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Episode 01 - 人生鬧劇的開場白(下)

      以工作為由,在今日的拍攝結束後,我便讓莫送我回公司一趟,為的是造訪茱爾洛帝御用造型設計師──阿爾多的工作室。

 

      每回只要我私下見阿爾多,莫總會散發出無以名狀的憂慮,卻又總是有口難言。

 

      我隱約明白他的顧慮為何,但是既然他不曾主動開口詢問,我也打算佯裝成對他的顧慮毫不知情,下了車以後彎下腰、隔著車窗向他揮手道別。

 

      無論到任何地方,負責接送我的莫一向是看著我的背影、確認我走進建築物以後才會將車子駛離,所以我正一如往常地轉身走進公司之際,今日的他卻一反常態地趕忙由駕駛座下了車,追上前來由後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莫……?」

 

      面對他超乎常態的舉動,我不免有些訝異地抬起頭,凝視著他一雙似是自己也感到驚訝的灰眸。

 

      我輕聲叫喚,莫才意識到自己正抓著我的手腕,他微微垂首凝視著抓著我的手,也不如以往乾脆地鬆開,而是猶豫著的模樣。

 

      我轉過身與他面對面,將右掌輕輕覆上了他握著我的右手背上,仰起頭露出微笑、試圖讓他安心:「怎麼了?這麼著急。」

 

      一見到我的微笑,他便急著想鬆手,但我加緊了力道不准他擅自抽手:「明明有話想說,你要不說清楚的話我可不會放手。」

 

      「……是我逾矩了,大小姐。」

 

      聞言,我無奈地歎氣、鬆開了他的手,鄭重其事地向他重申無論是我或是父親帝維瑟都對他再三耳提面命的話語:「即便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你仍然是我的弟弟、我的家人,從來就不存在逾矩這種事。」

 

      「……」

 

      「當然,我也沒有強迫你接受的打算,所以等你想說的時候再開口就行了,我會好好聽你說的,但是──你也要記著,只要你不說出口,就沒有任何影響或動搖我決定與行動的可能性。」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揮了揮手道別轉身,原以為他會保持沉默,未料到他卻以略顯沙啞的嗓音呼喊:「大、大小姐……!您……」

 

      承諾了會好好聽他說話,所以我停下腳步、轉身再次走至他的眼前,抬起頭凝視著他一對僅有少數人才能讀得出情緒的灰瞳。

 

      「……您、沒有做些什麼危險的事吧?」

 

      ──已經進步許多了呢,對於他鼓起勇氣擠出的擔心,我不由得欣喜地露出無比真摯的笑顏。

 

      「雖然我不敢保證,但是我會努力做到不讓你操心的!」

 

      「……嗯。」

 

      在外人眼裡看來,此刻的莫依舊是被稱為面癱的面無表情,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他對自己鼓起勇氣一事──流露出了更甚於我的喜悅。

 

 

 

 

      以員工證感應,門鎖喀嗒一聲輕輕開啟。

 

      我習以為常地推開門把,映入眼簾的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凌亂,地面上四處散亂堆疊的文件、資料及設計類書籍,裝著廢棄的碎布、毀損的小型道具飾品的收納箱傾倒在地,置物的長桌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成衣、化妝品及設計圖稿。

 

      衣架上也掛滿了令人歎為觀止、形形色色的各式服裝,這間偌大的工作室裡盡是數十年累積而成的智慧與創意的結晶──是我已故的母親與她的學生阿爾多共同積攢而成的驚人寶藏。

 

      一來是阿爾多工作時一向不喜歡別人打擾,其次是阿爾多作為業界首屈一指的造型設計師,這間隱身於時尚氣派的經紀公司大樓中的髒亂工作室,在外人眼裡可是價值千金的藏寶庫,所以工作室的大門才會採用關上就自動上鎖的感應式門扉作為進出入的方式。

 

      而全世界能夠自由進出這間工作室的人,除了阿爾多以外也僅有我一人──就連作為老闆的父親帝維瑟都拿不到這張通行證。

 

      雖然阿爾多就在眼前不遠處,但他卻絲毫未察我的造訪,我也習慣地在凌亂的長桌上整理出一小塊空地、坐上長桌後,由包包中取出平板電腦確認後天的工作行程及內容。

 

