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頭的戴阿姨還在喊：「這是今天才有這個價格！大家回去試穿，一定好穿！喜歡的人多買兩件，不吃虧！但是尺寸要拿對啊，剪標下水後就不能退換了，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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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在鄧子譽上課前，戴阿姨賣褲處女秀就以售罄吿一個段落。我從頭到尾都是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婦女的戰爭，是從清晨開始，殺得這麼兇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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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沒買到的，或者是買到還想再買的，可以先加群組，告訴我要幾件，我再拿過來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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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阿姨還在跟客戶熱切寒暄，我已經跟著鄧子譽走到市場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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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鄧子譽，你昨天怎麼沒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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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補習回到家，時間太晚了，我不確定妳睡了沒。」一曬到太陽，我跟鄧子譽就開始流汗，果然我們這種小胖子都很不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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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子譽拿出一條手帕，沒擦自己，而是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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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一擦汗。妳今天不是不去上課？那快進去，至少有遮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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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鄧子譽，我一直都忘了問你，你想要考哪一間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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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成績差不多，校排穩定處於中上游，偶爾能擠進前二十名。要不是……要不是鄧子譽他爸沒有在學測的前一個禮拜過世，他也不至於考崩，與他模擬考的總成績差個十二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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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是幸運推甄上國立C大的傳播學院，而鄧子譽不知道填了哪些學校科系，連第一階段成績篩選都沒有通過，讓我更不敢詢問他關於志願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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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想，應該……可以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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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化工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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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大？你也想讀C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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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未知的大學生活，我其實有點害怕。好在我跟鄧子譽是兄弟一條心，想讀的學校一樣，這樣就算讀不同科系，也能互相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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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鄧子譽的聲音還是很小。我就不明白了，怎麼戴阿姨的嗓門那麼大，偏偏鄧子譽講話總是讓人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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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因為我，才想讀C大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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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子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妳呢？阿欣，妳為什麼會去讀C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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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有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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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請畢業學生代表，宋康仁至台前致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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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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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主任、各位老師，大家好。我是三年十四班的宋康仁，今日代表維山高中三年級全體學生，進行畢業致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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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會在眾多大學中，選擇C大，跟我暗戀的男神，有很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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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欣，妳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宋康仁，好像長得更帥了一點？頭髮是不是有特別設計過啊？唉呦，真羨慕妳能考上C大，之後的四年，都還能繼續看到宋康仁養眼。」坐在我左側的朋友阿巧，在宋康仁走到台前的那一刻，就瘋狂推著我的肩膀，冒著星星眼發花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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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夠了，羨慕我幹麼？我去C大又不是為了看他才去。」我佯裝鎮定，還不忘反駁阿巧。實際上，只有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宋康仁繁星考上C大，才會在填推甄志願時，硬著頭皮把C大傳播學院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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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我事前的估算，我的學測成績要上C大傳播學院還挺難的。好在祖宗保佑，第一輪成績篩選，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竟然低空飛過。到了第二輪面試，我在考場遇到之前為籌備《維山高中一甲子紀念校刊》，電訪過好幾次的傑出校友張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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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教授正擔任主審，在翻閱自料的過程中，回想起我向他採訪的過程，接連問了我幾個問題後，就放我離開。當下我還不確定會不會上，結果等了一個月，竟然順利師到錄取通知書！說我可以在指定的時間，到學校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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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為了什麼，我都好羨慕妳。宋康仁跟妳同個學院吧？好好哦，我也好想跟你們當同學。」阿巧跟我們不一樣，要到南部去讀私立護專，未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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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我就有點難過，「那妳就好好準備轉學考啊！考好了，就可以過來看妳的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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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我這成績，下輩子重新投胎才考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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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聽了阿巧的話，我忍不住笑出來，沖淡了不少要分離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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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康仁也在這時結束致詞，向師長們一鞠躬，便於眾人的掌聲中走下台。而我的視線，忍不住的伴隨他的腳步移動，感覺整個心靈都被淨化……果然是我的維山男神，只要人站在那，就能對地球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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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我的高中生涯，就這麼結束了。」走完學生代表致詞這一環節，畢業典禮也到了尾聲。阿巧說這些話的表情，是充滿了緬懷與不捨。但她沒有持續太久，很快振作，對我說：「阿欣，要一起來拍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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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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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遭的同學都沒走遠，湊到一旁去拍紀念照。我跟阿巧一連拍了十幾場，拍好了，她反覆翻著看：「阿欣，我發現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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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我正左顧右看，找鄧子譽跑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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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不是變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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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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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今天的照片，跟妳之前的對比，差好多。」