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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

「王一博?王一博!我他媽說的話你到底聽見沒?」徐甄插著腰,對自己劈腿被抓包沒有半絲歉意地指著他道。

但王一博的注意力卻被分散了,正值用餐尖峰的食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們集中,連剛打完餐還沒找著座位的,都端著餐盤不想錯過八卦般站在周邊圍觀。

只有那個男的,在他氣惱得翻了徐甄的奶茶時,分明他一轉頭就對上了他的眼,卻若無其事地繼續走到「事發現場」落坐。

因為他和徐甄的爭執,桌上打翻的飲料菜水甚至都還沒清理,男子就安然地找到一塊稍微乾淨的角落,放上餐盤和平板,一邊不知道閱讀著什麼,一邊平靜地吃起餐盤內的食物。

王一博知道這人,他叫肖戰,學校裡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怪胎,讀了好幾年都沒畢業的學渣。

脾氣古怪、獨來獨往、難相處、行為異於常人,這些成為怪胎的基本條件,肖戰一樣不缺,連外在條件都差得叫人難以接受。

瀏海長得蓋過眼睛久未修剪,頭髮一看起碼近一周以上沒洗,糾結油膩,稍微坐近點都能嗅到衣服久久沒洗或洗了沒乾就穿的騷臭味。

穿衣品味也極差,夾腳拖、寬褲、領口都因汗發黃的白棉T或皺巴巴的襯衫是經常款,校門口年過半百的保安都比肖戰懂得穿搭。

於是所有人就在背後替這位二十六歲的大齡學長取了個綽號叫大叔。

食堂裡,大叔坐過的位置,環衛消毒過前沒人敢碰,至於學校其他避免不了的公共空間,據和肖戰同系的學長姊說,平常大家各有各的研究室,必須到階梯教室共同研習時,大叔永遠只坐固定席,自成天地,很有自知之明,

「不是因為你還有點價值,逢年過節捨得給老娘花錢,我會願意和你這種無趣的怪胎交往嗎?」

徐甄和他是高中同學,歌聲好,長相甜美,兩人性格南轅北轍,本是不該有交集那種。

王一博性格雖古怪,但皮表生得好,白淨漂亮,穿上校服站在一眾土里土氣的新生裡不缺回頭率,所以剛入學就被捧成高中校草。

徐甄就在那群根本不熟悉他,就成天追著說喜歡他的迷妹裡,也是唯一一個得知他家庭背景後,沒有轉身離去的。

「那不是你的問題,上一代的錯誤不該由你來承擔。」青春洋溢的少女,義正詞嚴的發聲成了救贖他的第一道光。

兩人因此逐漸熟悉了起來,高一下那年背著師長同學開始交往。

徐甄來自單親家庭,父親愛賭又不務正業,沒負過家庭責任就算了,還總企圖從妻女身上討錢,所以徐母未雨綢繆,病逝前給了女兒一張銀行卡,裡頭有一筆金額不大,但夠她撐到畢業的積蓄。

高三畢業前,徐甄發了幾支自彈自唱的視頻上網,甜美討好的小清新風格,讓她逐漸累積一群粉絲,成為小有名氣的網紅。

她在網上始終宣稱單身,給王一博的理由是有對象的女網紅,會少掉一大半願意抖內的粉絲。

王一博也不以為意,他真心喜歡她,所以只要能幫助徐甄達成夢想,他什麼都願意做,她讓他感覺自己是有價值的。

兩人一起考進同所大學時,徐甄母親留下的錢所剩無幾,徐父也因違法聚賭進了局子,徐甄繳不出學雜費,但王一博自己也是靠奶奶的老本上的學。

於是他把奶奶替他準備的錢給了徐甄,自己則跟銀行借貸,瞞著奶奶半工半讀還款。

徐甄很感動,承諾說若她有一天紅了,一定會把她帥氣可靠的男朋友介紹給粉絲認識。

只是要紅的條件很多,比如每次不能穿重複的衣服直播,用的保養品、彩妝也得跟得上流行,否則很輕易就讓其他博主追趕過去。

王一博很努力很努力,但再努力也趕不上她源源不絕的需要,打工地方的前輩知情後都笑話他,說徐甄就是個拜金女,最後肯定得跟有錢的乾爹跑。

他沒理睬過任何勸告,深信當初能對他說出那樣話的姑娘,內心肯定善良有原則。

徐甄的確沒有乾爹,她只是攀上了個富二代。

「怪…怪胎?」王一博有點傻地覆頌了一次徐甄的話,聲如蚊蚋,消化著這兩個字的大腦彷彿當機。

「不是嗎?從高中開始,你周遭誰不是這麼說你?父親是殺人犯,母親因為他羞愧難當,跟別的男人跑了,留下你給個糟老太婆帶大,性格也變得和她一樣陰陽怪氣,如果不是會寫幾句歌詞,你以為我會靠近你?」

