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我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抓住我的男子，他激動不已的緊抓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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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你長得跟我朋友很像。」他柔聲說道，眼底波濤洶湧，「你也是來參加婚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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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朋友。」我聳肩笑了笑，比向照片中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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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弟。」他比了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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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後，我們還見面了幾次，他與我氣味相投、一拍即合，我們很快成為好朋友，一起到處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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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徐徐吹來，海浪拍打礁岩，散落雪白浪花，身後是成片鮮紅石蒜花，隨風搖擺，宛如艷紅的海波，我倆坐在馬祖岩邊，眺望無邊無際的湛藍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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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認為兩個人是情人或是朋友，差別只有稱呼。」看著規律拍打的波浪，我突如其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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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愛的男孩離開了，他成為了別人的男友，我們陪伴了彼此三年，互動就像情侶，我以為我們會天長地久，結果他說不愛我，我只是他的朋友。」我平淡的說，卻感覺心中的黑洞要將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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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結實臂膀將我攏入懷中，一股溫暖從肌膚傳來，我感覺在漩渦中抓住一條救命繩。他的氣息緩緩地吐在我耳邊，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會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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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我太好了。」我轉頭看著他，他有一張好看的側臉，長而翹的睫毛，高挺的鼻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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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朋友，不是情人，我只想陪著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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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現在沒辦法接受任何人，我也不想辜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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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就隨便我吧。」他露出滿意的笑容，眼底是無盡的柔情，他回望海面，嘴角輕輕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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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我在心裡想，又有誰能陪對方到最後，就隨你吧。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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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吹過，石蒜花隨風彎腰，香氣被風帶離花朵，一陣清香灌入鼻腔，讓人神清氣爽，頓時我眼前的碧藍大海被一幅幅陌生畫面遮蔽，我慌張地搓揉雙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黃沙瀰漫的詭異地方，眼前有個女人在煮湯，而一旁有個身穿長衫的青年，女人的亭子後面有一座三層的橋，跨越異物載浮載沉的噁心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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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捧著一碗湯，雙手布滿皺紋，關節痠痛變形，透過湯的表面，我看見一個老態龍鍾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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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我困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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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忘記還是記得？」女人滿心期待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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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盯著湯，一言不發。湯中倒影的那個老和尚不見了，去而代之的是一棵蓊鬱的大樹，我看見一個身穿長衫英俊的男子，在樹下踱步，時不時啃著手指，似乎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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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雄！」我飛奔過去，緊緊抱住他，我感覺自己整張臉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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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面露尷尬，眼睛瞥向四周，慌張地將我推開，不過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喜悅，躲不過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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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苦笑，「抱歉我太激動了。這給你！」我遞出一顆碩大飽滿的蘋果，那是從進口商父親那裏偷偷拿的，在和他冷戰的期間，我真覺得自己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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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阿雄為此濕了眼眶，我驚慌失措，焦急的安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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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跟你說一個好消息喔，先說好不要哭！我爸同意我不去日本留學了，我不用離開了。」我雀躍地說，以為這個好消息能讓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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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堅決要我出國留學，而我百般不願意，我不想離開阿雄，不想離開家鄉，為此我與父親展開長達一年的冷戰，就在最近，他終於舉雙手投降，看來父母還是鬥不過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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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阿雄擦乾眼角，牽強的露出微笑。他似乎不怎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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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我擔憂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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躊躇了好一會兒，他才斷斷續續地說：「月，我有一件是要跟你。我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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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細如蚊蟲的聲音，準確地進入我的耳中，我感覺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耳朵嗡嗡作響，心裡被掏空了一大塊，半晌，我強迫自己提起笑容，向阿雄道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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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發生了什麼，我完全沒有意識，看到他的嘴巴動了，卻傳不進耳中，我似乎也回了什麼，我只知道我一直微笑著，而喜帖上的新娘如花似玉，跟阿雄很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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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屍走肉的回到家，躺在床上，臉頰肌肉因長時間微笑而僵硬，盯著天花板，我的淚無聲地滑落，沾濕了被褥，即便如何瞪大雙眼，也止不住湧出的淚，直到半夜，我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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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我見到阿雄了，他伸出雙臂，將我擁入懷中，沉穩的呼吸吐在我的耳邊，當我沉溺在他的擁抱時，卻突然抽身離去，我淚水縱橫，哭喊哀求著他不要離去，但無論我怎麼攥著他的衣袖，死命抱著他的腿，他都恍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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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累了，我想得到大家的祝福。」他終於撇過頭，冷若冰霜的說，毫不遲疑地將我一人丟下，頭也不回的挽著美若天仙的女子，接受眾人的擁戴，他笑了，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幸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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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溼透的枕頭貼在我的臉頰，我離開床鋪，開始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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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我要出家。」