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嘲諷的結尾

1

當這趟喧鬧的旅途終於畫下終點時,冬天的夜幕早已降臨了。

此起彼落的道別聲像是要掩蓋回程的尷尬般,當巴士的前門與去程一樣在校門口前敞開後,每個人雖然猶豫,但依舊在下車前揮了揮手,即便是身為鬧劇主角的兩人,也默默地遵守了這項不成文的法則。

也許這就是團體生活不得不的妥協。不論再怎麼不堪,內心有再多不同的想法,隔天卻依舊必須如常見面。所以與其道破,不如表面地假裝一切完好如初。

直到車內幾乎空無一人後,我才緩緩地走向前門。不發一語的司機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前方,也許早已發現了車內氣氛的異常,只不過也選擇旁觀。

「學弟,你真的沒問題嗎?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學姊站在椅背旁,一臉擔心地向我問道。在抵達目的地後,她並未像去程一樣第一個下車,而是留到了最後,想必也是根據眾人現在的心理狀態做的判斷。

「請學姊安心回家吧。假使我目前的身體狀態無法讓我安全抵家,我精力充沛的妹妹會是更適合攙扶我的對象。」

我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歸途。一如既往,不身為團體一員的我沒有如對待易碎品般顧忌的必要,更何況現在的我毫無餘裕回溫這一天以來的荒謬。

夜路在我沉重的腳下顯得更加漫長。即便是一樣的夜色、相同的街景,比起前一次體力如無底洞般不顧一切的奔跑,這次我只能裹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前行。

即便不論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我身體的耐寒能力本來就不足以長時間忍受夜晚的寒冷。前幾天還算溫暖,但今天入夜後的降溫速度明顯快上不少,比起炎熱的中午似乎更有冬天的感覺。

而考慮到我感冒的事實,寒冷明顯比起熾熱更令我難受。我吸著鼻水,不時朝早已失去知覺的手心呼氣,雙手環抱著身子往幾乎看不見人煙的住宅區緩緩走去。因為深知自己怕冷而帶上的厚外套此刻雖然派上了用場,但卻效果欠佳,我依舊感受不到熱度,還是忍不住發抖。

我不禁想念起家。雖然環境上可說是空無一物,但起碼還備有暖氣,更何況有個密閉空間可以遮風擋雨,再怎麼說也勝過全身暴露於戶外的寒冷空氣之中。

但如今對我來說,有更急迫的待辦事項要處理。走到我家正面的巷子口後,我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人在附近。

接著,便看似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不知道應該稱呼你為什麼,但你是時候可以現身了。整天不停地跟著我真是辛苦你了。」

幾秒的沉默。

突然間,一道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你會知道?」

現身者雖然將自己全身包裹住,但我依舊可以從帽沿隱約看見他的貓耳。不管怎麼說,這個打扮至少將最醒目的貓尾藏得天衣無縫。

「我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只是你們如果真的如她所說是個完整的組織,照理來說會派一個人來監視我。話雖如此,我在這幾天沒有發現任何一點你的蹤影,所以以隱匿的技巧來說,你做的比你們領袖好多了。」

「是……嗎?」

他的神情間現露出些許後悔。

「那我不應該現身的。就算我的技術再好,被引誘出來也沒有用。」

「即便你沒有現身,我也打算採取其他手段。雖然貓女——薛丁格那時用她尖銳的爪子抵著我的脖子,但我想她只不過是孤注一擲,想藉此觀察並動搖魔女,並沒有打算真的危害我的生命。既然如此,組織整體的意向應該還是傾向於保護我,因此你們派人跟在我身邊的機率是很高的。畢竟我想這件事還沒有完全結束。」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難道知道現在的狀況嗎?」

「我便是因此才要求你現身,畢竟這件事一定需要你們的幫助。」

我呼了口氣,眼前冒出了些許的白煙。

「讓我和魔女見面。」

「蛤?」

他毫不隱瞞自己的訝異,瞪大著眼睛看著我。

「你是認真的嗎?」

「千真萬確,我沒有興趣也沒有餘力開玩笑。」

「但那是魔女啊!我們這些擁有比常人好上數倍身體能力的組織成員都很難與她相抗衡了,不要說做什麼了,只要她覺得你妨礙到她,她大概三秒以內就可以把你殺了。」

「她是不會這麼做的。」

「你難道還以為只要是一般人她就會放過嗎?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副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該不會覺得我們領袖說的那些鬼話是真的吧?」

「既然你這麼說,代表你對於當天發生在公園的事並非一無所知。畢竟她把我當作人質的行動是臨時決定的,魔女也沒有必要主動跟你們說這件事。」

他險些將已到喉頭的話說出口,但又硬是忍了下來。

「你對於我們的狀況到底知道什麼程度?」

我閉上眼。

「這也只不過是我的猜測罷了。我認為你們的領袖多半沒有死。因為倘若魔女真的殺了她,就違背了自己主動出擊的初衷。既然她的行動是為了擊垮組織,對她而言,至少必須讓你們做出對她有利的妥協,而僅僅打敗貓女一人只會更加深你們對抗的心理。」

「想到這裡,魔女會怎麼做便已呼之欲出。她一定會以你們領袖的性命作為交換條件,要求你們讓步。對組織而言,領袖的存亡不論就實際或精神層面都相當重要,所以不可能就這麼將她視作無可奈何的棄子。」

他本來一直屏氣凝神地聽著,直到聽到了我的結論後,才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垂下了肩。

「你知道,為什麼組織要派我來監視你嗎?」

「想必是因為你跟蹤及監視的能力在組織中是數一數二的。」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對,你說的沒錯。不如說,什麼都被你料中了。組織的意向除了保護一般人外,也不希望一般人被捲入我們與魔女的抗爭中,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點跟魔女是一樣的。這次領袖情急之下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以我們的立場事實上要向你道歉。」

我緩緩搖了搖頭。

「不,雖然造成了糟糕的結果,但總歸來說,那也不過是我在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罷了。」

他雖然對我的話顯露出些許的疑惑,但還是繼續向下說。

「總之,就是因為造成了不可逆的後果,所以我們才更不能再把你捲進這件事裡。這本來是我的任務才對,結果卻還是失敗了,就算我的能力再好,如果連說服你也做不到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他不禁露出了愧疚的神情。除了對於我的歉疚外,更多的應該是對於失職的懊惱。

「所以,我才更要拜託你,在這裡收手吧。你應該也明白,如果真的遇到魔女,我們光是對付她就已經分身乏術了,根本就沒有辦法保護你。既然如此,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你為什麼還要插手呢?就當作這一切都沒發生過不就好了嗎?難道魔女的全能對你來說還不夠震撼,不夠讓你害怕嗎?」

