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望鄉台

      台北街頭車水馬龍,這天艷陽高照,人們都躲到百貨公司避暑,我跟著人潮魚貫而入進入自動門,玻璃門緩緩滑向兩側,清涼的微風撲面,令人神清氣爽。百貨公司有免費的冷氣跟座位,可是避暑勝地。

      我一個大男人單獨走在專櫃區顯得十分格格不入,況且也不是我買得起的東西,因此我微微低頭快步走往電扶梯,卻發現平時常搭的那部在整修,無奈之下只好繞路而行。身為超級大路癡的我,果然不負眾望,馬上迷失在對我而言一模一樣的百貨公司。

      正當迷茫、焦慮湧上心頭時,我的餘光撇到一旁的名牌首飾寶詩龍專櫃裡莫名熟悉的身影,頓時我全身血液凝固,腦袋嗡嗡嗡的無法思考,周圍的視線模糊,僅剩他的身影。

      雖然和上輩子長的全然不同,但我百分之百肯定就是他。

      是他!是他!我終於找到他了!我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微濕。

      我想上前叫住他,雙腳卻不聽使喚,宛如生了根一般無法動彈,看著他與朋友從店內出來,我的心跳了出來,想出聲叫他,喉嚨卻乾的發不出聲,顫抖的唇齒只能發出喀喀的聲響。

      看到他們朝我這方向走來,我欣喜若狂,看來老天還是照顧我的。我心裡泛起一絲欣慰。

      他們有說有笑,踏著輕快的步伐,逐漸靠近,我眼中的欣喜狂烈的奔馳,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像是要衝破胸腔一般,我顫抖地伸出手,壓抑不聽使喚的唇齒,「月……」

      被我擠出的聲音,硬生生又吞了回去,他從我身旁擦肩而過,卻……完全沒有看我……

      任由眾人的推擠,我心如死灰的矗立著,久久無法回神。原來,他忘了……我的心空了一塊。

      「喂!老闆,我想租廣告……」幾天後,仍抓著一絲希望的我在百貨公司旁的街頭租了一塊廣告牆,上面是斗大的尋人啟事。

      內文寫道:七夕當天,寶詩龍專櫃,陪朋友挑鑽戒的你,有著甜美酒窩高挑的你,有著一頭捲髮的你,每周五晚上七點,我在看板下等你。

      即便忘了又如何,與他擦身而過後我才茅塞頓開,只要找到他,其他都不是問題,我可以讓他重新愛上我。

      穿著夾克外套,我引頸翹望的站在看板下,等著等著瞥到人群中一個高挑捲髮男子,我衝上前,但那不是他……

      滴答滴答,隨著時間的流逝,失望爬上心頭,現實戳破我的幻想。一道道異樣的眼光射來,令人渾身不自在,我努力屏蔽路人,專注地等待他的到來,雖然機會渺茫,但這是我欠他的。

      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潮從我眼前來來去去,揹著電腦包的上班族、西裝筆挺的業務員,一個恍神,吹來的溫熱微風變的舒爽,隨著微風頭頂傳來陣陣窸窣聲,我抬頭一看,是一棵高聳入天的大榕樹,陰鬱的枝葉隨風搖擺。

      嗯?我不是在百貨公司前面嗎?怎麼會有大樹?我困惑的揉揉眼,試圖看清一切。

      沒想到,我眼前是幽靜的磚造小巷,一對男女悠閒的走過,穿著旗袍以及長衫!我愣在原地,全身起雞皮疙瘩,不是因為我穿越時空,而是……

      「阿雄!」有人從身後抱住我,一回頭,影入眼簾的是「他」上輩子的臉,他如豔陽般燦爛的笑容高掛,眼底是溢出的喜悅,眼角高高翹起。

      他的笑容燦爛,對應我從心中擴散的罪惡感,看著他天真無邪的面孔,我的心涼了半截,焦慮的搓著手指,眼神飄移不定,甜蜜的氣氛壓的我快要窒息。

      前幾日,毫無預警下,父母告訴我已經幫我談好了一門婚事,對方是陸軍總司令的千金。為了鞏固家族勢力,聯姻是不可或缺的,從我出生那刻,享盡榮華富貴時,就已了然於心,卻始終不願面對,天真的認為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逃離命運,如今命運的手已伸向我,將我強行抓回正軌,想躲也躲不掉了。

