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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罪

「開槍,像我教你的那樣。」段寧川叼著煙,笑得有點痞。

段宅陰暗的地窖裡不見光,而他要我做同樣見不得光的腌臢事。

我有些遲疑,手指顫抖著未扣下扳機。

見狀段寧川斂了笑:「我數三聲。」

三、二、一。

最後一聲隨著皮鞋點地的報數響起,暗室中並沒有多出一具屍體。

「看好了。」段寧川抽出匕首,向角落被縛住雙手的人影走去。

刀刃劃過喉管,刀尖穩力紮入。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聲便被一刀封喉。

血濺在我半邊臉上,那種溫熱黏稠的觸感有些熟悉。

看著這場慘無人道的處刑,我假作重心不穩的向後退了一步,被段寧川給扶住。

「你若是肯開那槍,他或許會死得痛快些。」他在我耳邊輕聲道,我如避蛇蠍一般側首。

哐當一聲,匕首被段寧川扔在地上,斑駁了一地血跡。

他在向我耀武揚威,而我並不介意向他示弱。

我的沉默像是薄冰,被段寧川毫不留情踏碎。

「怎麼,被嚇傻了?」

「下一次,我會開槍的。」

鐘聲為午夜揭開序幕,我推開洗手間的木門,一瞬不瞬的盯著鏡中的自己。

血跡仍未乾凅,襯得一張臉蒼白。眼尾的微紅是軟弱的象徵,對此我很滿意。

我從不懷疑自己的演技,縱使今夜確實有些本色出演的部分。

眼睜睜看著昔日同袍慘死在眼前,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但在段寧川身邊的這段日子,我對這樣的景象早已司空見慣,談不上一個悲字。

段寧川說得沒有錯——若是我肯開槍,他會死得很痛快。

可我飾演的是他囚籠中的金絲雀,表現得越軟弱,搏取他的好感和信任就越容易。

腳步聲由遠而近,最終被水聲壓下,我沒有停下清洗自己的動作,也沒有回頭,直到鏡中清楚映出另一個倒影。

他衣冠楚楚。

這是我一時想到,唯一能形容段寧川的詞。

分明方才殺人不眨眼的是他,顯盡狼狽之態的卻是我。

他摩挲著我眼尾的紅,帶著些許的遺憾開口。

「今晚的行動,不該帶你來的。」

我將臉貼近他的掌心,親暱的蹭過他手掌粗礪的繭。餘光中,我看見他唇畔那不易察覺、得償所願的笑。

他扳過我的臉逼迫我和他接吻,和我爭奪唇齒間稀薄的氧。

爭不過我就咬他,他卻是個倔的,直到隱隱嚐到血腥味還不肯放開我,我使了勁推開他,他卻將我桎梏在懷中。

良久才得以喘息。

「段先生今夜是來尋歡的?」

我的背靠在他胸前,雙手被反剪在身後。從鏡中我清楚地看見他神色一冷,炙熱的慾火被我的一句話澆滅。

我深知段寧川痛恨我在情事上的輕浮,我卻將之當成用來自保的殺手鐧。

這是悖論,是邏輯上導致矛盾的命題。

我在試圖討他歡心,卻在他即將咬鉤時斷然將他推離,如此反覆試探。

我試圖說服自己這是在欲擒故縱,而不是害怕與段寧川共沈淪。

在我心底有個聲音在低吟——我會萬劫不復。

這時代本就混濁,而愛與罪同歌。

「顧淮。」段寧川語帶警告,卻絲毫沒有平時的狠戾。

他的眼神穿透鏡子望著我,像是要將我深處的靈魂狠狠揪出來。

在那個瞬間,我竟渴望那來自他的救贖,救贖那存在於我心底呼之欲出的劣根性。

理智回籠只用了一秒鐘,叫囂著要引他上套的本能佔上風,我逃離他的目光。

「今天來了幾封信,就在書房裡。」我沒有事先看過,卻也知道是那幫東洋鬼子寄來的。

他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摩挲著我後頸的痣,沈吟了良久。

「二爺?」我出聲喚他,又轉頭吻上他的喉結。

像是要打定要擱置事務一般,他將我打橫抱起,向臥房走去。

廊上的傭人們見狀連忙別過眼,儘管所有人都清楚我和段寧川是同寢的關係。

他靠在床頭邊吻我。起初是狂風驟雨般的無情索取,情到濃時卻無比繾綣纏綿。

「關燈。」我懇求他,這是慣例。

他的手指撚滅燈芯,而撫過我臉龐的手帶著餘燼。

我被困在床角和段寧川之間,無處可逃。

他欺身壓了下來,在親吻的喘息間無數次在我耳邊呢喃。

「吾歡喜儂。」

他說的是上海話,我雖然不是個上海人,卻也聽懂得七七八八。

我沒有回應,他卻誤以為我沒聽懂,又說了幾遍我愛你。

我勾著他的脖頸作為回應,追逐著他的唇封住他的口——我愛不起。

後半夜,他要我為他點上第二支菸,啞著嗓子喚我歲歲。

這世上除了我母親和段寧川,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的小名。

歲歲——辭暮爾爾,歲歲年年。

段寧川的眉目隱在煙霧繚繞裡,看不清神色。

半昧的光影中夾雜著散不去的歡愉,壓得我喘不過氣。

他拍了拍自己的左腿示意我坐上去,他身軀偉岸,我幾乎像是偎著他。

「伸手。」大概是他與生俱來的氣勢,就算是輕聲絮語也帶著不由分說的壓迫感,讓我無法拒絕。

段寧川從一個看起來頗具年代感的木盒中拿出一條紅繩,在手裡摩挲片刻,然後給我戴上。

不是最近流行綴著金絲、看著很精緻的那種,只是一條樸素的紅繩。

「這是我祖父到千燈寺求給我祖母的紅繩。」他解釋。

段寧川近乎虔誠的在我手背落下一吻,抬起眼淺淺一笑。

「我的誠意給到了,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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