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1-1 倒霉

杜衡身為年青有為的海歸高學歷人士,自然不信H城人那套迷信的說法。什麼升降機樓層不能帶4字、搓麻將說「書」就會輸、送禮不能送鐘之類的禁忌,他聽著只覺好笑。

然而現在他真覺得應該先去鵝頸橋底打小人驅驅晦氣──

「請勿靠近車門,Please   stand   back   from   the   doors   ,嘟嘟嘟嘟嘟……」

他走出車廂不久,地鐵的廣播女聲就迫不及待地響起,閘門「碰」的一聲在背後無情關上,列車呼嘯而去。

他捏著沒電黑屏了的手機和一張單程車票,呆站在月台上整整十五分鐘,才稍微從這幾個小時內的一連串倒霉事中回過神來。

事情始於杜衡在飛機商務艙上戴著耳機聽了一會音樂後,叫來空中小姐,點了一杯Gin   Martini。

大概是他的1/4英國混血臉和微笑一如既往極具殺傷力,又或者是他祭出了地道的英倫腔,最後再用發音不太標準的H城本地話,紳士而不失幽默的說了句「唔該」(謝謝),撩得空中小姐一臉羞澀,眨著精心捲過的長睫毛,把調好的Gin   Martini像情信一樣遞給他。

高挑小美女,黃金身材比例頗為養眼。杜衡本著對女性欣賞而不輕佻的心態想著,讚了句「調得不錯」。

空中小姐為了和眼前的帥哥搭訕,觀察能力全開,看到他手指特別長,指尖又有一層薄繭,小聲用英文問他是不是音樂家。

杜衡笑著說,他是醫生,回流到H城就業,拉大提琴只是業餘愛好。

空中小姐顯然渴望與高富帥醫生來一場浪漫的空中邂逅,馬上抓住話題,追問診所電話。

只見那化過妝的一雙美瞳大眼猝然精光四射,讓杜衡不由自主聯想到餓了幾天的狼。

現在的女性都這麼……積極的嗎!剛才不是還一副初戀小女生模樣的嗎!

一向能言會道的他忽然卡殼了,腦筋一轉,神差鬼使地掏出筆,在空中小姐的手心上寫下三個數字。

【999】

(註:H城報警熱線)

空中小姐一愣,正懷疑這個帥哥是敷衍她還是腦子有問題,就看到杜衡取出名片,笑瞇瞇地開口。

「Well,   if   you’d   like   a   special   place   to   date   a   forensic   pathologist…(想找個特別的地方和法醫約會的話……)」 

空中小姐顯然get不到這種黑色幽默,沒接名片,勉強維持著職業笑容往後退,「嗖」地往洗手間的方向逃之夭夭,瘋狂洗手。

啊又嚇跑了一個……本來還想說我和大體老師天天約會呢……杜衡無奈地聳了聳肩。

這還只是第一起倒霉的事。

接著下了飛機,杜衡一看H城時間已經過了晚上7點,就想著先找酒店睡一晚,明早梳洗妥當,再到H城警務大樓正式報到。

作為一個注重儀表的gay,從初中到英國讀書開始就是校草,杜衡絕對不允許自己摸黑趕路,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同事面前。

他不趕時間,臭美的毛病發作,於是先看了看四周,連上了機場的免費WiFi,悠閒地靠著柱子,一手搭著行李車手柄,一手打開了手機自拍功能,「卡擦卡擦」地連拍了幾張,發到社交媒體上,滑幾下更新,很快就收穫了不少學姊學妹學長學弟的讚。

當然也不是清一色的讚,有一個曾經追求被拒的學長,也是華裔,陰陽怪氣地在他的貼文下留言。

【在H城當法醫?會得PTSD的。Poor,   tired,   smelly,   dirty.   (又窮又累又臭又髒。)嘖,你這小身板受得住?回來我養你。】

杜衡回憶了一下那個學長,在他大一的時候就對他死纏爛打,整天摟肩摟腰的只想把他往床上帶,現在再看這留言,好脾氣如他也忍不下去了,直接拉黑。

結果他才剛收好手機,一看行李車,眼瞪得比飛機上的空中小姐還大。

他的公事包和行李去哪了?

