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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世界上,說是普通,但也不全然是如此。  

聽說在很久之前,科技和醫療仍在發展初期的時候,連抗癌症的藥都還沒發明的時代,人類只能在傳說和童話故事裡聽見妖怪們的名字。  

我們這個時代卻不同了,除了取消了西元年和科技發展緩慢之外;但想要見到妖怪並不難,只要達成相對應的供奉條件就可以,因此社會上有了「御靈師」的職業,專門為社會解決科技上辦不到的問題。  

不過人們有個規定,為了不讓數百年前的災難再次上演,法律嚴格地禁止了私下召喚,必須經過繁複的核准步驟。  

雖是這麼說沒錯,但我也沒親眼見過任何的妖,畢竟我只是個學生,最多也只在電視網路上看過而已,更何況我的生活,早已一團糟了。  

還有那天的夢……回想起來,實在是令人懷念,已經過去了多久?現在看向外面,已經是被白雪給籠罩的季節了。

「好多……好沉重。」  

真的……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好恐怖,不管是誰,總覺得他們的視線都在我身上。  

在那場夢之後,每次閉上眼,總能見到那個人的身影,就跟外面的雪一樣,潔白得令人……寂寞。  

但他是誰?為甚麼會在以他的視角做夢?我也沒有閒暇的餘地去思考了。

就算離開了學校,回家的路上,同校的人幾乎都找了個伴一起走。還是和以往一樣,在這條路上,我就跟隱身了一樣,不會有人注意到我。  

雪花落在手掌裡,只是一眨眼便消失無蹤,或許他人的眼裡,我也是如此,不過是一整片雪白的世界裡剛好落在手中的那片雪花……就算到了最後也,不會被記下。不過這樣也好,和人說話實在是太困難了。  

「嗯……?」

突然,前方人煙眾多的盡頭,非常突兀的身影在夜晚中出現了。  

那就是我夢見的那個人……!  

人群的夾縫中,他回了頭。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卻又在人群阻擋的瞬間消失無蹤。  

「……」

但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瀏海稍微一弄似乎就能蓋住一隻眼睛,底下的眼神……似乎藏著故事,許多許多的,令人悲哀的故事。  

「即使忘了過去……」

「……」

從腦海中響起的是他的聲音……明明就沒有見過面,為何我能一下就認出來?  

我並沒有望向聲音方向,如果那是妖怪的話,像我這種的路人,不會有這種機會和他們見面。  

不知不覺地這樣想著,腳步已經停了下來。

「……回去吧。」

人生總是這樣,總是一成不變,在不變的環境裡出生、成長,然後死去,該說這就是普通人嗎?。  

常常也想過……為甚麼長大了就必須承受壓力,為甚麼要升學,明明有人能比我厲害,有人的人緣比我好但這樣的想法實在太幼稚了點。  

踩著被白雪覆蓋的人行道,昏暗的路燈照射出自己的影子,我也和它一樣,似乎一個不注意就會消失,或是被人遺忘。  

記憶裡有太多令人恐懼的事,也有我至今仍未想起的某件事,曾經我也認為,一切都坦白的話,就能得到人們的理解和認可;然而……那不過是如同烏托邦一樣的理想罷了。  

生下來而被比較、競爭、然後在這樣的環境裡,弱勢者等同於一座孤島。我們怎麼試著成為大家眼中的好孩子,背後就越能聽見那些恐懼的聲音;關於任何談論到我的聲音。  

所以……我不認為我能有甚麼成就,說我就是個剩餘物或許也不為過,成為別人的墊腳石,讓他們得到該有的讚賞和吹捧。畢竟我,連和同齡人說話都是個難題。

「我回來了。」  

沒有任何人回應我,空氣中只有一片死寂,等著的只有還沒看完的考試。  

「……」看著書桌旁邊掛著的風車,那場夢又在腦海內浮現出來。  

「不高興的話……風車真的會帶走一切不開心的事情嗎?」

我無神的握著幾乎皺摺不堪的紙風車;國高中的歲月累積下來,記憶中的童年早已佈滿鏽蝕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當年從開始到現在,令人恐懼的回憶。  

……是啊,你在哪呢?

接著,他每天都在我回家的路上,在我不可觸及的地方出現,然後消失,而且每天只在耳邊響起一句話後就徹底不見。

「下一次,在夢裡的那個地方見面吧?」

「什-!」

……好奇怪,真的是在叫我嗎?  

