不過大部分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喝不夠還能到附近的超商再買。」

      「我很慶幸你沒有允許他們在室內抽菸,否則我恐怕也無法久留。」

      「你放心,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非常討厭菸味,想要吸菸的話只能到屋子外面。」少謙轉頭,望向廚房旁邊通往二樓的階梯口,「看到了嗎?以前高中班上的同學也來了,你們待會可以好好聊聊。」

      「我看見了,這場派對確實讓我驚豔,尤其你居然真的找來了DJ,帶上筆電和器材,搬一張折疊桌到角落就能現場混音!」

      「他是我們學校數位音樂社的社長,綽號叫做阿派,我跟他在社團博覽會上聊得挺投機,後來便交換了聯絡方式。」

      「二樓的房間也有人嗎?」

      「有啊,我開放了兩間客房,其中一間裡面有沙發和桌子,大家可以一起坐著喝酒或玩遊戲。嗯,光是站著說話也不好,我帶你們到處認識一下?」

      「沒關係,不麻煩你了,我和森平會自己看著辦。」聽了我的話,那人點頭,「明白了,我晚點再回來找你們。」

      「少謙,等一下。」這時在我身旁,全程默默聆聽的青年總算開口。他的嘴唇從圍巾裡冒出來,打開背包拉鍊,拿起一個用膠帶封起的購物紙袋,「這是禮物,祝你生日快樂。」

      少謙收下後,刻意哼笑三聲,「森平啊,我們都這麼熟了,我怎麼會不曉得你心裡在想什麼。易煇,記得好好看住他。」

      待對方離去,森平馬上轉身往大門移動,我一把拉住他,「你做什麼?我們才剛來呢!」

      他的嘴唇又縮回去圍巾裡,目光冷淡,眼神卻靈敏的掃視周圍,「我是被逼來的,你知道我不喜歡這種聲色場所,無所事事的浪費整個晚上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們是來給好朋友慶祝生日的。」

      「假如他只是想約吃飯,我也願意安排時間回來。然而像今天這種情況,蛋糕切了、禮物送了,基本的義務已經完成,我可以走了。」

      「森平,你今天明顯話少,跟私底下經常侃侃而談的模樣不同,當你遇到不熟悉或不確定的環境時,表現往往會戒備許多。但你也聽到了,壽星希望你留下來,我們總不能遠道而來只是讓他失望,至少吃點東西再走吧?下午搭了三個多小時的火車,難道你都不餓嗎……唉呀,我們曾經的同學走過來了,大家又可以重溫高中時期的回憶,例如『憑空消失的午餐費』就是一個難忘的例子。當時負責幫全班訂便當的總務股長,收來的午餐錢在一個月內被不知名人士連續偷走三次,無論導師怎麼厲聲責罵、讓同學間互相搜查就是無法找到犯人。最後,親愛的汪森平同學舉手發言了,請老師下課時跟他去一趟校舍對面的三年級教室,甚至精確說出目標所在的班級、座位、姓名,錢袋分別藏在他的抽屜,以及另一位共犯的置物櫃裡,這是怎麼做到的?錢竟然跑到一個距離遙遠又陌生的班級,就算那時候聽你解釋了調查經過,我依然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那件案子確實有些細節,偷錢的兩個學生是慣犯,過去也有用類似手法對付另一個班級,簡單來說他們在行動之前預謀已久,先收集足夠資訊才按照計畫下手。你會搞不清楚實質上是我的問題,當時我習慣獨來獨往,每項調查都是低調進行,反覆碰壁與推敲的次數不在話下,你聽到的結論完全省略這些過程,缺少線條自然很難串連各點。同樣由於無人在我身邊一起行動,所以我花了一個月才找到犯人,期間讓他們又得逞兩次。事後回想起來,我根本在自找麻煩,過於謹慎反而絆手絆腳,偶爾適當借助他人的力量,事情會進展得更有效率。」

      「太好了,你繼續說,我發現隨著年齡成長,你思考的神情越來越不像從前呆板,而是逐漸透露出某種隱含機敏的沉穩,這是很有趣的變化。我們應該過去餐桌那裡拿點炸物,再倒杯汽水,沒錯、你怎麼會看不出來?我真的餓壞了……」

      森平不再固執的鬧脾氣,妥協般喝起了果汁。當然更大的功勞是多虧朋友們的熱情,因為自從被高中同學團團圍住開始,他就有了無止盡回答不完的話題。另外與熟識的對象相處還能增加他對現況的接受度,畢竟森平是個容易心軟的人,通常體現在細微或低調的言行舉止當中,他不願意害別人難過,也不樂於揭發可能造成難堪的事實,我猜這就是他一直以來不曾熱衷於追求「真相」的理由。