徐甄乾脆把王一博的家底全掀了出來,就為報復他打翻她一杯奶茶。

沒背景沒靠山,家裡剩個要躺進棺材的奶奶的窮小子,底氣最多也就打翻她一杯奶茶。

「但...但不是妳說他的錯誤不該由我...我...」王一博既難堪又無措地支吾。

「呵,你剛剛不是已經證明我是錯的嗎?多大點事就動手動腳,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現在呢?你想怎樣?跟你父親一樣,一言不合就刀捅我脖子嗎?我聽說對方當時頭都差點沒被他割斷...」

徐甄習於在鏡頭前誇大的肢體語言,生動地演繹出對威脅的恐懼與不安。

許久不曾經歷的反胃感再次上湧,王一博低著頭,不用看都能從細碎傳進耳膜的議論中,感受到周遭如針刺般集中而來的視線。

他手腳冰冷,握著的拳鬆了又握,視野逐漸因加劇的心跳與呼吸無法聚焦。

他有恐慌症,面對不了陌生人的打量,他人不經意的一個眼神,能輕易叫之腦補出無數針對自己的惡意揣測。

原來一直固定看的診,為了還債和供應徐甄全都停了下來,但因為還有幫助女友夢想這個生活重心,所以自己靠毅力控制得還算得宜。

可現在...再不找個方法轉移注意力,曾經被同儕師長當作怪胎的噩夢又會再次重演。

「怎麼?說話啊!還是你又想裝病搞得一副自己馬上就要死掉的模樣搏取同情,咱都二十歲了,就別玩這套了吧...」徐甄挑釁的話仍在持續,但王一博腦海聽到的只剩一片嗡嗡聲響。

硄一聲金屬盤喀碰出的清亮聲短暫喚醒他,他抬頭,看見是肖戰手中的湯勺砸到盤面發出的,他盯著平板,不知看什麼看得出神,絲毫未覺自己製造了什麼動靜打斷徐甄。

「怪物一個就夠了,一次還兩個!你要無話可說,我們就到這裡為止吧!我早就想分手了,只是怕你承受不了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在剛好!我擱你那兒的東西直接扔了,顧笙會給我買新的。」徐甄撥了撥長髮,沒好氣地也瞪了肖戰一眼後甩頭走人。

看熱鬧的散了,王一博還呆站在原地盯著肖戰,直到他掃空盤面的四菜一湯,打了個飽嗝。

見肖戰似乎要走了,王一博才挪動腳步,選擇離他最遠的對角線坐下,餐廳人滿為患的用餐時段,就他們這桌八個位置空了六個,也沒人願意移動過來,怪胎永遠能自成結界。

肖戰把平板收進軍綠色的鬆垮大包背在肩側,才慢吞吞地端起餐盤起身往回收處走,全程沒看王一博一眼,這種將他當成茫茫人海裡一個普通人的無視,讓他很有安全感。

一串三個,烤得白胖滾圓的糯米糰子,盛在紙盤裡推到他眼前,王一博呆了好一會兒,才抬頭望向不知何時又繞回來的肖戰。

「買多的,給你。」他說罷掏了掏口袋,又拿出四五個果醬隨手包扔在桌上。

藏在粗框眼鏡後的眸子,仔細瞧還挺好看,王一博一邊暗忖,同時也注意到肖戰指甲修剪得很乾淨,手指骨節分明且修長。

「謝謝,但不必同情我。」他把糯米糰子推回去,王一博一眼就認出是學校門口擺攤的阿婆賣的。

七十多歲的老人家每天風雨無阻出攤卻常乏人問津,偶爾會帶著小孫子一起出現,一次聽聞一串一塊錢的糯米糰,是她拉拔孫子長大的唯一收入後,王一博只要遇上都會買個五、六塊錢和徐甄分著吃,只是徐甄嫌棄不衛生,所以最後都進他肚子。

肖戰沒理他,彷彿沒聽到拒絕,東西擺著就自顧自走了。

「真的是怪人...」王一博看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幾秒鐘後還是拆開個草莓果醬淋到了糯米糰上,充當午飯咀嚼了起來。

將原先住的套房退租,是王一博和徐甄分手後做的第一件事,上大學後兩人一起搬離老家,徐甄雖選擇價格相對低廉的學生宿舍,但卻抱怨直播、錄視頻時入鏡的背景太寒酸得掉粉,所以一直由他硬著頭皮租住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套間供女友使用。

