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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樊棠格外討厭雷聲作響的雨夜,並不是轟隆聲嚇得自己睡不著覺,而是回憶中,那一陣又一陣無法忽視的聲音,總會伴隨著吵架和東西碎裂聲。到了隔天,家裡便會少了一個人,先是爸爸,再來是哥哥。

      那夜,大雨傾盆,大約是老天在暗示自己,她現在穩定的生活,即將被沖刷殆盡,半點影子都找不著。

      那時她練完琴匆忙回來,一群稱自己為受害者的家屬闖入家中,進門便看到滿屋子的殘骸,電視機和裂掉的花瓶等等……散落在地板。門把上的手沒來得及收回,自己尷尬愣在原地,不明這一切的緣由,只能求救望向哥哥。

      哥哥瞧見她時,連忙向前牽起她的手,也許是雨天,也許是晚上,明明已是夏至時節,她掌心的溫度卻格外冰涼,哥哥將她推入房中,溫柔地說道,「棠棠,妳先在房裡呆一下,等哥哥叫妳了,妳在出來,知道嗎?」

      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頭的吵雜。

      「這件事情你們要怎麼負責!這可是一條人命!人命!」那人喊地撕心裂肺。

      是媽媽低聲哀求的道歉,和哥哥安撫的聲音。

      「對不起有什麼用!幹嘛!妳起來!現在跪著有什麼用!你們能把我老公還回來嗎?能嗎!我女兒還這麼小……她還這麼小……她就沒有爸爸了……讓我女兒的生日變成她爸爸的忌日,她以後要怎麼想……」

      樊媽跪在地上,手攥緊對方淋濕的褲腳,不管上頭沾染了多少骯髒的泥水,失聲道,「對不起……多少錢我們都會盡力賠給妳們,對不起……」

     

      樊棠一向聽話,尤其是哥哥樊梧的話,她乖巧地坐在床邊等著哥哥來找她,哥哥讓她等,那她就乖乖地待在房間。

      窗外雷聲不斷,樊棠摳著指甲,從一些隻言片語中,拼拼湊湊出兩個消息。一是自己爸爸昨天一夜未歸的原因,他死了,死於一場酒駕中,酒駕的正是他本人;二是爸爸在這場酒駕中,將另外一人撞死在路上。

      可笑的是,爸爸肇事後逃逸,因過失殺人恐懼的心理加上酒精麻痺了大腦,最後神智不清,自撞分隔島當場死亡,離受害者不到兩百公尺的距離。

      樊棠右手壓著左手,克制住摳指甲的舉動,只因為樊梧和她說過,這個行為是壞習慣要改掉。她雙手顫抖著,炎熱濕黏的空氣,卻也擋不住手心不斷滲出的冷汗,她閉起眼睛不斷勸慰     自己。沒事的樊棠,沒事的,等等哥哥就會來找自己,哥哥這麼聰明一定會有方法。

      空氣瀰漫著下雨時的濕氣,黏膩不自在,像是一團沾了水的棉花堵在樊棠的胸腔,上不去下不來,連同呼吸都難受的很。

      外面聲響逐漸小去,只剩下窗外打在玻璃窗磅礡的大雨和媽媽的嚎啕大哭,「憑什麼他可以這樣兩眼一閉,什麼事都不管!憑什麼他可以把所有事情丟給我們!憑什麼!」

      樊梧字字句句輕聲安撫著,「媽,沒事的我在呢,地上涼妳先起來吧,棠棠還在屋裡等著我們。」

      一句話,如雷聲打在樊媽神經,渾身一顫,藉著樊梧的手臂慌忙爬起,嘴裡不斷嘟囔,「對對對,妹妹還在,妹妹還要考高中,我們不能影響她。」她胡亂擦掉臉上的淚痕,抹了把臉打起精神,「阿梧,你先進帶妹妹去坐著吃飯,客廳我來整理就好。」