      我們幾個在長桌邊閒聊了十分鐘,左側是廚房的出入口,再過去便是通往二樓的階梯。這時我瞥見一道人影快速從樓梯上方跑下來,他的身體重心不穩,抓著扶手仍步伐踉蹌,嘴裡不停咒罵髒話,顯得焦急又憤怒。那名男子看上去跟我們一樣是大學生,身穿短袖潮T與破洞牛仔褲,尚未抵達一樓就大喊著我朋友的名字:「熊少謙!」

      他接連喊了幾次,每次都更加氣憤,在我們的注視下衝進廚房。過程發生得突然,吸引不少賓客的眼光,但沒有引起騷動,我認為一方面是DJ播放的舞曲很大程度掩蓋過他的音量,另一方面是眾人正處於微醺狀態,沉浸在狂歡的氛圍裡,對於外界的行為既不關注也不感覺有那麼要緊。

      森平越過我的面前走向廚房,我遲了半拍才從疑惑中回神,意識到那個男人的怪異,隨即跟了上去。

      少謙家的廚房是個開闊的空間,燈光充足、色調明亮,中央設置一座獨立型中島吧檯,人們皆以此為中心圍繞著活動。吧檯及後方的流理台上有幾支開過的酒瓶,還有提供給賓客的水果和點心。我看見我的朋友正是拿起一小塊鮮切的檸檬投入紙杯,調酒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停下動作。

      「酷力,你醒了?」

      對方似乎氣到沒多少理智,其餘的人自動退避,讓他得以在少謙面前舉起手裡握著的物品,「少謙!這見鬼的是怎麼回事?我的手機被人砸壞了!」

      他用盡全力吼出最後一句話,雙眼瞪大,喘著劇烈的粗氣,模樣像某種發狂的野獸,「誰做了這種事?我要知道是誰幹的——!」

      少謙被他嚇得極其緊張,抬起手掌制止,「嘿!酷力,冷靜點好不好?手機怎麼了?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啊?」

      「我的手機被砸壞了,你看不出來嗎?螢幕和背板全裂開,畫面顯示徹底故障,這台手機現在基本跟廢了沒兩樣!你馬上出去告訴大家,在我找到凶手以前誰都不准離開。我絕不會讓這件事情算了,我要找到那個人向他求償,他必須賠給我一台新手機,我是認真的、你現在就出去,我要質問在場所有人!快去!」

      少謙一時說不出話,「酷力,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了?」

      「好,我告訴你。」酷力捏緊手掌,竭力抑制著怒氣,「不久前我喝醉了,醉到意識恍惚、身體也不舒服,所以你跟仲修帶我到樓上的房間休息,我對這件事還有點印象。當時我立刻就睡著了,直到剛剛才清醒,醒來之後我卻找不到手機。我通常都會放在褲子口袋裡,但手機沒有在我身上,我以為是在你們帶我上樓的途中不小心掉出來,所以到處找了一遍,最後才在床底下發現它,卻已經變成了這副慘樣。」

      「這支確定是你的手機嗎?」

      「雖然畫面嚴重花屏,還是能看見原先桌布的一部分,這就是我的手機。」

      少謙大概是想安撫對方,「既然你都說了,手機是不小心從口袋裡掉出來,那它就是這樣摔壞的啊。這只是一個意外,你很清楚不可能有人故意弄壞你的手機。」

      那個被稱作酷力的青年冷著臉,渾身散發凶狠氣息,彷彿一言不合隨時會動粗,「我要叫警察來。」

      此話一出,全員震驚,尤其我那位可憐的朋友、今日最受矚目的壽星,強裝鎮定的臉色都變了,「警察?為什麼?我告訴你了,這只是意外!」

      「我不是白痴,我知道怎麼回事,有人在刻意針對我。我要找到砸壞我手機的傢伙,讓他賠錢、讓他得到報應,這是我的權利。」

      「不不、你先不要叫警察來。」少謙忍著慌張,努力理性構通,「聽著,來參加這場派對的幾乎都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保證我想不到有誰會做出這種事,你沒必要那麼衝動。」

      酷力飆著髒話,「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弄壞手機的凶手!找不到的話就報警!要是有人擅自離開這棟屋子,我就在網路上散布消息,讓全世界都知道那個人作賊心虛。我的個性就是這樣,誰敢惹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少謙被懟的無話可說,表情相當為難,姑且不論這種情況叫警察來是否真的有用,作為派對的主辦者想必也不希望因此使得場面難堪。

