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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二)

康祿餘光裡瞥見黑色的影子,警覺地喝道:「什麼人!」

喻景沉歪著頭,皮笑肉不笑:「你無緣無故守著我師叔的院子,我才要問你是什麼人。」

康祿不答,喻景沉便斜斜地倚在牆邊,隨意理了下衣角,又抬扇敲了敲門:「進去的又是哪位?」

康祿瞪著他,「與你無關。」

喻景沉:「噢。」

他拿扇子碰了下門上的鎖,榫扣發出輕響,「那我自個兒開門看看。」

康祿一驚,急地去攔他:「別!」

他不知道喻景沉只是虛張聲勢,沉香榭的鎖,韶紅院上上下下就沒一個能解。他只是盯著喻景沉安分地把手收回胸前,才低聲道:「總歸不是你惹得起的。」

喻景沉緩慢點了點頭,「巧了,裡邊住的我也惹不起。」

康祿:「⋯⋯」

康祿:「那位果然脾氣不好嗎?」

喻景沉:「差得很。」

他就著牆沿躲進了陰影裡,藉著落日打量康祿。遠方傳來烏啼聲,山上的燈籠已經點亮,照得山頭火紅,康祿依舊立在幾步之外,眉頭鎖得老死,眼神時不時飄向門口。

「你是宮裡來的。」喻景沉忽然問到。

康祿轉了下眼睛,沒回答,反而問:「你跟裡邊住的那位熟麼?」

喻景沉:「估計比你主子熟。」

康祿心想:你那是不知道我主子是誰才敢說這種大話呢。又道:「你等在這兒,是也有事找他?」

喻景沉從懷裡摸出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是的,我找他喝藥。」又斜睨著康祿,輕輕一笑,「我沒喝藥的時候,有點瘋,會咬人。」

康祿被他的目光惹得有些發涼,他總覺得這人隱約有點邪氣,不像是會出現在如此門禁森嚴的禁地,倒是笑起來的時候,跟自家君上有異曲同工之妙,令人不寒而慄。

喻景沉又是一笑:「你最好希望你主子別待太久,不然你也看到了,山下不點燈籠,黑得慌,挺嚇人。」

康祿不知覺落下一滴冷汗,正此時,門上的鎖發出聲響,敞開間走出一個全身烏漆的人。

喻景沉轉過頭,瞥見那人臉上的鬼面時,竟怔神片刻,才遲遲向後頭被遮掩大半的人低低道了一聲:「師叔。」

淡淡的藥草香從屋內散出,長孫琉珞一襲白衣,絕色傾城的面容像籠一層煙嵐,帶幾分山雨欲來的迷離。他「嗯」了一聲,待鬼面人又行幾步,才微微欠身,面上無甚情緒。

鬼面人藏在面具底下的眼神掃過喻景沉,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裡頭那點輕視,卻被喻景沉盡收眼底,他冷冷地看回去,不帶半分笑意。

君上偏愛長孫琉珞的事,他比康祿知曉的要更多,宮裡至少不敢喧嘩,但那酒肆裡說書的天高皇帝遠,便是口無遮攔,能多煽情就多煽情。

他不愛聽,可偏總要在那字句中找蛛絲馬跡,說服自己說書是說書,與現實理應天差地遠。但如今見人光天化日裡從他師叔院子裡出來,他忽然就有些拿不準了,沉沉墨色從目光裡傾瀉,有些兇狠。

「師叔。」喻景沉低聲道:「我替你送客吧。」

鬼面人微不可察地輕哂,「不必。」

他抬手喚了康祿,小太監匆忙跟上前去,似乎還記著要趁天沒黑透前趕緊下山,走得比他主子還急。

待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階處,喻景沉才抽回目光,卻見長孫琉珞依然望著遠處,長指虛攏了攏衣領。喻景沉就這樣半低著頭看他,沒回神,想替他攏他沒攏好的衣領,卻不敢伸手,只一時有點心猿意馬。

他輕輕又喚了聲「師叔」,嗓音帶點啞。

長孫琉珞跟韶紅院不好,那是人盡皆知,山上的人,跟喻景沉同輩份的多叫他「底下那位」,長一輩的更絕,喚他「三公子」,只差沒把個「假」字冠在前頭,唯獨喻景沉愛喊他「師叔」,著實氣壞了他師父長孫如英,就連後來長孫如英被從「師父」改成了「掌事」,這習慣也一直延續著。

