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浮萍

第一卷:忽逢桃花林

          傳說,曾有外族準備入侵這片土地,政權即將轉移,未來難測,這消息有如末日預言轟的人心惶惶,甚至有有志之士揭竿而起組成了反抗軍,為守護家園欲拼死奮力一搏。

      就在人心瀕臨崩潰之時,以顏氏為首的幾大家族忽然站了出來,他們許下要拯救眾生的豪言,誇下海口說道:「我們要打造出一片仙境,那裡不會被侵略;不會被欺壓;更不會有戰爭,只有歡笑與和平!」

      起初沒人相信,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然而,幾大家族竟真開始有了動作,他們砸下重金號集各地近萬餘名高僧、道士在多處布下陣法,搜集並轉化天地靈氣,就這樣耗廢了整整一百天又九十九夜的不眠不休,某天,原本晴空萬里的天在轉瞬間烏雲密佈,開始下起了飄潑大雨,緊接著一陣接著一陣愈發強烈的地動山搖,震的猶如天譴降臨,屋倒房塌斷垣殘壁,處處死傷無數,可謂史上第一慘劇。

      正當人們以為天要亡蒼生也,在昏天暗地的世間流下最後一滴眼淚時,睜眼一看,風和日麗、微風徐徐。

      什麼事也沒發生,彷彿那災難只是一場幻覺。

      不,並非什麼事都沒發生,幾大世家家主揮揮衣袖對著百姓齊聲高喊:「新世界建成了!」

     

          仙境落成,世家在各處開了「門」,讓所有人都能躲避紛擾塵世,人們樂極了,這根本是真實的桃花源啊!

     

          從那天開始,百姓們攜家帶眷陸續搬遷,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好一段時日。突然有一夜,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所有「門」在一瞬之間砰地一聲巨響,關閉了。

          被遺留下來的人瘋狂哭喊、拍打、撞擊通道,「門」後始終再沒有任何回應。甚至有行為激進的人以各種方式將「門」硬生生破開,但是即便門開了,依然空無一物,那扇可以通往仙境的通道好似從沒存在過。

      至此,那令人趨之若鶩的桃花源消失了,再沒有人知道那些入了仙境的人們究竟去了何方,就這樣,時光流逝,外面世界過了將近兩百餘年……

      ......

      程禾㫨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

      「你這什麼意思?」張紹傑沒得到預期的反應有些不滿,他從自己的座位蹦到程禾㫨的椅子上,硬是要跟他擠一起。

      程禾㫨嫌棄的嘖了聲,嘴上罵著滾開,屁股卻已經乖乖地往旁邊挪去。

      兩個發育正旺的高中男生,逼仄的擠在同一張椅子上,兩人各一隻大長腿懸在半空,那畫面著實滑稽。但他們早已習慣這樣,從小就是擠一張座椅穿一條褲子的交情了。

      「不然要什麼反應?」程禾㫨無奈的看向張紹傑,「這故事從小就不知道聽過幾百遍了,我上一次聽還說是林氏帶頭的呢!怎麼這次又變成顏氏了?」

      張紹傑:「......」

      程禾㫨繼續道:「還有,再上一次說是莊家帶的頭,上上次,說是傅家,還有的版本說是耗費了一年半載才建成,怎麼這次就變成一百天又--」

      「唉!好了好了!」張紹傑一巴掌往他後腦拍去,程禾㫨閃避不及,不僅手肘往後桌重磕了一下,還挨了一掌,險些摔下椅子去,痛得連連嘶涼氣,張紹傑眼疾手快的把人抓回來:「你躲什麼啊?我又不會真的打。」

      聽到這話程禾㫨彎了彎他水靈靈的桃花眼笑道:「這是保全自己性命的反射動作嘛......好啦!幹什麼突然說這個?」

      見他笑,張紹傑寬心了不少:「還不是看你最近總悶悶不樂的,都不笑了,所以想給你找點樂子。」

      聞言,程禾㫨斂了幾分笑意。張紹傑見自己的笨嘴好像又說錯話了,正欲說些什麼來挽回,沒想到就看見對方臉上逐漸浮起一抹陰森的笑容,有些猥瑣的說:「是不是見鄭這幾日愁眉不展,愛妃開始擔心自己被打入冷宮,所以想盡辦法討鄭歡欣啦?愛妃乖,別怕,你可是鄭的心頭肉啊!怎麼捨得丟你進冷宮呢?」

