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1

妳依然為她寫書、日誌或是象徵意味濃厚的劇本草稿。儘管最後總是潦草地解決了名稱的問題,那對妳來說的意義是一個核心問題,關乎情感線的起承轉合與妳最後的定論,而這件事從不是說破便能得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結局的。所以妳保留了,像妳在九年級時第一次試著挽女孩的肩卻又在最後的零點零五毫米距離前縮回了手,假裝成一次懶腰。

這影響了妳,童年創傷?個性使然。過去的妳害怕得到答案的程度遠過於害怕承諾。

多年以後,當妳以一種構思分鏡的方式回想起這整件事時,妳的腦袋尋找著妳見過最相似的場景去敘述這樣的「感覺」,妳想起《Carol》那部電影。電影翻譯的名稱太糟了,妳甚至願意為此在落筆時跨越輸入法的限制。

在妳腦袋裡兜轉的不是兩位女主角吻得難分難捨的唯美畫面,也不是在結局時兩人意味深長的凝視——而是在最開始的相遇,當那雙小鹿般的大圓眼跨越聖誕假期的人流、不經意地對焦到了另一頭端詳著雪中列車玩具的金髮女人身上。一時間移不開眼,剎那目光交疊,轉瞬得應付客人,再看回時那人已不在。那樣峰迴路轉的短暫邂逅對妳來說才是真正的一眼萬年,就像,哪怕妳們什麼都還不知道,一切在後來會如何成為一齣經典。

「幸好,還以為這裡只有我一個菜鳥呢。」

妳第一次見到她的過程堪稱陳腔濫調。同期的新進員工、在公關公司裡負責簽約客戶們大大小小的形象危機......沒多久後發現她也是個可靠的酒友。

她的眼睛是淺褐色的,那是妳第一個注意到的地方,她有著一雙讓人難以討厭她的雙眸,清澈、純潔卻堅定的。妳對她笑了下,心底有股火苗在竄動,妳對自己解釋成一種感同身受的溫暖。這樣的「感覺」,當時妳還不知道,是一切的起點。

那時的妳隱約地想碰觸她那一頭完美的金棕色髮絲——是金棕色而不是棕金色的,在陽光下看起來甚至是純粹的淺金髮絲,妳好奇它們在妳的掌心中滑過的觸感會是怎麼樣的。

妳在日誌裡總是以琴表示她的存在。

妳們在部門裡負責的第一個案子不出意外的滑稽,妳在一場慶生派對中排查到底是哪位賓客偷偷拍下小主人公買了一隻被染成彩色的迷你馬並威脅要賣給八卦雜誌,而琴以親近人的特質安撫她們真正的客戶,一名頗有聲望的市長候選人。

原本這還不是一件迫在眉睫的案子,直到清晨的一通電話告訴妳,那隻迷你馬因為過多的染色劑而中毒死了。

妳扶住額際,心想著對於公關新手來說這顆未爆彈還能更脆弱嗎?

「賭一週的咖啡,是太太做的。」

琴卻在凌晨也傳來了這則訊息,妳盯著它很久,久到妳真正回神過來時,象徵她在線的綠點都消失了。

妳翻了翻做過筆記的隨身小冊子,上面記載著銀行帳號這條線索已經被視為斷頭線索,妳原以為是組裡的技術人員對於挖掘資訊的能力有限,以至於沒能從賓客名單中找到能與那神秘的勒索帳號有一丁點關係的目標。原來妳根本鎖定了錯的對象。

隔天妳們重新梳理後的結果帶來了好的進展,最終家務事還是由委託人關上門自己處理了。妳老實地對經理說那是被琴點醒的,而琴卻反過來誇獎說那只是一個睡不著的玩笑,妳居然真的敏銳地查了下去。