      出於對好友的關心,我推了下旁人,「森平,我們幫幫忙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幫忙?我能做什麼?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你可以幫忙解決這件事情。」

      森平搖頭,「我不曉得你怎麼會對我有期望,我不是偵探,不擅長推理且毫無經驗,連業餘的邊緣都稱不上,我沒有資格插手。」

      「誰要你當偵探了?也沒人叫你推理,只是向好友伸出援手而已,那時候你不也主動尋找被偷的午餐錢了?」

      「因為我不想要整天聽班導在講台上罵人。」

      「是啊,如果事件不解決,我們全都回不了家,對你同樣有害處。難道你整晚被困在這裡也無所謂嗎?」

      森平深吸口氣,無奈的瞇起眼睛,嘴唇從圍巾裡冒出來,「真是個莫名其妙的事件,既非謀殺也沒有詭異之處,不過手機摔壞罷了,平凡到需要特地調查都很奇怪。我要先去看看那支手機。」

      他默默走到位於吧檯後方的兩人之間,這讓酷力嚇了一跳。少謙簡短的介紹:「這位是我的高中同學,汪森平。他的頭腦很好,以前曾經解決過類似的問題,我相信他可以幫上你的忙。」

      酷力懷疑的盯著他,仍然配合要求。森平將手機檢查一遍,眉毛略微挑起,「你能不能告訴我手機的購買日期及型號?」

      「這支是Apple的iPhone   15   Pro   Max,原色機種,我這禮拜才新買的。」

      「你有用保護貼或裝保護殼嗎?」

      「沒有,這是裸機,我原本打算之後再買。」

      「了解。你的手機毀損非常嚴重,不僅正反面裂痕密布,鏡頭玻璃也有碎裂。這很不尋常,大家都知道現今的手機普遍具有一定的耐摔能力,假如只是不小心從口袋裡掉到地上,絕不至於破損成這樣,何況這台還是新機。當然機率也不完全是零,iPhone第15代手機是今年九月上市的最新型號,螢幕跟背板都是玻璃材質,畫面改成稍微突出邊框的弧形曲面,摔落時若是邊緣著地,螢幕連帶破裂的風險會大幅增加。然而它的邊框本身是鈦金屬,根據網路上的實測影片,理應比起前一代採用的不鏽鋼更堅硬,不容易因為撞擊造成損傷,可是這支手機各處卻有多道凹痕,明顯不是自然摔落的結果。我認為你的懷疑挺有道理,手機遭到人為破壞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終於啊,來了個聰明人!任誰一看都明白是故意被砸爛的!」酷力高聲大叫。

      「森平,你有辦法找到凶手嗎?有人的手機在我的派對上被弄壞,我也感覺很過意不去。」少謙誠懇的看著他,「我信任你的能力,也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你可以儘管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森平彆扭的皺眉,忽然抬頭望向我,「易煇,可以幫忙嗎?」

      「當然,完全聽你的。」我毫不猶豫回答,他才妥協的點頭,「我想要先跟少謙聊一聊,麻煩酷力暫時到外面等候。」

      「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嗎?」酷力滿臉不悅,森平強調:「是的,你不能在場,需要時我再請你過來。」

      「酷力,你先出去吧,這件事不可能馬上解決,你正好冷靜一下,我們也能專心思考如何找到犯人。」

      酷力哼聲,「少謙,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次我就相信你的朋友,不然你知道我的個性沒有那麼好說服。我會耐心等著,希望你們可以告訴我答案。」

      對方頭也不回離開後,緊繃的氣氛頓時緩解。在場賓客似乎有些不知所以,但沒有介意太多,大部分人隨之去了客廳,留下來的則繼續閒聊,畢竟大學生對於這類爭執多少見怪不怪。正當森平準備提問時,有一名相貌姣好的少女立刻朝這裡走來,她的裝扮給人感覺很有氣質,長髮染成漂亮的茶棕色,神情擔憂的從背後拉住少謙的衣服。

      「你還好嗎?」

      「沒事了,我的朋友會幫忙處理。」少謙來回看了看我們,「唉呀,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碰面。」

      「妳好,初次見面,我叫汪森平,這位是嚴易煇,我們以前高中時跟少謙是同班同學。」森平彬彬有禮的搶先替我打了招呼。

      「你們好,我是楊芸暄。我之前已經聽說過你們了,這件事真的有辦法解決嗎?」

      「只要能收集足夠的資訊,再找到符合假設的證據,基本上沒有問題。」

      「好厲害,好像真的在調查案件!」她沒有絲毫懷疑,甚至不經意的流露出崇拜之情,少謙吩咐:「我暫時還得待在這裡,這段期間派對就交給妳了,尤其要多注意酷力,免得他又做出失控的行為。」