長孫琉珞聽見他喚,懶懶地抬眸,「你們一個個都把沉香謝當茶樓麼,想來便來,我一整天都忙著應付人。」

喻景沉:「我該喝藥了。」

長孫琉珞安靜片刻,道:「晚點喝,我出門。」

說罷,他隨便將沉香榭上了鎖,抬腳就往山下走。喻景沉隨在他身後,偏頭道:「師叔,你走太快了,小心追上前面的人。」

長孫琉珞:「不會,他不好意思慢慢走。」

這話說得就有些弦外之音了。喻景沉垂眸,問:「為什麼?」

長孫琉珞:「我請他趕緊滾。」

喻景沉愣了半晌,心情乍地好了些,他不自主勾了下嘴角,有點明知故問道:「他是誰?」

長孫琉珞:「你猜不到?」

喻景沉:「我猜是我不喜歡的人。」

長孫琉珞:「你不喜歡的人挺多。」

喻景沉瞇眼睛,他一邊悄悄從旁看著他師叔,一邊摸了摸他的摺扇,道:「因為我是個壞胚子。」

長孫琉珞:「壞到藥不好了。」

喻景沉踏著石階,忽然笑了起來。四周漸暗,微風撫過長林,沒有人發現他的笑跟方才的許許多多的笑都不同,這次他是真心的、溫柔的,帶著隱密私情地笑。

他說:「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在你那兒喝藥了。」

月光代替了言語,將他面前的人浸得流光隱隱,小太監要是趕上了天黑,便會知道「黑得慌」只是唬他的,夜晚的石階沾了月色,竟有些瑩瑩發亮。

他們安靜地走著,就這麼走到了山下。

鏤金馬車早沒了影,值崗的緹衛瞥了眼來人是誰,他們同山上的人一樣,跟長孫琉珞不好,但多少都跟喻景沉一起練過武,還算好交情,便同他打了招呼:「喻公子又出門啊?」

喻景沉:「跟我師叔出門辦事。」

「哦。」其中一個緹衛瞄了長孫琉珞一眼,湊到喻景沉身邊小聲說:「你也別總跟他走得近,掌事不喜歡。」

喻景沉悶悶笑了一下,「掌事什麼都不喜歡。」

幾個人迸出笑聲,邊推搡了一陣,邊道:「你小點聲,說他壞話也別帶上我們兄弟幾個,你鬧得掌事,我們可鬧不起!」

他們平時裡嚴肅慣了,一鬧起來便沒心沒肺,嘴上說著不敢玩笑,卻又盡扯些瞎話在那裡互相打罵。

有人道:「喻公子,你要是回來得早了,能否給咱們帶點酒?」

喻景沉:「偷吃酒,你去年被掌事打折的那條腿不疼了?」

「別別別,當然是下崗了才吃!」

喻景沉懶懶睨他一眼:「那怕也沒機會,醉月樓的酒,在我手上多待不了一刻鐘。」

幾人又笑了起來,山下不比山上,總歸不在長孫如英的眼皮子底下,有人跟著說:「前幾日才聽聞醉月樓新來了個樂妓,人長得美,又彈得一手好琵琶,卻只有晚上才出來,喻公子要是去了,便替我們瞧瞧?」

喻景沉沒應,只跟著沒感情地笑了會兒,等別人接替他回話,他才悄聲移開目光,去尋他師叔的影子,就見長孫琉珞靜立在一旁,垂著眸,沒表情。

他於是鬼使神差地輕輕勾了下寬袖下的手。長孫琉珞怔了一瞬,回捏住那隻冰涼的指尖,他不知道那樣做的含義是什麼,只是轉身看喻景沉,撞見他眸光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圍的笑鬧聲沒注意到那樣曖昧的對視,喻景沉眨了下眼,道:「行了,哥哥們,都這時候了,便該值守值守,該巡邏巡邏,別耽擱喻公子。」

說著便反手扣住了長孫琉珞的手腕,帶著一身雪白的人走了。

湮京並沒有宵禁,就算在夜裡也十分燈火通明。從韶紅院山腳下出,幾條街便能進入市區,即便不是節日,也處處笙歌載舞、熙熙攘攘,能看見大紅色的燈籠掛在酒樓竿上,映照著笑意豐腴的臉龐。

