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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那些日子以來

【斑馬魚小姐說】

「什麼?又有花?」圓圓的叫聲穿透整個整復所的大廳,險些穿破我耳膜:「我說,小班班醫師,你和魚缸先生的紀念日又來了?」

我接過花店外送的花束;這次是一束粉紅色麥桿菊,襯著層層疊疊的半透明包裝紙,顯得分外夢幻美麗。麥桿菊的花語是「永遠的記憶」,象徵魚缸先生對我們之間的感情,也代表了我的願望——再次體驗我們共同擁有的記憶。

我把花束插入花瓶,然後轉向圓圓:「妳猜猜,今天是什麼紀念日?」

「吼,我母胎單身,妳居然考我這個?讓我猜猜看⋯⋯是交往滿三個月?」圓圓翻了翻桌曆,眨眨眼睛。

「滿九十九天。」我微笑著。

九十九天前,也就是去年十月十六日,我們整復所進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療程。接受者余剛,一位和我互有好感的髮型設計師,在少年時與我共同經歷了母親家暴和縱火的事件,事發之後,他罹患了「前向性失憶症」,而我,被老爸移除痛苦記憶,植入他人的故事,徹底忘記了生命中曾有這樣重要的一個人。

幸好,命運將我的魚缸先生,再度帶回屬於他的斑馬魚小姐身邊。

「真開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已經交往了三個多月,時間過得真快。」圓圓讚嘆道:「今天是第九十九天,那麼明天就是交往一百天紀念日,妳們該不會還要慶祝?」

「是啊,他訂了位,我們要去那有名的高樓景觀餐廳吃飯。」我嘴角勾著,但眼神還是透露我的淡淡遺憾,圓圓讀出我弦外之音,她試探道:「小班班醫師,妳還在可惜那件事嗎?」

我點點頭。

九十九天前的那次療程中,魚缸先生的斑馬魚縮小體積後回到他的記憶體,因此,他不僅記得我們相愛之初的種種美好,也能不時回味當時的痛苦酸澀。

至於我的記憶,仍以斑馬魚之姿,在整復所的水族箱中悠游。

我常常播映斑馬魚記載的回憶,每回顧一次魚缸先生和我的故事,我就被深深感動。但是,我想要讓那段記憶回歸於我,真實感受當時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樂,我甚至不想把斑馬魚變成金魚,因為現在的我已經夠強大,就連被母親拉著共赴黃泉的痛楚記憶,我也認為毋需減痛處理。母親雖然帶給我至深的黑暗,卻更顯得魚缸先生和我的相遇,是多麼純淨又閃耀。

然而,我卻還沒這樣做。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爸老班醫師主張,人一輩子只能進行一次記憶療程,因為重複植入記憶會造成錯亂,也就是說我的額度已經用完;但是經過我的研究,在縝密的計算之下可望再次執行,只是絲毫不能出錯。

為此,我開發出療程模擬器,正在反覆測試,期望二度植入記憶的技術可以更臻完美。

儘管如此,我仍然無法如願以償,因為,目前全世界只剩我一人了解這套記憶整復術,我要如何幫自己施作?提取記憶時會進入睡眠,我無法一邊睡一邊打字下指令;當然,我也可以預先設定排程,但是,看不到電腦畫面,無法處理臨時的意外狀況,風險尚存;最好的方法,是訓練出一位人才,可以手動操作指令,為我執行這套療程。

但是,這個人在哪裡?

我回頭看了看圓圓,她皺著眉,一臉憂慮,似乎還在為我擔心,於是我故意板起臉來逗她,並且伸出食指戳了她太陽穴。

「說到底,趙可圓小姐,妳也有責任哦!每次我說要教妳操作機器,妳就嚷著記不住學不會,明明韓國十大男團,妳可以輕鬆列表格比較各團特色和成員特質!這下誰來幫我執行整套手術療程?」

「唉唷,只能說,我腦子裡有隻巨大的金魚,上面每片魚鱗,都是一位閃閃發光的歐巴,除此之外,很難裝得下別的東西,更別說這麼複雜的程式語言嘛!」

圓圓捧臉露出愛心眼,見我瞅著她,她才稍微收斂一些:「別擔心,說不定哪天妳就遇見一位資質優異的學徒,好好教一教,就能幫妳植入記憶啦。」

我嘆了一口氣:「去哪裡找適合的人才呀?我在人力銀行貼了職缺徵求,都沒人寄履歷來!」

圓圓偏頭尋思後開口:「要不要從以前的個案發掘人才?他們經歷過各種痛苦記憶,更能明白這套整復術有多寶貴,也許願意投入這事業哦。」

「大部分的個案早已有不錯的正職,解決受苦的記憶,就可以衝刺事業、前途無量囉⋯⋯所以,我只能暫時非自願地放生我的斑馬魚啦。」

說著,我走向水族缸,佇在擦得透淨明亮的水族箱玻璃前;成群魚兒在水中靜默地游著,然而,在龐大的魚群中,我總是一眼認出屬於我的小魚兒。

牠甩甩尾巴,游到我面前,烏溜溜的眼睛隔著玻璃凝望著我,好像想要跟我說些什麼。

我聽不見牠的心聲,只能在心底默默對牠說——

魚兒呀,請再等等我,總有一天,我會把我和魚缸先生最初的記憶,完完整整植回我的腦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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