我不禁閉上了雙眼。

正因為中肯的難以反駁,所以我才更無法一笑置之。他說的話就如同冷風一般拍打著我的臉頰,刺痛著我乾澀的皮膚,甚至令我差點睜不開眼。

「我必須讓這件事告一個段落。否則,它是不會在我的心中消逝的。」

我淡淡地回覆利刃般的極寒。

「更何況,我不認為我是有勇無謀的。我相信經過我的說明之後,你們一定可以明白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們將藉此從谷底翻身。」

話鋒一轉,我將話題導回我的主要目的。

「你們真的覺得你們領袖的那番話是一派胡言,只不過是狗急跳牆之下的胡說八道嗎?」

他剛剛也曾提到過這點。但被我這麼直面一問,他一時之間反而陷入語塞。

「難道不是嗎?她說這些話只是靈光一閃而已,根本就沒什麼根據。更何況,」

他暗暗地垂下了頭。

「在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之後,有誰會相信那個沒血沒淚,只懂得計算的魔女,會擁有跟我們一樣的情感與人心,甚至喜歡上一個普通人呢?」

他的表情中透露出某種難以言喻的苦澀,或許與他的經歷以及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有關。

不過我沒有打算追問下去。

「的確沒有什麼直接證據可以證明貓女說的是對的,但單從一些細節與跡象來看,這種推測並不是空穴來風。既然魔女是個這麼倚賴自己思考能力的存在,那麼應該不會出現那麼多無法解釋的行動才對。最後她突然改變原先溫和的戰鬥方式,改以壓倒性的實力直接輾壓,我想也很難說完全沒有受到情緒影響。」

「這……」

我不打算給他猶豫的時間。

「既然如此,活用我的存在對你們而言就顯得更加關鍵。對方是一個擁有難以想像的計算能力,進而能夠高度預測未來,甚至還有不講理進攻手段的全能人物,如果不能把握住她的一絲弱點,是不可能達成你們的最終目的的。雖然我並不知道魔女的要求,但若就這麼姑息地與魔女談交換條件,即便換回了人質,想必你們便再也無力與她抗衡。但如果我的出現能夠影響她的判斷,情勢有逆轉的機會。」

面對轟炸般襲來的資訊,他似乎越來越感到不知所措。越是陷入絕境的一方就越無法輕易拒絕他人的提案,這就是我想達成的效果。

但這時,他的領口突然傳來了聲響。

「請等一下。他無權決定這件事。」

是對講機。

「那請問話聲的來源。你有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答道。

「這件事沒有這麼容易決定。更何況,這違背了我們的初衷。如果我們的鬥爭捲入一般人的話,簡直與戰爭無異,這絕不是我們想看到的。而且光是你剛才那套論述的可信度都需要再作評估。」

「假使你們認為還有這種餘裕的話就請便,只不過我完全無意繼續拖延。在我看來,現在這個狀態對你們而言也是刻不容緩,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猶豫了。」

也許是我的這段話說進了他們的心坎,我感覺對講機另一頭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他考慮了很久後才再度回答。

「比起使用對講機,我想當面談會更加清楚。事實上,我們離你們的所在處也不遠,大概十分鐘以內就可以與你見面。」

我點了點頭。

「這是合理的判斷,畢竟你們大多數人甚至沒有親眼見過我,一時之間自然很難相信我的片面之詞。儘管剛才措辭比較強硬,但我可以理解你的謹慎,畢竟這次的事件想必傾盡全組織之力。」

對面似乎傳來了淡淡的吐氣聲。過了一會兒後,才緩緩地傳來了回應:

「是的,畢竟這攸關全組織的存亡。」

2

面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時,人大多會以聲音一定程度地推測對方的個人資訊,例如性別、年紀、長相等,而這種判斷方法實際上也有一定的依據。

舉例來說,渾厚而低沉的男聲一定程度地代表著他的男性特徵發達,因此可以推測對方可能有著相對濃厚的鬍鬚,聲音沉穩可能代表有著一定的年紀。

然而這也不過是籠統的概念而已,實際情況往往無法一言以蔽之。

「初次見面,我就是剛才在對講機中與你交談的人,在組織中職位僅次於領袖,也就是與你見面的那位女性。在她不在的這段期間,由我來暫時代替她的職務。」

無論從聲音或是他所擔任的角色來看,都給我上了年紀的中年男人的印象,但從外表來看,他或許還不到三十歲。

「請問怎麼了嗎?如果有什麼問題,直說無妨。」

我搖了搖頭。

「不,與我們要討論的主題無關。我只是對於你的年紀之輕感到有點意外。」

事實上,他身後的兩名幹部似乎更為年輕,外表與現實中的大學生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差異。

「我們的職責不僅止於坐在辦公室裡分析數據,必須要維持很好的身體素質與狀態才能適應情報收集或是跟蹤的工作,更何況與魔女戰鬥的風險一直都在。就年紀而言,我已經是組織中最年長的一群了。」

看著他特化的手,不禁讓我想起貓女的爪子,讓已經很冷的我不禁又打了個寒顫。但我還是強迫自己鎮定心神,將目光移回他銳利的眼神上。

「回到正題。關於我的提案,我想我已經清楚地說明也分析了利弊,從跟蹤我的他的話聽起來,你們應該也充分明白她——你們的領袖究竟在那天晚上對魔女說過什麼。雖然我到現在為止都無法完全理解你們的存在,但以你們不可思議的身體構造而言,也許有著我所不知道的傳達訊息的能力。」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陷入苦思。在一段時間的猶豫過後,他才緩緩回答。

「既然你已經推測到了這種地步,那隱瞞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我們的雙眼有所謂的紀錄功能,能將眼前看見的一切內容錄下,回傳到組織內,因此幾乎所有的組織成員都目睹了當天全程發生的事。不過這只有單方面傳輸訊息的作用,而且只能記錄視覺訊息,所以平常我們還是會配戴對講機,而它同時也具備一般竊聽器的功能,補足我們透過眼睛無法傳達的聲音資訊。」

「既然如此,我想魔女也是靠著對講機與你們交涉的吧。」

「是的。整體狀況與你所說的相去不遠,至於交涉的細節就恕我保留。」

他似乎很努力地盡可能保守秘密。臨時代理貓女領導組織就必須面對如此四面楚歌的局面,想必他也竭盡了全力。

「無所謂,我對此也不感興趣。既然你們了解這一切的事發經過,那我也無須贅言。我會直接說明我剛才所說的計畫。」

我與他四目相接。

「首先是時間。我希望能夠在今天晚上就執行計畫。」

他微微頓了一下。

「請問這麼趕的原因是什麼?」

「只不過是我私人的理由。對迫在眉睫的你們來說,解決方案應該也是越快產生越好。」

他低著頭盤算著,身後的幹部們也都陷入思考。

「我的提案很單純。首先,讓我與魔女單獨見面,我會和她說話,而你們便可伺機而動。假使你們領袖的推測是正確的,即便再怎麼有限,魔女都會產生動搖或破綻,這時,你們就能把握千載難逢的機會進攻。你們甚至不需要花費心力保護我,畢竟屆時魔女也早已分身乏術。」

