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一)

二零二一年九月十三日。

早上七點五十分,豔陽高照,往學校的公車上擠滿了通勤的學生。台北的夏日早晨一如往常地悶熱。高承樹坐在市區公車的最後一排,戴著入耳式耳機神遊。他對面坐著兩個舉止親暱的少女,看制服大概是和他同校的學生。

高承樹從視線餘光瞄見兩人正看著同一支手機,但他的視線並未停留太久,很快就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風景放空。

耳機裡平穩地播放著某個爵士樂隊的新歌,但顛簸的路上,車輛往來的聲音太過吵雜。在高承樹正要把音量調大時,對面的其中一個女學生開了口:

「欸,你還記得高承瑜嗎?」

高承樹回過神。

「還記得啊,她之前國二的時候好像跟我們同班吧?但我沒什麼印象,跟她不太熟。她太安靜了。」

「我聽說她去年出車……」

在她講完之前,高承樹把耳機開啟靜音模式。兩人的交談聲頓時只剩下模糊不清的雜訊。

高承樹假裝沒聽見,也沒再轉眼看兩人。

公車到達校門口前的公車站,少女們急促地擠著下了車。高承樹等了一小段時間,才在大多數人群離開後跟著刷卡下車。

公車在他踏到人行道的瞬間關門駛離,他看著匆忙的兩人逐漸消失在往校門口前進的人群盡頭,又打開手機解鎖畫面看了一眼時間。

早上八點九分。

大太陽照在他臉上,天空一如既往地湛藍。

「如果能考上附中就太好了。」

妹妹的聲音忽然在高承樹的腦中響起。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高承瑜就在他的旁邊對著他說話。但當他往身邊看去,路上只有他的影子,拉成了一條長長的、灰色的陰影。

周遭的學生們趕著進到校門中,而高承樹發現自己似乎舉步維艱。

那是一種無法掙脫的煩悶感。就像是夏天的室外,潮濕又黏膩的空氣般難以掙脫。

而他媽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一年了。高承樹為自己此時居然還會感到難以呼吸的事實而憤怒。

手機閃了一下,時間變成了八點十分。遠方的上課鐘聲響起。校門被緩緩拉起,教官站到門口掃視著差一點趕上的學生們。

高承樹站在離校門還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內心的煩悶感仍然像是熱氣般侵蝕著他。

他想起一年前,剛進到這間學校時,感到無比興奮的他自己。

那時候,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和剛剛的那兩個新生一樣嗎?

在他快要被回憶侵蝕的前一秒,他的肚子非常恰好地想起咕嚕聲。高承樹突然想起他還沒有吃早餐。

沒意思。

去買個早餐好了。他如此心想,然後往校門的反方向,慢悠悠地走去了早餐店。

在店裡吃完早餐回到學校,差不多花了高承樹一個小時的時間。

他從柵欄翻進學校中,現在是九點二十分。

他從側門走進逸仙樓中,長長的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上課時間的所有人都在教室裡面聽著班會的討論內容。

現在才剛開學,分班沒多久,新生還在剛升高中的蜜月期,高二的學生的交友圈則差不多已經固定,分班的隨機性只是給了其他學生一個在午休時間跑到其他班上消遣時間的藉口。

開學的第二個禮拜,和去年在學校的日子毫無不同。每個禮拜一第二節課的班會也陳腔濫調,即使錯過也毫無可惜之處。

正當高承樹要往樓上走的時候,他聽見樓梯轉角傳來了交談聲:

「……最近還好嗎?」尖銳的女聲響起,高承樹認出那是班導的聲音。

「我沒事的。」不熟悉的某個女生的聲音。

「但如果你願意的話還是去輔……」

話音剛落,班導終於意識到了突兀地站在樓梯口的高承樹。

班上一個綁著高馬尾的女同學就站在旁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同樣直直地看著高承樹。

高承樹只對她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好像叫做程子芸?印象中是個挺安靜的人,連第一天自我介紹的時候都只講了兩三句就坐下了。

在班導對他的遲到事件發表任何意見之前,高承樹收起多餘的好奇心,趕緊走進教室的後門。

「高承樹你又遲到了喔。」同桌善意地調侃著他,在高承樹要回嗆之前,班導從前門進到教室裡,班上七嘴八舌的交談聲才暫時歇息。高承樹對著同桌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程子芸從旁邊的走廊走到高承樹斜前方的位子上坐下。她旁邊的同學似乎是在問她剛剛發生的事。從高承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程子芸臉上的微笑著回答,但是高承樹聽不見她回答的內容。

班導開口,在台上開始說一些無關緊要的校務宣導,高承樹覺得無聊,拿出手機查看著他同樣完全不在乎的新聞。

這間教室裡大多數人都不在乎這些瑣碎的小事。他從側眼看見許多人已經拿出手機開始神遊、在書桌上擺上別科的作業開始苦讀,更甚者直接趴在桌上陷入睡眠中。

在一片放棄聽課的人群中,程子芸顯得格外特殊。她撐著頭,視線可及的側臉面無表情,只是聽著前面老師滔滔不絕的發言,沒有做任何其他的事。

世界在她旁邊顯得格外安靜。

但高承樹沒有在她的身上放太多的注意力,視線很快地重新回到手機的一方天地中。他對於程子芸這樣的人沒什麼好奇心——普通的、安靜的資優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他沒有心思關注其他人的苦難。

時間從他的指縫中流逝,高承樹全然不在乎。

或許時間確實是相對的,沉迷於遊戲中,兩個小時就像是幾秒鐘一般忽瞬即逝。當午休時間的鐘聲響起,高承樹在遊戲中取得勝利,終於放下手機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什麼都沒做。

他又看向程子芸的方向,正襟危坐的少女此時已經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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