      芸暄點頭,不再多說就走了。森平隔了一會才開口:「少謙,你的看法沒錯,這個女生聰明又可靠,懂得判斷情勢並做出反應,有了她確保派對得以照常進行,我們就能專心來討論這起事件。」

      「太奇怪了,整場活動至今為止都很順利,怎麼酷力的手機突然就壞了呢?」

      「你首先告訴我在案發之前發生了什麼吧。」

      「好的。」少謙解釋:「酷力是我在大學系上的同學,他原本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和其他朋友一邊打牌一邊喝酒,後來喝到有點不省人事,身體貌似不太舒服。大概七點十分到二十分之間,我回到客廳看見了就提議把他帶上樓休息,二樓的另一間客房正是為了他才開放的。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待在樓上,睡到剛才八點多才跑下樓,這段期間派對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在他昏睡的時候,有誰進去過那間客房?」

      「噢,森平,誰都有可能!房門只有關上,門把沒有鎖,而且許多人經常會往返階梯來出入另一個房間,我無法確切得知有誰進去過。」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嗎?」我聽了,內心倏地一沉,對森平說:「這下怎麼辦?來參加派對的三十幾名賓客我們全都不認識,難道真的要一個一個質問?那樣不僅耗時間,也不可能指望凶手會老實承認。何況房子裡沒有監視器,除非被人親眼目睹,否則光憑推測也無法讓對方認罪。這樣該用什麼方法才能在人群中鎖定嫌犯?」

      「易煇,你把事情想得稍微複雜了。另外找到證據雖然重要,但那些屬於調查的結果而不是過程,把它放在優先順序討論並不合適。我的習慣是從現有的資訊下手,循序漸進得到更多細節,接著你會發現只要運用一點邏輯思考,很多問題往往就能迎刃而解。」

      我聳了聳肩,「好吧,看你這麼冷靜,我沒什麼好擔心了。」

      「少謙,你提到酷力被帶到樓上休息的時間,確定無誤嗎?」

      「對,當時是在切完生日蛋糕後過沒多久。大家七點幫我慶生,等蛋糕吃完我把殘餘的垃圾拿到廚房清理,大概只花兩、三分鐘就回到了客廳。」

      「那麼你們在切蛋糕的時候,他已經喝醉了吧?」

      「是的,他的情緒明顯特別高漲,眾人唱生日快樂歌時只有他不停在鬼吼,非常有活力。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喝酒,那樣很快就喝掛了。」

      「他本來就喜歡喝酒嗎?」

      「我想是吧,過去參加系上舉辦的活動,不管是迎新宿營或中秋烤肉晚會,他都是喝得最多、玩得也最瘋的那一群。」

      「你清楚他的交友狀況嗎?我的意思是,你認為酷力有沒有可能跟誰結怨?」

      「我覺得不太可能,他是我們系上的核心人物,擅長社交、說話風趣,處在任何場合都受到歡迎。我還聽說他很重義氣,所以身邊不少忠心的朋友,個性愛玩但不惹麻煩,是個有想法並敢於實踐的人,我不曉得有誰會怨恨他。」

      「你和酷力很要好嗎?例如在學校總是結伴行動、假日也會約出去玩?」

      「我們不至於熟悉到這種程度,雖然見面會聊天,課堂上或參加活動時相處得挺好,我和他的交友圈卻不是同一群。你應該懂的,通常一個班級裡面仍會劃分出許多小團體,小團體內的成員彼此關係緊密,私下交流也比其他同學頻繁,我不算在經常跟酷力一起行動的那群人當中。」

      「也就是說,你和他的互動僅止於檯面上,對私生活的狀況就不太了解吧。」

      「你可以這麼說,但不代表我的看法純屬猜測。他其實是個有點名氣的傢伙,系上同學都知道他的工作是什麼,因此我的描述也是大家公認酷力給人的印象。」

      「他的工作?」

      「對了,你應該不認識酷力吧?」少謙一副豁然想起的樣子,好像他本來以為我們早就明白,然而我和森平只是面帶困惑,「他的工作是個直播主,在YouTube上有一個自己的頻道,內容以遊戲實況居多,酷力就是他的網名。」