      「呼……」

 

      等待了約莫一個多小時,我聽見阿爾多總是在工作告一段落後習慣性地吐出一口氣的呼息聲便將手中的平板電腦螢幕關閉,抬起頭時能正好對上他鏡片底下略顯訝異的雙眸。

 

      「小蕾,妳什麼時候來的?都說了來了的話直接叫我就行了。」

 

      我將平板電腦收進包包中、一面以玩笑的口吻回應:「那怎麼行?要是因為我一喊而打斷了你的靈感,大造型師阿爾多的市值可不是我一個還沒沒無聞的小演員能賠得起的。」

 

      收拾著設計稿的阿爾多也向我投來無可奈何的眼神:「那種虛名對我而言才是一文不值。好了,妳應該還沒吃晚餐吧,想吃什麼?」

 

      「泡麵、打顆蛋再加點綠色蔬菜就行了,啊、今天是想吃辣的心情!」

 

      他的大掌溫柔地揉了揉我的腦袋瓜、草綠色的雙瞳盡是寵溺:「唉……明明外食或外帶也沒問題的,我雖然忙,但也不至於抽不出陪妳吃頓飯的時間,不需要老是配合我,只吃我家裡現有的東西。」

 

      「你沒問題、我問題可大了,現在是我的事業上升期,我可不想被閒雜人等說我是攀上大造型師才取得工作機會!」

 

      雖然是半帶玩笑意味,但我也確實被身為經紀人的莫給叮囑過,出道了兩年如今已經小有名氣,必須比完全素人的時期更加謹慎,否則我堅持以自己的實力在業界闖盪這件事會瞬間化為烏有。

 

      阿爾多依舊溫文儒雅地微笑著,反光的鏡片似乎隱約能察覺到他的眼裡並沒有一絲笑意:「要是有那種管不住嘴、胡說八道的傢伙,就交給阿爾多哥哥處理吧。」

 

      ……語氣聽上去也完全不像是說笑。

 

      「快走吧,我餓了!」

 

      阿爾多取出手機,飛快地在螢幕操作輸入些文字送出後收回口袋:「我請餐廳做了些配菜和點心,回程順道繞過去拿吧。」

 

 

 

 

      阿爾多的家佈置氣派卻不失簡約時尚,或許是許多人夢想中的家的樣貌,但是偌大的空間空蕩蕩地總讓人感覺有些寂寥。

 

      因為明白他從不追求所謂的榮華富貴或身分彰顯這類俗事,所以我曾問過他何以要挑這麼大的屋子?畢竟,家裡的打掃或整理他也從不假手他人,總是自己稍得空閒時才動手。

 

      雖然,也常常感覺不出這裡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為了不讓自己遺忘孤獨的感覺,唯有如此我才不會迷失方向。』

 

      當年,說著這番話的阿爾多雖然微笑著,但看上去落寞極了。

 

      正因為如此,當時我才會向他提出了十分任性又危險的請求──因為確信我們擁有相同的目標。

 

      我們兩人圍著一鍋泡麵及幾道配菜天南地北地閒聊著,理所當然向阿爾多吐了苦水,傾訴自己有多厭惡克里歐、始終不被父親帝維瑟認同一事有多沮喪。

 

      「雖然這麼說對妳或許有些殘忍,但是……小蕾,我想無論妳做得再盡善盡美,老闆也不會把黃泉交給妳吧,如今他的心願之一就是放手讓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沒必要承擔不該屬於妳的責任。」

 

      「這我也明白,但是我想做的事──」

 

      擱下銀叉,我瞇起眼、視線投向了客廳角落一隅以訂製玻璃櫥窗吊掛著一套黑色晚禮服:「……我想做的事,很可能必須有黃泉的資源才能達成,不是嗎?」

 

      那套剪裁獨樹一格、俐落大方不失優雅與高貴的黑色禮服,是阿爾多依照母親生前未完成的設計稿,猜想母親的設計思路後由布料挑選、配飾設計到一針一線親手縫製而成的。

 

