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四章

積雪開始退了,這也代表春天來了。

全國測驗越來越近了。

下學期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這學期不出所料地又忙又累,自那天以後我就沒再回去過,不過我還記得神明那天的表情,像是在回憶什麼一樣,所以那天我留下了一盒點心給祂後便直接離開。

「今天就先上到這裡,記得該做的進度要做完,明天考試就從這些範圍出。」老師說完後,習慣性地用紙張與書本敲了講桌後帶著東西離開了。

嗯,考試又多一個了,今天不走運。

現在是學校的晚餐時間,通常吃飽了就要準備休息,不久後便會一路自習到放學,不過只憑這些時間還不夠用。

「喂喂,你想吃什麼?」

「那……吃麵如何?」

「好啊,對了,跟你講喔!■■■■■■■■■■■」班上的女同學開始吱吱喳喳地聊起來了。

吵死了,我喜歡安靜的地方。

……應該啦。

「來,念到名字的人晚休都出來找我,其他沒事的都去休息。」

進來說話的是我的班導師,他念到的名字全都是一些熟面孔:不交作業或是很愛吵鬧的那幾位。

好在寒假的東西都已經忙完了,我不用像那些討人厭的屁孩一樣受罰。

……突然往奇怪的方向去想了。

「喲!宮野,你晚餐吃什麼?」

「嗯?」

一道男聲自我背後向我搭起話,照這種語氣和音量,看來是又是他了……有點不想見到他。

「還沒,你聲音太吵,我懶得理你。」我對他敷衍道。

「抱歉啦,只是看宮野你好像很無聊而已。」

「那我寧可繼續無聊下去,坂田。」

坂田是我少數的朋友之一,高一開學時他向我搭話,說他是我在小學時的同學。很顯然我對這件事並不熟悉。不過我依然能想起,他那時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的表情有多浮誇。

「什麼啊?真沒意思,我是來關心你的欸。」坂田對我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那真是抱歉我這麼不領情,等會去買個飲料?」

「好啊!宮野請我喝!」

「作夢,自己出錢!」

不過不得不說,偶而跟他混在一起,確實能讓我感到放鬆不少,不得不說,他的開朗確實很有感染力。

小的時候啊……

「坂田,我問你。」我有很多關於小學的問題想問他,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向他問起我忘記的部分,但卻不知道從哪問起。

「我以前是甚麼樣的人?」話到嘴邊上的那一刻,腦海中只剩這種模稜兩可的問句而已,顯得場面非常尷尬。

「噗哈!這甚麼怪問題?」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這傢伙果然很欠揍。

「好啦,老實說吧,小學跟你不算是最好的朋友,不過……啊,我記得是誰跟你一起讀了同所國中,你記得嗎?」

「……」

「喔,我想起來了!她是叫……結成日雪對吧?以前你好像跟他感情不錯,常被我們開玩笑成小情侶。」

一聽到這個名字,心裡頭頓時感到五味雜陳……

國中的那期間,她很安靜,是那種不會主動找人搭話的類型,而且很怕生。

然後那時……那時候……

夠了……那時我……

我沒能……

「她死了,自殺。」

「……」

坂田似乎是被我的話嚇到了,瞪大著眼看了我好久才回過神來,甚至沉默了一陣子不知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抱歉,我沒想到……不該戳你痛處的。」

「沒關係,我沒跟你說過,不知道很正常;反正那件事也過很久了,就那樣吧,你可以繼續說說我以前的事情。」

記得國中那時間,結成同學跟我還算關係不錯,因為我和她都是受到班上的冷漠和排擠的同類人。

一開始,她常受到霸凌,那期間的她每天狀態都很不好,成績甚至一路跌到了谷底。

最後她受不了了,我卻沒能察覺到……;哀悼的日子,不管是她曾經的座位還是她的家裡,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

到現在過了幾近五年,記憶中對她的模樣和笑容已經日漸淡薄,跟著侵蝕的記憶一起慢慢溶解。

「以前的你可和現在差得多了,你們家附近就有個山可以爬,那時的宮野超級喜歡抓獨角仙,每天都在跟別人比誰抓的最大隻;喔喔!我有贏過你欸!」

「這種事不需要給我強調……」

「那時候我們都很普通,大家都跟正常的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宮野同學只是現在陰沉了點嘛,沒什麼特別的吧。」

