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前言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這個時刻,似乎所有緣分的締結和不捨的離別都在此季節。每年的六、七月份都一如既往的燥熱,夜晚的溫度絲毫不減,但這恰好符合畢業生們的熱情洋溢。在藤川高中苦熬了整整三年,如今終於要畢業了。

魏羽桐在家換上前幾天特地挑選的黑色小禮服,簡單的上了粉底,擦了陳東煜送的口紅,在鏡子前檢查儀容,確認自己的模樣看起來乾淨俐落,扎好丸子頭便下了樓。

「媽,我出門囉。」

「今天是高中生活最後一天,記得玩得開心點呀!女孩子在外面注意安全,別太晚回家就好。」魏母一邊在廚房切菜,ㄧ邊喊道。

「知道了,放心。」她穿上黑色包鞋後,急急忙忙地出門。

媽媽的那番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打從心裡認定那些話只是用來應付自己的關心。

媽媽還是愛她的,不過重心不在她身上而已。

.

藤川高中辦過最特別,同時也是最令人期待的活動就是每年的畢業舞會,內容結合畢業典禮必備的行程,頒獎、致詞,最後一起合唱畢業歌,待流程都跑完後舞會才會開始舉行。在這天學生們可以穿著便服,髮禁也會解除,為的即是給予畢業生在校園內留下最後美好的回憶。

魏羽桐記得那年高一和陳東煜一起參加當屆高三生的畢業舞會。ㄧ年過去了,如今她獨自一人穿著和當年相同的禮服來到真正屬於自己的畢業舞會,一切物   是人非。

「魏,妳終於來了!」方芸從遠處看見魏羽桐就興奮地直直朝她奔來,向前擁上她。

「妳每次只喊姓我都會以為妳準備兇我。」魏羽桐很無奈地被緊緊擁著,但笑容卻是幸福的。

「叫三年了,妳也該習慣了吧?」

「很難習慣,不信妳也改姓魏看看。」

「那叫妳魏小桐,這樣可以嗎?」

「⋯⋯受不了妳。」見方芸如此活潑好動的樣子,魏羽桐眉眼彎起笑了笑,「書詠呢?還沒來嗎?」

「來了啦!那邊那個。」方芸激動地指向許書詠,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欸不是我要說,但我真的差點認不出許書詠,她跟平常也差太多了。」

「妳好壞,她只是平常不怎麼打扮啦。」魏羽桐和方芸待在原地,看著許書詠小碎步地跑來,三人又再次團聚。

「妳們兩個都打扮那麼漂亮幹嘛?最後一天了也不想放過任何一朵桃花啊?」許書詠打趣道。

「我沒有喔,魏羽桐才是。」方芸雙手在胸前交叉。

「我?我哪有?妳們也真是夠了,不要再三八的互相誇獎對方了,最後一天沒有髮禁也不用穿制服來,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是理所當然。」魏羽桐雙手各搭在她倆肩上,三人圍成一圈,像是要討論什麼秘密,「妳們看一下那邊那個學弟。」

「哪邊?」方芸問道。

「白色襯衫,條紋領帶,齊瀏海的那個。」

她們三個人視線同時鎖定在旁邊拿著致詞稿複習的學弟,眸光清澈,眼神特別無辜來著。方芸第一個有反應,「我看到了,他肯定是這屆的在校生代表。」

「幹,長得特奶,可惜要畢業,吃不到了。」許書詠覺得很可惜。

「可以,今天去勾搭他,管他畢不畢業,上鉤了就是妳的,而且男生通常抵擋不了年上女的魅力。」方芸放低音量。

「方芸說的對,男生通常喜歡姊姊。」魏羽桐接著附和。

「可是我沒有要讓給妳喔,許書詠。」

「先搶先贏。」李書詠不甘示弱,先踏出了一步跑了出去,後來方芸也跟著她跑起來,兩人不知道追逐到哪去,留魏羽桐在原地無奈地笑著。

她們兩個就是這樣,這三年來沒變過,兩個風向星座的碰在一塊,還怎麼能靜得下來?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魏羽桐的高中生活才變得更有趣。

剛才利用在校生代表吸引她們的注意為的就是支開她倆。她不想在這種歡樂的場合因為自己影響到她們的情緒。

沒有他的舞會,魏羽桐開心不起來。

「藤川高中第五十屆畢業典禮暨舞會,典禮開始。」

司儀清澈宏亮的嗓音響起,全體師生都站定了位,魏羽桐很快地在人多的場地裡找到自己的位子,面向典禮台立正站好。國歌和校歌都唱完一輪,頒獎儀式也結束了,很快就輪到畢業生致詞。此時魏羽桐四處張望,仍舊不見方芸和許書詠的蹤影。

