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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同樣的傷

雖然大學時讀的是藝術相關科系、過去也曾在其他藝術公司工作,不過REBIRTH到底是間大公司,一進公司就接任藝術總監難免讓周珈薇有些吃力,連續幾天都加班到深夜才回家。

累歸累,周珈薇倒是沒有半點埋怨,一來忙碌可以讓她不胡思亂想,二來她本來就對美術極有興趣,當初若不是為了照顧癌末的葉哲昊,她也不會辭去原本的工作。

如今重回藝術領域,總算找回了點當初為了一個個藝術展拚盡全力的熱忱。

在公司忙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另一名藝術總監收假上班,她善意的上前打招呼,沒想到對方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淡漠地說了句:「我是韓蘶媛,可以叫我韓姐,以後我們就公事公辦,該妳負責的我不會插手,該我負責的也請妳不要多管閒事。」

熱臉貼了一屁股的冷板凳,周珈薇唇邊的笑容僵了僵,回到自己部門繼續她的工作,離開前不經意聽見韓姐部門的其他職員竊竊私語著:「韓姐有夠威的,最看不起這種走後門進來的……之前簡采綾在的時候,我們部門都被壓得死死的,總算有機會出一口氣。」

周珈薇默默聽著,曾聽說那位難產過世的總監姓簡,想來便是這位簡采綾了。唉,以韓姐他們部門的態度,兩個部門不互相干涉就已是萬幸,她這幾天還想著可以由兩部門共同合作國際藝術展的展場企劃,現在看來只怕是天方夜譚。

周珈薇有些失望,REBIRTH這樣的公司最重視的應該是團隊合作以及跨部門統合的能力,如果兩個藝術部門沒辦法合作、激發創意,那特地安排兩個藝術總監、兩個藝術部門又有什麼意義在?

當天是周五,REBIRTH的傳統是星期五不准加班,讓員工能夠回家陪伴家人、有完整的假期可以休息。好不容易抱著疑問熬到下班,想著天色還亮,周珈薇索性走到公司附近的公園,坐上盪鞦韆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

秋天的夕陽帶著溫暖的橘黃色調,遠方天邊的一片片火燒雲映入眼底,讓她看得有些出神。自從葉哲昊死後,她一直都待在家裡,沒有要事絕不出門,這樣專注望著天空、看著夕陽變化的日子離她太遠,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這幾天過於忙碌、趕完一些社長交代下來的小案子,讓她有了點成就感。可這樣的夕陽卻將她拉回現實,難得淺淺揚起的嘴角也默默恢復長年習慣的角度。

這樣歲月靜好的場景,不是她能擁有的。

已經失去、又找不回自己的人,就注定難以再幸福了吧。

收起失落的眼神,周珈薇深吸一口氣,拎起包包打算離開公園,卻被一旁孩子們的討論聲吸引了注意。

「花不是這樣畫啦!花是立起來的!」其中一位年紀看起來約三、四年級的女孩子皺著眉頭,不客氣的說著一旁的男生,「你不會就不要亂畫啦!難看死了!」

「為什麼我不能畫?大家都在這邊畫啊!妳畫的也很醜!」男孩氣急敗壞的回擊,「而且這面牆又不是妳買的,愛管閒事的管、家、婆!」

兩個孩子自顧自的吵著,一旁幾個孩子安靜地拿著粉筆繼續畫圖,這是這區的議員特別和REBIRTH合作設立的繪圖牆面,在圍牆附近的小涼亭擺著幾盒粉筆和防水漆,左半邊的牆面是可以噴上防水漆永久保存的,留給那些想在這裡留下足跡的人們;而右半邊的牆面則讓孩子們拿粉筆畫圖。

孩子們也不必擔心牆面被畫滿,只要雨水一沖刷,牆面上的筆跡便會被洗去,議員辦公室那邊也會定期請人重新刷上白色油漆,如此讓孩子們一圓兒時在牆面畫畫的夢想,二則也為市容多了點童趣。

幾年前周珈薇還是其他藝術公司的小職員,因為公司和REBIRTH的合作關係而得以參加這個牆面的設計,只可惜幾年過去,當年還在身邊的人早已不在眼前。

想著,她緩步往小涼亭走去,桌上的粉筆被排列整齊,一如葉哲昊離世前的青春。她本想著只拿粉筆就好,卻在離開前頓住腳步,終究拿過了放在角落的防水漆。

總有些事,是即使失去了,也不願意被抹去的。

蹲在小牆前,周珈薇一筆一畫勾勒著,一旁的孩子們陸續離開了她也沒發覺。牆上漸漸添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身影,她繪製的力道恰到好處,與背景的白完美融為一體,而她特地畫在牆面的最邊角處,一如她內心裡那灰暗的世界,逞強著不願讓人發覺。

不遠處正好經過的沈泠洦靜靜站在公園門口看著,狀似痛苦而闔上的眼落下幾滴淚。過去簡采綾還在世時,他們兩個常常一起下班、一起走到公園,一起在牆壁上頭畫畫,就算雨水洗掉了畫痕也不怕,因為他們總有下次、再下次,會把同樣的圖畫在上頭。

簡采綾難產離世的前一天,他們才在這公園裡頭畫畫,她離世當天下了場大雨,他將遺體接回家、忙完葬禮聯絡事宜趕到公園想噴上防水漆,卻見牆面上的畫痕已然洗去。

總有些事,明明不想失去的,卻終究被狠狠抹去。

緩緩睜眼,不遠處烏雲飄來,眼看即將下雨,沈泠洦的眼底再次恢復一片淡然,轉身離開。

前後不過半小時的時間,周珈薇已經完成了牆面上的畫作,那是一男一女在路的盡頭相擁,眷戀而依偎,像童話故事裡的場景,美麗而和諧。

最後的最後,周珈薇在他們上頭畫上了烏雲,遮去童話的甘甜。

與童話不同的是,人生這條路上,總是添了幾抹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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