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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封州,沈府內。

     

      山水造景的水聲打破了曉儀軒夜晚的寂靜,房中燭火熠熠的閃爍著,紅木軟榻上正坐著一男一女,男子年約三十出頭的年紀,容貌劍眉星目,髮髻用小冠固定,內裡身着白色單衣,外頭一件青色長衫用玉石腰帶繫著,盡顯富貴之氣,這便是如今的沈家主君,沈桓之。

     

      那女子約莫二十三歲,梳了個雙刀髻,髻上簪著九轉金絲紫玉簪,髪鬢處簪上鮮花,走動時一股花香沁人心鼻,身著妃色百蝶度花裙身姿裊裊,肌膚白皙容貌堪稱絕色,正是沈府側室夫人小劉氏。

     

      「妾身見過官人。」盈盈地半彎下身子正準備行禮就被沈桓之扶起來,拉著她坐在軟榻左側。

     

      「今日宮裡來了人,說是瑤姐兒的及笄之禮要在宮中操辦,咱們這些年藉著病弱,將她送去郊外莊子,是時候接他回來了。」沈桓之待小劉氏坐定便說明來意,讓她務必將此事辦得妥貼。

     

      「瑤姐兒未出世便因為她母親永樂郡主的緣故,被封了華陽縣主,如此金尊玉貴在宮中操辦原也沒什麼……只是,她自小就在莊子生活,怕是宮中許多規矩都不知曉,得仔細調教著呢。」小劉氏加重了調教二字,看了看沈桓之的臉色,見他臉色未變,心中暗暗鬆口氣“官人到底是不看重這個女兒的。”

     

      「接回來還有些時間,姝娘看著調教就是。」他如何聽不懂小劉氏話裡話外的意思,只是因著她母親的緣故,連帶著也不大喜歡這個正室嫡出的女兒,只要不是太過,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妾身明白,定不負桓郎所託。」小劉氏柔夷輕覆在沈桓之手上,輕聲細語地對著他說道,隨後又走到他身邊依偎在他懷裡,倆人又是膩歪了好一會兒,直到外頭的小厮出聲打斷。

     

      「主君,茗香閣的何姨娘派人來說是身子不適,您可要過去瞧瞧?」

     

      「何姨娘自生了四姑娘後,身子一直不大好,官人快去瞧瞧吧。」小劉氏心中暗恨面上卻不顯,仍是一副笑靨盈盈的模樣,外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正室大娘子這般賢慧呢。

     

      沈桓之見小劉氏並未不悅反倒如此賢慧,心中對她的憐惜之心更甚,連忙語氣溫柔地安撫著她,過了半晌才從曉儀軒離開。

     

      要說這何姨娘,乃是封州正八品安陽縣令之女,當初由永樂郡主做主納進來的良妾,容貌雖不是絕色但也算的上是小家碧玉,性格溫婉可人又素來不爭不搶,頗受沈桓之寵愛,兩年前生四姑娘傷了身子後,便只守在茗香閣養育四姑娘,極少外出。

     

      目送沈桓之離開後,小劉氏回到屋內便喚來貼身侍女素玉,替自己摘下釵環準備歇息,卻聽見顧門的三等侍女在門外通報,說是三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下,一名年約十歲左右,眉眼處與小劉氏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女走進房內,少女將髮絲挽成垂掛髻用珍珠寶釵固定著又用絨花流蘇對釵點綴,一身粉色繡荷紋緞裙,小小年紀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頗有大家閨秀風範。

     

      「瑾兒怎地這時辰過來?」小劉氏不解,她一向疼愛自己這個女兒,見她此時過來想著定有要事,便讓素玉遣了下人們出去,只留幾個心腹侍女在旁伺候著。

     

      沈瑾華小小年紀倒是沉得住氣,只坐在綉墩上靜靜地吃了口茶,見她這幅氣定神閒的模樣,小劉氏倒是有些坐不住了。

     

      「你大晚上的來我這就吃口茶?」

      「茶水滾燙娘親著急也沒用。」

     