此時,一名幹部發聲了。

「但考慮到魔女的計算能力,我們的計畫也一定在她的計算之中,不是嗎?」

我馬上提出反駁。

「這個問題不管如何都會存在。在我的牽制之下,至少能夠降低一部分的劣勢,不管你們制定再怎麼完善的計畫,一切也都會在她的意料之內,那麼按照這個邏輯,你們除了按兵不動外別無選擇。當然你們可以不採用我提出的方案,但你們必須明白這之後所要付出的代價。從頭到尾都處於下風的你們如果不甘願承擔風險,反抗的力量便微乎其微。」

各位幹部都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之後,代理領袖才出聲。

「請讓我們再仔細思考一下。」

說完後他便轉身召集幹部們,開始了一段謹慎而重要的商談。

我不禁搖了搖頭。現學現賣雖然乍看之下很愚蠢,但正是因為符合道理,才成為了最好的利器,而他們憔悴的背影就是最好的證明。從魔女執行計畫的那天以來,他們面臨的問題比起我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經過漫長的討論過後,身為代理領袖的成熟男子才走到了我面前。

「綜合所有條件過後,我們決定接受你的方案。只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百分百相信那番言論,所以我們還是會在確保你的安全下進行這次的計畫。」

「只要你們將計畫的成功擺在第一優先,我就不會有異議,雖然我不認為你們在全力對付魔女的情況下會有餘力保護我。」

「無論如何,既然要將你納入計畫之中,我們就至少必須最低限度地向你說明我們現在的情況。」

他凝重的表情又加上了些許嚴肅。

「但在此之前,我還是要代表組織向你做出最後的警告:即便這次的計畫過後你並沒有遭受任何生命危險,只要我們沒有獲得全面勝利,你勢必會一定程度地被捲入今後的鬥爭。如果只有組織還可以保證不再牽連你,但魔女我們就無法保證了。知道的越多代表越有威脅,為了去除後患,魔女是會不擇手段的。」

我緩緩搖搖頭。

「請你們不用擔心。你們審慎考量了你們的風險,我自然也思考過了。這就是我的選擇。」

「既然你有覺悟那當然很好,不過我們也有條件。為了防止你洩漏訊息,從今以後我們都會派人在一旁監視你。聽說你很討厭受到監控,這樣你還可以接受嗎?」

果然如此嗎?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這也是我要付出的代價。至少如果是剛剛那位跟蹤技巧高明的組織成員,應該不會影響我的正常生活。」

他終於稍微放鬆了緊繃的臉頰。

「好,那我們可以視你接受了所有的條件,以此向你說明我們的狀況。首先是我們與魔女交涉的情況。事實上,魔女單方面決定了交換人質的時間。她對我們的說法是這樣的:在這個禮拜結束之前,考慮要不要接受她所提出的條件,如果接受的話就在截止日派人到先前那座公園,她會當面交人,並確認組織是否真的遵守約定。至於如何確認,魔女說她自有方法。」

「反過來說,若你們並沒有現身,她就會當作交涉決裂。依照你的說法,今天原本就是你們原訂的交涉日。」

「你說的沒錯。我們原先打算要求她將時限再向後推延,畢竟不到一個星期的決定時間對我們來說實在不足。」

「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反而省去了再與她約見面的功夫。你們的約定是幾點?」

「十點鐘,也就是一個小時後。這也是為什麼幹部們都會聚集在這附近的理由。接著是我們的計畫。」

他拿出一張公園的平面圖,想必是知道必須在公園與魔女交涉時便準備好的。

「魔女應該會跟上次一樣,待在公園的正中央。我們預計讓你待在離樹叢不遠的這裡,保持大概七公尺的距離和魔女談話。在此我先向你介紹在場的所有成員,以及他們分別的配置。首先是這個星期負責觀察你動向的成員,他在組織中的代號是德布羅意,他與他身旁的海森堡會負責站在你身後的樹叢中,主要任務是保護你的人身安全。」

海森堡的年紀看起來比起德布羅意大一些,在向我微微點了點頭後,他輕輕拍了一下有點愣住的德布羅意,他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向我微微舉起了手。

「接著是我身後的兩位幹部,面向你左側的這位是普朗克,他在你與魔女談話時也會站在正對你左側的樹後,而面向你右側的波耳則是躲在另一邊。」

外表精鍊的兩人迅速地向我打了招呼。

「至於我,愛因斯坦,會站在魔女的身後。而如你所知,我們領袖的代號就是組織名的薛丁格。」

簡直就是量子力學科學家的集合,我不禁心想。

「你只需要跟魔女談話,我們會觀察時機是否合適以伺機上前。請注意,如果看到我們衝上前後,請務必要退回樹叢裡接受德布羅意與海森堡的保護。包括我在內的其餘三人在進攻的同時是沒有餘力保護你的。」

「專業的部分就交由你們判斷,我不會插手,對於自己在戰鬥方面毫無用武之地,我有充分的自知之明。我只有一個問題:藏匿行蹤對於魔女應該是沒有用的,那麼為什麼負責進攻的三位也要躲起來?」

「一般狀況下的確是如此,但如果你的假設是正確的,那麼即便她對於我們的位置瞭若指掌,在慌忙中看到我們一擁而上,多少還是能造成一點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點了點頭表示了解。隨後伸出了我的右手。

「這是我們利害關係一致的合作,就讓我們做好各自的部分,盡全力讓計畫成功。」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後才回握了回來。

「你說的對。為了人類的未來,預祝我們能夠順利。」

九點五十分。在一切的事前準備都完成後,我們便先前往公園現場,各人就各自的位置準備。

越接近深夜便越發寒冷,似乎又讓我的感冒加劇了一些。待在樹叢中時,我又忍不住咳了好幾下。

「你真的沒事嗎?」

我一旁的德布羅意問道。

「請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完成我的任務。」

「不,我指的不是這個。你的感冒看起來還蠻嚴重的,和我說話的時候聲音就已經有點沙啞了,但你還是堅持要今天執行計畫。我完全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拚。」

「德布羅意,那不是你現在該關心的事。更何況,這位先生也沒有必要不停回覆你這些私人的問題。既然組織已經決定將他納入計畫中,那你也無須多言。」

海森堡在一旁嚴肅地說道。從他的語氣看來,他的資歷就像他的外表一樣比起德布羅意來的資深。

「抱歉,我現在無法回答你。」

我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但我知道這不完全是因為寒冷。我強制克制著自己不要再做他想。

「但我想,等一下你就會明白了,我為什麼必須選擇今天。」

「噓。」

海森堡做出了噤聲的手勢,微微用手指向前方。魔女不知何時已飄然站立於空地的中央。她依舊維持著龍芷彤的容貌,仍是面無表情。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噁心感,但我硬是強忍了下來。