      森平小幅度的倒抽口氣,「這麼重要的資訊,你應該早點告訴我。」

      「抱歉,意外發生得太突然,這件事跟我們討論的事件也沒什麼相關,我自然就忽略掉了。」少謙繼續說:「酷力的本名叫做邱世鈞,可是他更希望別人用網名稱呼他,所以我們也習慣了這種叫法。他在YouTube上當直播主,那是一個全球知名的影音網站,最基本的收入來源是跟平台合作在直播裡安插廣告,觀看次數越多代表能從廣告獲得的收益越高,另外觀眾也能直接以金錢贊助。根據我聽來的消息,酷力從十六歲起投入這個行業,幾乎每晚都會開台,平時有幾款固定在玩的線上遊戲,偶爾也會玩PS5或Switch主機上的動作冒險遊戲,只要具備高話題度的熱門遊戲他都有接觸,甚至以前還有接過幾項商業合作案的樣子。」

      「我知道,那是一種直播主透過與別家廠商進行業務配合,幫忙介紹或行銷產品來賺取收入的方式。」

      「沒錯,如果廠商們認為一個頻道的知名度及曝光度夠高,他們就會願意去洽談合作。」

      「這樣說來,酷力的觀眾大約有多少人?」

      「他的頻道在去年年底突破20萬訂閱人數,當時酷力天天都在學校宣揚這件事,所有同學想不知道都難。」

      「聽起來他經營得確實不錯。你平常會去看他的直播嗎?給人的印象怎麼樣?」

      「不,我對這類東西不感興趣,很少去關注,但我的確看過幾次他的實況。我感覺他的表現跟在現實中沒什麼區別,態度相較之下還更活潑,總喜歡亂講一堆搞笑的話或做出逗趣的反應,現代人就是愛看這些,加上外型也算帥氣,時間久了便培養出一群死忠支持的粉絲。」

      「既然他是直播主,這裡有很多人認識他嗎?」

      「原來你考慮的是這個,不過並非如此。派對剛開始時,我曾經帶著他到處向人介紹,畢竟這也是能夠替他宣傳的好機會,結果到頭來只有一個人依稀聽過酷力的頻道。那時候酷力像是難以置信一樣,不斷抱怨著:『太誇張了吧!我在網路的圈子裡可是很有份量,這些人要不是生活無趣、要不就是思想和社會嚴重脫節,還有人連遊戲實況是什麼都不曉得,只能用無知來形容!』不過,他平常就喜歡講這種話來虧別人,口氣也是在開玩笑,我想他心裡不會真的介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現代人受到網路影響,社會風氣變得開放,有人常常故意浮誇的說些酸言酸語反而會很好笑,大家普遍覺得這是一種勇敢做自己的展現,朋友之間這樣互動也比較直率。你剛才說他身為直播主跟我們正在討論的案件沒有關聯,我反倒認為這是一項關鍵的要素,但這些資訊只能被視作調查的前提,我必須再多了解對方才能進行假設。」森平面無表情的眨了眨眼,目光卻不呆滯,光澤飽滿而有神,「你提到在酷力喝醉之前,他原本坐在沙發上和其他朋友一起喝酒,你知道那些人是誰嗎?」

      「我知道,其中兩位是系上的同學,徐羽熙和胡仲修,另一位是酷力的女友柯芯婷,剩下一位是羽熙的男友廖哲勛,從頭到尾跟酷力一起圍著桌子打牌的只有他們四個人。」少謙解釋:「我剛才說過,酷力在學校有自己的交友圈,羽熙和仲修就是當中的成員。柯芯婷是酷力上個月新交的女友,今年十六歲,就讀附近的高中。廖哲勛的話,他和我們念同一間學校不同科系,同樣是大二的學生,因為羽熙經常會帶他跟大家一起出去玩,所以那群人彼此關係都很要好,兩人目前交往了半年左右。」

      「這樣就解釋了一些事情。」森平莫名說了句,我忍不住問:「什麼意思?」

      「易煇,你沒有注意到嗎?當我們還在客廳聊天時,我就看見一個明顯只有高中生年紀的少女獨自坐在沙發角落,據我所知她不是少謙的家人,那就只可能是某個人帶來的朋友或伴侶。不過這也沒什麼,就是她落寞的神態讓我多看了幾眼而已。少謙,你的說明非常有用,想要解決這個案子絕不能少了你的幫助,這裡大多數人對我而言全然陌生,眼下你是唯一可靠的訊息來源。你能不能告訴我,酷力怎麼結識這位現任女友的?」

      「我聽說的不多,只知道他們在網路上認識,他的前幾任女友也是這麼來的。那些女生通常都是他的粉絲,可是這任不太一樣,平時不打遊戲也不了解直播主的工作,認識酷力之後才得知他的身分。聽說酷力對待這個女生格外用心,苦苦追求了大半年人家才答應,深情到我們都預測這次交往或許可以持續超過三個月,那就算撐很久了。」