          張紹傑被他這話噁心的直接逃向自己的座位去了,一邊嗆:「程禾㫨!我為你擔的心全都是屁!」

          程禾㫨在位子上笑得前仰後合。

          鐘聲雖命似的響起,原本一盤散沙的學生們被制約般迅速歸位,踩著鐘聲的點進教室的班導師帶殺氣的眼風掃過來不及回位的張紹傑,班導師在講桌後站定,空氣一片寂靜,只偶爾傳出幾聲偷偷調整椅子的摩擦聲,她推了推眼鏡,尖銳的聲音夾雜著壓抑不住的怒氣:「不到半年就要升學考試了,還那麼散慢!是都不想念大學了是不是?」她把一疊考卷用力往講桌上一拍:「考這什麼成績!?」

         張紹傑瞄了一眼對台上的一切置若罔聞,還自顧自邊轉筆邊不知何時開始刷題目的程禾㫨。

            他心裡吐槽:「裝,再裝。」

      好死不死班導師就是眼力特別好,什麼小動作都能盡收眼底,還能火上澆油。她拔尖聲音道:「張紹傑,你看別人做什麼?你要是能有人家的三分之一就謝天謝地了,反正我看你也用不著念大學了!」

      程禾㫨頭也沒抬一下,只聽鄰座的張紹傑小聲嘟囔道:「我也不想念大學。」

      「低咕什麼呢?」班導師厲聲問道。

      「沒什麼。」

      「還有程禾㫨,不要以為你現在校排第一了就可以鬆懈、沾沾自喜,你的對手不只有我們這小村落的學校而已,是全國的精英學生!」

      呵,這或許就叫躺著也中槍。程禾㫨低著頭撇了撇嘴。

      走在蜿蜒的山道上,午後的陽光依然刺眼,燒得人皮膚生疼,但也照的程禾㫨皮膚更加白皙甚至有些蒼白,他瞇了眯眼打量著幾步之遙正拳打腳踢罵罵咧咧的張紹傑,忽聞右邊傳來窸窣的說話聲。

       「莊老太太真的過世啦?她年紀也不大吧?」

       「是啊,聽說走的很突然。」

          「她那個沒爸沒媽的孫子怎麼辦?」

      「不知道啊,可憐哪......」

      好像注意到自己談論的人正從旁邊經過,兩個提著菜籃的大嬸互相戳了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小㫨、小傑你們放學啦?」

      程禾㫨笑了笑:「李媽媽,王阿姨好。」

張紹傑隨意的點了一下頭就扭頭走了。

      程禾㫨一臉好脾氣的被拉著寒暄幾句後才被放走,他快步跟上張紹傑,便聽他不快道:「那些碎嘴老母雞,閒著沒事幹,整天咂巴別人家的事。」

      程禾㫨苦笑道:「三姑六婆的特長。」

      張紹傑擰眉看了程禾㫨一眼,程禾㫨這人,看起來大方,永遠掛著乖寶寶笑,實則心思細,很會察言觀色,表面上看似能一笑泯恩仇,但其實心裡無論好壞都會記很久。

      程禾㫨被看的臉都快要燒出兩個洞來了,他知道張紹傑都在想些什麼,因此轉移話題道:「你真不念大學啦?」

      「不念,我爸要我接管他的工廠,反正最後都是進工廠,念不念也沒區別吧,不如早點進去熟悉熟悉。況且,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腦子好啊?」張紹傑嘴裡唸唸有詞,他早已想好未來的要走的路了。

      但程禾㫨沒有。現在的他就像一艘隨波逐流的舟子,任浪濤隨意擺弄,沒有能停靠的港灣。

      他的港灣在不久前沒了。

      或許,人這一生無論是至親亦或是摯友都留不住,總會相隔兩地或陰陽兩隔。

      最後剩自己一個。

        「我乾脆也去你家工廠一起幫忙好啦,張老闆收不收?」他狀似隨口開了句玩笑。

        「收個屁啊!」張紹傑往他肩上打了一下,笑道:「誰敢耽誤我們狀元的前途啊。」

        「太看得起我了。」程禾㫨扯了扯嘴角,沒再說別的。

      程禾㫨回到家發現門竟開了一條小縫,他一瞬間產生了一股錯覺--或許外婆還活著,會像以前一樣面帶笑容的喚他:「阿㫨啊,回來啦。」

      他右腳踩下左腳的鞋,有些興奮;有些期待,導致極為迫切,快步穿過昏暗的客廳,直接走到了外婆的房間,他下意識地喊道:「外婆!我回.....」

      衝進房間看到了一個黑色人影,那人高大、壯碩,西裝筆挺。

      「......舅舅。」他低低的喚了聲。

      那男人回過頭,他輪廓鋒利,帶著金框眼鏡更顯難以親近,逆著光的臉看不清神情,只有眼鏡邊緣閃著冷冽的光。

      「小㫨回來了?」男人低沉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震顫。

      「嗯。」即便男人臉上掛起了有些制式的柔和笑容,程禾㫨依然感受到一陣煩悶撲面而來。

      空氣又恢復了死寂,程禾㫨僵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當真是進退兩難。他絞盡腦汁的想擠出一句話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死命的掐一把自己的掌心,勉力露出微笑蹦出一句:「舅媽也來了嗎?」