      沈瑾華規矩的將茶盞放好,她的貼身侍女綉兒將一名被捆著的奴婢推進房內按在地上,那婢女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生得還算清秀,素玉認出是絮柳院柳姨娘院裡的二等侍女香雲。

     

      「女兒適才回屋時,見這婢女面生,且在暗處鬼鬼祟祟便先拘著,再交由娘親發落。」

     

      「好呀,柳氏這賤人都打探到我屋裡頭了。」小劉氏拍桌而起,恨恨地看著被按在地上的香雲,命人將她拖到院外杖打二十,打殘了才送回絮柳院,送回去時絮柳院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女兒聽聞大姐姐要回來了?」沈瑾華有些試探性的提起這件事,低眸用手絹抵了抵鼻子,又用餘光觀察著小劉氏的臉色,見她臉色並無異常才將手放下。

     

      「此事你如何知曉?我也是你父親剛與我提起才知曉的。」她倒是不懷疑自己的女兒,就是怕這屋內有那背主的,該讓素玉敲打敲打這屋裡的下人了。

     

      「娘親這屋內是該整頓了,沒得讓其他院裡的笑話您,治下不嚴呢。」沈瑾華知道她不會疑心自己,便三言兩語就將小劉氏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姨娘身上。

     

      這件事自然是她讓綉兒去打探的,不過若是小劉氏院裡口風夠緊,她也打探不出什麼來,所以說院裡該整頓倒也是真的。

     

      「眼瞧著大姐姐便要及笄,聽聞是由宮中操辦的,想來若是日後議親定能嫁得好人家,可惜女兒只是個庶女……」沈瑾華神情沮喪的說著說著就眼眶含淚哽咽起來。

     

      「身份尊貴又如何?當年,永樂郡主不也是身份尊貴,還不是壟不住你父親的心,可見身份尊貴是沒用的。」小劉氏想起自己那嫡姐便嗤之以鼻,當年自己可沒用多少手段就將沈桓之拿下了,可見當時沈桓之早已厭棄永樂郡主。

     

      「瑾兒妳還小,日後這些事自有娘親和父親替妳做主,定不會讓妳遜於那沈瑤華。」小劉氏見沈瑾華仍有些沮喪便摸了摸她的頭安撫著,讓她早些回房歇息,沈瑾華乖巧地行個半福禮後就回房了。

     

      沈瑾華回房後端坐在妝奩前,綉兒正幫她拆了髪釵首飾,她靜靜地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從小便開始學習琴棋書畫,舉止禮儀無一不被所有人誇讚,可總會再最後嘆息一句「若是個嫡女就好。」這句話,她自小不知道聽過多少遍,只因她的生母是側室。

     

      她雖是庶出但自小備受父親寵愛,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且家中大小事務皆由生母小劉氏做主,心中不免有些傲氣,認為自己不比那沈瑤華差,憑何她回來,自己便要低她一等、矮她一頭,她不甘心。

     

      她心生不滿,卻面上半分未顯,她不想沈瑤華回來,得想個法子讓她死在外頭。

     

      小劉氏生性陰狠,沈瑾華自小養在她身邊自然耳濡目染,可她並未在父母面前顯出過半分心計,在他們面前依舊是一副懵懂孩童的模樣,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計實在可怕。

     

      「綉兒你說,大姐姐身子嬌弱,路上風餐露宿又顛簸,要是病了可怎麼好?荒山野嶺的去哪找大夫呢?」沈瑾華一臉擔憂,可眼中卻閃過一絲狠戾,銅鏡中依然是那大家閨秀的沈家三姑娘。

     

      綉兒心領神會默默的退下,獨留沈瑾華一人在房內,她自小就看著娘親小劉氏,只因為是妾便處處低人一等、受人白眼,心高氣傲的她怎麼能忍受。

     

      倏地,她拿起一旁的剪子狠狠扎進了面前的銅鏡裡,碎裂的銅鏡照映著她的神情,花朵般的容貌陰狠地哪裡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沈瑤華,我定不會讓妳回來,搶走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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