      「他的異性緣想必不錯吧。」

      「何止不錯,要說手到擒來也不誇張。你想想看,一個打扮有型、事業有成又懂得獻殷勤的男人,哪個女生不中意呢?她們就是喜歡有人願意不吝嗇的給予稱讚、並享受著貼心的陪伴,即使他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對象,或許反而還增加不少吸引力。總之他討好女生的手段在系上是眾所皆知,雖然高明但大家也有所防範,我猜這就是讓他後來轉移到網路上尋找目標的原因吧。」

      「這件事情有點意思,我會把它記在心上。屋子裡還有本來就認識酷力的人嗎?」

      「還有兩個女生,李宥薇和吳佳歆,她們也是酷力的交友圈裡面的成員,嚴格來說是因為羽熙的關係才加入。她們三個在跟酷力變熟以前就是好朋友,交情也更深,至少以我的觀察來看是這樣子。」

      「只有這些人嗎?你怎麼沒有找真正要好的朋友來參加?」

      「我當然有,恰好他們都沒空。你也知道,我和芸暄是在前一週才臨時決定要舉辦派對,再來我的生日其實不是今天,是在下禮拜三,我們早就約好那天要出去聚餐,我就不強迫他們今天非得到場了。」

      「據你所知,那六個人之間有沒有發生過爭執?」

      「他們一直相處得挺好,沒有聽說過鬧不合的狀況,只有……我不確定這件事該不該說,我不想隨意散布別人的謠言。」

      「我能理解你,不過若是有線索,我就可以依此進行假設。接下來除非得到證明,否則我不會草率的做出結論。」

      「森平,你說得對,我信賴你的判斷力。」少謙坦承:「其實在上個學期,我們系上很多同學都在謠傳酷力和羽熙的互動過於親密,感覺不像普通朋友,有幾次辦活動時他們甚至會直接在眾人面前搞曖昧,比如肢體碰觸或說些親暱的話,社群平台上也經常能看到兩人單獨出遊的照片。有段時間大家一度以為他們正在交往,當事人卻總是否認。後來,大概是受到謠言的影響,讓他們在學校開始有意識的保持距離,這些閒話才漸漸平息下來。」

      「你說上個學期,現在是十二月,那就是六月以前的事情了吧?」

      「沒錯,那是大一下學期,他們自從期中考結束後,互動就收斂了許多。」

      「你知道那六個人裡面,有誰進去過那間客房嗎?」

      「我能確定的是當時和我一起把酷力帶上樓的胡仲修,以及跟在後面的柯芯婷。我們把酷力放到床上後又留下來觀察一會,等他睡著了便一起離開房間。下樓之後我接著去找其他朋友閒聊,沒有再注意那群人的動向,後續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過程中你有見到酷力的手機嗎?」

      「沒有,應該說我根本不會特別留意。可是如果按照酷力先前所說,他是把手機收在口袋裡,那我知道另外兩人全程也沒有碰過。」

      森平靜默半晌,若有所思的挑眉,轉頭看向我,「目前為止你有沒有頭緒了?」

      我也思考著,卻說不出所以然:「森平,我們雖然得到了不少訊息,但它們全都不能說明什麼,你的問題與案件本身好像都沒有直接關聯?」

      「我剛才已經強調了,你恐怕沒有馬上意會過來。你需要做的只是簡單的因果推導,酷力——也就是受害者本人,他基本上就是整起案件的肇因,我們越充分了解他,而且必須是透過客觀的資訊,就越有機會找出嫌犯的身分。」

      「你的意思是,犯人之所以故意破壞酷力的東西,代表他肯定很厭惡對方才會下手吧?」

      「不只是厭惡,至少在砸爛手機的瞬間,我確信那人內心必然抱持著強烈的憤恨。相信你也發現了,正常情況下想要將一支全新的iPhone手機破壞成那樣,只往地上砸一次絕對不夠,勢必得使盡全力的猛摔數次才有可能。那份恨意就是造成對方犯案的動機,我正在試圖釐清它的來源。」

      「你有想法了嗎?」

      「我可以推斷,凶手就在那六個人當中。理由很簡單,根據少謙的說法,酷力在外給人印象都相當不錯,那麼只有熟識的對象才有可能與他結仇。可惜線索還是不夠完整,不過嘗試起步總比盲目瞎猜要好。」

