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二)

同桌去樓下打球了。剛剛他叫高承樹下樓的時候,高承樹打遊戲打到一半,隨便敷衍了他。

教室裡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安靜地吃著午餐,煩悶感再次湧上了高程樹的思緒中。教室外的天空亮得太過刺眼,正午的陽光、迎面而來的暑氣,像是要侵蝕所有人的怪獸。

他看著窗外的天空,腦子裡閃過無數片段。

「那天」也是如此晴空萬里。

高承樹沒心情打球。但也沒心情繼續打遊戲。只是趴在桌上望著窗外,思緒飄到九霄雲外。人在空閒時,會不自主地去想像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就比如此時此刻,高承樹居然在想,如果沒有那場意外,高承瑜會怎麼面對新學期的開始。

高承瑜一定會一直不停地強調自己對新學校的興奮感,還有她多麼喜歡這間學校的制服;高承樹大概會虧她幾句,然後她會回嘴,兩個人會開始打鬧,一直到老爸或老媽笑著阻止為止——

——夠了。高承樹告訴自己。煩死了。

大多數時候,只要不去想那場意外,高承樹就能平凡地過下去。只要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的世界就能照常運作。一直都是這樣的。

所有人都會遇到一些事情,但只要假裝那些事不存在,就可以維持表面上的平穩正常地過著日子。

但是有時候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腦子自動運作,像是老電影的底片被重複播放一樣,在腦中重演大量的可能性跟過於沉重的記憶。

於是高承樹索性停止思考。他決定自己不能繼續待在教室裡。他需要找點方法擺脫腦子裡過多的廢棄物。

學校的頂樓從未開放過,或者更準確來說,從來沒有「官方」開放過。但高承樹知道怎麼上去。頂樓是校園傳說的一部分。曾經有傳聞說,頂樓是學校裡的鬼魂聚集的地方。

這間學校裡的每個學生幾乎都知道怎麼上去。

首先,找到放在四樓出口地上、極其不顯眼的備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你會看見無數龐大的機台,繞過那些運行中的機器之後,旁邊會有一個小樓梯。沿著樓梯走上去,有一個狹小而危險的、適合看風景的平台。

因為流程太過麻煩,再加上可能得冒著被校規處罰的風險,大多數學生雖然聽過頂樓的傳聞,但幾乎沒有人真的上去過。

但高承樹不在乎。如果他不能掌控他的腦子要想些什麼,那至少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更何況現在出大太陽,陽氣太重,根本不可能出現鬼片裡的情節。

下定決心的瞬間,他走出教室,走上樓梯。二年一班的教室在二樓,正午的樓梯間被陽光占滿,上樓的時候,他看到有人正匆忙地往反方向跑。一臉慌張的程子芸正往樓下跑去,兩人恰好擦肩而過。

高承樹回頭的時候,程子芸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大概是老師又找她有事吧。畢竟是好學生。

高承樹沒有多想,繼續往上走。

走到頂樓入口時,高承樹有些驚訝地發現門居然沒有鎖上。

高承樹雖然有點疑惑,但是大門忘記鎖上並不是一件罕見的事。多得是膽大的高中生成群結隊三更半夜闖入校園中探險,又笨到忘記鎖門。

於是高承樹推門,繞過障礙物,走上台階。

平台很小。空間和傳聞中的一樣,確實不大。高承樹坐在平台上,雙腿攤直,透過褲管直接地感受到了吸收了太多陽光的水泥有些可怕的熱度。一透過狹小縫隙往下看,無論是人、花草還是物品,都顯得無比渺小,幾乎像是不值一提的塵埃。但是抬頭的時候,天空又太過廣闊,那片明亮的藍包裹住了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簡直就像是逃不出去一樣。

但至少這裡很安靜,高承樹心想。自己一個人待著挺好的。沒有交頭接耳的議論、沒有馬路上刺耳的喇叭聲,距離一切雜音都太過遙遠,音波的強度無法觸及此處。除去了過度擁擠的人群,就連刺眼的陽光、逼仄的熱氣,都稍微能忍受了一些。

雖然高承樹沒什麼食慾,但是這裡甜膩又怡人的餅乾香氣確實也很吸引人。

說起來高承瑜那傢伙也很喜歡吃餅乾呢。總是吵著要吃巧克力餅乾。

等一下……餅乾的香味?這裡照常來說不會有——

高承樹定睛一看,發現一袋看上去狀態良好的巧克力餅乾,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觸手可及之處。

高承樹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一切不是他因為腦袋不清醒而出現的妄想。

他拿起餅乾袋子端詳,袋子在陽光下略微透光。袋子有被打開過的痕跡,但餅乾本身卻沒有任何發霉的痕跡,呈現均勻上色、令人食指大動的淺棕色,形狀是一個完整的、讓強迫症看了也覺得心曠神怡的圓。內容物看起來是巧克力屑的美式軟餅乾,透過袋子的縫隙漏出了一些讓高承樹察覺到的香味。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大概是之前來頂樓的某個人不小心留下來的。

而且時間應該沒有間隔太久。

高承樹又想起了過去一些瑣碎的回憶。

高承樹不是一個喜歡吃甜食的人,但高承瑜非常喜歡。

從小時候開始,幾乎每次只要去到咖啡廳、或者烘焙坊,高承瑜就會買餅乾吃。高承樹總是會看著高承瑜興高采烈的樣子,但他從來沒有對甜食提起過任何興趣,也沒有問過高承瑜到底為什麼喜歡甜食。

他之前的生活很簡單,圍繞著自己而運轉。打球吃飯念書,一切都無比地平凡而幸福,像是在平穩的軌道上行駛,雖然會有些顛簸但僅此而已。

而軌道上出現意外的瞬間,高承樹突然發現,他的世界或許不全然只是圍繞著自己而運轉。或者說,不應該只是圍繞著自己而運轉。

他的生活是無數人堆積起的日常,而他對此渾然不覺,只是快樂地活著。

他現在還能夠想起意外發生時的血鏽味。像夢靨一樣揮之不去。

他永遠沒辦法問高承瑜為什麼喜歡某些東西了,而此時此刻,高承樹突然很好奇,高承瑜執著的味道是什麼。

而餅乾就放在他面前。

雖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吃別人的東西,也不該吃來路不明的奇怪食品,高承樹依舊起心動念。

他把餅乾袋的繩結解開,拿起了裡面的第一塊餅乾,折了一小塊下來,然後又把袋子綁好,放到一邊。

把餅乾放入口裡的瞬間,高承樹嚐到了融化在舌尖的甜膩感。咀嚼吞下之後,唇齒間那股巧克力的香味依舊揮之不去。

他果然不喜歡甜食。

等一下要是有人回來拿餅乾,就跟對方道歉吧。高承樹盤算著。

或者至少留幾塊錢當作給對方的餐費……

陽光依舊耀眼而刺眼,但是高承樹卻突然很想要稍微休息一下。平台有可以靠著的地方,他倚著牆,睡意突然湧上。

反正午休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稍微睡一下也沒什麼。下午第一節課的老師不算太嚴格……

在陽光照耀和微風吹拂下,高承樹緩緩閉上眼睛。

他很快進到了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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