      我瞥了四周一眼,看到仍有稀疏的路人,焦急掙脫他強壯的臂膀,退後一步,他見狀什麼話也沒說,露出苦笑。

      「抱歉我太激動了。」他說,我聳了聳肩,其實心底樂的荒,卻不曾承認。

      「這給你!」他遞出一顆碩大的蘋果,紅澄澄的散發甜美香氣。

      我笑了,笑著笑著,我濕了眼眶,心裡抽了一下。

      「你太誇張了啦!」他見狀,手足無措。

      是喜極而泣,但更多的是虧欠,是鋪天蓋地的無力感,我真的束手無策。

      「再跟你說一個好消息,先說好不要哭喔!」他俏皮地跟我約法三章,「我爸同意我不去日本留學,我不用離開了。」他露出花朵綻放般的笑容。

      「恭喜你。」我擦乾眼角的淚牽強的勾起嘴角祝賀他。

      「你怎麼了?」他注意到我的異狀,擔憂地問。

      「月,我有件事要跟你說。」面對他的問題,我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起頭,他專注的看著我,我別過臉,繼續說:「我訂婚了……」

      我的聲音細的如蚊蟲,卻精準無比的進入月的耳中,瞬間他的臉跨掉了,眼底是無盡的空洞,轉瞬即逝,他提起雙頰,給我一個露齒的笑容,向我道喜,不過他的眼角卻不再微笑。

      對不起我食言了,曾天真地許下諾言,會陪你到鬢髮全白,讓你不再難過,如今我卻傷害了你。

      我的心宛如被一隻野獸啃食,殘忍地將我們的撕成碎片,散落各地。

      「謝謝。」我回應他的道賀,強擠出微笑,「你什麼時候也要娶個漂亮老婆給我看。」想要緩解氣氛,卻說了一個傷人的玩笑。

      聞言,月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悲痛,他微笑說:「再說吧。」

      「給你。」一手拿著月給我的蘋果,我艱難的從口袋中掏出喜帖。

      「新娘真美……」看著照片的月,眼眶濕潤的微笑著。

      溢出的淚水滑過我的臉頰,我別過臉,趁月不注意時,手抹乾淚水。

      是我傷了他,有什麼資格哭。我心如槁木的責備自己。

      之後各種婚禮瑣事讓我分身乏術,失神的量測衣服,麻木地露出微笑客套回應。

      那天後,我的心遺落在沙沙作響的大樹下,我的魂沉溺在有月的過往。

      婚禮那天,我父母與月的父母閒話家常,而月沒有出席。很久沒與他聯絡,結果卻傳來他音訊全無的消息,連月的父母都找不到他的蹤跡,他宛如人間蒸發一般,就此銷聲匿跡。我為此憂心忡忡,卻也慶幸他沒來,或許他就是為此消失,我知道他不想見我。

      我媽曾感嘆道,為何我們都是男孩,她與月的母親年輕時就約定要讓孩子們結為夫妻,結果沒緣分,只好讓我們做結拜兄弟。

      對啊!為什麼我們都是男孩呢?問了千遍萬遍,如今再也不重要。

      新娘長相清秀甜美,賢慧體貼,她將家裡打理的有條有理,讓我無後顧之憂地在外打拼,旁人總說我們是模範夫妻,夫唱婦隨,每當有重要聚會總如影隨形。

      不過我仍保有自己的秘密,每月的某一天,我總是單獨旅行,去過日本,更多時候就是在台灣漫無目的的旅遊,二十年來如一日。

      走在黃澄澄的鄉間小路,一望無際的田中央,一棵蓊鬱的大樹隨風搖曳,我坐在樹下,聆聽的枝葉沙沙作響,口中蘋果香甜擴散。

      叮鈴鈴!叮鈴鈴!我長褲口袋中傳來一陣震動,我低頭翻找手機,再度抬頭時,農田已經消失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匆忙而過的路人。

      「喂!下個月的看板租金還沒匯喔……」

      戶頭已沒多餘存款,走投無路下,只能放棄唯一的線索,我握緊拳頭它仍從指縫中溜走,而這一走也將我的心抽走了,我沒了靈魂,空洞的生活著,成天在街頭閒晃,如上輩子那樣,迷茫又踏實。

      這天,在母親逼迫下,我穿上唯一的西裝,出席表弟的婚禮,隨著母親去和親戚們打招乎,母親滔滔不絕,而我在後面備感無聊的滑手機。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一道低沉溫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好意思。」我側身讓路後,才緩緩抬頭瞥了一眼,頓時瞳孔放大,趕緊拉住走過的男子。

      「月……」我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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