「這一次……或許-」

「唔哇……!」

誒?奇怪,我剛剛……都在睡覺嗎,似乎是在突然間被驚醒……如果剛才都是夢,未免也太真實了一點……今天到底是幾號?頭好痛……,睡得滿身大汗。  

「奇怪……才過了一天而已……」

昨晚的記憶完全不見了,但是桌上卻有讀過書的痕跡在,但怎麼樣就是想不起來。  

不管怎樣,還是得去那讓人窒息的地方啊。

「欸欸,你有聽說嗎?」

「蛤?聽說什麼啊?」

「有人感應到,最近在我們學校附近好像有妖怪遊蕩的痕跡欸!好想見一見啊!」

「你說那個新聞喔?應該又是哪個御靈師來到這個地方而已吧,不過也是啦,畢竟我們這縣市的步調很快,生活文化都很現實。」  

同學說得沒有錯,我居住的城市是全國科技最發達的地方,同時也過得非常現實,在這裡就職的御靈師不多。  

但是他們聊天的話題跟妖怪有關……最近幾天也常常看到那個人,或許就是討論的就是他吧。  

到老地方見他嗎……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要是沒做夢都快忘了小時候的那件事……也好,很快就要寒假了,就趁著那時候去吧……  

在那之前……還有令人恐懼的事情……,就快要期末考了。  

在我的學校,職科高中生的考科被細分很多,因此作業量和考試一加起來可是很恐怖的,也是我壓力的源頭之一。  

「你考得如何?」

「自己看成績……」

「怎麼還是只有中間段啊?那這樣你的大學該讀哪裡啊!」  

……明明我都很盡力了啊。或許,我真的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成績不怎麼樣,體育也不太好,什麼都有人比我厲害。  

想到這個學期剛開始……一切與分組有關的報告,我都是剩下來多餘的那位,我曾試過主動尋找組員,結果想也知道,只有「抱歉,我已經有組了」和「不要」這兩種答案而已,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那些擺爛的傢伙們。  

從那一刻起,我就註定是失敗的。

「不知道,我要去洗澡了。」

「唉……」

好不容易學期結束了,還有他向我提出的邀請……,一想到就讓人心情忐忑不安。  

其實,我經常做夢,畢竟夢這種東西本來就很奇怪,什麼內容都有,原本打算就這樣淡忘,但一直到他向我說話後,我才做了決定去見他。

隔天一早,冬天的暖陽才剛照在這片雪地上,家人們也都還沒起床,我便換上厚重的保暖衣物出了門,沒有吃任何東西,也沒有留下訊息。  

我所在的街區算是郊區,不用走多久就能來到登山的步道,這個時間看到的,全都是上了年紀的長輩們在散步,這樣的我顯得格外突出。  

「……!」

剛踏上第一個石階,腦海在眼前出現了好幾個人,不,有四個人在很久以前也走過這裡,石階許久前尚未風化侵蝕的樣子和現在重疊在一起;當中令我最在意的,是當中穿著巫女服裝的少女……  

「奇怪……」

才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又不見了,我只好繼續的走上去,不知為何,我知道我該去的地方在哪、該怎麼走。

沿路看得見家的那條街,甚至是學校,連市區的高樓都能在這裡隱約的看見。

接著,拐了個不明顯的小路,這裡已經被厚重的白雪蓋住,一旁的陳舊的裝飾附近佈滿了生命頑強的蕨類。用腳小心撥開,能看到已年久失修的道路。  

再繼續往深處走,夢裡的景象,以白雪皚皚的姿態出現了。

「……」  

不知為何,看到這破敗不堪的神社,心裡又哀傷了起來,這裡本該是人們常來的地方,在歲月間,被人們遺忘,再來是遺棄。  

穿過了鳥居,裡頭的主建築也幾乎快完全崩塌,發黃的繩結、生鏽的鈴鐺……還有已經毀壞的塞錢箱。  

「……」

不需要任何猶豫,我象徵性的投了個五元到那幾乎要成了木堆的塞錢箱,接著搖了搖繩子變開始祈禱。  

「忘了我,當作我沒有存在過……拜託……」

有多少次……在閉上雙眼沉睡之前,我許下了多少這種遙不可及的願望?醒來時,總是那冰冷得現實。  

如果我注定是他人的墊腳石、注定要成為別人輿論的中心的話……那麼我寧可就這樣徹底的在他人腦海中消失。  

話音一落,頓時間一陣陣的冷風大作,強得幾乎要把我的圍巾吹走,樹葉上堆積的雪甚至落了下來。  

「這是……」  

回頭一看,呈現在眼前的,似乎又是這裡曾經熱鬧過的景象,百花盛開過、夏禪鳴響過、落葉飄落過……白雪也和現在一樣堆積過。經歷歲月的洗禮、在數不清的四季交替中搖盪著,腦海中也有人們熱鬧的聲音……原本該寬敞的前院,煙火的聲音……  