喻景沉走在前頭,燈火晃過他眼睛時,能從裡面看到點點星光,他擒著笑,在車水馬龍逐漸放緩了步伐,與身後的人平行地走。

街市雖喧囂,卻恰到好處地掩住了袖擺下的肌膚相親,他一時便有點得意忘形,將人拉近身側問道:「師叔,我們去哪?」

長孫琉珞磕到了他的肩膀,沒抬頭,「花街。」

過一會兒又道:「鬆一鬆,太緊了。」

喻景沉感覺到扣著人的手被晃了晃,他下意識一放,便已經來不及再把人牽回來。

他瞥了眼空出的手,那隻手指骨分明,清瘦勻稱,卻薄薄籠了層寒意,少了長孫琉珞的體溫,突然有些不舒服了起來。但他到底不敢踰矩,只把手背到身後,依舊是那副懨懨倦倦的神色,「大晚上的,去花街做什麼?那麼擠。」

長孫琉珞:「我也沒讓你跟。」

喻景沉:「多危險,我怕你丟了。」

說著他又不著痕跡地拉上他師叔的衣角。湮京的街市多倚著花街而立,而花街無非是最熱鬧、也最魚龍混雜的一處,除了胭脂舖子、勾欄酒肆,更多賭樓黑市落在這裡,藏著許多見不得光的人和生意。

長孫琉珞花花地看過街邊攤販新擺上的玩意兒,又瞄了眼金色透明的糖人,聲音卻是涼涼:「我這種脾氣,人撿到了會送回去。」

「那不一定。」喻景沉側著臉,似笑非笑地,「要是見你好看,佔著你不讓你走,怎麼辦?」

長孫琉珞:「⋯⋯」

長孫琉珞:「誰那種審美。」

喻景沉踉了一下,沒忍住,笑出來:「不識時務。」

長孫琉珞以為他消遣自己跟君上的事,不樂意聽,便抽走了袖子,悶著臉不理他。喻景沉也不惱,他不知從哪裡撿來一枝草,捏在手裡玩兒,一雙含情眼盛滿了煙火氣,藏著看不清楚的光。

沒半會,長孫琉珞的袖角又被輕輕扯了一下。

「師叔。」喻景沉壓著聲音,低頭往他耳邊道:「你沒說,去花街的哪裡?」

長孫琉珞只覺得熱氣撲耳,弄得他有些癢,便抬手蓋住自己的耳朵,「別在我耳邊講話。」

喻景沉直起了腰:「好的。只是這裡吵鬧,我怕你聽不清。」

長孫琉珞:「我又不聾,你大點聲,能聽見。」

喻景沉:「我怕是見不得人的地方。」

長孫琉珞:「⋯⋯翠芸閣。」

他那三個字分明說得不重,喻景沉卻覺得他有點兒咬牙切齒,正待要笑,就察覺指間的衣料又被人偷了去。

「你幾歲。」長孫琉珞順了順皺起來的袖襬,「走路還牽別人衣服,害不害臊。」

喻景沉突然又不想笑了。

「不害臊。」他很輕很輕地說,輕到長孫琉珞沒聽見就往前走了,兩人間少了那一點點若即若離的牽絆,不由得拉開了距離。

入了花街,便又是另一種模樣。尋常攤販漸地少了,多了些雕梁畫棟的樓閣,脂粉味散在風裡,一陣復又一陣,隱隱卻蓋不住一股潮渾的腥臭。

幾個身著黑褂頭戴兜帽的人魚貫穿過人群,他們腰側掛著彎刀,眉目掩在帽簷裡,撞到了人通常都是別人賠罪——他們是花街的無名衛,只在夜裡出來巡視,抓那些明擺著撒潑鬧事的人。

他們在喻景沉身後不遠停下,為首的那個彎刀出鞘,直指人咽喉,嚇得全身污髒的男子往後趔趄了一跟頭。

「我、我我沒有鬧事啊!」那人看清來人是誰,眼睛裡滿是恐懼,「您聽我解釋!」

「還解釋什麼!」旁邊一女子怒道,她扯出被那人壓在身下的裙擺,嫌棄地哼聲:「就你那幾個破銀子,也想進去聽阿九姑娘彈琵琶?走走走,沒門!」

那人又跪下來要拉女子的裙,被無名衛一把踢了開,撞上醉月樓門口的旗竿兒。

「求⋯⋯求求你。」他啞著聲,沾了黑泥的手指捏著銀子,想遞給無名衛,卻被刀柄拍開,他要去撿,沒撿著,跟著滾下了階梯。

無名衛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身向女子拱手,「給楚娘子添麻煩了,我代花大人向您賠罪。」