「各位師長,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三年三班的許聖鈞,很謝謝藤川高中帶給我三年的回憶⋯⋯⋯⋯」

台上的畢業生字正腔圓,口若懸河的發表著畢業感言,颱風十分穩健。魏羽桐盯著那位叫做許聖鈞的男同學致詞的模樣,腦海回想起一些畫面,不知不覺感到鼻酸。

許聖鈞是三班的,和陳東煜同班。當時的他在典禮台上的模樣和現在的許聖鈞很相似。

回憶毫無預警的湧上心頭,她發覺自己越是忍著不流眼淚,胸口就越是悶到快喘不過氣,於是趕緊從人群裡逃了出來,決定下樓透透氣。

走出會場後第一眼就看見一個男同學清秀的側臉,鼻梁高挺,身材高挑且精壯。

她見那位男同學低著頭,用打火機將煙點燃後放進嘴裡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白霧。有些奇怪的是在這種難得的日子,這個同學竟然還穿著制服。而男同學似乎也注意到一旁女孩的目光,撇頭望向她,兩人四目交接。

魏羽桐一驚,卻也沒時間多想什麼,心想既然被發現了就主動前去撘個話,不然還挺尷尬的,於是朝那位男同學的方向跑去。

「同學。」看見他制服上繡著兩個字,她這才恍然大悟:「言昊?原來你就是言昊啊⋯⋯同校了三年,只聽大家提過你,但還真沒見過你本人。」

言昊的外貌可是名揚校內的。

「嗯?妳是幾班的?」言昊對魏羽桐突來的一句話感到遲疑,低頭看向她。

她身穿黑色禮服,畫著淡妝,臉頰粉嫩嫩的,眼珠子不曉得為什麼很濕潤,看起來像剛哭過,仔細一看還挺眼熟。

「我是七班的,魏羽桐。」

想了想,言昊這才發現自己認識她。實際上只要是同屆畢業生都知道一定聽過魏羽桐這個名字,他還記得自己在學校見過她幾次面。

「魏羽桐?我知道,我見過妳。」

「你見過我?我不記得有在學校遇到你。」魏羽桐繼續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甚至還穿制服?而且校內不能抽菸。」

「我覺得典禮很無聊,穿制服是因為很懶的挑衣服換,都畢業了,在這種偏僻的地方抽菸根本不太會被抓包,就算真的被抓也不能拿我怎樣。」

言昊本身就不怎麼愛交際,在人多的場合令他感到窒息,好朋友也就那幾個,他原本不想來畢業舞會的,但還是被班上那群朋友們說服來了。

「那還蠻可惜的,這是高中最後的回憶,難得可以不穿著校服合影。」魏羽桐說完,只見言昊聳肩,接著仔細盯著她紅潤的眼珠,「那妳呢?妳幹嘛下來?眼睛還是紅的,哭了?」

「上面在致詞,我的朋友又都跑不見了,我也待不下去。」魏羽桐對第二個問題沒有多做回應,盯著言昊手裡的煙,將話題轉了個彎:「煙好抽嗎?你好像不怕被別人說閒話。」

「如果做什麼事都要在乎別人會說什麼,那活著幹嘛?」

「⋯⋯」魏羽桐不發一語,這話好像說得有道理,又總覺得這句話套用在現在這個情況下似乎哪裡怪怪的。

「幹嘛那樣看我?想抽一口看看?」言昊深深吸氣,再次朝一旁吐出白霧,「女生還是別碰菸好。」

「曾經有想抽抽看,但最後沒有。」

「妳怎麼會想抽?」言昊感到有些驚訝,畢竟魏羽桐看起來乖巧,不像是會抽菸的女生。

「那時候胸口常常很悶,聽別人說抽菸會讓人放鬆一點,所以就有了買菸的念頭。」

「那最後怎麼沒碰菸?」他將最後一口吸進肺裡頭,然後踩熄了菸頭。

魏羽桐斂下眼,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小聲道:「因為他討厭煙味。」

「誰?」

「陳東煜。」原來至今提起他,喉嚨還是會不自覺發澀。

她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他跟我在一起很幸福。」

「他會那樣不是因為妳,一定是有其他壓力。我覺得跟妳在一起的他是幸福的。」言昊無論語氣還是眼神都很篤定。

「不管怎樣我還是很自責,自責自己沒有發現他那時候那麼需要我的幫助,還整天跟他嬉皮笑臉的,開著無意義的玩笑。」魏羽桐說著說著,眼眶越泛越紅,只需眨個眼,淚水就會自動滑下。覺得心臟被攪在一塊,又悶又痛,十分難耐。每每提起陳東煜,她都會是這種反應,儘管事到如今已經過了一年。