      樊媽拍著樊梧的手提醒道,「不要讓妹妹知道這些事情,至少等她考完試再說。」

      屋裡頭,樊堂聽腳步聲接近,房門打開,外面的光照了進來,昏暗的房間頓時有了一束光,樊棠衝著光源那喊道,「哥哥。」

      「棠棠,燈怎麼不打開呢?來,我們先去吃飯吧。」樊梧向她招手,那時樊梧還在。縱使一朝變故,縱使天塌了下來,樊棠都不害怕,因為她還有樊梧。

      她的哥哥像個神明一般撐起了她的世界。

      事隔不到一年,又是一夜暴雨,哥哥反常般失聯了一晚上,手機不接訊息不回,家裡頭焦急成了一鍋滾粥,直到第二天的晚上,樊媽準備去報警時,樊梧渾身濕漉漉的出現在家中。

      他跪在神桌前,媽媽拿著機毛撢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痛聲道,「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蛤?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從前的樊梧就是他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勤奮、乖巧、孝順,現在卻全身濕透,髮尾還滴落著水珠,模樣狼狽,倔強地一聲不吭。

      「不講話!好!很好!」樊媽舉起雞毛撢子又是一頓抽,憤怒混雜著淚水,句句咆哮,但字字哽咽,「我每天上班就是讓你染上毒品是吧!明明你是最讓人省心的!什麼不學,學你爸那個混樣子,你到底在幹嘛!」

      樊棠見狀連忙撲向前,抱住樊梧的後背,想將他護在自己懷裡,棍子來不及收手,十足的力打在樊棠背上,樊棠愣是一聲疼都不喊只道,「媽媽!媽媽!我們和哥哥好好談一下,這中間一定有誤會,哥哥一定不會碰那些的對吧。」樊棠搖晃著樊梧的肩膀,示意他趕緊出聲。

      「不會?我也希望不會!妳看看這是什麼?這是從妳哥抽屜裡找到的!」樊媽怒笑道,將口袋中一小包白粉扔到兩人面前,「樊棠,妳讓開!」

      樊棠抱緊樊梧,看向樊媽的眼神噙著淚水,只能搖頭重複著「不行」

      一直沉默不語的樊梧推開樊棠,站起身子冷聲道了一句,「我做什麼都和你們無關,滾開。」

      「你……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話,你就是想氣死我!」媽媽聞言,跌坐在旁邊的沙發,手撫上胸口不斷喘著粗氣,樊梧瞥了一眼媽媽後,回過身奪門而出,媽媽想站起抓住他,樊棠卻比她早先一步追了出去。

      「哥哥!哥哥!」樊棠追到外頭,也淋了一身濕,偌大的雨滴砸在臉上,她拉住樊梧的手臂,「怎麼了哥哥,你怎麼和媽媽吵架了?我們回家說好不好?」

      雨大的樊棠眼睛生疼,往常的樊梧會牽起自己的手,帶著自己回家,但此刻的他,卻甩開了,樊梧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滾遠一點。」

      「哥哥,我們回家吧。」樊棠想上前再次拉住樊梧,但無論自己在後頭怎麼追,也沒有抓住他,雨水和淚水早就模糊了自己的視線,樊棠不慎跌了一跤,向前撲倒,粗糙的石子磨破了皮膚,血跡順著膝蓋滑落,溶進坑坑窪漥的積水中。

      樊棠想起身繼續追上,卻因腳踝的疼痛失了平衡再次跌入水坑中,她不死心地一瘸一拐往樊梧的方向追去,任由雨打在身上,滿身污泥失聲痛哭,無論自己怎麼追怎麼趕,樊梧的身影依舊消失在雨幕之中,「哥哥……哥哥……你回來……求你了……」

      家中,媽媽坐在地上,無力靠在沙發,掩面哭泣,她身旁是剛剛樊梧跑出去時,不慎碰落放在茶几上三人的全家福。

      那是半年前換上的照片,相框如今又再一次裂開了。

      樊棠那時不知道為什麼平常寵愛讓著她的哥哥,會甩開她的手,沒留下一句話就離家出走,在也沒有回來過。

     

      那時她十六歲,他二十歲。

      十六歲後的樊棠沒有了哥哥,只剩下她和媽媽一個人。

      十六歲後的樊棠,沒有人替她撐起世界。

      那時的潮濕纏繞在她的關節,冰冷疼痛,讓她往後午夜時分總能驚醒。   

      樊棠倏地睜開眼,汗水浸濕了衣服,撐起沉重的身子,腦袋酸脹的感覺不太好。

      她揉了一下太陽穴,起身下床準備洗個澡,恰巧宿舍門打開,提著早餐的易知笙對上樊棠眼睛,易知笙笑道,「剛好起床啦,我買了早餐,一起吃吧。」

      樊棠也笑著點頭回應,「嗯。」

      現在的她已經大三,不再是無能為力的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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