楚娘子一下換了張好脾氣的笑臉:「使不得,還得多謝大人。」

無名衛便拎著人走了,楚娘子理了理衣裳,又開始攬客,破銀子滾到了喻景沉腳邊,隱約還能聽到人的哭聲。

醉月樓的姑娘只賣藝,不賣身,聽幾首曲子,半錠銀合該夠。

就是讓不讓進罷了。

長孫琉珞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也望著無名衛隱去的方向,沒出聲。許久才悶悶道了一句:「想什麼?」

喻景沉看向他,覺著他好像總是同他自己說的那樣薄情,卻也又覺得,長孫琉珞藏在眼睫下的瞳仁裡,似乎還蕩著一點點別的情緒。

似是憐憫,又似是一點兒⋯⋯不甘心。

只是那種情緒稍縱即逝,很快便被一塵不染的淡漠給取而代之。

「沒什麼。」喻景沉低聲說道,輕輕將銀子踢進溝裡,「就是在想,什麼樣的人彈的曲子,竟然有錢還不能聽。」

長孫琉珞靜了一會,道:「你可以去看看。」

那句話說的平淡極了。喻景沉依舊看著他,安靜地,久久之後,竟沒來由地品出一點苦澀。

「不看。」喻景沉低聲道,「不聽。沒興趣。走吧。」

他是真的要走,卻不料長孫琉珞停在原地,半天沒動,仔細瞧了,才發現一個小小的影子躲在他師叔身後,雙手纂住了白色的袖子。

那是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一隻小臉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很是破舊,他眼神雪亮地盯著長孫琉珞,許久憋出了一聲:「哥哥。」

長孫琉珞顯然愣了很大一下。

喻景沉便蹲下身來,目光停在抓住他師叔袖子的小手上,「小傢伙,你做什麼?」

那孩子眨了眨眼,聲音軟軟的,講出來的話卻很見鬼:「能不能帶我進去那裡?」說著用肥嫩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的店家,那店家的門看上去稀巴爛,無非是破了又補、補了再破,面前的匾額也很莫名,不寫店名,就寫了大大四個字:花錢消災。

主要是那字也真的挺醜的,跟韶紅院山腳下那塊青石碑有得比。

喻景沉並沒有露出驚訝的樣子,只接著問:「去那裡幹什麼?」

小孩:「找爹爹。」

破門突然被撞了開,一個中年男子從裡邊跌了出來,他撐坐在地,罵罵咧咧地朝門怒道:「他娘的!等老子攢夠了錢再來贏光你們這些兔崽子。」

門「吱呀」一聲,看起來更破了。

「⋯⋯」

喻景沉:「這是⋯⋯災沒消夠?」

小孩兒拉了拉長孫琉珞的衣角,神秘兮兮地掩著嘴,卻一點沒放低音量:「我剛才想進去,也是這樣被趕出來的。」

長孫琉珞:「為何?」

小孩:「我沒有錢。」

喻景沉忍不住失笑:「小孩子學人家賭什麼。」

那孩子倒像是很委屈,一副兩秒就能落淚的樣子,「我也不想,但爹爹進去好久,我要去找他。」

「他留你一個人在這,自己進去消災。」長孫琉珞淡定地做出結論:「那樣的爹,不要也罷。」

喻景沉呵呵笑了一聲,心道:真巧,想一塊兒去了。

但小孩子卻不高興了:「不行!」又耷拉著腦袋,越講越小聲:「他也沒把我留在這,我是偷偷跟來的。」

喻景沉:「跟來的?」

小孩:「嗯。」

喻景沉:「從家裡?」

小孩:「昂。」

喻景沉:「你娘呢?」

小孩:「死了。」

喻景沉:「⋯⋯噢。」

他蹲得腿酸了,索性站起來把孩子抱到手上,免得那雙灰灰的小手摸髒了他師叔的衣襬。「好罷,那我帶你進去。但他留你一個人在家總歸是不好,等會兒你告訴我哪個是你爹,我要先揍他兩下,再叫他把你拎回家。」