我吞了一口口水後,直接從樹叢中走了出去。突然間,她銳利的目光飛速地向我射了過來,眼神中的酷寒似乎意圖使我原地結凍。但我還是努力地抬起釘在地面上的雙腳,走到了預計的位置。

「也許我的失算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遠因,但你還是不該出現在這裡。這裡不是屬於你的世界,你也沒有理由再參與。」

我抬起了頭。

「不,我有。從你打算用這種方法令我退避三舍時,我就有了選擇,一種主動面對或消極逃避的選擇。最好的證明就是你藏在背後的手。」

她這時才緩緩將手從後方移到了前方。她手中提著的,便是這次的交易的中心。

毫髮無傷的貓女。

3

我深吸了一口氣,滿腔的寒意瞬間令我的注意力集中。

「我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就是在我查覺到你的殘虐暴行後,當天下午失魂落魄前往的公園。我的行動完全不經思考,只是憑著自己最原始的好奇,就貿然前往極有可能還處於地獄般景象的廢墟。然而,這裡卻超出我想像的和平,某種程度來說是種幸運,卻也令我當下更加地感到絕望,以為這更代表了你的神通廣大。」

「在一片慌亂之中,我只以為你修復了一切,使燒到焦黑的樹還有坑坑巴巴的地面全部都恢復了原狀。但仔細一想,就可以發現一些矛盾之處。即便你再怎麼快速地處理現場,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在這之前難道不會有任何人發現嗎?」

她搖了搖頭,一成不變的撲克臉看起來依舊完美無瑕。

「你並不瞭解我的能力,普通的人類假使以自己為基準判斷,自然會覺得我的能力遙不可及。更何況我曾在你面前展開過阻擋任何事物干涉的屏障。既然有辦法做到這點,那麼我具有能夠阻擋光線與聲波的能力也不難想像。」

我閉上了眼。

「我甚至還考慮過你有竄改他人記憶的能力,但如果是這樣,你只需要刪除我的記憶就可以讓我不再參與這件事,所以你應該沒有這麼萬能。」

「不過這時,另一個問題又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如果你想要達成與組織交涉的目的,就不太可能殺了貓女。當然我不能百分百確定這件事,畢竟你還是有可能在盛怒之下不小心殺了她,於是我先向組織的成員們確認了這件事,確定貓女薛丁格確實還活著。」

「於是在這之上就產生了另一個疑問:在我腦海中那個腥紅的景象中,貓女早就已經面目全非,全身都受到了非常嚴重的傷,甚至有可能在受到衝擊的當下就已經當場死亡了。然而她卻還活著,甚至現在還毫髮無傷的出現在我面前。難道魔女也具備超常的治癒能力,或甚至能夠不可思議地逆轉時間,令人起死回生嗎?」

「只以短暫的一暼推知事件的全貌本就容易產生誤解。多半是那個場景對你的創傷太深,以致於你錯估了當時的情況。」

我無視於她的回應,繼續向下說道:

「還有,就算你要治療身為人質的她,又為什麼要將她回復到毫髮無傷?如果讓她傷痕累累地在組織成員面前出現,應該更容易起到威脅的效果,進而使他們屈服才對,但你卻沒有這麼做。」

她似乎又想說一些什麼辯解的話,但我在那之前便打斷了她。

「的確,這些證據都只是間接的,但這麼多讓人覺得奇怪的點相疊,就不禁令人起疑,而在重新整理資訊後,盲點就呼之欲出了。依照你的說法,阻擋光線與聲波對你來說並不是難事,而這句話其實也可以這麼解釋:即便公園內部正在激烈地戰鬥著,周圍滿目瘡痍,但旁人卻還是只能看到虛假的、安然無恙的景象。這樣一來,我後來看到的正常的公園就有可能是障眼法而已。」

我向旁一看。確實,在魔女的全能面前,我的感官就像全然不是自己的一般,很有可能成為魔女的俘虜。

「但不只是如此。既然只有其中一方是真實,而另一方是被假造的錯覺,那麼反過來當然也是很有可能的。公園從頭到尾都是真的,而假的是我的記憶,是我腦中始終無法忘懷的夢魘,我的感官只在那短短的數分鐘內欺騙了我。我那時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你所製造的假象,甚至我的身體事實上也是完好無缺,可以自由行動的。」

我閉上雙眼。感官與記憶都無法信任,那麼可以依靠的便只剩下思考。

「也就是說,一切都只是虛假的。你裝出發怒的樣子是為了讓我們誤以為你會大肆破壞,光球則是一個方便的道具,在讓我們以為它具有攻擊性的同時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最後華麗的爆炸只是如煙霧彈一般製造我們記憶的斷點,最後你只需要讓貓女昏迷,並在我面前播放你準備好的血腥影像就大功告成。也許就連那道什麼都可以阻擋的障壁實際上也只是你施加給我們的幻覺而已。」

「最後的部分就更簡單了。我妹那天晚上見到的我其實是你,你在陪她睡覺前都扮演著我的樣子,直到她入睡後才把真正的我本人塞到她床上。如此一來加上幻覺,我在隔天醒來後記憶就會更加地錯亂。至於貓女,你大概是用了什麼方法一直讓她保持沉睡直到現在,好令她無法反抗。」

「就這樣,你一箭雙雕地在不傷害任何人的狀況下便成功擄獲貓女,還用那個驚悚的景象牽制我,使我不敢再主動參與這件事。事實上,你準備的血腥場面效果拔群,非但讓我十分後悔主動去淌這灘渾水,甚至嚴重地影響了我的日常生活,使我坐立難安。而你,只需要在達成目的後揚長而去就好了。」

我一手插著腰,努力地挺直腰桿,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像是自信的表現。但實際上。我光是維持站姿就已經竭盡全力。

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後,魔女才終於開口。

「但你卻還是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且不是站在中立的立場,而是敵方。也許正是因為這個計劃太成功,才造成了反效果。人會狗急跳牆,我必須注意這點。」

略顯自責的自我檢討完畢後,她又以她無神的雙瞳盯著我的雙眼。

「不管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只能警告,你們想對我做的任何事都只不過是徒勞,不具任何意義,特別是對你而言。」

「剛剛的那些都只不過是開場白,我出現在這裡最主要的目的是繼承貓女未完的論述,也就是關於你跟我之間的關係。」

她罕見地微微皺起眉頭。

「第十代的薛丁格說的那串毫無根據的話是不可能動搖我的。在她說出這些未經證實的話時,從你的肢體動作與表情看來,你也認為這不過是無稽之談。」

「但如今又過了一個禮拜,可供參考的資訊比起那時更多了,特別是你操作這次計畫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我打了個噴嚏,鎮定心神後繼續說道。

「如同我剛剛所說,這個計劃雖然效果很好,但還是顯得太過大費周章了。比起花費一大堆心力部署那些假象、裝模作樣地作秀,還要親自把我送回家,你根本不用如此拐彎抹角。在拉開貓女與我的距離之後,你大可馬上攻擊她,將她打成重傷卻又不至於致命的程度,接著再到我面前,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彰顯你的恐怖,並威脅我再也不要靠近,否則我的性命不保。但你卻沒有採用這種簡單明快的做法,而又迂迴行事,這顯得毫無道理。」