阿巧還拿上上個月我們出去玩的照片當對照組，臉頰的肉，看起來有少那麼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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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像是真的耶。」算一算時間，距離我決定減肥，再到畢業這天，過了有三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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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我研究網路上的168斷食法攻略，一開始比較難做到，就先從52輕斷食做起，一個禮拜有兩天控制飲食，再慢慢修正，從斷食十二小時，到十四小時……最近我已經很習慣一天有十六個小時只喝水，不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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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比較忙，都來不及注意。」看著照片的前後對比，感到有點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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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近在忙什麼啊？前幾天都請假沒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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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忙著賣－－也沒什麼，就是幫忙家裡的工廠出貨。」我差點心直口快，說出我在菜市場賣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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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戴阿姨首次販賣石墨烯壓力褲，婆婆媽媽們回家試穿，給予一致的好評，紛紛在群組不停「+1+1」，就怕比別人還少買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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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戴阿姨忙啊！她的炸雞事業同樣是如火如荼，根本無暇分心繼續幫我們賣褲子。所以這件事情，就落到了我手裡。什麼群組訂貨、現場叫賣到網路直播樣樣來，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可忙有忙的好處，因為這個轉機，我們家的工廠終於能繼續正常運作，不會被銀行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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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哥為表達他的謝意，買了一台新手機和GoPro給我，更新我貧瘠的影像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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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正是我吃得少，又有節食，才會瘦得比較明顯－－從一個圓潤的大肉球，變成中等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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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不要太辛苦啊，記得要休息。對了，我現在要去七班找美穗拍照和簽畢業紀念冊，妳要一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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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阿巧的邀約，我微微搖頭：「不用，我跟美穗沒有到很熟，加我進去，會很尷尬。我要去找鄧子譽，妳去找美穗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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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巧也不勉強我，吐了吐舌頭，一溜煙地跑走，留我在原地東張西望。嗯……從剛才到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都沒有看到鄧子譽的人影……他該不會，還給我待在自習教室沒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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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真的，我會無言死。就算是備戰指考，但有需要這麼拼嗎？半點時間都不願意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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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宋康仁，我、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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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出舉辦畢業典禮的室內運動館，朝自習教室前進的途中，我無意間聽到不遠處的小庭園，傳來不怎麼熟悉的聲音，卻夾帶熟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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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妳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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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畫面，這對白，彷彿是青春浪漫的愛情偶像劇在我面前真實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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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瞪眼，藏在一旁的角落，深怕被主角們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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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知道，我們要畢業了，現在……就算跟你說這些，也於事無補。可我還是想說，就怕不說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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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宋康仁面前的，是個留著俏麗短髮的女同學。我記得，她好像是六班的班花？叫苗靜涵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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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從我們開始參與學生會活動的時候，我就喜歡你，喜歡……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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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靜涵說得很認真，說到最後，連聲音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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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的喜歡，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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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我們要畢業，你要去C大，我要讀Z大，一北一南，遠距離戀愛不會是好選擇。我也沒想過你會答應我，就只是想說而已，不想給自己的青春留下遺憾。」不等宋康仁說清楚，苗靜涵就把他剩下的話，全部說完了。接著，她鼓起勇氣抬起頭，問：「還有，我可以問你，你喜歡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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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康仁沒說話，只是對著苗靜涵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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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靜涵的眼底閃過一絲脆弱，更多的是堅強與克制，「這樣啊，那我講什麼一北一南……真是太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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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尷尬，一點也不。謝謝妳喜歡我，我雖然沒辦法回應任何感情，但我很感動。」或許是怕多說多錯，宋康仁說完這些，朝著苗靜涵微微點了一下頭後，就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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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站得直挺挺的苗靜涵，雙腳一下子就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跌在地上，雙手摀著臉龐，細細碎碎的，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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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這個局外人，看她哭成這樣，心底也是一陣又一陣地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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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少女的情懷，總是浪漫得像是一首詩詞。也只有在這個年齡，才會有這種羞澀、懵懂又難以言喻的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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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樣有這樣的暗戀，卻沒有，苗靜涵一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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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欣，妳站在這裡幹麼？」鄧子譽不知什麼時候，從另一側冒出來，嚇了我一大跳，也將我從憂傷的泥沼中，拉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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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在找你啊！快點跟我過來，我們在那棵百年樹下，一起站著拍照！」百年樹是我們學校在興建之前，就已經存在的老松樹。樹齡推估有一百多歲，謠傳只要站在樹下拍照，就能獲得樹神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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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鄧子譽這個臭直男，根本不懂其中的含意，吐槽：「百年樹有什麼好拍的？不就是一棵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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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少說！拍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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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著鄧子譽的肩膀，我們像是兩兄弟，對鏡頭露出燦爛笑容。這一刻，我彷彿把青春所有的惆悵，全拋到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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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知道，只要有鄧子譽在，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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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子譽！畢、業、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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