只是王一博都和房東說好遷出日期了,原來找到的新住處,房東卻臨時變卦不租,他只好趕緊重新媒合物件。

這時間離大四畢業還有一個學期,宿舍不用提沒空床,離學校不會太遠又便宜合算的,更是早都租了出去,剩下能挑的不是凶宅,就是租金和原來差異不大的。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楣,手機費、貸款的到期訊息也陸續跳進郵箱時,王一博腦袋一抽一抽地疼。

他老是這樣,盡幹些徒勞無功的事,書讀得七零八落,感情也落空,身邊一個能安慰自己的朋友都沒有,三餐大多用兩塊錢一包的方便麵果腹,這樣的人生能有什麼盼頭?他真的想不到。

沒有意外,十多年後他還是和現在一個模樣,找到一份勉強餬口的差事,每天形單影隻地上下崗,用單薄得可憐的月薪苦哈哈過日子,能不欠債就是僥倖,最慘還可能跟父親一樣,被錢壓得喘不過氣,意外鑄下大錯。

他不恨父親,也不恨拋棄自己的母親,嚴格來說爸爸會殺人,他還脫離不了關係。

當年父親的朋友上門要債時,他還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奶娃,傻呼呼地蹲在院子裡衝著人笑,對方討不回欠款,便莫名把氣發洩在他身上,踹了他一腳,他腦袋磕碰到石頭大出血。

父親見狀失了理智,兩人扭打起來,回過神時,手中正給他削蘋果的刀子已經插進對方氣管。

債主是父親的小學同學,對方因為妻子也要準備生產了,家裡需要用錢,催債催得急,想來也沒料到會為了幾百塊錢斷送性命,一筆債務導致兩個家庭破碎。

父親被以現行犯被逮捕,判了三十年刑期,母親受不住天天讓人指著鼻子罵,丈夫入獄後兩個月,把他託付給奶奶就和男人跑了。

奶奶是念佛的,從他小時候開始,只要手裡攢到一點錢,就會帶著他監獄與受害人家裡兩邊跑,一邊給爸爸送吃買喝的,一邊替兒子祈求對方遺孀的原諒。

奶奶病了後,這些事就由他扛著,徐甄也成了他在龐大壓力下的救贖和情緒出口。

但與其說他喜歡徐甄,不如說他是喜歡她的歌喉,和自己在她的演繹下的作品。

那些他無法大聲向世界宣之於口的控訴和委屈。

現實的殘酷,打壓得王一博不敢懷抱夢想,即使對音樂特別有熱情,自學吉他,花時間譜出來的作品也只敢和徐甄分享。

那把吉他還是父親留在老家房裡的,他沒有朋友,沒有課餘休閒,放假不是陪奶奶出攤賣麵,就是充當網紅女友的助理跑腿打雜,少數獨處的時候便只能戴上耳機,讓音樂作陪。

所以分手沒有想像中的難熬,他還是能繼續關注徐甄的直播,不斷回放她唱過的歌,就是可惜以後的創作不知道能再和誰分享。

「一個月租金就三百塊錢?.」

王一博滑了一個晚上租屋網,幾乎把所有物件都瀏覽過一遍也沒找到合適標的,卻在一早出門趕著打工時,在奶茶鋪附近的電桿上看見一張不起眼的招租啟示。

近十坪米的房間,租金以附近行情來說低得不可思議,特別標示了非凶宅,環境乾淨單純,唯獨缺點是分租房,也就是他再不想跟人打交道,不可避免的得和室友共用客廳、衛浴、廚房等公共空間。

但價格實在太誘人了,王一博幾乎沒猶豫一分鐘就撕走整張告示,立刻和房東約了看房,就怕被人搶先。

「我是幫忙屋主代管房子的,他長年都在國外,除了一樓儲藏室不開放使用,其餘空間你們有需要變動都能找我商量,我就住巷子口。」

說自己只是仲介的五十多歲大娘,客客氣氣地剝了個橘子遞給王一博。

「環境好得出乎我意外,這條件網上租金起碼都要五六百塊以上...真沒有其他問題嗎?」

看過一圈環境後,出租的雖是次臥,但房子外觀雅致,空間寬敞,公共區域也打掃得很乾淨,陽台甚至有洗衣機,他可以不必再抱著衣物大老遠找洗衣房。

條件好得王一博不想懷疑有鬼都困難。

「哎喲,我這年紀哪懂得搞什麼網路的,而且屋主不缺這錢,只求有人幫忙打理房子,讓房子有人氣,所以緣分最重要。」大娘聽出他口氣裡的遲疑,四兩撥千斤地擺擺手。

「您不說另外一間住的也是學生嗎?讓他幫您上網貼個廣告不困難啊...」王一博看向進屋後始終沒有動靜的另一間房門。

「嗯...他不好相處,人也有點古怪,除了簽約那天,我和他都沒說超過三句話呢!」大娘嘆了口氣說。

「多古怪?」王一博縮了縮肩膀,他就知道自己沒這麼好運氣,不會住了個變態吧?

