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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令州血案 中

近日深受夢魘所苦,氣色欠佳,在慕容琦兒不停勸導下,我還是乖乖聽話地給自己休息一個月的時間。

收拾好行囊,與琦兒告別後,踏上路程。

風光明媚,枝椏鶯語,紅楓紛飛……穿過人群市集,是一片樹林日光映照青苔,山谷幽靜,鳥鳴迴盪。

南湘山水秀骨姍姍,秋高氣爽,十年守衛南湘山水,眼見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這些年實屬值得。

我溯溪而上,正要踏上石堆,卻瞥見溪邊血跡斑斑。

見此景,我心下一緊,立刻壓低身軀,警覺地望向四周,確認無人。

我隨即抽出腰上的紫青佩劍,緩步跟著血跡,從溪邊延伸到樹林。

步伐漸慢,只見樹林不遠處一名白衣男子倒地不起,血紅染衣。

我藏身於巨石之後,確認白衣男子並無威脅,這才跑上前確認男子呼吸脈搏,唯見他身負箭傷,陷入昏迷。

望了望周遭,有一石窟藏匿在藤蔓之後,距離溪流不遠,可供躲避養傷。

白衣男子披頭散髮、血跡斑斑,看不清他的樣貌,我收起紫青佩劍,將他拖進石窟,查看傷口,所幸箭矢沒有刺太深,小心翼翼將箭矢抽出,鮮血汩汩流出,須臾才止住,我撕了自己的衣袖替他包紮。

軍中常有緊急救護的時刻,這些動作於我早已滾瓜爛熟。

包紮完後,我取了些清水回來,洗去他臉上的血跡、泥土。

一切清理乾淨,這才看清男子的樣貌,臉色蒼白,五官清秀,眉宇英氣。

他身型瘦弱,雙手細嫩,並非武道中人。

也許是個書生吧,我想。

南湘王朝世代以武力取勝,當今世道最受人尊敬的職位先是將軍、大夫、商人,最末位才是書生。

大概是位倒楣的書生被人追殺,但箭刺得不深,箭頭也偏了方向,想必他有做出躲避動作,應該有自保的基礎武功。

此刻已暮色蒼茫,風雲掠過,確認完男子傷口狀況後,我靜坐於石窟外,手裡握著紫青佩劍。

少間,朦朧彎月鑲嵌在墨藍天際,冷風蕭瑟,蟬鳴稀落,溪水潺潺。

月光微微照進石窟,映照他的輪廓,面容毫無血色,微露痛苦。

我抬頭望著朦朧彎月,樹林一片祥和,萬物生靈安然入睡……

想必那夜血案發生之前,也是這樣一片安詳的夜晚……

次日。

豔陽高掛,林木蓊鬱,熱氣蒸騰,石窟倒還涼爽舒適。

只見男子眉頭一皺,呻吟之間,漸漸睜眼。

我隨即抽出佩劍,抵住男子喉嚨。

他眼珠子環顧了石窟,才將目光落在佩劍,沿著刀鋒移目,緩緩對上我的視線。

男子神情沉靜如秋水,一雙桃花眼迷離渙散,臉色仍然蒼白,卻不掩眉間英氣。

我居高臨下,斜睨著他:「說,你是何人?為何負傷於樹林中?」

「……」

他盯著我半晌,移開目光,無所事事地閉目養神。

見此景,我心中突然一把火!

「我現在就能殺了你!還不從實招來?」我加重手上力道,男子喉嚨劃出一條鮮血。

他這才吃痛皺眉,睜開眼,直直望著上方。

他眼神裡夾雜著絕望、冷冽、悲傷,當下使我一愣,以為自己看錯了。

不過片刻,那神情消失無蹤,即恢復正常神色,他艱澀地開口:「在下……墨上青,不過一介隱士,略懂詩文,替人寫信維生,不料招致大罪,淪落至此。」

我微微瞇眼,見他受不住刀下之痛,這才抽開紫青佩劍。

男子鬆一口氣,大口喘息。

哼,早該乖乖回答,自找罪受。

「你看似書生,竟還會些武功?」

「……這世道,不會些武功只怕活不到今日。」

我依然狐疑地盯著他,他乾咳幾聲,我索性端了碗水在他身邊,只見他已緊閉雙眼,眉頭緊皺,看似相當難受。

一時,石窟一片寧靜。

我拿起佩劍正要離開,身後忽然一陣低沉嗓音:「幹什麼救我?」

我一愣,回過頭,墨上青直直盯著我,眼神銳利。

見他神情陰沉,我眉心一擰,轉身正視他,不疾不徐道:「不過是看你傷勢頗輕,我還有能力出手相救。」我拿起佩劍,抽出刀身,鋒芒一指:「你若不想活,我現在就能助你一臂之力。」