她恢復了原本的一號表情。

「你口中的拐彎抹角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瞬,比起親自對薛丁格動手,施加幻覺是更加保險的做法,畢竟我判斷我們的實力差距並沒有一面倒到可以實行如此單純的計畫。」

「還有談判場地的問題。你可以選擇帶著貓女離開這座城市,到他處與組織成員們談判,但你卻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留在這裡,這也是為什麼我有機會參與這次作戰的原因。在我看來,這才是不保險的作法。」

魔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也是個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我早已排除任何你偶然發現我的可能性,而很有可能是出於微觀世界的影響,你出現於此是不合理的發展,並沒有出現在我的計算之中。」

「最後,你將我送回住家的時候,應該是把貓女丟在原處,並用一些方法將她囚禁住,以免她在你預期之外的情況下醒來並逃跑。但這樣做卻必須承擔一個風險,那就是她的下屬們也許會趕來救她。我不知道你對於他們彼此情報交換的方法有多了解,但你卻寧願先悉心、慢慢地安置我後,再來處理這個明顯比較要緊的問題。這顯然是本末倒置。」

她搖了搖頭。

「這件事可能造成的影響並不如你想像中的小。倘若你的妹妹發現你久未歸來而出門尋找你,甚至報警的話,整體發展會變得更加混亂而無法控制。雖然這次的事件便可證明我的判斷並不是百分百準確,但我非常確信以組織成員的能力,是無法救出第十代的薛丁格的。」

我輕咳了幾聲,等待她辯解完後才緩緩說道:

「我剛才說過,很多細小的奇怪之處單獨來看不足掛齒,但疊加在一起後,就會讓人懷疑起這一切並不是單純、個別的巧合,而是同一塊冰山所露出的不同的稜角,而核心的緣由還埋藏在水下。關於這點,貓女已經為我做出了提示。」

「這些問題的癥結點有一個最大的共通之處,那就是都與我脫不了關係。如果你不直接了當地恐嚇我的原因,是因為你下不了手呢?如果你不離開這座城市的理由,是因為你不想離開呢?如果你先選擇處理我的問題的理由,是因為在你的心中,我的優先順序早已默默爬升到了比你原先的目的還要高的位置呢?這樣一來,難道貓女所說的那段話,依舊只是純然的穿鑿附會嗎?」

魔女又再度搖起了頭。

「你沒有理由這麼想。」

我恍若未聞般地摀住了臉。

「我只是感到格外諷刺而已。」

即便外表上依舊無動於衷,但也許她的內心已經開始感到猶疑。

「假使你對於眼前明擺著的證據視而不見,不論我如何證明你也只會一廂情願地相信而已。我只能重申:這一切只不過是你無理的幻想而已。」

這時,魔女背後的樹叢突然傳來了聲音。

「那麼就讓我們來試試。」

接著,三道黑影同時從魔女不同的三個方向閃出。

愛因斯坦率先發難,直接了當地以爪子向魔女突刺而去。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魔女千鈞一髮地躲過了攻擊。我趕緊趁機躲回了樹叢內。

她轉頭環視著三位從不同方向襲來的敵人,緩緩地說道:

「你們的計畫實在太過粗糙而膚淺。只因為第十代的薛丁格那段可信度極低的話,還有一個一般人的遊說,你們就輕易地選擇賭博,不願意接受我所提出的條件,甘願再與我展開不可能贏的戰爭,甚至還為此將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捲入。即便是站在你們的立場,這也依舊顯得不值得。為時未晚,你們還是可以接受我所提出的條件,我不會意氣用事。」

「別再癡人說夢了,那從頭到尾都不在我們的考量之中。」

愛因斯坦一改先前謹慎的語調高聲喊道。他盯著還被魔女抓著衣領的貓女。她直到現在依舊沒有甦醒,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當初首領決心把握這次的機會,與你決一死戰時,她就已經決定了。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戰鬥,即便犧牲性命也要一搏,身為她的下屬,怎麼可能違背這個最基本的信念。從一開始就沒有求和的選項,如果怕死的人,早就退出這場九死一生的討伐戰了。」

話說到一半,站在魔女兩側的普朗克和波耳就已經率先發起進攻。他們一人攻擊魔女的頭部,一人攻擊腳部,甚至不顧貓女還在魔女腳邊。在非常短的反應時間內,魔女看似隨便地將貓女拋向一旁,隨後向旁一躍。

「看來你的反應似乎真的有變得遲鈍,首領傳來的影像裡,你可是更游刃有餘的啊!」

愛因斯坦說完後便也向前撲出,令魔女不得不向上一跳。

然而,理應花費更多時間穩定重心的普朗克與波耳兩人卻馬上展開了下一波的攻擊。他們在空中互相抓住對方,緩解對方的去勢,並在落地後向魔女兩側夾擊。

在無處可躲的情況下,魔女索性直接伸出了雙手,阻擋了兩人的來勢。

「你們三人的身體素質與第十代的薛丁格不相上下,被選為向我進攻的先鋒是合理的選擇。但即便如此,你們的攻擊也無法造成實際的傷害。」

「那是只單純考慮物理攻擊的結果,但如果再加上你的精神狀態的話,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們三人重整態勢,以三角圍繞著魔女,準備發出下一波進攻。

這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便向一旁的德布羅意問道:

「海森堡呢?」

三人在同時間,以螺旋狀向位於中心的魔女衝去。魔女這次沒有再閃避,而是直接朝著波耳的方向衝去,並瞄準他的腰部。他晚了一步閃開,便被沿著腰部畫了一條非常長的傷口,所幸似乎不深,但魔女便趁此機會突破他們的包圍網,跑到了我原先所站位置的不遠處。

突然間,她身後有一道身影瞬間竄出,直接朝她的脖子攻擊而來。是海森堡。其餘三人也跟著從前方攻擊過來。這原來才是他們的真正的計畫。

突然間,一道光以魔女為中心發出,朝著四面八方而去。我還來不及閉上雙眼,眼前又再度被純白吞噬,而很快地,我便聽見了四聲慘叫。

我的視線被強光剝奪了一段時間,等到重新恢復後,我看到的,卻是四具倒在地上的軀體。

四人似乎都受了一定程度的外傷,但都不至於危及性命,只是失去了知覺。

「計算你們要使用什麼伎倆對於我而言並非難事,我以為你們已經深切明白這點了。你們是被不可信的資訊蒙蔽了雙眼,才會誤判情勢,以為你們會有任何一點的勝算。扭曲事實的話語與喊聲是不具任何意義的,只有事實本身才是唯一可靠的事物。」