      他也沿著我的視線、同樣朝著那套晚禮服投以目光凝視著,語氣有些迷惘、有些語重心長:「……理智上明白我是該拒絕妳的,即便是現在我也後悔,那天實在不該答應妳的請求。」

 

      阿爾多的這一席話讓我輕笑出聲,我掩著嘴笑道:「呵呵,說什麼呢?阿爾多哥哥,你不可能拒絕我的,畢竟──就算是現在,你也大可反悔收手不是嗎?」

 

      「……」

 

      因為我們內心的這份缺憾已然成為執念,所以他才無法輕易拒絕。

 

      起身走至玻璃櫥窗前,我微微抬首凝視著這套由阿爾多代為完成的設計禮服:「一直以來,母親都是你心裡的第一順位,你不也明白我正是利用你這一點才向你開口的,不是嗎?」

 

      我很清楚,自己在阿爾多心中的份量絕對不低,但終究是贏不了身為恩師及他抱著特殊情感對象的母親的。

 

      雖然明白他對於一時衝動而答應與我合作一事,確實是既愧疚又悔恨的,但我仍卑劣地選擇讓他承受著這一切,只為心中那份執念。

 

      ──話雖如此,我們只是目標一致、相互利用罷了,所以彼此間實在沒必要存在誰虧欠誰這種庸人自擾的麻煩關係。

 

      他來到我的身側,與我一同凝視著這件在他眼裡永遠留有缺憾的禮服低喃著:「……人類的情感果然永遠都會是他人手中的把柄。」

 

      「好了,不說這些。」走回座位,我隨手拿起薯條塞入口中:「總之這次尤迦南導演的音樂劇女主角寶座說什麼我也不會放手,可是一想到這部戲過後,還要繼續忍受克里歐那傢伙……」

 

      他也回到沙發,捧著咖啡杯一聲輕歎:「唉……雖然不太可能,但是這件事你找上我商量而不是莫,該不會是想……」

 

      我微瞠紅瞳連忙搖首:「怎麼可能!我沒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只是比起莫,阿爾多哥哥你似乎有更多的門道和方法……可能會被莫反對的那種。」

 

      「妳就是老找我做些會被莫反對的事,我才會被他討厭、被老闆提防吧,真是……」

 

      從小到大,阿爾多始終都是我和莫信賴依靠的大哥哥般的存在,但因為阿爾多總會聽從我任性到近乎無理取鬧的請求,我也因此數度自食惡果甚至面臨危險,莫才會漸漸對阿爾多心存芥蒂。

 

      「呵呵,莫不是討厭你,只是擔心我又會遇到危險而已……」言及此,我突然想起今日莫的反常,將拿在手中的薯條指向他:「對了、對了!阿爾多哥哥,莫今天還是第一次想阻止我來見你哦!」

 

      阿爾多也稍感驚訝地挑起雙眉,隨後也欣慰地雙眸瞇起柔和的弧線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呢,妳的固執終究是讓他著急了,要是能以此為契機讓他有所改變就好了呢。」

 

      「我只是擇善固執,說得一副我冥頑不靈似的。」

 

      「既然如此……」

 

      一語未盡,他雙臂交抱、向後倚靠著沙發閉眼思忖半晌,緩緩睜眼凝視著我的那對草綠色雙瞳有幾絲猶豫。

 

      「說吧,沒有什麼能比我接下來還得面對克里歐那張臉還要更糟的事了。」

 

      抿著唇的模樣顯然仍有猶豫,但他稍作停頓後仍然開口道:「那好吧,不過接下來要說的情報我還沒去詳查,真實性還有待商榷。妳有聽說過最近流傳著關於──『唱著搖籃曲的死神』的都市傳說嗎?」

 

 

 

 

      或許是位於高樓層之故,受到光害的影響相對少了些,並未開燈的我坐在梳妝臺前梳整一頭桃紅色長髮,由於窗外皎潔的白月光穿透過落地窗鋪了一地柔美的輕紗,所以並不覺得室內特別漆黑。

 

      我起身走至窗前,推開窗子踏入陽臺,下意識地抬首望著高掛於夜空的上凸月而勾起唇角淺笑著。

 

      ──即將邁入滿月,是個好兆頭呢。

 

      彷彿預示著我的心願正一步步走向圓滿,於此同時,還發現了鄰近上凸月的夜幕之中,釘上一枚微微閃爍的六等星──雖然光芒微弱,但它確實存在。

 

      高樓的風有些強勁、肌膚也感到絲許寒意,伸手將髮絲勾於耳後,我走回房內並未關上窗,而是任憑涼風灌入室內,讓我原先有些發熱的腦袋也因而冷靜不少。

 

      坐在床沿闔上雙眼,想像著該以什麼樣的心情或話語,作為我盛重迎接這場人生鬧劇的開場白呢?