「不太和人交流,獨來獨往,也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大娘接著也老實說,之前的租客就是受不了對方的脾氣,所以租約一到就走人。

冷漠孤僻的室友,簡直不要太符合王一博需求,在省錢高於一切條件的誘惑中,他當下就簽了合約付訂。

室友不好相處,老死不相往來就好,當隱形人一向是他的特長。

但如果當時知道怪胎與怪胎之間的緣分,加上他的強運,會讓自己誤打誤撞成為「大叔」的室友,簽約時王一博應該會再多遲疑個幾分鐘。

王一博扔掉屬於前女友的物品後,自己的家當也就一個行李箱,加上五個打包紙箱,所以搬家那天他借了推車,估計自己辛苦點徒步來回個兩趟,就能不必花半毛錢在一天內完事。

未料霉運總是接二連三,滂沱無情的大雨卻在他揹著吉他,拖著行李箱往新家走的途中落下,想起先暫時堆放在租屋處一樓廊簷下的紙箱都未做防水,他腸子都要悔青了。

裡頭有他買來都沒捨得穿幾次的衣服和電器,每件都攢了好多個月的打工錢才下的手。

王一博卯足了勁,邁開長腿往前直衝,但氣喘吁吁,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時,全身濕透也就罷了,紙箱卻全不見了蹤影。

「操!我東西呢?」

他慘嚎了聲,左右找了圈一無所獲,怎麼這種天氣連幾箱破爛都有人要偷了?

王一博生無可戀地蹲在餘下的唯一一只行李箱和吉他旁,想不透是怎麼讓自己淪落成這模樣的。

女友沒了,替她背的債務一半都沒還清、不值錢但重買也所費甚鉅的家當丟了,緊接還發現新租處的鑰匙,似乎也在匆匆忙忙間不見時,一雙夾腳拖落入他眼簾,腳的主人腿毛濃密茂盛,腳趾甲卻修得很乾淨,王一博抬起頭,對上一張面無表情的五官。

「讓開。」肖戰惜字如金地吐出兩個字。

擋在樓梯口的王一博抱歉著起身,一時沒能從認出眼前人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他瞅著肖戰往階梯上走,看著就是要回家的模樣,原來大娘說脾氣差到嚇跑人的古怪室友,竟然是大叔!

租處是外觀走韓風的新成屋,一樓是鐵門深鎖的車庫,二、三樓才是居住空間,住戶得從車庫旁的樓梯爬上二樓進屋。

他就是貪方便,東西從推車上卸下後,都先堆在車庫前的雨棚下,準備所有家當到位後再一股作氣搬上樓,沒想到…

「抱歉…那個...請問你有看見剛堆在這兒的紙箱嗎?」

肖戰撐著傘,也不知認沒認出他,一語不發地準備開門進屋時,王一博小心翼翼地追問。

大叔依舊穿得輕便刺眼,印著二次元美少女的T恤、寬鬆球褲、夾腳拖,手上提著附近連鎖超商的購物袋,像只是短暫出門到附近採買,說不定會知道他東西的下落。

「你的?」肖戰轉頭望了下來,眼鏡滿是水霧,王一博甚至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看他。

「對!你知道哪兒去了嗎?我今天剛要搬進來的,以後我們就是室友了,我叫王…王一博,請多指教。」他燃起一絲希望,強顏歡笑地自我介紹。

「我扔了,那裡不讓人堆垃圾。」肖戰轉頭繼續解鎖,答案卻凍得王一博心裡生寒。

「那些不是垃圾!你這人怎麼問都沒問就隨便亂扔別人東西呢?」一想到有多少必須品得重新花錢買,頭皮發麻地控訴。

「上面也沒寫不是垃圾。」肖戰頭也沒回地打開門。

「你扔哪兒了?」王一博只想趕緊找回失物,懶得和他爭辯地急問。

「回收車收走了,這時候再去找大概沒救了,以後東西別亂擺別人家門口。」

「等…」

王一博才想起自己鑰匙也掉了,開了門的人卻留下個背影和碰一聲又關上的大門相贈,接著不管他再怎麼按門鈴,都無人相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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