她重新將她那對冷酷的雙眼對著我。

「我已經說過了,這對於你是毫無幫助的,如今除了離開外,你沒有別的選擇。旁邊的薛丁格一員也是,請你作為倖存者,回去與剩餘的組織成員重新討論最後的決定。希望你們這次能夠正視現在的劣勢,做出正確的決斷。」

德布羅意與我一同躲過了剛剛的戰鬥,只不過這時也躲在樹後不敢出聲。

「將憤怒的矛頭轉向我,是沒有辦法消解你內心中的恐懼的。狗急跳牆雖可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就是意氣用事才導致了你的失敗。」

我這時站起身,走出了樹叢。德布羅意在情急之下想要拉住我,但卻依舊來不及。他似乎嚇得說不出話來。

「不,沒有失敗。到目前為止,都還照著我的計畫進行。」

困惑。這大概是魔女所露出的表情以來,情緒最為激烈的一次。八成連我身後的德布羅意都覺得我在胡言亂語。

「你身後那位資歷尚淺的組織成員是不可能扭轉乾坤的,我相信你應該也明白這點。」

「當然。我沒有打算在這種狀態下打敗你,甚至可以說,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打算。我只不過是想營造現在這個狀況而已。從一開始我就說得很清楚:我的目的是與你見面。」

魔女似乎想要開口,但我卻在那之前就先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了解我和組織成員所有的對話,所以請你仔細回想一下我從頭到尾說過的話。我有說過我的目的是為了打敗你嗎?」

她愣了一下。

「你的確沒有直接說過,但你的所作所為都代表了你有這個意圖。」

「果然沒錯。」

周圍的寒意又使我忍不住咳了幾下,但我還是強迫自己繼續向下說。

「你是以人的行動模式去計算他的思考內容的,沒錯吧?」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我注意到魔女的眼睛微微地睜大。

「上次你在與貓女對峙時,曾經說過你沒有辦法預測人太過複雜的想法。也就是說,即便你無法預測人的深層想法,卻能夠預測貓女下一步的行動,所以我才會猜想你應該是以對方細微的動作判斷接下來的發展,也就是所謂的見微知著。這也是其中一個你只能得知未來『可能』發展的原因,除了微觀世界的不確定性外,另一個不確定性就是人。」

沉默幾秒後,魔女才完全恢復她以往的面無表情。

「雖然讓你知道這件事非我所願,但你說的並沒有錯。但我看不出它與這件事的關聯。」

「這代表你還是可能被矇騙。從我的行動與話語來看,我深受心靈創傷所苦,因此決定與你的敵人合作,向一切源頭的你發起反擊,想要以此回歸正常的生活。但這句話只有前後是正確的,中間不過是一層薄薄的假象而已,為了瞞過你,與薛丁格的各位成員們。想要達成我的目的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說服組織讓我與你見面。但如果就這麼毫無保留地說明我想做的事,肯定會被回絕。因此我便向薛丁格的各位提案,將我納進他們的計畫中。」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後半部說的那段話,不過只是我編出來的。魔女如此注重理性,感情又比一般人薄弱許多,被感性影響判斷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她的目標在於整體人類的發展,我這個個體與之相比,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這時,我身後的德布羅意突然大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你為了說服我們而說的那些話,事實上是連你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言嗎?」

他顯得異常激動,甚至在說完過後,我都還可以微微聽到他的喘息聲。

「關於這點我無法辯解,畢竟無論如何我都只是把你們當作達成目的的手段。不過以結果而論,我也算是給了你們一個下定決心的契機,畢竟雖然你們被我矇騙了,但你們最主要決定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了堅持自己的信念。」

「話是這麼說……」

他似乎依舊難以釋懷,不過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從我決定這麼做的時候,這個行為就注定難以獲得原諒。

我轉向魔女。

「而就算我的實話能夠說服組織,也過不了你這關。假使你知道我不過是有話要跟你說,你一定會馬上要求組織說服我不要參與這件事,否則你是不會現身的,不然就違背了你一開始想讓我遠離這件事的初衷。但如果我是和薛丁格們一起為了打倒你而來,你再怎麼說也不可能視而不見。我相信你會現身,接著我就會擁有和你一對一對話的機會。」

德布羅意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等一下,這麼說,你一開始就假定我們會輸掉?」

「我不敢百分百保證,但認為是八九不離十。但凡看過魔女與你們首領戰鬥的人,都會這麼想吧。」

他緊咬著牙根,但卻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語塞了很久後,他最後只吐出了怨毒的話語。

「那你根本等同於讓我們去送死……簡直就跟魔女的共犯沒有兩樣!」

他的語調中透露出難以遏止的憤怒。

「我無意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但我是考慮到魔女不會危及你們的性命才這麼做的。她甚至沒有傷到你們領袖的一分一毫,所以我判斷她不可能對你們造成生命危險。」

魔女這時又緩緩開了口。

「你說的我已經理解了,但我還是不明白,你處心積慮地欺騙我與薛丁格的成員們,就只為了與我談話,究竟你的目的是什麼?」

她雖然一開始很驚訝,卻很快便接受了事實,如此理性果然異於常人。

在說了非常長的一段話後,我早已口乾舌燥,發炎的喉嚨也悲鳴著,精神仍舊被低溫所折磨,我甚至不用觸摸就可以感受到額頭在發燙。

但就快了。再一下子,這一切便可以畫下句點。不知是否是完美的句點,但至少會是久經考量後所刻下的句點。

「我只不過是,想要為這幾天亂七八糟的遭遇,親自寫下尾聲罷了。」

我不禁閉上了眼。

「以我自身,說出我的肺腑之言,說出你的錯誤。」

4

德布羅意永遠不會忘記,十八歲那年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長著貓耳與貓尾的年輕女子對他所說的話:

「你的父母不是死於意外。他們是被謀殺的。」

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一輛載著一家三口的轎車準備返家時,因打滑不慎自撞電線桿,導致駕駛座與副駕駛座的夫妻兩人當場死亡,而後座就讀高中的兒子雖然身受重傷,在經過搶救後卻仍幸運地撿回一命。這是他在出院後,所看到的新聞報導內容。

幸運?看到這個詞出現在網路新聞中的第一段時,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激動。父母雙亡而自己獨自活了下來,這難道就是所謂幸運的定義嗎?

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不過,這不是對於自己未來出路的徬徨。他早已考上了當地一所知名大學,經濟方面也有父母留下的一些遺產,足以讓他在半工半讀下度過學生時代的生活。他並不需要擔心自己的未來。這是更加心靈層面的問題。

一家三口十八年來的幸福生活歷歷在目。父親雖然是個嚴厲的人,但卻與溫柔的母親形成了完美的平衡。他們從未強迫過自己,就連出路也是完全尊重他自己的意志,因此,他一直認為他們是他最強力的支柱,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在外衝闖,挑戰未知的世界,而他們便理所當然的是自己的避風港。

一切的破滅來的太過突然了。他不知道該向何處發洩這份悲哀。是沒有妥善管理路面的政府嗎?還是上個月才去保養過的車廠?但他卻再也明白不過,這並不是他們的疏失。那難道我只能哀嘆這個世界的無常嗎?