這傢伙也有很會說話的時候啊……

「抱歉啦!感覺好像幫不上什麼忙,但好歹認識你不只這三年,總不能看著你一直消沉嘛!」

「你倒是很會安慰別人,幫不幫得上我不知道,但……謝謝。」

坂田人還怪好的……,不過偶爾很欠揍就是;但眼下最重要的果然還是學校的事情,現階段想再多都沒有用。

「對了對了!宮野!聽說你想考御靈科對不對!」坂田又回到了他平常的語氣問道。

「是沒錯……但我沒認真去跟家人討論過,我哥他讀的是醫科大學,有一半也是家人希望的。」

說實話,我對夏良哥讀的那些東西打從一開始就感到排斥,但老媽可能會想要我像夏良哥一樣讀醫科……確實是該找時間好好談了,但沒有夏良在場的話多半應該是失敗的。

但這也不能責怪老媽,畢竟這個年代的御靈師似乎正往飽和的趨勢走,我在的城市又不以這職業為重自然成了別人心中……甚至連下位替代都輪不到的選項。

我不曉得有幾成的把握,該怎麼解釋理由也沒想好,但除了這條路我真的沒有其他的想法留在腦內,也不太敢去想像。

「先別想了,離選系的時間還早得很,況且成績也要到門檻才能選御靈科……果然甚麼都會跟成績扯上關係啊。」我有些無奈地說。

果然……未來,這是個神明也無法知曉的事情吧。

看別人都朝著一個明確的目標努力,但過了一個學期,我還是想不到、就是沒有想法,只有我迷惘和徬徨是對的嗎?

「■■■姐姐!今天再陪我去找獨角仙好不好?」

「今天?你啊,不是昨天才去過!抓太多對大自然不好喔。」

「那我們不抓蟲,就去那邊玩好不好!」

「只是去的話,好啊,記得跟家人說喔。」

「為什麼其他人看不見姐姐?這樣好不方便,大家都會說我奇怪。」

“是啊,為甚麼呢?”

「遙人,你喜歡這裡嗎?」

「嗯!很喜歡!」

「那太好了,姐姐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喔!想聽嗎?」

「好啊!」

「每一年的某段時間,這裡的神明就會在這座山之間不斷奔走,看看那些動物,和牠們做朋友、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記下每個來過這裡的孩子。」

「那樣的話,會很累嗎?會不會不小心忘記?」

她笑了,眼裡全是對這裡一切珍惜所流露出的情感,唯獨遲遲沒有回答問題。

「我們,一定都會在祂的記憶裡,畢竟我們是最常來的孩子,時間再怎麼久,祂也一定會記得,就算以後不常來了也是如此。」

「好厲害的感覺,我下次可以讓結成同學一起來嗎?」

「好啊,能讓更多人看見這裡,神明會很感激的。」

她燦爛地笑了。

因為這裡,是祂獨守千年的故鄉,是那祂最珍惜的地方。

哪怕這裡早已不是我的時代,只要時間一到就再也沒人會記得我。

哪怕“我們”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那樣的結局。

我是她,但又不完全是,只是思念聚成的意識。

「所以,等到遙人長大之後,偶爾也要回來一次,好嗎?」

「那麼,下次見了,遙人。」

嗡-嗡-嗡-

「……」還是沒睡飽,凌晨才上床,只睡四小時左右嗎。

今天好像有作夢……起床不久後就想不起內容了,但心裡有種平靜的感覺,疲勞感也少了一點。

只是好像有什麼必須做的事……被我忘了,睡前檢查過學校交代的事項,問題應該不在那。是小時候的約定嗎?

記不起來……這種事到底是好是壞、到底哪樣才是對的。

「我出門了。」

「早餐記得買,你已經多久沒吃早餐了!」這是我關上大門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與其坐在那吃早餐,我更願意趕緊坐在位子上補個眠,這樣大概能多半個小時的睡眠時數,比起咖啡那種玩意有用多了--雖然很好喝沒錯。

“結成日雪對吧?以前你好像跟他感情不錯,常被我們開玩笑成小情侶。”

有好一陣子也沒有去看她了,上一次是幾年以前了……兩年前?三年前?結成現在好嗎……

有時候,我很害怕有那麼一天我會迎來與她同樣的結局,我是不是太過孤僻?

