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焚

      「前男友?!」

      魏言商手裡握著的方向盤短暫失控,努力控制著不要因為方才聽見上司的驚天秘密而回頭,只是視線忍不住瞥了好幾眼照後鏡。

      後座那人一頭及肩的烏黑長髮,膚色白皙,五官俊秀,垂眸沉思的樣子,儼然是現今時代審美裡偏愛的那一型。

      公司裡的女性職員一致贊同執行長若是參加選秀節目,光憑長相就能c位出道。

      魏言商也承認,與眾多男性相較,他這位上司確實稱得上漂亮。而這種印象又讓不少人認為上司是同性戀,生意場合中也不乏暗示的人。

      但他從沒看過上司接受過哪一位的追求或是暗示,所以即便好奇,也從未進一步打探過。

      更何況,作為一個合格的秘書是不會刻意打聽上司私生活的。

      「……您是說惑星生技的邱先生是您的前男友嗎?」

      坐在後座的計歸期抬眼,難得看見秘書不是很冷靜的樣子,在這種荒謬的情景下,竟也不計較剛才車子的一陣失控,淡淡答道:「嗯,就是等下要簽約的那個。」

      車內一陣沉默,魏言商打了方向燈,又瞄了一眼照後鏡,小心問道:「請問我需要特別做什麼嗎……?」

      「……不用。」意識到語氣有些冷淡,計歸期又補充:「跟以往一樣就行,我只是說一聲。」

      至於為什麼要特別交代秘書,計歸期自己也找不出原因。

      「前男友」三個字說出口的瞬間,整個世界的時間流速都改變了,既希望快點到達目的地,又希望永遠停在當下,不用面對所有令他輾轉反側了許久的情緒。

      轎車駛入地下停車場。

      引擎聲漸緩,計歸期閉目似在養神,大概是看出了今日上司的態度不同尋常,魏言商也便少見地沒有出聲提醒。

      計歸期不知在腦海裡推演了幾次,也沒在「如何坦然面對自己甩了的前男友」這件事上得出結論。

      再多的準備好像只是徒然。

      索性下了車,站定在往上的電梯口前,等待魏言商確認車鎖以及停放位置。

      電梯門打開,計歸期一腳踏入箱籠之中,光可鑑人的鏡子反射他難辨的神情,深黑的英式西裝,梳得一絲不苟的背頭。

      五臟六腑因快速上升而懸浮,叮的一聲到了樓層後卻沒有隨之回到原位,依舊飄動衝撞著像要逃出他的軀幹。

      計歸期看著魏言商向櫃檯人員確認訂位資訊,又由著服務人員帶入包廂,五感被內腑的忐忑難安削弱許多,成像在他視網膜的、振動於他鼓膜的都如此光怪陸離,似夢非夢。

      包廂內暫還無人,計歸期無聲地鬆了口氣。

      魏言商看了眼先行入座的計歸期,倒了杯水立在一旁,試探著開口:「還有時間,您需要先去化妝室嗎?」

      主要是上司看起來實在緊繃得有些明顯。

      意識到魏言商這句話的意思,計歸期閉了閉眼,一瞬間有想插翅逃走的衝動。

      真的太不像他了。

      「先跟我說一下明天的行程。」

      魏言商只愣了一秒便開始匯報,心裡明白這是上司緩解緊張的方式,心裡止不住好奇等會到底是這位「前男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竟讓上司反常到這種程度。

      計歸期闔眼聽著,專注在公事上,表情漸漸和緩下來,等包廂門叩響,服務生帶著人進來時,他已經恢復往常那副淡漠的樣子,從容地站起身。

      踏步而入的男人個子很高,轉頭向站在門口的服務生低聲道了句謝,包廂裡的燈光較門外昏暗,整個身影便淺淡倒映在正對來人的計歸期身上。

      計歸期迎著光抬首,對視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被籠罩在這人的影子下,想要挪動腳步,卻似被定住了一般,連移開目光都不能。