      問完他就後悔了,這是他最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舅舅頓了一下,轉頭繼續收拾東西,一邊道:「來了,在你房間幫你收拾東西。」

      「......哦。」哦完他又覺得哪裡不妥,又補了一句:「真謝謝舅媽,我自己來就好。」說完他腳底抹油的衝回自己被入侵的房間去了。

     

          經過客廳時,他胡亂一瞥到了茶几上被卸下來的相片框,照片中的老婦人看起來光彩熠熠,頭髮還有一大半是黑的,整齊的梳在腦後,儘管如此她卻已與世長辭了,最後留在這世間的東西也只剩下這張相片與程禾㫨房裡的東西。

      思及此,還來不及悲從中來的程禾㫨已經又大步流星的跑到自己的房間。

      還沒進門就聽見紙箱的碰撞聲,一開門更是慘不忍睹。

      昏暗的房間裡散落著七八個堆滿雜物的大紙箱,床上堆積如山的衣服,還有幾件死氣沉沉的垂在床沿......程禾㫨不忍卒睹移開了視線,定格在入侵者身上。

      他正準備張口叫人,女人的聲音就早先一步向他砸來:「小㫨啊,你東西也太多了。」雖然語氣平和,卻滿是埋怨。

      「舅媽,還是我來--」

      「還有,這是什麼玩意兒?」舅媽隨手從桌上抓起一個陳舊的金色圓環,「這種破東西就扔了吧,破東西那麼多,我們家可塞不下。」還沒等程禾㫨開口她就髓手往腳邊的垃圾袋拋。

      程禾㫨快步上前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救回了圓環免於它受糟蹋,他珍重的塞進口袋裡,微笑道:「舅媽,這是外婆留給我的東西可千萬別亂丟啊!這樣晚上她託夢來找我算帳怎麼辦?」

      舅媽與他乾瞪眼了一陣,才沒好氣道:「你外婆過世都是我和你舅舅處理的,家裡東西那麼多,要我們怎麼整理啊?」

     

          怎麼整理?你們幾乎全丟了不是?

      程禾㫨乾笑兩聲。

      「舅媽,我自己來就好,你趕快去休息吧。」

      「小㫨啊,你之後就要搬來和我們住了,我們家東西夠多了,你就挑幾樣帶著就好,其他的就丟了吧--」舅媽一邊叨念一邊被程禾㫨一路「好好好」恭敬的請走了。

      好不容易把一尊大佛送出去,程禾㫨反手把門關上,背抵著門長吁了一口氣。

      他垂下眼皮,漫無目的的把口袋裡的金環拿在手上把玩。他父母丟下他早不知道跑哪去逍遙了,他從小就是外婆一手帶大的,住在這半山腰的小鎮成天和竹馬兄弟張紹傑爬樹、摘果蝦胡鬧,日子過得快活又愜意,就算上了學,唸書考試的成績也不在話下,考前努力點總能拿第一,每當他拿著成績單回去都能換來外婆的一頓搓頭親臉,他從沒想過這樣的日子那麼快就結束了。

      外婆在不久前因為連現代醫學也無法解釋的原因過世了,她走得突然,只有在某天彌留時囑咐過程禾㫨把自己房裡抽屜深處的一枚金環收好。

      程禾㫨把金環對著從窗戶照進來的餘輝看了片刻,也看不出來有何特別、金貴之處,雖說是金環,但上面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真正金的地方所剩無幾,不過上面的雕紋是還挺別緻。

      他將金環塞回口袋開始面對眼前的狼籍。外婆過世,僅剩這一生都沒見過幾次面的舅舅能當他的監護人。這位舅舅不知正遇上什麼麻煩事,急著要把老人家的房子拿去換現金,程禾㫨必須把戶口移到舅舅居住的大城市,當然,即便在快要升學考試之際該轉的學還是要轉的。