 

      ──    請你閉上雙眼    讓我為你輕唱一曲

      寶貝    請你隨著旋律    踩著輕快舞步    踏入夢鄉

 

      是歌聲──!

 

      我欣喜地摀住嘴望向窗外,按下手機螢幕的按鍵,再一次閉上雙眼豎耳聆聽。

 

      與你一同共舞    搖曳身姿的花兒    因你的笑容綻放

      你美麗白色翅膀    在白雲間穿梭    在藍天下翱翔

 

      一如今夜白月光般的溫柔嗓音,美得令人心醉……

 

      你是自由快樂的海豚    汪洋大海    水面之上    所到之處    都為你鼓掌

      你是熱力四射的太陽    整個世界    日月星辰    浩瀚宇宙    都因你發光

 

      雖然是未曾聽過的搖籃曲,但歌詞中的愛意,都透過這飽含情意的嗓音傳達至內心……

 

      寶貝    寶貝    乖乖睡    寶貝    寶貝    乖乖睡

      現在或未來    沉睡或清醒    願你都能大膽作夢    勇敢無畏    自信堅強

 

      ……這該是多麼溫暖而深切的愛意?作詞者對孩子的祝福,無非是長大成人之後最輕易失去的東西。

 

      寶貝    寶貝    乖乖睡    寶貝    寶貝    乖乖睡

      我最    親愛    可愛    摯愛的    寶貝    乖乖睡

 

      餘音消融於風中,我仍沉浸於猶如天使音籟帶來的餘韻,這確實是足以為亡者引渡安魂的美麗歌聲。

 

      讓我不禁想像著,要是這樣令人動容的歌聲能夠迴響於劇場之中──

 

      喀噠。

 

      極輕的聲響,如同錯覺般常人無法察覺。

 

      我緩緩睜開雙眼站起身,直面向落地窗的方向──豔紅色的雙瞳裡,映著的是如夜般深幽漆黑的不速之客。

 

      看不見他純白色的面具底下此刻是何種表情,但我仍欣喜地瞇起笑眼道:「雖然是你誤判了,但是……謝謝你為我而唱的搖籃曲──只為無罪之人而歌唱的溫柔死神。」

 

──是的,早在我向阿爾多開口的那一刻起……

 

      ──這場人生鬧劇的開場白,即是獻上對溫柔死神的由衷感謝。

 

      他似是微怔了怔,畢竟現在深夜四點十八分,常人應是在夢鄉中睡得正香甜的時刻。

 

      彷彿能聽見他無聲的歎息,他開口拋來問句:「……這是妳設的局?」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順便有點事想拜託你而已──」

 

      ……雖然我話說出口以後,也深切感受到自己冒名雇用殺手來暗殺自己,結果跟對方說只是想聊聊這樣的話,簡直是荒唐到令人有點害臊的地步了。

 

      聽了我這番話,他顯然是啞口無言愣了兩秒,隨即手法熟練地將兩把在刀柄處挖空的特殊造型鐵黑色匕首抽刀出鞘。

 

      鐵黑色的匕首映著溫柔的白月光卻也映出它的清凜鋒利,他不由分說地擺出備戰架式,語調比方才還要冰冷無情:「……無所謂,只要我確實完成任務,情諮人一向是先墊付酬勞給我的,所以有話還是等下輩子有緣再聊吧──黑幫『黃泉』之女,蒂莉亞‧帕爾雷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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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延遲更新了,上週末家裡網路壞掉,因為我的手機流量沒有吃到飽,不敢隨意分享給電腦使用。

再加上最近依舊被工作追著跑,還不知道何時會是個頭……連寫文的時間都沒有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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