      五年了。

      歲月的洗鍊早已將來人從少年變成了男人。他更高挑了,淺棕的髮均被往後梳成背頭,臉部線條更輪廓分明,左頰那顆痣似比從前深。

      「惑星生技邱遲,計先生,久仰。」邱遲率先伸出了手。

      邱遲背後的光源漸暗,漆黑的瞳仁依舊深邃明亮得像是要將他洞穿。

      「仕坤購物計歸期。」

      聲音乾澀沙啞,計歸期犬齒咬了下舌尖,伸出手回握。卻覺得這場只有他一人的無謂較勁,早在與邱遲對望的瞬間,就已輸得徹底。

      似有火,從邱遲寬厚溫熱的手一路從指尖延燒至計歸期喉間、胸膛、下腹。

      邱遲的手與他輕觸過後放開,計歸期渾身卻灼燒一樣滾燙。

      「這位是?」邱遲的目光轉向一旁的魏言商。

      那望過來的犀利眼神讓魏言商心一驚,看了眼毫無表情,但實際上早就失了神的上司,趕緊接話。

      「我是計先生的秘書,兩位先請坐,我請人上菜。」

      魏言商看氣氛膠著,早想伺機溜出去,臨出門前窺了眼那兩人對坐的模樣,見自家上司整個人輕微抖了一下,也不敢多想,關上門就跑。

      計歸期早已無心管那個丟下他的秘書。

      沙發卡座比想像中更為逼仄,又或者單純是與邱遲的身高不合。兩人正對著坐下時,邱遲的皮鞋擦過計歸期的腳踝,令他整個人顫了一下,心底湧起難言的羞恥。

      這樣的反應不可能躲得過邱遲的眼。

      尤其這個人,從進門開始視線就幾乎鎖定在他身上,簡直像是盯住獵物的狼。

      故意的嗎?

      計歸期為這個事實戰慄著。

      「我以為今天只會有我和您兩人。」邱遲脫去西裝外套,淡淡的菸草味夾雜木香瀰漫空中一瞬,又隱去。

      「您」,十分陌生的稱呼,就連那聲音都低沉得不似從前。

      計歸期盯著邱遲胸口露出的肌膚,耳裡分辨不出那嗓音是不是帶著笑,或許只是他的錯覺。

      計歸期也脫下外套蓋在腿上,替邱遲倒了水,感受那道視線仍隨著自己的動作游移,一種極度的興奮反倒讓他多了不知哪來的無謀勇氣,嘴角淺淺勾起,迎上那雙眼:「秘書自然要跟在身邊才行。」