行李裡都是衣物之類,丟了就算了,可他的錢包和證件全在公事包裡啊!

他欲哭無淚,只能找附近的機場保安,說他行李被偷了。

保安雖然聽得懂,然而英文口語水準捉急,緊張地陪笑著,滿嘴「I   I   you   you   where   colour」地結巴著,結巴到杜衡也替他著急,終於忍不住切換了生硬的H城話。

「你老闆。(註:H城話裡「你老母」的變種髒話)」

那保安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老闆丫!」杜衡勉強擠出微笑,調整了一下音調,再提高了音量。

發音應該沒錯吧?意思應該很簡單清楚吧?加了助語詞,語氣應該很客氣吧!

豈料那個保安已經臉黑如鍋底,咬牙切齒地低聲回敬一句英文國罵。

「FXXK!」

這句髒話不愧是國際通用語,杜衡聽懂了,也懵了。

這句一出,保安只覺出了一口惡氣,彷彿武林高手打通了奇經八脈般渾身舒暢,再一看手錶:行,當值時間結束了,終於不用再對著無禮旅客,掉頭就走。

杜衡過了兩秒才回過神來:「Hey   I   mean   “get   your   boss”!   What's   wrong   with   that?   (我是說找你的老闆!這有問題嗎?)」

一群H城小伙子在一旁看戲,嘿嘿偷笑,杜衡才意識到自己大概說錯了什麼。

行吧,他二十多年沒說過H城話了,在他捋好舌根,找回H城話的語感之前,真的很難溝通,具體說明自己在哪裡把行李弄丟,行李的外觀如何,有沒有看到小偷樣子云云。

溝通難度之高,大概就跟他去日本參加學術交流會時,酒店的前檯小姐一聽他說英文,就花容失色躲到後台向同事求救一樣。

他鬱悶地摸了摸西裝外套的口袋:全身上下一沒證件,二沒銀行卡,只有一張之前隨手放進口袋打算買杯咖啡的五十元紙幣。

在酒店下榻什麼的還是算了吧,計程車也叫不起。

杜衡只好改變主意,買票坐地鐵,直奔H城警務大樓,報到順便報案。

票也是貴,從機場到目的地要三十多塊,他忽然感覺到久違的肉疼。

禍不單行,到站後,杜衡正要走出地鐵車廂,打開手機定位看一下怎麼步行到警務大樓,手機就沒電關機了。

「……」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他一臉生無可戀地站在月台上,扶著額,反覆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班的大群路人大概以為他人生遭受了什麼打擊,例如事業受挫破產或者被隔壁老王綠了,說不定隨時會跳軌,人人匆匆走過而不忘投以好奇同情的眼神。

有一個閒坐在月台上的老人甚至過來給他灌心靈雞湯。充滿鄉音的心靈雞湯。

「小虎子(小伙子)呦……#^(36JG%E……」

杜衡生怕又鬧出什麼笑話,一邊問,一邊瘋狂打手勢:「不不不,老伯,我,那那那個,可以……可以借個電話嗎……電話,電話。我想查地圖……」

「啊~儂要打只電話?(你要打個電話?)」

老人聽懂了,在口袋裡一陣扒拉,卻是掏出了諾基O牌3310型號手機,最先進的功能只有貪食蛇遊戲。

至此杜衡已經心累無比,疲憊地微笑著多謝了老人的好意,在洶湧的人群中艱難地找到車站地圖,瞅了瞅大概位置,找到出口,經歷了一輪和下班群眾互踩腳跟、互撞肩頭的「親密接觸」,還有運作得飛快嚇他一跳的扶手電梯,終於到了地面。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城市路面的複雜程度。

