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4 - 人不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出走,欲望本身就是解答了。

任寒懶得多言,想著近晚前再補個眠,俞小昇不讓,硬拉著她挑了部漫威片《猛毒》來看。

那麼久沒見,任寒卻有種他沒長大的錯覺,從前和他共處時的胡攬蠻纏,至今未改。

小昇的聰明,大人都看得出來,假若他有意,確實也能提上一嘴,可家裡另外兩個孩子哪見得慣,小昇清楚,因而鮮少張揚。

他申請上了英國的好大學,最終決定到荷蘭唸書,說是曾在網上看到被吹掀的傘,而那把傘,起初是打著絕不開花的名號在販售。

牛頭不對馬嘴,任寒權當聽故事。

讀了一年,他已經被當地幾家公司相中,國中起累積的賽事、課外活動經歷,讓他的履歷較同儕都耀眼;他感覺自己考慮得並不透澈、也不審慎,回拒了幾家,對於進一步想說服他的,他則說:我去Gap   year一年,一年後你們還願意收我,到時再說。

其實他根本沒什麼籌碼,就是年輕、聰穎了點,同時也很衝動。

一番操作下來,就剩兩家有意等他,其中一間是跨國型的大公司,這點,他始料未及。

前半年,俞小昇走過歐洲多國,撞見奇事,碰上怪人,他落處險境,也幸運地全身而退。

然後來到東亞,一個除台日以外他都陌生的區域,只為找任寒。

這一趟,是真的缺乏正經規劃。

不同於過去半年的遊歷,俞小昇會做功課,讀歷史、粗略看一下當地政經,此行他腦袋空空,僅就著和任寒的關係、家人與台灣的淵源及回憶就來了。

行前他翻閱家中相簿,給任寒打越洋電話,任寒聽完他無謂的憂慮,說她毫不介意,每次去瑞典,她也只是想看看被評為「世上最孤獨的國度」,究竟有多孤獨。人不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出走,欲望本身就是解答了,它驅動你離開。

然而,她的話不全然正確,這樣的念頭是起於最後一趟,即高中時候,她頓自長夢甦醒,看懂了許多以前自帶朦朧美的事物;前兩回她尚年幼,逢出國就欣喜,所思甚少。

片中,男主正和猛毒「打交道」,俞小昇一句真醜,引起任寒共鳴。

「我沒去戲院,就是因為預告片中的這隻怪物太醜。」任寒睡意離家,漸漸看得比俞小昇還專注。俞小昇發樂,開了包奇多,兩人一塊解決,然後又是一包、再一包。

電影結束,雨依舊張牙舞爪地咆哮。

俞小昇滑看起天氣預報,問:「姊,妳還記得去年平地的雪是什麼時候下的嗎?」任寒靠著抱枕,努力回憶,「十二月中?記得是出餐廳時下的,那晚我和朋友去野驢吃飯,他們家的義大利餃很好吃。」

「那今年怎麼這麼遲,都一月了還沒下。」

「我感覺快了。」

「預報都沒妳有自信。」

任寒笑看他,「有時,你得更相信自己的預感。」她挪過去,「你在瑞典沒看夠雪啊?北極圈你都待過呢。」

俞小昇思索了片刻,搖頭,「不一樣,真不一樣。」

他沒闡明,任寒也沒問,一劑《猛毒》下來她的睡神早沒了,索性上樓去李豊的畫室,在牆邊的木桶裡挑揀,取出一卷大墊攤開作畫布。

不用想,俞小昇肯定跟了上來。

多個勞力也好,任寒爽快地指示他:開顏料罐、拿筆刷、備好噴漆、窗戶留一條縫。

「大藝術家?休•傑克曼?」俞小昇叨叨,雙手抱胸,無意加入。任寒推他一下,糾正道:「是《大娛樂家》,傻瓜。」

俞小昇瞪眼,「我不想和那男的同個綽號,取點別的。」

任寒懶懶一瞥。

俞小昇扁起嘴,「妳都叫他李瓜,我不要瓜字。」

任寒搬來一桶新漆,在封膜上劃出口子,撕開,倒入俞小昇提來的桶罐。氣味刺鼻,俞小昇皺起臉,想尋個口罩給她。

可是任寒早習慣了,她抬頭問:「一起嗎?」

俞小昇沒應,但身體動了,表示配合。

兩個多小時過去,任寒躺倒在地,舉起一腳,左甩右擺,趾頭靈活舒捲。皮革短褲隨她動作落得更低,褲襪布料貼伏於腿,隱約可見她大腿上弓起的肌肉線條。俞小昇撐在地面,側面看去像狗的坐姿,目光流連於畫布。