「你來了……」

「……」

我回過了神,雙眼已經被淚水弄得看不清前方,儘管如此,我盡力的將其擦去,那個人就站在面前;這一次,他沒有從眨眼間消失,眼神交會的瞬間,有更多理不清的情緒湧出。  

「好久不見……遙人。」

「……」

他知道我的名字,在一瞬間,似乎任何關於對方的信息也相對的慢慢浮現在腦內。

「神明大人……」

並不是妖怪,而是在其之上的……神明,代表著時間的神明,唯獨沒有名字。  

「為甚麼,要找我?」

「你也看到了……我從興盛到衰敗的景象。」

「……」

神明失去了信徒,其存在自然也就變得飄渺……時間的神明,同樣在時間的洪流中,也慢慢的逝去。  

「小的時候,你也常來這裡呢……還有更久更久之前,遙人還不叫做遙人的時候。」

神明說著,接著轉頭望向了褪色的鳥居而回憶著,看著自己的神社從繁榮到荒廢,任誰都不好受。  

「……什麼意思?」

「之後,你會慢慢理解的,我不像那些妖怪,因為沒有被真正的召喚,所以只有你看得見我。」  

神明溫柔的眼神,卻又不知為何地帶著說不出的悲傷。  

「真的……過了好久呢。」

看著他淒涼的背影,令我見之入神,總欲伸手觸碰……,想上前為這位神明做些什麼,但怎麼做或許都是徒勞。  

我默默的拉住了他的手,不知不覺中,早已被這樣的氣氛所感染。  

「宮野遙人……這一世,我們又相遇了呢。」  

那一刻,神明腳下的雪堆伴著埋於其下的枯葉,因莫名的冷風飄於空中,接著世界如暫停了一般……遠方的候鳥,空間的任何一切,在此刻凝結。  

「這是……」

「該怎麼說呢……或許,只剩下你還認得我了吧,畢竟時間本身,連其代表的神明也無法真正理解。」

「……」

「遙人,還記得那時候嗎?」

「什麼?」

靜止的時空裡,神明的手中捏著一片枯葉,隨後只見微風吹動了他的衣袍和瀏海,樹葉接著回歸了原初盛開的翠綠,轉眼又變得枯黃……最後化成灰燼。  

「或許不記得了……也沒關係,畢竟她曾說過……“人類的時間是有限的,我們享有的一切、擁有的一切,只是片刻須臾的美好……人類曾渴望著,渴望著操控時間、一切的美好都將永恆下去。”」

「但……連神明本身都淪陷其中,又有誰能實現那樣的願望……」

不自覺地,這句話從我的嘴裡吐出,聽上去非常熟悉,如同我曾經說過很多次一樣。  

那個女生……和神明提到的是同個人嗎?我的夢境,還有我來到這的原因,原本……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人記得我,只是想安安靜靜地淡出這令人窒息的世界。  

「那天,你也來到了這兒,當天的事我記得一清二楚。」  

神明從寬大的衣袖裡拿出了本該屬於孩子們紙風車,如同那個夢境一樣,這是我……親手交給他的,保存的非常良好,似乎就像定格了一樣,永遠地保留在最美好的時刻。  

只是我知道……它對我而言,就像逝去的童夢,回憶著過去,最後咀嚼的是逐漸崩壞的成長,帶著如荊棘般的痛。  

是啊……為甚麼,我就是想不起來,明明該有過的記憶,我卻分毫都捉不住,一直到了現在,才察覺那段回憶正如夢中所言的一樣。  

「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害我都快要忘記一切……」

「這些只能由你自己回憶,身為神明,很少有像我這樣與你們直接接觸的,不過我想其他的神靈應該也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不過那樣也好……或許這樣,我的存在才能夠被你認定吧。」  

眼前的時空正迅速地轉換,轉眼間似乎像回到了神社興盛的時期,楓紅點綴下的熱鬧場景重現在眼前,如同身處在相片中一樣,最美好的一瞬……永遠地埋藏在神明的記憶。  

「想來看看嗎?這裡曾經的景色。」

我默默的走在神明的身後,看著連天空都如舊照片一樣泛黃的天空,和如今的雪景完全不同,主建築的後方是一大片的庭院,水塘中的錦鯉看上去充滿了生機。  

「這裡曾經的樣子,怎麼看都令人著迷呢,對吧。」

「嗯……」

神明對我笑了笑,目光接著對焦在我的身上。  

「雖然這個請求不太合理……,遙人,能否……下一次,不,一次也好……再來這兒一次。」

神明說著,眼前的景象又漸漸地破碎,回到冬日冰冷的現實。  

「曾有好幾次,我都希望這裡能回到最初的景色,但不過只是一廂情願罷了,畢竟,只剩下你看得見我了。」

「……」

「那麼,再見了,今天能和你說話……我很高興。」

伴隨著強風大作,神明又再度地從眼前消失了。  

「……」

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繞過建築走向後方,和神明讓我看到的景色對比,這裡早已面目全非,凌亂的草叢堆還蓋著白雪,水塘早已乾涸,被石板和木頭的殘骸給取代。  

往另一個方向看過去,有四個橢圓石塊立在那兒,與神社本身顯得有些衝突,走過去看……是墓碑……  

當下的我嚇了一跳,但仔細的一想,或許這是神明曾經重視的人吧……又或者和我剛踏上山的時看見的人有關;其中一個還放著已經老舊不堪的玉串。  

「打擾了……」

身邊沒有什麼可以獻上的東西,於是我雙手合十並將雙眼闔上幾秒後便直接離開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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