言昊猶豫著要不要安慰她,最後還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他愛妳的話,就不會覺得是妳的錯,更不希望妳一輩子活在罪惡感裡。」

「希望是這樣。」但不重要,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要上去了嗎?」魏羽桐趕緊擦了擦眼淚。

「嗯,舞會差不多開始了吧。」

「那走吧。」

他倆一前一後的往會場方向走去。

再次回到會場,燈光已經切換成柔和光,微暗的氣氛下,學生們的臉龐看起來滿是期待。魏羽桐急切尋覓著方芸和李書詠的身影,後來看見他們兩個朝自己走來。

「魏小桐妳去哪啦?」方芸問。

「沒去哪!我才要問妳們兩個跑去哪咧,整個畢典流程都快跑完了還沒看見妳們。結果怎麼樣,分出勝負沒?」

「我們兩個同時跟學弟要IG帳號,學弟居然叫我們猜拳,三把分勝負,贏的才給。」許書詠解釋著來龍去脈,覺得自己好像被學弟給捉弄,兩個學姐為了一個帳號猜拳輸贏。

「那最後是誰贏?」

「許書詠啦!」方芸晦氣地嘟起嘴巴,李書詠見狀則是豪放地大笑:「方芸超不會猜拳的哈哈哈哈哈!」

「反正我回去再看妳追蹤的帳號,一個一個慢慢找就好。」方芸仰起下顎。

「我追蹤快一千個帳號欸,妳要找到什麼時候?」

「一定找得到啦!」她倆開始鬥起嘴。

「沒事的方芸,這裡一定還有很多天鵝肉等妳發掘。」魏羽桐再次被她倆的互動給逗笑,安慰方芸道。忽爾間,魏羽桐想起剛才在樓下遇到的言昊,於是往自己周圍掃視一遍,都沒看見他的身影,心想他應該是回去找朋友們了。

        今晚的舞會很熱鬧,各種類型的音樂樣樣都有。畢業生們拋開一切煩惱和束縛,在會場跳著舞,搖擺著身軀,享受高中最後美好的時光。許書詠性格奔放,動作跳得很開,一點也不在意面子會丟盡,而方芸本身是熱舞社社員,律動感極佳,隨便搖動一下身子,每個人都是場面上最耀眼的存在。至於魏羽桐,她似乎沒辦法過於陶醉在其中。

腦袋一直有股聲音告訴她,陳東煜本該一起站在這玩樂享受的。他原先應該和她一起畢業,一起上大學。

陳東煜不在了,妳還有什麼資格在這開心?

這樣的聲音不斷在腦海裡複誦,魏羽桐漸漸沒了笑容,眼神空洞地看著其他畢業生歡樂的模樣,覺得自己特別突兀,胸口再度開始絞痛。她回過神來,快速避開人群,來到一旁的飲料區靠著牆面喘息,忍著眼淚。

就在此時,身邊傳來低沉的嗓音:「妳怎麼了?」

魏羽桐循聲撇頭一看,是言昊。他也一樣靠著牆面,剛剛似乎在滑手機。

「沒什麼,胸口不太舒服,來休息一下而已。」她硬生生地將眼淚逼回去,佯裝沒事。

「你好像很孤僻,又自己跑來旁邊待。」

「我原本畢典結束後就要回去了,沒想繼續參加舞會,但我朋友說舞會結束要去跑山,我只能在這裡等他們。」

「你對這種活動很沒興趣嗎?」

「倒還好,只是懶得擠在人群裡而已。」言昊頓了頓,「妳的朋友呢?剛剛不是還和妳在一起?」

「她們都很樂在其中,我不想破壞氣氛,也不想讓她們擔心,所以沒跟她們說,自己一個跑來這休息了。」魏羽桐看著會場中央的人們,漸漸平復自己的呼吸。覺得自己和他們中間有透明的隔牆,因為只有她一個人在這種場合還悶悶不樂著。有些意外的是,還有一個人陪著她一起格格不入。

「你剛剛說等下要去跑山?那是什麼意思?」她問。

「就是騎機車到山上,看看夜景,兜個風。」

「我可以去嗎?」

言昊先是愣住了,猶豫一番後終究答應她的請求。

.

