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九點半，站在科技發表會大樓外的葉千澤，煩躁地抓了下那頭堪比鳥窩的亂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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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傻子嗎？」他忍不住在心裡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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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也不知道為什麼八點就醒了，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想著出去買早餐，在街上晃著晃著就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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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對發表會有興趣而已。」葉傻子小聲地對自己說道，然後就邁開腳步往大樓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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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入口，到處都是西裝筆挺的商務人士，看起來一臉菁英的模樣，葉千澤順了順乾澀的頭髮，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著，有些尷尬地用力拉幾下發皺的衣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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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請出示邀請函。」接待人員伸手攔住了他，語氣不甚客氣，眼神銳利地上下打量，表情活像是看到流浪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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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邀請函？」葉千澤皺著眉頭，自己一時衝動就過來了，沒事先查清楚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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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他聳了聳肩，想著還是回去睡個回籠覺比較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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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接待人員注意到後方來人，忽然換了副恭敬的笑容，九十度鞠躬道：「程先生，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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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和有禮的態度和方才截然不同，葉千澤好奇究竟是哪尊大佛大駕光臨，一回頭，就和那人來了個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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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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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覺得這人有些眼熟，立刻光速搜尋腦中的資料庫，自認記憶力不錯，況且像他這樣外貌出眾，存在感十足的人，如果最近見過應該是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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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此刻雖然乍看面無表情，內心實則忐忑不安，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麼，就只是靜靜地等著，像是在等待對方主動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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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程昊雲一進大廳遠遠就看見他了，對於葉千澤的出現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說是全在預料之中，他也早就試想過一百種兩人再遇時的場景，演練過無數次相遇後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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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麼樣，他都沒有想過葉千澤會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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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就像是狠狠打臉似的，只見葉千澤尷尬地深思了十秒鐘，最終也只是自嘲般地笑了笑，側過身便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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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記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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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葉千澤無情轉身，程昊雲神色也瞬間暗了下來，像是蒙上一層灰似的，他伸手輕拍了下對方的肩膀，所有激動與懷念，全換成一句簡單體面的：「葉千澤，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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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拿出邀請函遞給接待人員，「我是天洋科技執行長，這位先生是我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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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人員惶恐地看著這位大名鼎鼎的程執行長，就怕剛才的行為有所冒犯，立刻換了個態度，先前的嫌棄鄙夷頓時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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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容諂媚道：「失禮了，兩位裡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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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率先邁開步伐，轉頭瞥了眼還愣在原地的葉千澤，表情有些失望，語氣也瞬間冷了幾分，「不進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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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神色呆滯地隨他入內，望著比起自己破舊的小房間，不知道要寬敞上幾倍的的大講台，不禁深吸一口氣，內心大受打擊——資本主義的世界果然高攀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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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又看到天花板上兩座看起來要價不斐的燈具，明亮的光線直直打在講台中央，為了網路轉播，現場一切的配備可都是拉到最好，不禁令他嘆為觀止，還以為自己誤闖了什麼知名偶像的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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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花板上刺眼的燈光掃過兩人所在的角落，他才恍然回神，半瞇著眼道：「您為什麼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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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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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在心裡頭冷笑，當初他們也不過相識不到一學期的時光，或許自己在葉千澤心中，僅僅只是漫長人生道路上，擦肩而過的一個路人，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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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記得我了？」程昊雲雙手插著口袋，氣場冷冽，望過來的眼神格外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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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摸著下巴，喃喃自語：「天洋科技，程……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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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位軟體工程師兼駭客，天洋科技公司的大名不可能沒聽過，這位執行長也是赫赫有名，大學畢業後自行創業，才幾年的時間，就一口氣躍升為國內市值數一數二的大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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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這些資訊都是從新聞上聽來的，只是這位大人物顯少現身，網路上相關的照片也不多，因此他一次也沒拜見過這位程執行長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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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緊盯著他，陌生的氣息下，隱約透露出和記憶中有些重疊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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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時張大了嘴，不可置信道：「啊！該不會是你？程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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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視線不斷上下掃視，在更加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後，忍不住開心地搭著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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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真的是你，給人的感覺也變太多了吧，剛剛一時之間是真的認不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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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程昊雲總算是笑了出來，揚起嘴角道：「你一點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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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我自己覺得變了很多啊！」