「你的父母,是被一個自以為在拯救人類的殘忍怪物給殺害的。」

那名女子是這麼說的。這時是高中畢業到大學開學前的空窗期,但他卻什麼都不想做,幾乎整天都窩在自己的床上,過著頹廢的日子。

她向德布羅意說明了一切。包括魔女的所做所為,以及她的身分,還有她所領導的組織的目的。

「依據我們所掌握的資訊,你父母的死亡與發生於車禍一個月後的一場墜機事件有著密切相關。魔女為了拯救機上的一百條性命,選擇犧牲你的父母。她一直都是如此擅自計算人命的價值的。」

她向他發出了邀請,希望身為受害者的他能與他們一起對抗魔女的獨裁與殘暴。

他起初感到很猶豫。畢竟雖然他現在無法振作,但他有著可以稱得上是光明的未來,放棄談何容易,而且女子所說的話聽起來實在太過荒誕了。

「這是你的選擇,我沒有辦法強迫你。但你必須捫心自問:自己可以接受這種不合理,將沒來由的憤怒深藏心底,接受被摧殘的人生嗎?你願意為未來而不顧過去嗎?」

他思考了許久,不停掙扎著,毫無目標的這段時間更是凌遲。但那股淒涼、難以消卻的悲痛卻始終沒有消散,甚至轉換成了憤怒。至少,他認為魔女的行為是不合理的。機上乘客的命是命,難道他父母的命就不是命嗎?於是他決定,在阻止魔女前,他將踏出這未知的一步。

兩年過去了。在這段期間,他被烙上了身為組織一員的獨特外貌與能力,得到了德布羅意的代號,甚至在隱藏與追蹤的技巧方面獲得了肯定。而此時,與魔女決一死戰的機會終於來了。

「有警急狀況。魔女似乎不再跟我們玩你追我趕的遊戲了,我認為她今天會光明正大地跟我見面。你們不用派人過來,我不想打草驚蛇。你們就透過我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她戰鬥的樣子,然後思考如果我失敗的話,你們該怎麼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身為領袖的年輕女子以這段話透露出她的決心。德布羅意雖然對於沒有辦法親自與魔女一戰感到有點遺憾,但他也很快地便接受了這個事實。如果能夠打敗魔女,那麼誰出面都好。

但他看見了,魔女那壓倒性的實力。

從首領眼中映照出的景象,只顯示出她對於魔女毫無招架之力,即便她的速度、反應能力以及經驗在組織內都是頂尖,她卻依舊被魔女玩弄於股掌之間。就算她急中生智,想要用話語擾亂魔女,但結果卻是激怒她後被直接以高威力的能量集合體伺候。而影像也在光球爆炸後停止。不久後,他們就收到了來自魔女的威脅。

他原本以為魔女躲躲藏藏的原因,是因為她自主的戰鬥能力不高。但顯現出來的戰鬥,卻是如此壓倒性的一面倒。

看到領袖的慘敗,他不禁感到恐懼。

魔女不論是戰鬥還是擁有的資訊都擁有絕對的優勢,那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打敗她?組建了如此完善的組織,培養了這麼多人才,她卻隨隨便便就超越了他們的努力,甚至連戰鬥與否的選擇權與勝負都掌控在手中,那組織與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他忍不住顫抖。除了害怕這一切都是徒勞外,他還開始對一件事感到懷疑。

「我是不是後悔了?」

5

為了讓我昏沉的腦袋變得清醒,我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不只是如此。我硬是強迫自己看向魔女。她到現在還依舊維持著龍芷彤的長相,一定也是為了讓我回想起那時的夢魘。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應該直視著她。這是我對自己的暗示,暗示著繼往開來的訣別。所以我必須開口,必須親自為這一切畫下終點。

「當我回想起你深深刻在我腦中的影像時,我感到無比的絕望,因為我想到那股令我生不如死的負面情感將如影隨形地跟著我,而時間是唯一的特效藥,卻也無法完全治癒我的心靈。我感到後悔不已,心中認定在我愚蠢地任憑好奇心驅動自己時,一切便木已成舟,再也無法挽回了。但事實上,這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欺騙罷了。」

「的確,我在一段時間後就識破了你的伎倆,那也是我在折磨中久經思考後得出的答案。但我一看到真的龍芷彤,我就明白了,我根本就沒有辦法直面這份恐懼。即便我明白那份景象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即便我知道種種跡象顯示你並不是意氣用事又殘虐無道的存在;即便我對於我的假設有著高度的把握,但我的腦中卻不停地傳來轟雷巨響:如果,我錯了呢?」

一陣風突然吹來,令我的頭一陣劇痛。我緊緊咬著牙,直到刺痛過去。

「我很害怕再做出令自己後悔的選擇。於是為了保護自己免於受到二度傷害,我將自己的身軀蜷縮了起來,打算將如今的痛苦當作停損點。沒有做便不會出現錯誤,我將這句話視作安心的保證、徬徨的救贖。但這個幻想,卻被學姊毫不留情地打破了。」

「她對這件事一無所知,甚至連我破天荒主動參加活動的理由都不明白,但她卻看穿了我內心的想法。既想解決問題,卻又不願承擔風險與代價,這只不過是僅存於妄想中的矛盾而已。結果就是我看似以不選擇保護了自己,但選擇的代價卻依舊加諸於我身上,而事實上,參加淨灘就是我已經快承受不住的最好證明。」

「不經思考的行動很有可能令人後悔,但放棄思考而不行動卻也是同理。如果我不能正視眼前無可避免的選擇,那麼我就是放棄了自己的選擇權,並任由世界擺佈。所以我重新思考,而最後,我決定站在這裡。」

我光是將話語一吐而出就已經費盡了全力,但我還是緊緊盯著魔女的反應。她已經恢復一貫的冷靜與一號表情,冷眼觀察著我的掙扎。

「你堅定的意志實在令人感到驚嘆不已,我想我就是忽略了你的堅韌才會判斷錯誤。我本以為你會一蹶不振,但你卻承擔了這一切,甚至以脆弱的身軀屹立於此,我想這不是多數人有辦法做到的。」

她空洞的眼中似乎終於映照出目的以外的存在。不過,那也轉瞬即逝。

「但,這是沒有意義的。」

她越是垂下她的眼皮,她的高深莫測與遙不可及似乎更加顯露無遺。

「你如果想要消解這份痛苦,最有效的方法絕非回來找我,而是想辦法以其他情感覆蓋它。痛苦的情感雖然強烈,但世間不乏比它更為深刻的情感。喜悅、快樂、溫暖、幸福,雖然我只知道各自字面上的意涵,但我觀察過人類在擁有這些情感時的反應。那是不亞於痛苦的感情,人類生存的意義來源。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持續面對負面的感情,不願意讓自己解脫呢?為什麼要在痛苦時依舊不斷鑽牛角尖,而不直接將它拋諸腦後呢?」