      「這樣說來,我怎麼總是慢你一步呢?我甚至認為你根本不需要我!」

      「不要說笑了,身邊有個可以交流意見的夥伴總是讓人安心。現階段少謙能夠提供的資訊似乎差不多了,除了動機以外,我們還必須弄清楚另一個關鍵要素。易煇,你以普通人的角度來看,你最先想到這起案件可能會用的作案手法是什麼?」

      我憑著直覺回答:「首先趁沒人注意偷溜進去客房,鎖上房門,迅速找到手機將它砸毀再藏到床底下,避免被後來的人發現而懷疑自己,從客廳傳來的音樂則可以掩蓋摔手機的聲響。即使不小心被看見了,嫌犯是酷力的熟人,假裝過去探望對方也不奇怪。」

      「很好的答案,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既然有了假設,下一步就要查證是否成立,我們這就上樓去那間客房看一看吧。」森平果斷的說。

      我們離開廚房,走上燈光昏暗的階梯,抵達一條兩側共有四扇門的走廊,其中右邊的第一間房門敞開著,有不少人聚集在裡面,桌面中央橫放著一支空酒瓶,貌似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尖叫和笑鬧聲此起彼落。少謙帶我們走到位於斜對面的客房,打開門後房內沒人,布置很單調,家具只有一張床跟一組空蕩的書桌,以及床頭旁邊的小矮櫃,擺在上面的夜燈散發出柔和黃光。

      「這裡平常沒人使用,但我爸媽還是買了一張床,方便讓過節時到家裡拜訪的親戚可以留下來過夜。」

      少謙打開天花板上的照明,亮光立刻驅散黑暗,自從我來到這棟屋子後第一次感到視野如此清晰。房間的四壁潔白,搭配深色木質地板,窗戶是推拉式的氣密窗,面對床側打開約四分之一寬,外頭的冷風僅能從那裡吹進來。

      森平被什麼吸引了注意,走到床和窗戶之間,湊過去往外望,「這扇窗戶一直都開著嗎?」

      少謙說:「對,那時候為了通風,我想讓它開著比較好。」

      「噢。」

      他倒退回到床邊,低頭查看地面、牆壁、牆角,沿著房間周圍繞了一圈,然後靠近書桌和椅子,連床架也不放過,最後蹲下來檢視床頭櫃及床底下。我想起了他注重謹慎的性格,有時會講求到近乎執著,但也讓我多數情況下不會去質疑他的判斷。

      「事情有點變數,我們的運氣不太好。」森平站起身,眉毛訝異的挑高,「你們兩個也來看看,房裡有沒有任何遭到刮擦或撞擊的痕跡?」

      我跟少謙很快照做,結果就像森平檢查的一樣,牆壁與地板都平滑無暇,家具也毫髮無損。少謙瞪大眼睛,「天啊,我早該想到你要求過來看房間的理由,這太不對勁了。」

      「沒錯,何況想要在室內摔爛手機其實並不容易,網路上有許多人實測過,平滑的地面比起粗糙的柏油路,前者由於能讓物體的受力面積均勻分散,所以通常受到的損傷輕微,布滿碎石的表層則更可能讓衝擊力道集中於一點造成嚴重破壞。假如對方真是在房間裡動手,想必還得花費不少力氣,如此一來會在木地板留下刮痕的機率很大,然而我們找遍各處都沒看見,代表東西不是在這裡被摔壞的。」

      「意思是犯人先進來房間把手機偷出去,破壞了之後才又把手機帶回來嗎?」少謙仍然很驚訝,「不過就算是朋友,過來探望一次還好,短時間內進出房間兩次就有點奇怪了吧?」

      我馬上高興的接話:「是啊,這下子目標很明確,只要找出誰曾經來過房間兩次就好了。剛才走來這裡的途中還會經過另一間客房,裡面或許有目擊者能證實這件事。」

      「太好了,事情反而變得很順利,沒想到一下子就破案了!森平,你怎麼說?我現在就去問人嗎?」少謙也迫不及待的微笑。

      相較我們兩個的興奮,森平面不改色沒有一絲喜悅。他默默走到桌子旁邊,雙手抱胸向後倚靠,目光沉著的盯著地板。過了幾秒鐘,他似乎才想起我們還在等待,輕微的揮了揮手,「噢,少謙,你去吧,這確實是該問的。我要留在這裡思考一會。」

      他離開房間後,我還沒說話,森平就先開口:「既然手機是在別處被弄壞,原本確定的細節如今都要重新調查,怎麼會是好事?就像你先前說過,光是得知對方進來房間的次數也不能當作證據,我還要能夠精確且合理的描述整個作案流程,否則恐怕會因為無端的揣測冤枉了無辜的人。」