墨上青一陣沉默,眼神也緩和下來,他吃力地坐起身,表情難受。

他靜坐須臾,傷痛緩了些,才輕笑道:「在下隱居太久,只聽聞南湘女子剽悍,果然名不虛傳。」

「我南湘王朝男女皆兵、平起平坐。」見他眼中的敵意已然消失,我猶豫半晌,方收起佩劍,拿起那碗水遞給他:「我是令驍軍將軍,秦若嫣。」

不知墨上青是對我遞來的水還是對我的身份微微遲疑,他動作微頓,片刻後才接下碗。

他只是靜默,此時微風徐徐,藤蔓拂動……

兩下無語一陣,他方道:「原來是南湘菁英隊的將軍啊。」墨上青輕笑一陣:「看來我的死期不遠了。」

他嘴上這樣說著,卻沒半點懼怕,反而一臉悠哉。

我瞇起眼,對他表情的反差感到討厭。

「勸你還是閉眼休息吧。」我剜了他一眼,自己取些水喝。

他只是饒富興味地輕笑一陣。  

「你還笑?我現在赤手空拳就能把你送去見閻羅王了。」

墨上青倒也無所謂,挪動身體靠著石壁:「左右我的命也在妳手上,任妳處置。」

我蹙眉:「隱居隱到發瘋了吧,南湘人民若是知曉我的來頭,早就再三磕頭感謝我出手相救,你倒是個沒大沒小的。」

墨上青只是掛著一絲意義不明的淺笑,沒再回答。

「所以你不打算對我磕頭感謝嗎?」我雙手環胸,睨著他。

墨上青用那迷魂似的桃花眼瞥了我一眼,懶得理,伸手摸著被我劃傷的脖子。

嘖,真是個沒大沒小的。

午後的陽光漸弱,西風拂來不似早上悶熱,隱隱伴隨桂花香。

涼爽的午後,叢林蟬鳴稀稀疏疏,使空氣染上一絲倦懶氣息。

這樣的祥和平靜,在宮中極為罕見,我坐在一旁,望著石窟外半圓形的藍空,凝視白雲輕拂而過。

「……救我,妳會後悔的。」他靠著牆閉眼,沒頭沒腦地說了這句。

我望向他。

紅楓漫舞,鳥鳴婉轉,濃濃桂花香飄逸。

那天,墨上青沒再說話,唯餘漫長的沉默與他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見過慕容大統領。」

慕容琦兒回頭,身後是一名魁梧高大的男子,膚色白皙,五官深邃,一雙琥珀色眼眸,南湘唯一一位白人混血—鬼霄。

琦兒展開笑顏,隨即抽劍劃去,鬼霄立刻反應過來,持戟抵擋,不及一秒,琦兒再次攻擊,鬼霄才要防守,忽而刀鋒一轉,琦兒已神不知鬼不覺躍到鬼霄身後,刀鋒抵住他後腦。

鬼霄一愣,丟下戟,忍不住佩服:「果然是南湘劍術榜首,鬼霄甘拜下風啊!」

琦兒甜甜一笑,收起紫麟佩劍,方斂容道:「唉,至從你在大殿上鬧退婚那一齣,就被大王派至邊境駐守兩年,今日總算回宮了。」

鬼霄聽到琦兒提及兩年前那樁風波,尷尬地別臉,訥訥道:「唔……別提那事兒了。」他轉而看著紫麟佩劍,滿臉傾慕:「這就是大王賞賜的佩劍吧?若嫣姊姊是紫青佩劍,您是紫麟佩劍。方才您揮動此劍紫光閃爍,精緻雕鏤彰顯貴氣,雖然看似輕巧,實則用純銀鍛造沉重無比,南湘也只有您與姊姊能輕鬆揮舞了。」

琦兒倒了杯洛神花茶,邀鬼霄入座紫麟閣正殿:「句句提及若嫣,難不成你在路上遇到她了?」

「路上?姊姊不是待在紫青閣練兵嗎?」鬼霄不解。

「若嫣近來受令州血案的夢魘所苦,決定親自去令州一趟。都離開這些天了,也該到了吧?」琦兒輕輕啜飲洛神花茶。

鬼霄瞬間沉默,眼神複雜,怔怔看著琦兒。

良久,鬼霄垂下眼眸,低聲喃喃:「姊姊去那傷心地幹什麼……」

琦兒放下杯子,托腮道:「是我建議她放假去走走的,與其讓夢魘持續折磨她,不如勇敢跨出去。」

鬼霄只是沉默,望著不遠處紫青閣的燕尾脊驕傲展翅,欲翱翔藍空。

他只能默默祈禱若嫣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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