記憶空白的感覺……真的很可怕啊,我甚至不知道它已經侵蝕到哪裡了,看樣子有空的話必須寫一些日記了,不過該從哪裡開始寫比較好……

又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了好一陣子,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不過這期間我倒是買了一本厚厚的日記本,把以前有印象發生的事情全部記了下來,再加上偶爾想起來時會寫些瑣碎的東西,現在加起來已經有明顯的厚度了。

距離大考只剩下兩個月,準確日期……63天。

很快就能脫離這日子了,這樣很好。

但還是沒有討論好以後要念的科目……

「宮野……高中快結束了,好希望日子可以再久一點啊!」

「你真的很怪……自虐狂嗎?」

這絕對是我這輩子聽過最荒謬的話,絕對。

「對了,考完後去要看一下結成嗎?有一陣子沒去看她了。」

「這麼突然?好啊!」版田爽快的答應了。

「我知道她埋在哪,不對,這說法好怪……總之那天跟我來就對了。」

隨著日子越來越近,我依然沒有向家人認真討論過,雖然私下有跟夏良哥討論過不少次,但他終究不能取代老媽的意願。

「喂!你怎麼又恍神了,宮野你真的還好嗎?」

「啊……喔,幹嘛?」

「真是……都看的見黑眼圈了,你到底多晚才睡……」

「你以為我想啊,都快大考了。」

我很常在思考,到底該走向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當自己有其他想法後,就會有更多聲音試圖將它抹消,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原來的樣貌。

4月20日,距離大考只剩10天。

記憶侵蝕的程度……不確定,侵蝕的速度似乎變慢了一點。

日記本寫得更多了,但多半是沒有意義的小事;這三年給我深刻的記憶並沒有幾個,除了將我與神明見面的回憶記下之外,就真的沒什麼了,就算是硬想也得不出幾個,反而會想到坂田那很吵的傢伙。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班上嘈雜的聲音確實少了大半以上,這樣求之不得的狀態實在是大好不過了,如今在學校多了很多能靜下心的時間,即使改變不了壅擠的空間帶來的壓迫感也沒關係。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來了。

「……」

「……」

空氣可怕的寧靜;家裡頭,我跟夏良哥坐在一塊兒,誰也不敢先開口,四周就像凝結了一樣,牆上時鐘的指針都能清楚地被聽見,彷彿世界就只剩下客廳諾大的空間。

「喂,遙人──」

「噓!」

「情況我已經聽說了,遙人想做的是御靈師對吧?」

老媽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嚴肅,似乎正無聲的表達各種情緒。是不滿?擔心?還是憤怒?我實在分不出來。

不知不覺,我就緊張地開始抓起癢;直到夏良抓住了我,手臂神經感受到的乾澀與痛感才傳遞到腦內,我才發現手上已經被我抓出傷口了。

此刻我要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這一切……我不知道,我實在是不知道。

「遙人他確實……有這個想法。」夏良哥努力地幫我打著圓場。

「好了夏良,讓我跟遙人好好單獨談談吧?」

「啊?我……我知道了。」

「……」

房間內,我一直低著頭……不對,我似乎向來如此,總想著逃避。

「媽對不起,如果不同意的話……我會馬上放棄這個想法。」這是盡我所能從口中擠出來的一句話了。

明明還有其他想說的話……!無論如何,它們永遠都堵在我的胸口,令人窒息且不安。

「頭抬起來吧,遙人。」

「嗯……」

「好了,你也別這麼緊張,我只是想好好問你為甚麼想讀御靈系?」

究竟是為什麼?除了神明之外的其他原因連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老實說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

「你知道這職業還是有風險。」

「……聽著妳全部的安排,照著一切的規劃,我就真的能好好過下去嗎?」

「……」

我本來不想這麼說的。

「對不起,不該這樣講的……但如果媽真的希望我和夏良哥一樣的話我也會強迫自己接受。」

「你啊……」老媽嘆了一口氣。

「沒有要強迫遙人的意思,我只是想理解你的想法,該怎麼說呢……只要是父母都會想像自己的孩子未來的樣子,這是我最近理解的事情。」

「……?」

當下的我並不明白。

我們是一家人,但彼此的心理卻有著巨大的鴻溝,好幾年來從未有一方認真思考過這問題,雖然把一切的想法開陳布公也很難為情。

我們聊了很久,老媽都沒有拒絕我的想法,這讓我很意外,他同意了我選擇御靈科的路。那一天,我跟夏良哥去吃了晚餐並告訴他這件事,他很罕見的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笑容,那是打從心底開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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