      邱遲臉上的笑容卻淡下來,接過推向自己的水,垂眸輕抿了一口。

      液體流入喉管,帶動喉頭滾動:「……他知道嗎?」

      計歸期喝了口水,反問:「知道什麼?」

      目光大膽地巡視著邱遲每一寸肌膚,舌尖克制地抵著下排牙齒,方才燃起的火並未熄滅,被入口的涼水壓制之後仍在他下腹蔓延,計歸期極力掩飾著自身不合時宜的激昂。

      魏言商帶著服務生又回來了。

      沒能等到邱遲的回答,但計歸期卻很慶幸,因為魏言商再晚個幾秒,他可能都會忍耐不住喘出聲來。

      幾盤冷盤先上桌,魏言商瞧不出上司是什麼狀態,但可以看出對面的邱先生氣勢似乎有些敗下陣來。

      生怕這個約就要簽不下去,魏言商少見地在飯局還沒開始前就拿了合約等文書出來緩頰。

      合約書的內容早已爛熟於心,兩人都沒有遲疑地簽了字,由魏言商在其中調和,場面倒也沒有多尷尬。

      大概是因為沒有帶個祕書幫忙發言的緣故,邱遲要比計歸期多話一些,計歸期偶爾插個話都顯得十分簡短,剛才的短暫交鋒彷若錯覺。

      桌面被幾個服務生清空,準備換上下一批料理,計歸期藉著空檔道:「失陪一下。」他與魏言商坐在沙發卡座的同側,要離席外側的魏言商也勢必要移動。

      魏言商看他起身手裡還拿著西裝外套,伸手欲接,卻被制止。

      包廂位置安排得很好,離化妝室不遠,計歸期忍得有些太久了,方才起身的那刻差點跌在秘書身上,被他險險轉為制止的動作,西裝外套掛在手上成了他遮掩的道具。

      計歸期在單人洗手台前胡亂洗了臉,雙手撐起,鏡中的他鬢邊髮絲略微凌亂,白色襯衫起了皺褶,眼角滲出一點淚珠,懸在眼睫上欲墜未墜,蒼白的臉撲上紅霞。

      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

      計歸期有些潔癖,再怎麼荒唐也不想在餐廳化妝室這種地方紓解自己,便只能靠在牆面平復心情。

      本意是要冷靜,可邱遲的眼神、氣味、聲音、溫度等又一股腦浮現腦海。

      計歸期本以為自己這樣的狀態什麼都記不住,但那些細節卻清晰地重現在他的幻想中。

      他早就知曉自己不正常,卻沒想過能到這種程度。

      都怪那個人。

      走廊上大概都被邱遲提前澆了油,那道未滅的火焰從包廂蔓延至化妝室,逃到哪都被那人的溫度包圍著。

      忽有菸草味縈入鼻端。

      「不舒服?」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計歸期睜眼,那張臉近在眼前,一霎那還以為自己還在幻想裡,那句話正如床笫間的密語……

      邱遲近了一步:「臉怎麼這麼紅?」抬手將要撫上他的臉,又想起什麼般作罷。

      這個動作一下讓計歸期清醒了,退了一步,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不勞您費心。」側過身就欲走出化妝室。

      邱遲幾步退回門邊,堵住出路,變了臉色,抱胸道:「那該勞誰費心?」

      場面冷了下來。

      計歸期聽出他嗓音裡的緊繃,精神像是撕裂成兩半,一半為他這種自找得來的冷漠態度感到痛苦,一半又為那種緊繃的可能性雀躍不已。

      但現下的他太過狼狽,甚至不敢抬頭正對邱遲的臉。

      在計歸期推演的再遇場景裡,絕沒有他這樣被堵在廁所,慌張隱藏生理現象的醜態。

      他深吸口氣,將邱遲身上菸草味與木質香水味都吸進鼻腔,淡漠地問:「我以為今天是來談公事的。」

      邱遲被計歸期堵住,好半晌才回答:「⋯⋯我也以為。」

      計歸期尚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邱遲就搶先出了化妝室,他慢了幾秒才跟上,只能看見那道背影彎進轉角。

      回到包廂時,邱遲的外套還掛在沙發椅背上,計歸期佯裝剛才沒有遇到他,問魏言商:「人去哪了?」

      「說去抽根菸。」

      計歸期點了個頭:「先吃吧。」菜都上齊了,兩位重點人物不在,魏言商也不敢動筷。

      方才那種火燒的灼熱在一場爭鋒後冷了下來,幾分鐘後邱遲也冷著臉進了包廂。說是去抽煙,但身上的菸草味卻淡得幾乎難以察覺。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實際上這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包廂,魏言商用膝蓋想都猜得出這兩人出去包廂後發生了些什麼,不過不敢問罷了。

      氣氛僵滯,計歸期已經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都有些忍受不住,匆匆告罪之後欲先行離場。

      「魏秘書。」臨走前邱遲忽然出聲。

      魏言商停步回身:「是?」

      「計先生就勞您費心了。」邱遲笑著說。

      這句話意味深長,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裡也沒有一點笑意,魏言商瞥了一眼僵在包廂門外的上司,不敢輕易接話,好在邱遲這句話本就不是說給他聽的,得了計歸期示意之後只賠了笑,關上門離去。

      「辛苦了,今天很為難吧。」

      本來沒有打算把自家秘書扯下水,但與邱遲之間的口舌針鋒卻似乎總圍繞著魏言商轉。

      「不會,是我應該做的。」魏言商遲疑幾秒,「就是狀況比較特別而已。」

      以前也不是沒有碰過更棘手的合作對象,也曾有需要魏言商這樣出面圓場的狀況,但這次⋯⋯

      「⋯⋯是比較特別。」是狀況特別,還是人特別?計歸期說出口時竟覺得有些鼻酸。

      「邱先生⋯⋯似乎對我有些敵意。」

      車窗外的樹景飛掠而過,計歸期看著進入春末的街景,一會才自言自語似地道:「他以前也是這樣的⋯⋯」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