      「森平,你在想什麼?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難道還有別種可能嗎?」

      「打從一開始我就不希望投入過多心力來解決案件,但比起認真動用腦細胞,我更不願意交出半吊子的成績單。」

      「好吧、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你說接下來要調查細節,具體是指什麼?」

      「那些模糊不清的問題,例如你就沒有想過犯人為什麼要破壞手機嗎?」

      我茫然不解,「這不正是我們一直在討論的嗎?」

      「我的意思是,犯人為什麼偏偏針對手機?報復的方法很多,他卻特意破壞這樣東西,背後是不是有某種理由?我還能再舉出另一個問題:為什麼是今天?那群朋友時常跟酷力見面,能夠把一切弄得更像意外的機會多的是,對方卻選擇訴諸暴力、這種絕對會被發現並受到譴責的做法,好像他根本沒打算隱藏,也不在乎後果、時機及地點是否恰當。除非那人意圖要搗亂派對,不過你也清楚少謙的性格,他不可能遭人怨恨——於是我們可以假設,犯人與受害者應該是在派對上發生了某種衝突,以致憤怒難抑,才會顧不得周遭做出失控的行為。」

      「你是指這一切並非預謀,而是出於衝動的臨時決定?」

      「沒錯。」森平收回視線,整個人如石像般動也不動,「你讓我花點時間整理思緒,待會就能開始第二階段調查了。」

      我轉身靠牆,保持安靜不再打擾他。大約兩分鐘後,少謙回到房內,臉上露出一副微妙的神情。

      他用食指搔著臉頰,「幸運的是,我有一個朋友除了幫我慶生那時候,其他時間全都待在房間裡,而且他的意識清醒,可以告訴我那六個人當中誰曾經來過二樓。結果就是算上我們帶酷力過來那次,沒隔多久柯芯婷又自己來了一次,她就是唯一進去過房間兩次的人。另外廖哲勛和徐羽熙也分別來過一次,據說廖哲勛是在柯芯婷之後接著上樓,等她離開後羽熙也跑上來,最後跟她的男友一起下樓,我問到的就是這些。」

      「哪裡不對勁嗎?」我說。

      「沒有,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們應該用什麼方式揭曉真相?直接去找柯芯婷問清楚嗎?可是誰都不曾目睹手機被破壞的過程,萬一她早就想好了狡辯的理由,我們無法反駁不就顯得很蠢嗎?」少謙壓低聲音,手指鄭重的捏住下巴,彷彿真把自己當作正在辦案的探員,「那可不行,電視上不是這樣演的,一個讓人驚豔的真相往往出乎意料又毫無死角,我們幾個如果像無賴一樣去逼人家認罪,那就當不成好偵探了。」

      他拙劣的模仿成功讓我笑出來,「哈哈,你真好笑……不然最後把所有嫌疑人聚集到同一間房裡,在大家面前揭發凶手的身分好了。」

      少謙立刻搖頭,「拜託,千萬不要,這麼做在電視上總能演得很精采,可是一旦放到現實生活中,仔細想想還真是尷尬的無法形容。」

      「不用擔心,說到底手機壞掉只是小事,人與人之間偶爾看不順眼很正常,搞不好背後的動機根本沒什麼大不了。還有你在想的問題,剛才那位大偵探就已經提過了,調查還沒有結束,或者說正要開始?」

      森平冷淡的眼神投射過來,「這場角色扮演遊戲似乎玩得挺投入,但我要提醒你們,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不存在推理。真正的推理是專業人士的技能,尤其針對那些怪異又撲朔迷離的犯罪最能體現出價值,反觀我們不過是幾個大學生絞盡腦汁在解決一個平凡的問題,沒有意義也不會被人稱頌,單純想要息事寧人罷了。儘管如此,我的原則仍會迫使我盡力讓事件完整落幕,為此不得不採取必要的行動,希望你們能協助我。」

      「別客氣了,趕緊說吧。」

      「那六個人,接下來我要跟他們每位單獨聊一段時間,地點在樓下廚房,那裡空間寬敞、光線明亮,中間還隔著一道牆壁可以減輕客廳的噪音,我只要這樣就夠了。」

      雖然不算意外,我和少謙還是忍不住詫異,「這樣好嗎?內容要是被不相干的人聽見……」

      「我自然會拿捏分寸,你只要告訴他們這是一次簡短的聊天,也許花不到五分鐘,目的是稍微認識一下每個人。在雙方都對彼此陌生的情況下,我認為在開放空間談話比較不會讓人警惕。剩下的細節待會再說,總之先離開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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