小孩子把手環著喻景沉的脖子,倒是一點也不生份,「能不能不要打他?」

喻景沉:「不能?」

小孩露出了一個苦瓜臉:「但他病了。」

喻景沉聽了,回看了長孫琉珞一眼,「病了?」

小孩用力點了點頭:「病了好久,沒有錢。」

喻景沉:「⋯⋯沒錢還賭啊?」

他想了一會兒,又看向長孫琉珞,「師叔,你道如何?」

長孫琉珞慢條斯理順著袖,眉眼淡淡,許久才開了尊口:「你先說,你方才扯我袖子的時候,怎麼就覺得我們會帶你進去了?」

這麼說來,確實是這個小麻煩自己跑來攤上他們的。

喻景沉歪過頭,也用一副涼涼的眼色看他。小麻煩舔了下嘴唇,乾巴巴道:「你看起來很有錢。」

長孫琉珞這下是徹底無言了。

他不想進去,但人還在喻景沉懷裡,就這麼擱路邊好像也不太行,只好一邊冷冷說著「眼光不大好」,一邊頭一個踏進賭坊。

喻景沉懶懶笑了一下,道:「我師叔出門啥也沒帶,就帶了我一個,而你喻公子身無分文,除了可以賣色,大概也沒別的什麼專長了。」

接著便跟著推門而入。

賭坊裡頭昏暗非常,人群酒氣混濁,喧鬧囂雜,昏光裡看不太清楚,喻景沉一邊抱緊了孩子,一邊伸手拉住了長孫琉珞的手腕。

這裡不比尋常賭坊,什麼都賭,輸光了銀錢事小,有人敗光了積蓄還管不住手癢,輸得幾乎衣不蔽體了,竟還想拿命去賭。

「賤命一條,再輸我便給花大人做狗!」

「我看你倒是先學學狗怎麼叫吧!哈哈!」

喻景沉艱難地挪了挪步子,小聲問道:「花大人是哪位?自從方才在醉月樓外見到了無名衛,就一直聽到這個名字。」

來不及回答,擁擠間有人狠狠撞了他們一把,籌碼掉地上的聲音一下被怒吼聲蓋住,聽得有人喊:「你出千!」

長孫琉珞一張臉冷得要命,他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衣服有沒有被弄皺,只沉聲道:「先找人。」

喻景沉便擠到了前面去開路,長孫琉珞白衣顯眼,在一群烏泱泱的人裡格外出挑,他被叫囂聲震得昏頭,一雙鳳目挾著冷意,竟有種美人薄怒的味道。

有個醉醺醺的老頭想與他搭話,剛張口,便被喻景沉涼颼颼的目光給嚇了一跳。

「別跟我師叔說話。」喻景沉道:「你太醜了,他不喜歡。」

說著便將人拉進身側,一邊朝懷裡的孩子問道:「快看看,你爹是哪一個?」

孩子卻搖了搖頭:「沒見到。」

他們勉強穿過賭桌之間,好不容易走到底端,終於得了一點點喘息的空間。

最後一桌的人相比之下就少得可憐,不知是不是因為有兩個無名衛守在這裡,看戲的沒有,就一個微佝著背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側,他手上捏著僅有的一枚籌碼,正對著下注盤猶豫不決,半天才將它磕在寫著「大」的那一邊。

孩子見了那中年男子,大喊了一聲:「爹爹!」

男人聞聲先是一愣,回過頭來看清來人是誰時,忍不住踉蹌了一下站起來,沙啞著嗓子道:「舒兒,你⋯⋯你怎麼⋯⋯」

舒兒掙扎著跳下了喻景沉手裡,邁著小短腿撲到他爹爹身上,「爹爹,舒兒帶人來救你了!」

男人的身影顫了顫,不知所措地看向喻景沉他們,「這⋯⋯」

話沒說完,就聽有人悠悠喚了聲:「三公子?」

長孫琉珞與喻景沉雙雙抬眸,只見賭桌的最後,疊著大量籌碼的那個位子,一人身穿暗紅寬袖袍,墨色長髮高高束起,正隱在陰影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三公子,別來無恙。」那人轉著手中的籌碼,輕聲笑道。

喻景沉眼裡半點光都沒有,他捏緊了長孫琉珞的手腕骨,輕輕瞇了下眼,「師叔,這是誰?」

長孫琉珞任他冰涼的手扣著自己,沒有回答,只靜靜接下了那人的目光,清冷秀氣的臉上籠著一點捉摸不透的情緒。

許久之後,他終於面不改色地說道:「你不是問我花大人是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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