終究和冰雪有關。

他本以為,她會畫點新奇的東西。

硿一聲,任寒的腳後跟撞上塗料地板。

俞小昇目光偏轉,摸到她的腳,揉了幾下。

「沒事。」她輕輕撥開俞小昇的手,片時,自己的視線卻倒了回去。

不僅是手腳,任寒爬到外框不規矩的大面鏡前,發現臉上也沾了塗料,突然臉頰發癢,她又一次去抹,痕跡更深了。

她感覺到俞小昇的不寧,卻沒安撫他的打算,回到原位,她招手,叫他來她身旁。

「妳剛才在幹嘛?審視鏡中自我啊?」

任寒歪頭,笑容淡若水漪,「我對榮格更感興趣。」一霎而逝。

俞小昇呆了下,笑出聲,「所以呢?榮格要妳那麼做的?」

任寒合上唇,環望室內一圈,默然搖首,俞小昇的注意力隨後也返歸畫布。

時鐘始終在走,傍晚已近,了無話音。

收存好用剩的漆料,畫布擺著,任寒抱著空罐走在前頭,俞小昇最後將門關上。

回到一樓,任寒把自己打理好,翻找提袋,脖頸、手腕都噴上些許香水。野橙、荳蔻、檀香木。俞小昇嗅出差異,也拿出自己慣用的香水,說是在保加利亞自調的。「有調香師在一旁跟進度,不怕出事。」他讓她聞一點,她點頭稱好,對他笑了笑。

手機響了,是任寒怕錯過父親的訊息而開的通知。拾起看,任唐以說自己快到了,雨大視線差,霧燈幾乎失效,他們開得很慢。

見著用詞,任寒眸色一黯,猜出訊息並非出自任唐以的手。

俞小昇正專心地用濕布擦拭濺在下顎的顏料,沒察覺。

他用大小不一的筆刷陪任寒創作,事後只見褲管遭殃,孰料臉也沾上了。他蹭得皮肉泛紅,刺痛陣陣,任寒瞟他,說樓上有洗潔劑,專用來清除顏料。

接著進來的是通話,任寒去到了窗邊才接。父親說,俞小昇也能跟,反正去的是市區,小昇一個人在這不妥,不如順路載他下山逛逛。

「爸,這種天氣你讓他逛什麼呢?」任寒無奈,「還有那些行李,住宿點,這些——」

「來我們家住,沒有問題。」

聽言,和他堅定的語氣,任寒登時如鯁在喉。她按住收音處,緩緩轉頭,俞小昇靠坐在沙發邊,臉上的漆墨還在,彷彿就等她這一次回頭。

她能這麼肯定,也是因沒聽見他離去的腳步聲。

「你想出門嗎?」任寒深知自己的措辭多不尋常,還想說的,俞小昇隱約猜出,違心地搖了個頭。「天氣爛透了,我待在這。」他敞臂倒入沙發,光線本就吝嗇,他徹底陷入昏暗,「多溫暖啊。」

任寒感覺他在笑,心不知怎地就輕了點,她回到話筒上。

「小昇說想休息了,」任寒輕語,是怕被拒絕,「李豊晚上就回來,他們早上處得很好。」

對頭沉默幾秒,答應道:「知道了,待會見。我掛了。」

電話一斷,任寒的手垂下去,額頭抵上窗玻璃,很冰,冰得彷彿要黏住。以前她多喜歡這般觸覺,冰上摔跤時,她會摘下手套,調皮地想以肉掌撫冰面,總被逮個正著。愛意恆在,如今,沒人會再攔下她。

耳語都走遠了。沒人說,這樣不好、危險,說,林凜、小Lin、我的小天使,記得要把手套戴好哦。

——否則,會被冰雪大人吃掉的。

任唐以的車沒駛進來,讓她打傘出去。

屋前,俞小昇嘟囔:「奇怪,伯伯應該很喜歡我的,竟然不想見一見我?哇!又長大、長高啦!他之前都這樣的。」

任寒拍拍俞小昇的胳膊,笑了出聲,可擱在肩頸上的傘擋住了。俞小昇只能透過那聲輕音,推斷她的表情。

「李豊的連絡方式我轉給你了,他要回來前會通知你。」

「搞得我像個小孩。」俞小昇滑開手機,加入好友,發了個貼圖去。收上後又問:「妳今晚還會過來嗎?」

「應該不會。」

這是最後一句話。

俞小昇陪任寒到鐵門旁,前後停下。任寒嘴上不言,然而肢體都在暗示:送到這就好。俞小昇掉身回去了,幾秒後,聽見被暴雨磨損的開門聲。

嘣——

闔門的尾音戛然而止,是打在石磚、草皮上的雨聲,悉數將其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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侗說:

野驢–WILD   DONKEY野驢小餐館。好吃的,在大安區。

往後書裡提到的餐館都採實名登錄。

我是谷哥地圖大師Master侗。然後奇多是一個零食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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