我走下樓，對著正在吃早飯的父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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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為什麼？」母親訝異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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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麼家，去日本讀書！」父親不容置疑嚴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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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同意我不去了嗎？」我感覺自己被背叛了，難道父親的退讓是知道阿雄要結婚了？我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不過他們不知道我對阿雄的心意。我馬上否定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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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結婚、不接家業，你憑什麼當我兒子！」父親怒火中天，毫不客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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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當你兒子行了吧？」我握緊的拳頭，倔強地說，感覺指甲深深掐入手掌中，滲出一絲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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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為什麼要這樣？」母親心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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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因為文雄！」父親豪不客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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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支吾吾，心涼了半截。什麼？你們知道了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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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配當我兒子！」父親斬釘截鐵地說，無論母親怎麼勸，都不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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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愣愣的看著他們，如木偶般僵硬的轉身離去，我的心再踏出家門的那一刻，被拋棄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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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盲目的遊盪，最終有寺廟的住持願意收留我，穿上袈裟、剃了髮，我虔誠的學習，希望有一日能心如止水，但終究人非草木，每天夜幕降臨，萬籟俱寂時，心底發出陣陣刺痛，無力感慢慢爬上全身，將我牢牢勒住。形影不離的夢魘總在午夜時分找上我，它壓在我的肩頭上，讓我夜夜見到他們，重溫那日的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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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我要結婚了……」阿雄滿臉洋溢著幸福，挽著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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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配當我兒子！」父親火冒三丈，顫抖著雙瞳，我看見他絕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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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數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我的雙鬢漸白，因為長年背負夢魘和無力感，早起直不起腰，每到天氣轉涼時，關節皆痠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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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老住持將我叫去，他說：「苦非苦，樂非樂，只是一時的執念而已。執於一念，將受困於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於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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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懂。但他的一頻一笑，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同昨日般鮮明，我所有的記憶中都有他，而我的記憶不曾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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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不是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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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放不下，遺忘是不是一個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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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的一切消失了，孟婆從新出現在我眼前，滿懷期待地看得我，我凝視著湯，流下了淚，滴進碗中，再表現掀起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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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遺忘。」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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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的包袱太沉了，我沒辦法背著這些繼續往前，這一次我想為自己，對不起了阿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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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頭一飲而下，瞥見一旁猶豫不決的阿雄，我衷心期盼他也放下了，他在望鄉台近三十年的等待，為了一句道歉，如今執念已了，我們都放過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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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盎然，枝葉繁茂的大樹隨風搖曳，鳥兒啁啾，蟬鳴不絕於耳。我倆坐在樹陰下，享受著優閒的午後，看著前方幽靜小巷，儘管磚造房屋已被水泥透天厝取代，但這棵樹經歷風霜仍屹立不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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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懷裡掏出一顆鮮紅蘋果，遞給他，「這給你。」我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如那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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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閃過訝異，一楞一楞的看著我，我將蘋果塞到他懷中，微笑著說：「我要去日本留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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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一起去。」他馬上回神，急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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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聞言輕輕地搖頭，凝視著他的雙眸說道：「你也該看看這個友善的世界，為了追尋月亮而忽略了夜色的美，即便追到了，也只剩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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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非追尋，我僅想成為星辰，永遠伴在月亮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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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星辰也有消失殆盡的一日。星辰的身後有浩瀚的銀河，何必執著於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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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承諾。」他專情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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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另一方不在乎了，你何必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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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機會彌補遺憾，和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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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或許不會沖淡傷痛，但會磨平人的稜角，過去的契合或許已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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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發的點點頭，不服與失落顯而易見，但我知道他不會強求，因為他是阿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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