葉千澤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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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搖頭道：「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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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對此見怪不怪，他指著自己頭上那坨能孵蛋的鳥窩道：「要是我頭髮染黑，再戴個黑色隱眼，我就不信你認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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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親是俄羅斯人，在國內頂著俄羅斯混血的外貌，葉千澤從小到大總是人群中最突兀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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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髮和綠眼就像是他的標誌，就算是多年不見的好友，見到現在這個看起來頹廢得不成人形的自己，也只要隨便一眼就能輕鬆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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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沒多做回應，他自己也沒把握究竟是認出了葉千澤的臉，還是他的那頭銀髮，畢竟當年也不是被對方的外貌給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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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令他難以忘懷，讓他日思夜想五年之久的，是葉千澤腦中深不見底的聰明才智，和程昊雲不同，不是後天的精雕細琢，而是生來就帶著光、那獨一無二的稀缺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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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指的就是像葉千澤這樣，耀眼得讓人離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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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昨天他更新的代碼，僅只一眼就能讓人忘乎所以，天才和凡人的智慧判若鴻溝，讓程昊雲羨慕，又被深深吸引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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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遠記得大四下學期那時，偶然經過了台大數學系系館，明明是貼滿一整條走廊的壁報，但就是能一眼看到其中一份，明顯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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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灑灑寫滿半張海報的嚴密算式，橫貫整篇論文的跳脫思維，只要看了一眼，就再也分不開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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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看過有人能把廣義相對論應用在物理學上，用得這麼絕妙經綸又恰到好處，那是程昊雲窮盡一輩子都寫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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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都是人，明明讀的都是國內第一學府，怎麼就能差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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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瞥了眼論文的作者，從此「葉千澤」三個字，就像是深深烙印進腦海深處般，再也無法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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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天洋科技的執行長程昊雲，跟我認識的是同個程昊雲啊，天啊，我竟然認識帥哥總裁！」葉千澤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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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現在在做什麼？」程昊雲立即問出多年來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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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隨便接接案子混口飯吃囉！」葉千澤隨意地揮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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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是這樣的，你的能力值得更好的資源與待遇，要不要來我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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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眉頭緊蹙，語氣急速，帶著不容置喙的壓力又道：「我可以給你最好的，看是要科技長，研發總長，還是要我特地建一個新部門給你，盡管開口，不管是人才還是物資，我全都給你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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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聞言先是一愣，幾秒鐘後才突然大笑出聲，拍著他的背道：「程執行長，你太誇張了，是巴不得讓全公司的人知道我走後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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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能力本該如此，誰敢有意見你儘管跟我說。」程昊雲此刻的表情格外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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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有些訝異地看著他，拿捏不定對方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畢竟他只是個在網上隨便接案的小透明，根本沒有在業界工作的經驗，大老闆親自找上門，拋出這麼優渥的條件，他可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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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便隨意找了個藉口，開玩笑道：「真要說起來，德翔科技現在主力研發的項目我還比較有興趣，如果是他們來找我，可能還會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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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隨口說說，但這個玩笑對於天洋科技的執行長來說，可就不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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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翔科技是天洋科技國內最大的死對頭，目前正積極推廣生成式AI搜尋引擎，股價可說是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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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洋科技則是以經營互聯網為主，兩家公司分別在不同領域各佔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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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葉千澤會這樣說也不全然沒有理由，他昨天上傳的開源代碼，是歷經一年多的心血，開發出的全新演算法的雛型，應用在AI上絕對比互聯網能有更大的發揮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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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突然沉默了，就在葉千澤心想他總算是放棄了的時候，他卻又開口道：「那如果我把德翔吞下來呢？這樣你就願意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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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語氣強硬，臉色陰沉得令人不寒而慄，此刻他的腦中已經有了至少三種初步打算，正當的、不正當的，總之只要能搞垮對方就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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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澤望著他真摯的眼神，這才驚覺程昊雲並不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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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撇過頭，淡淡地望向空無一人的講台，良久，才搖搖頭笑了一下，「算了吧，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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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心頭一緊，就算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他還是會忍不住回憶起那天，自己從新聞上看到葉千澤消息時的心碎與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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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切的開端都是那場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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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雲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他不確定能不能在葉千澤面前提起，便強迫自己別去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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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頭望向葉千澤消瘦的側臉，強行結束剛才的話題，換了個輕鬆的口吻問道：「那你今天怎麼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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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葉千澤也轉頭望向他，碧綠色的瞳孔深處閃著一絲異樣的光芒，他勾起唇角，語氣詭異似乎帶有別種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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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現在，還是相信命定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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