:方芸,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了,幫我和書詠說一聲喔,妳們玩得開心點。

魏羽桐拿起手機傳了通簡訊給方芸,隨後接下言昊給的安全帽,意識到丸子頭會影響到於是拆下皮筋,讓頭髮散落。

「我幫妳。」言昊見魏羽桐戴上安全帽後卻扣不起扣環,便親手替她扣上。

對魏羽桐來說,無論如何,這都是她頭一次坐上男人的機車後座,甚至扯謊藉機逃離學校正在舉行的活動,內心難免有些忐忑。

「看妳快待不下去,所以先帶妳去晃晃。」他坐上機車,撇頭問道:「妳是心臟不好吧?為什麼一直胸悶?沒去看醫生嗎?」

魏羽桐扶著他的肩,跨上後座,「我時常想起他時都會這樣,習慣了。」

言昊知道她指的是陳東煜,便沒再過問。那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扶好。」低沈的嗓子在前方響起。魏羽桐雙手乖乖地搭在言昊的肩上。

他們一路行駛都保持著一定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暮色瀰漫的街道上燈火齊明,附近一帶都大致繞過一遍後,才往騎往後山。說來也奇怪,明明兩人第一次見,相處起來卻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讓她沒什麼防備心,跟隨他一起到外頭闖蕩。

整趟路途她都想像著自己前方坐著的就是陳東煜。扶著的是他的肩,聞到的是他的味道。

到了後山山頂的休息站,言昊將機車停妥,脫下安全帽,魏羽桐也跟著做同樣的動作後下車。

這裡的景色一望無際,抬頭仰望就看到好幾顆星星在夜空中閃爍著,皓月當空,美不勝收。

她是真心希望陳東煜也能看到這樣的景色,但或許他也變成了天空中其中一顆星星,俯瞰著人間百態,看著沒有他的世界裡,她是如何度過每一天。

「這裡很漂亮,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魏羽桐仰首看著天空,深深吸進一口氣。山上的氣溫稍低,涼風將她的髮絲吹拂起。

「我以前常帶前女友來。」言昊見她的禮服露肩又露背。雖說是夏季,但還是擔心她冷到,便把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冷的話披著。」

「謝謝。」她接過外套後披上,揉了揉紅通通的鼻子:「你們為什麼分手啊?你前女友是學校的嗎?」

「是上一屆的學姊。她畢業之後愛上別人,所以分了。」

「這樣啊⋯⋯抱歉,不該問的,你鐵定很難過。」

「還好,因為不同校,後來也慢慢淡了,所以她會愛上別人我一點也不意外。」言昊看了魏羽桐一眼:「跟我比起來,妳更難過吧?」

「嗯。」那是肯定的。

她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腦袋思緒不斷亂竄,便一口氣把悶在心裡許久的話一股腦地說出來:「過了一年,還是想不透為什麼這段感情會用這種方式結束。那時候硬著頭皮來上課,腦袋根本聽不進去課堂上老師說的半個字,每個同學見到我這樣都不敢來找我聊天,就連方芸和書詠都不曉得該怎麼安慰我,只能在一旁陪著。我和輔導室的李老師談了好幾個月,去看身心科才發現得了憂鬱症,晤談後的無助感我永遠都忘不了,每晚都躲在被子裡哭,反覆思考著再怎麼樣陳東煜都回不來了,我該怎麼活下去,更反覆思考著當初陳東煜在這種狀態下該有多難受。」

現在比起當初事發沒多久時的確是好了很多,但似乎還沒痊癒。想起他時依舊感到自責不已,有時旁人提起他,自己的反應也會出乎意料的大。

言昊不忍的看著魏羽桐,發現她手腕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疤,問道:「手上那些疤痕是妳自己弄的嗎?」

「對。不過我想我已經恢復很多了吧,因為我知道再這樣下去會失去更多我愛的人,我不想讓他們難過。」

「妳想聽實話嗎?」

「什麼實話?」

「妳很勇敢,這不是隨便一個人只花一年的時間療傷就能說出口的話。」

言昊自認為不擅長安慰人,畢竟沒有真正體會她的過去,不曉得這種時候該給什麼回應,只能將心裡話照實說出來,慶幸的是這句話確實在魏羽桐心裡起了作用。

不怎麼熟絡的他倆好一陣子沒有再說話,只是各自看著夜景,似乎彼此都有心事擱著。

「畢業了,大學不曉得會不會輕鬆一些。」沉默了半晌,魏羽桐轉身朝言昊伸出手,「很可惜,最後一天才認識你,有緣的話我們會再見的,畢業快樂。」

「嗯,畢業快樂。」言昊微微一笑,伸手回握住魏羽桐的手。

她的眼眸滲透著真摯,而他卻在她眼底看見正在流淌的悲傷。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