新落成的寫字樓、酒店、老舊的住宅、地舖,通通擠在這個小小的城市裡。

大屏幕廣告牌射出刺眼的白光,宣傳著最新款智能電子產品,形狀顏色各異的「押」、「按摩足浴」、「金光麻雀耍樂」等霓虹燈廣告牌在白光中掙扎求存。

有街頭藝人在唱某種外語的流行歌,也有推車小販用最地道的H城話叫賣,光怪陸離的光影和聲音交錯,給人一種身處錯亂時空的感覺。

這邊路面工程圍封,得繞路,那邊沒有交通燈,只有行人天橋和隧道……

杜衡成功地迷路了,繞到了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巷裡,四周開著酒吧,燈紅酒綠,播著各式各樣的音樂。

腰忽然被誰一把摟住。

杜衡回頭,只見是個名牌皮夾克混搭地攤貨穿洞牛仔褲的小伙子,二十出頭,高高瘦瘦的,耳朵上打了好幾個鑽石耳釘,叼著煙,打量了兩下杜衡身上Gieves   &   Hawkes的訂製西裝,露出了一個獵豔的輕狂笑容。

「帥哥,請你喝杯酒?哥請你。」

在英國,杜衡去酒吧的次數可不少,被搭訕的次數更不少,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對方想泡他。

他,杜衡,性別男,愛好男,是個1,可眼前這小伙子年紀比他小這麼多還自稱是哥,痞氣十足,十有八九把他當成了0。

出於禮貌,杜衡笑了笑,搖了搖手,就要離開。

那小伙子「嘖」了一聲,吹了個唿哨,旁邊馬上出現了兩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挾著杜衡,其中一個還拿出了防狼電擊器暗暗抵在他手腕上,意思不言而喻。

進賊窩了。

杜衡心裡暗罵一聲,卻也只得硬著頭皮說:「我沒錢。真的,沒錢。都在機場被偷了。」

「鬼才信你!」

穿皮夾克的小伙子一邊充當掩護,一邊指揮著兩個男人把杜衡全身上下搜了個遍,沒收了他的名牌手錶,除此之外只搜出十多塊。

「唷,還真沒帶錢啊。」

三人把杜衡挾到一間夜店裡,小伙子隨手抄起了一個玻璃杯,「哐」地砸碎了,兇巴巴地威脅杜衡。

「穿得人模狗樣的,來喝酒不帶錢,還砸東西?這杯子多貴你知道嗎?幾千塊!一定要賠!別跟我說什麼賠不起的,把自己賣掉也得賠!大家說句公道話,對不對啊?」

「當然啊世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有個手腳脖子都是紋身的客人拍桌叫喊。

「不就是,Ming少你就該把他拎到床上教訓一下!」另一個熟客的話得到更多人的哄笑贊成。

杜衡飛快地環顧四周,只見這夜店位處角落,不做開門生意,男女侍應生都穿得極其暴露,對他被碰瓷的場面無動於衷,某些包廂裡還傳出「特殊服務」的聲音。

他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露出了一個拿捏得恰到好處的驚惶表情,鵪鶉似的縮起脖子,小聲辯解。

「我,真沒,沒錢啊……對不起……」

那Ming少抓著杜衡打量,愈看愈對胃口。

看來撿了個落難的混血美人,腦子單純好欺負,年紀大一點有征服感,說不定哄他嗑點藥,把人調教得乖了,還能套出他的海外銀行戶口拿錢。

Ming少深知打了棍子當然要給顆糖,於是眼珠子骨碌一轉,放軟了語氣哄杜衡。

「喏,Ming哥我也不是這麼不通情達理的人──瞧你這護照身份證都沒了,也沒錢,趕出去睡大街怪可憐的,我收留你一晚,只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先免了你一半的錢,其他以後慢慢算,怎麼樣?來,先把這身衣服脫了,抵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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