似乎在提醒我的愚不可及般,她緩緩搖了搖頭。

「隨著時間經過,許多事物都會被人類拋下、淡忘,即便最後煩惱沒有一樣實際解決,但在面臨死亡時,你們的回憶依舊會自動為你們留下最美好的部分。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如同飛蛾撲火般地讓自己遍體鱗傷呢?比起思考做法的正確與否,人類生存的意義應該是為了追求正面的情感,不該作繭自縛,因為這些行為最後都只會無益地傷害自身,等同於玩火自焚。」

她的話語就像是個深具智慧,負責開導迷途羔羊的智者,指示迷惘的青年看看自己腳邊的花朵,希望他不要哀嘆著自己的不如意,多多注意出現於身邊的美好。

但我眨了眨眼,再仔細定睛一看。我眼前卻還是公園的泥土。

「對人類而言,情感的確不可或缺,畢竟那就是我們為人的理由,無可取代。但人類不只擁有感性,還具備理性,所以我無法將目光移離我眼前的事物,捨棄所有,再催眠自己一切如常。我希望我能夠得到令我滿意的答案。」

「所謂的思考不過是無知所導致的假象而已。從我的存在就可以明白,世界的發展雖然有其不確定性,但大致而言都是一對一的原因與結果。在可以計算這一切的我眼中,你們口中的理性不過是種必然而已。」

她尖銳的聲音似乎真的有如利器般向我的雙腿襲來,令我腿軟地忍不住蹲了下來。

「……即便如此,那也是我們依據利弊所做出的選擇。我們無法理解世界必然的發展,但就是因為如此,人類才更需要思考。你確實證明了命運的存在,但又何妨?對我們來說,並不會因此改變選擇的意義。沒有人能夠對我們說怎麼做才符合命運,因為沒有人曉得。我們的腦便是唯一的參考標準。在這之下,我們的選擇便是自由的。」

她無情地打斷了我。

「但不管如何,那都是眾多限制下的選擇。你說你們擁有自由的選擇,但卻還是面對了諸多不幸。無故被病魔纏身而失去性命的上班族、一夕之間因局勢變化而破產的投資者、從出生開始便貧困無比,一生都只能仰人鼻息的社會底層。難道你能在此挺胸頓足,斷定他們是自由的嗎?你主張思考與選擇是人類的權利,但在他們的身上又具有什麼意義呢?就連戰爭中的將領、出生便為皇族的成員、甚至是站在那裏的你,不也經常為諸多的限制與荒謬感到痛苦嗎?對你們來說,選擇的自由是如此的殘破不堪,那為什麼還要死死緊咬著不放呢?」

即便依舊面無表情,但不停的詰問似乎也意味著她的情緒越漸高漲。

「理性思考如此的令人絕望,正視事實後卻只能悲嘆自己受到的諸多制約,卻無力改變,如此惡性循環中,人類又能得到什麼呢?遭遇不幸時,思考後卻還是只能選擇接受事實,那又何必自我折磨?即便擁有選擇,但既非全知、又非全能的你們,再怎麼樣也無法做出絕對圓滿的判斷,那麼為什麼不將這些徒勞交予了解這一切的我呢?」

我不禁閉上雙眼。她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無不如雷貫耳,衝擊著我的內心。再貼近事實不過的話語,就像是提醒著我先前所處的矛盾有多麼錐心刺骨,絞痛著我的全身。但我還是做了一次深呼吸,硬是蓋過自己的寒意。

這是我對你的回答,也是對我自己的回答。

「正因為我們總是處於無法兩全的矛盾之中,才彰顯了選擇的價值。如你所說,人類經常為現實感到痛苦,所以也許都設想過一個心想事成的烏托邦。沒有煩惱、沒有兩難、沒有放棄,只有予取予求和滿足,這是多麼讓人嚮往的天堂。但即便在那裏尋尋覓覓,踏破鐵鞋卻也遍尋不得的,就是自由。自由由思考而成,而思考為選擇而來,但在那個什麼都有的世界裡,代價是不存在的,人也因此無須選擇,因此自由也只是具理所當然的空殼而已。」

我以一手抵著自己心悸的胸口,即便它跳動地令我幾近暈厥,但我還是努力舉起另一隻手。

「不生存於烏托邦的我們,無可奈何的我們,總是在面臨二選一或多選一的難題,不停地怨嘆著被放棄的一切,被命運殘酷的玩弄著,但我們卻依舊擁有著僅剩的選擇權。滿目瘡痍,充滿絕望,甚至在你眼中不值一哂,但我們的痛苦卻更加地令它熠熠生輝。但你卻始終無法明白。」

「面對反抗的薛丁格一方,你只認為是他們無法理解你的做法,但卻從沒有發現,他們正在用他們的行為,暗示著你的錯誤。他們所行使的,就是被你捨棄的自由。」

「你總是在幫我們做出決定,因為你總認為人類的思考愚不可及,只會招致挫敗與不幸,但卻沒有想到,每一次失敗的教訓都使我們去重新評估、重新思考選擇的對錯,進而在之後做出修正。這就是歷史,也是我們選擇必付的代價。」

「而你卻全盤否定了這些,認為人類的選擇沒有價值,將我們當作操作的傀儡,擅自決定我們的生存意義。你沒有這樣的權力。權利操之於每個人自己的手中,因為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承擔獨一無二的代價,所以才在有限的選擇與放棄的痛苦中掙扎。身為局外人的你,甚至不是人類的你是無法親身體會的。」

彷彿全身都抗拒著我的生存般,我幾乎快喘不過氣來,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似乎都是耗費我腦中最後一絲的氧氣。

「我不惜欺騙你與組織也要說出這些話,並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特別之處,擁有如你們一般超人的能力,而是因為我只是個凡人。凡人在世界的鼓掌上亂舞,渺小而無力的被箝制著,這無從改變,但我們卻從未因此屈服。而現在,我有了選擇的機會,反抗你這個侵犯我們生命的不合理。充分理解過各個面向的利弊才能做出選擇,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以自己的獨斷決定這個世界發展的行為,犧牲的便是人類本身的價值!」

我用盡了全身的最後一分力氣後,便不支倒地。即便隔著身上的衣服與外套,我依舊可以感受到背後的寒冷。

結束了。我彷彿聽到遠方傳來德布羅意的叫聲,但我沒有理會,就這麼閉上了眼。

魔女會怎麼做呢?在陷入沉睡前我不禁這麼想。會對我剛才那段話不屑一顧,把我送回家後,就這麼拂袖而去嗎?甚至她其實已經被我惹怒了,只是我不自知呢?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亮光,於是微微睜眼向正上方一看。

是滿月。

我不禁久違地露出了微笑。這樣的想法才真的是愚不可及。不論怎麼發展,根本就無所謂,那一點也不重要。

至少,我絕不會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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