「公關界的水可深了,居然還有妳們這麼相知相惜的朋友。」

部門裡待產的同事聽聞後笑道。

事實上,妳也對此感到徬徨。琴不像是一個該跟妳當同事的女人——妳的意思是,她的能力出色,美麗又待人落落大方,甚至妳聽過她對於俄語和日語等外國語言切換自如。雖說妳們所待的公司也是業界裡數一數二的賺錢機器,但妳深諳以琴的能力,她該被擺在比這更高更好的位置。

「妳知道我不是認真的,但還是謝了。」

琴接過咖啡時露出一個饒有興致的笑容,幾乎是調戲。妳聳肩,朝著螢幕上的結案報告抬了抬下巴,笑著反問道:「不等我?」

「我閒不下來。」

她看起來是真心享受這杯熱卡布奇諾的。妳為此感到踏實,又注意到了一個微小的事實,在琴放下咖啡紙杯的那一瞬間,妳瞥見一道指環的痕跡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

妳躊躇了一會,現在還不是時候去問出那些出格的問題。

直到了一年三個月又一週後。天曉得妳居然堅持了這麼久後才真正在一場慶功宴上借著酒意問出口,而妳發誓,那個瞬間在琴臉上浮現的表情是妳從未見過的,一種混雜著羞澀、自豪與緊接而來的佯裝平靜。妳以為那會是一個標準的,幸福快樂的答案。

「我真希望妳猜對了。」

琴卻這麼回應,與妳在小酒館的門口相對著,妳和她的指間都夾著一支英國產的瓶裝百威。她低頭笑了下,奶油色的清晨光線在不遠的地方乍現,這是最美的時刻。不像其他把握時刻花枝招展的女同事們,琴紮著一頭整齊的高馬尾,臉色看上去離酒醉還有很長一段路,眼神卻略微迷離。

「但不,那只是老習慣了。我從還在唸書時就習慣將戒指戴在左手,無名指的位置讓我看了舒服。」

妳不確定這是不是個對的時刻追問下去。

「那妳呢?」

妳過了三秒後才反應過來琴的問題,而對此妳卻無法像平常一樣有個完美的回覆。妳只能說實話,無論這是不是會讓妳難堪:「我——」

妳移開原本的眼神相對,咬了咬下唇,故作鎮定,擺出所有人都信服的那副「這沒什麼大不了」模樣。妳可以嗅到自己嘴裡的酒味,空氣變得更乾燥了,妳只是苦笑道:「感情關係什麼的從來不是我的菜。」

「好吧,不意外。」

琴靠了過來,淺色雙眸在妳身上來回掃視著,像在尋找什麼。妳為此感到有點兒而不自在,剩下的部分卻是暗暗湧動的期待。妳必須收回最一開始對她的評語,那雙眼眸在相處愈久後變得愈加難以捉摸。但無論如何她還是那個溫暖的甜心,是妳下意識親近的對象。

「怎麼了?」

「只是覺得,」

又喝了一口酒後,琴微笑時臉頰浮現了明顯的紅暈,她向後倚上磚牆,將妳們的距離又拉回了足以喘氣的最佳空間。她看進妳的眼底,似笑非笑地道:「真的很美,幸好沒有人能擁有妳。」

妳愣怔,平時面對委託人時的敏捷與口才蕩然無存,而妳們的手機也在此時響起。

「又是被出軌照片勒索。」

輕嘆,琴迅速地瞥過訊息後宣布,然後仰頭將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妳差點笑出聲來。她對於臨時出勤的抗壓性可不亞於妳,卻更不願意放棄榨乾最後幾秒鐘的美好。

「走吧。」

妳們一起攔了輛計程車,在搖晃的後座上她瘋狂地抱怨媽媽的貓是如何因為發情期而叫了整晚,妳只是寵溺地望向妳微醺的同事,以彼此熟悉的方式附和著她。

「來吧,讓我們快點解決這事。或許還來得及吃上一頓蜂蜜醬的鬆餅當早餐。」

進了公司後的琴又能奇蹟似地讓自己看上去清醒、條理分明且果斷聰穎的樣子。這就是她,妳永遠都無法對她的人格特質做出一份完美的側寫。她是理解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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