      說起他這舅舅,聽外婆說好像是什麼金融公司的大總裁,而舅媽曾經是舅舅身邊的小秘書,兩人相互扶持攜手登上人生巔峰,真是好不令人動容的絕美愛情故事。

      程禾㫨嗤了一聲,結果這故事裡的男主角在前不久傳出外遇,而女主角呢,放不下共同的財產,兩人無論如何也談不攏,就這樣相互拉扯到近日才終於達到微妙的平衡。他之所以知道這些破事,是因為這對歡喜冤家總讓外婆掛心,時常在他耳邊叨念,唸久了不記得也難。

      但讓程禾㫨不解的是,這偉大的總裁舅舅在他有記憶以來始終都是一兩年才回家一趟,坐沒多久又說公司有急事先走了。就連外婆昏迷臥床那幾星期也沒來看過一眼,直至現在來繼承寥寥無幾的家產以及心不甘情不願的領回一個拖油瓶外甥。

      這樣的人,有什麼好掛心的?

      程禾㫨為自己的未來感到堪憂,若不是手上沒什麼錢,他寧願想辦法自己生活。

      合上最後一個紙箱,貼上膠條,封箱,大功告成。程禾㫨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望向窗外竟已月上中天,小鎮的光害不嚴重,能看到稀落星光在暗夜閃動。

      他快速洗了個澡換上休閒的連帽T恤,整個人栽進被褥中想好好地珍惜住在這間充滿回憶房間的最後一夜,他累了一天,緩緩的閉上眼睛。

      睡不著.....

      程禾㫨翻來覆去,依然像被打了興奮劑輾轉反側,心裡有個聲音,催促著他必須去某個地方,再看最後一眼。他跳下床,撈過金環塞進口袋,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間。

      舅舅和舅媽的房門開了一條小縫,微弱的燈光混雜著悶悶的說話聲從裡面液出來。

      他駐足片刻。

      「小㫨就沒有別的親戚可以收養嗎?一定要讓我們照顧啊?」

      「之前不都說了沒有嗎?妳要問幾次,如果有的話妳以為我想收養他啊?」

      「欸你憑什麼凶我啊!?」

      程禾㫨不願多聽,低頭快步走出家門。

      夜晚的風撲面而來,夏末的夜沒有白天的炙熱,但也不至於寒冷,可程禾㫨卻覺得心底生寒。這條小路他早已無比熟悉,閉著眼都能到目的地,以前找不到外婆時,只要到那裡總能見到她的身影,他越走越快,最後甚至發洩似的跑了起來,寂靜的小徑上只能聽見蟬鳴隨著他的喘息鼓噪。

      約莫十五分鐘後,程禾㫨胸口起伏心如擂鼓,他撐著膝蓋喘了幾口氣,帶著一股莫名的希望抬頭一望。

      空無一人。

      他怔了一會神,心裡取笑在夜晚還作白日夢的自己可笑,即便如此眼前依然慢慢變得模糊一片。

      臉往袖子上抹了一把,視野清晰了不少,手臂卻已濕涼一片。

      他深吸了口氣走進了這一處廢墟小亭,說是小亭也不大對,此處更像被掀了屋頂的建築物,殘垣斷瓦散落一地又被藤蔓包裹,原本的四面牆毀了三面,剩下幾根樑柱還屹立不搖的死死支撐將斷未斷的頂樑,他記得以前外婆沒事總喜歡往這裡跑,問其原因,她卻笑而不答。

      若不是在這個小鎮上,恐怕這裡早就被當廢墟鏟平蓋新房了。

      下意識走到了最底端,程禾㫨抬眼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扇歷經滄桑的古木門前,仔細一看,儘管門板早已斑斕不堪,佈滿裂橫,但仍掩蓋不住上頭的精緻雕紋,而這些雕紋好像還有點......熟悉?

      想了想,他掏出那枚金環對比了一下發現上面的紋路竟然有些是吻合的。

      他在門前上下打量,最後無意間看到門板上的椒圖鋪首上沒有門環。

  

   或許這個金色圓環是門環?

      程禾㫨小心異異的將門環扣上,果不期然毫無阻礙的「哐當」一聲,合上了。

      也不知道哪來的記憶,程禾㫨腦中無端閃過幾個片段,成為了行動的驅力,他拉起門環輕輕地敲了一下......

      叩。

      淺淡的金光漸漸從門環上的雕紋浮現......

      第二下。

      金光越來越明顯,甚至從門環上流轉,散進門板之上......

      第三下。

      金光大盛,光芒在每一處刻紋上快速湧動,點點晶光噴濺而出,好似有了生命一般。

      強光越發刺眼,程禾㫨輕輕地閉起眼眸,待再睜開時,眼前已恢復原本的景致,僅剩月光輕輕地灑落在古木門板之上。

      程禾㫨指尖微動,輕推門板。

      古門發出漫長的一聲長嚎,咿呀的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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