氫氧化鈉是製毒的常見材料,其他常見材料有麻黃素、強酸、紅磷以及丙酮等,紅磷味道像「大蒜」味,而丙酮味道則像「去指甲油」的氣味。民眾若於房屋周圍聞到刺鼻惡臭味,應迅速遠離該處,並至鄰近之派出所報警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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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讀著里長遞過來的宣導單,標題是『小心毒窟就在你身邊』,玻璃櫃裡還剩一小疊,是管區兩個月前送來讓他放進里公佈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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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區知道這件事嗎?氫氧化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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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到阿伯搬走後才告訴他,但他說的沒錯,這些粉末無法證明什麼,說不定有其他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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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里長,你說二樓是租屋的,那房東是誰?他知道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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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喔,好像是住在四樓的那位先生。他常坐計程車出差,我很少見到他,他們家就只有一個念國小的兒子,然後還有請一個外傭。對了,四樓還有一間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好像因為地段的關係一直租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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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鐵門上那張泛白的紅底廣告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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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呢?也是他的房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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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棟的三樓好像一直空著沒人住。我上次問二樓江先生,他們只知道房東有買二樓和四樓,三樓似乎先前就被別人買走了,至於細節他們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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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三樓的房東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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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可能要請廟公算一下。」里長苦笑道,連珠炮似地一路轟炸,我似乎太為難他了,附近少說也有兩百戶人家,這個抽樣對他來說實在過於艱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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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口是管區的權責,如果你覺得整件事很可疑,可以請他調查。」他喝了一口湯,接下去說,「不過,管區是個非常謹慎的人,性格固執又古怪,甚至可以說神經質,但做人絕對正直。上次我可是動用人情關係才讓他點頭,一般人若想請他幫忙,必須要有很明確的證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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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我缺乏的正是「很明確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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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我向里長拿了一張尚未進行新制評鑑的住戶清單,以及一張防毒宣導單,里長不忘在宣導單上寫下自己的私人電話,提醒我倘若醫院有任何宣導政策,請務必聯繫他,他還順口問了醫院志工的聯絡方式,於是我留了一個永遠也打不進去的院長專線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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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巷口的途中,我開始留意舊公寓頂樓的鐵皮屋,我拿出手機,先朝舊公寓對面的建築拍了幾張,然後別過身打量著舊公寓,斑駁而疲憊的公寓。里長口中的氫氧化鈉,讓它的模樣變得和我剛才經過時看到的不太一樣,跟其他建物也不太一樣,不是外觀上的物理性差異,而是一種存在感的違和。就像以前班上某個被大家偷偷討厭的人,在人際板塊裡,屬於他的那一區會被塗上另一種顏色,著色的落差被眾人的意志突顯出來,至於他是否真的無辜不太重要,顏色本身不講究這些,這和造影圖片中用顏色標明病灶位置的道理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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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色的公寓,被我的假設默默地上了色,而這前後還不到九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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弔詭的是,人通常不會懷疑自己的假設,那是科學家才會做的事。假設就像一組模具,我們對於一切事物的認知,往往都是透過這組模具成型,也就是說,假設決定了我們眼中這個世界的成立型態。因此所謂的客觀,也只是排除極端值之後,從一大群組態相似的模具下鑄造出來的產物而已,由多數主掌觀點,跟民主的概念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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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能老化現實,但假設卻是讓現實在一瞬間改頭換面,這是它最驃悍的能力,跑在時間之前,速度之快,使其難以望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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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假設扭曲現實,得找個機會進入二樓,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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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著梳理目前蒐集到的資料,江銀城有吸毒前科,化工背景,而且家中可能存放氫氧化鈉,究竟是掩人耳目或是另有用途,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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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銀城是否製毒,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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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銀城與黃崇輝是否為舊識,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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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與她女兒的關聯,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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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是否為空戶,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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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號或許都能藉由盯梢尋出些蛛絲馬跡,但目前最大的問號是,我到底有沒有腦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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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而言,腦瘤只是一塊腫脹壞死的組織,對於動刀就能解決的事,我不擔心,我擔心的是這塊組織可能會影響我的判斷力,因為我對自己的推論能力一向非常有自信,畢竟這是我的生財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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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騎上車往醫院方向走,周末下午,兩個關鍵人物正好都在醫院輪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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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醫師約莫五十出頭,虎背熊腰,留個落腮鬍,不過是屬於毛量較為稀疏的那種。由於神經內科藥品浩繁,各家藥廠看準箇中龐鉅利益,直搗黃龍從醫師身上下手,發動鋪天蓋地的攻勢想方設法讓醫師採用自家藥品。就跟競標一樣,一旦得標的藥廠與醫院私相勾串,藥廠暗地指揮處方一路供藥,院方回扣拿到手軟,健保局照樣給錢,結果自是遍地黃金雨露均霑,反正民眾永遠搞不清楚藥廠間的品質良窳,只知道乖乖把藥要吞進肚子病就會好。因此他身旁總不乏打拱作揖的Propa( Propagandist之縮寫,通稱藥商 ),說是藥商,其實就是藥廠業務,然而對於一個小器的人來說,藥商就是他的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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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護理站打過招呼,走進內科病房值班室,吳醫師身邊又站了一位油頭粉面的年輕藥商,正挽起袖子拿著失智藥物貼片樣本往自己手臂上貼,他桌上則放著剛喝過的高檔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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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人情債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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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進門,吳醫師隨即起身跟我握手致謝,熱切地介紹身旁的藥商和我認識。年輕藥商停下動作,靦腆地對我笑了一下並遞上名片,吳醫師對於藥商只帶了一杯飲料而向我連聲致歉,表示之後會再補給我。我笑著說沒關係,但其實心裡非常擔心藥商多帶一杯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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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寒暄後我向吳醫師表明來意,表示最近常莫名暈眩,還不時耳鳴,希望能儘早進行磁振造影,檢查有否腦瘤的徵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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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而言,執行磁振造影前必須先進行X光檢查以及斷層掃描,再由醫師判斷是否需要進行造影。由於設備昂貴,若無實際需求必須自費進行,費用六千至八千元,若真有實際需求則以健保給付,但須等候一個月以上。於是我能做的,就是賭這份人情債值不值八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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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我說完,原本掛在他臉上的笑容開始有些消退。他沉思了一會,問我最近睡得如何,我說還好,他點點頭,接著翻開隨身筆記本逐頁檢視,然後面露微笑地告訴我,今晚八點就能到影像醫學部進行造影,而且事前不用做X光檢查,也不酌收任何費用,一星期就能回診看報告,他會親自向我說明病情。說實話,事態發展完全超乎我的預期,加上那個微笑,我對吳醫師有了大概百分之五的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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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表示,我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對二樓進行盯梢。如果真有腦瘤,我會立刻放棄盯梢,如果沒有,我就必須想辦法進入二樓調查,證明那股味道確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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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搭電梯到地下一樓毒物科,拜訪我在這間醫院裡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小駱是毒物科的醫檢師,總是戴副琥珀色鏡框,每天都繫領結,四肢修長,遠看就像個在意腰身的倫敦雅痞。典型的聰明人,從小就打定主意當科學家,求學時總是站在山腰看山腳下的同儕,做甚麼都輕鬆登頂,連把廢棄物倒進鐵桶也能做得既優雅又迷人,只說必要的話,不做多餘的事。我習慣獨處,他則是被迫獨處,獨處性質的運動不多,跑步是其中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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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在賽道上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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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物科的輪值通常都是為了接聽毒物諮詢專線,這是醫院的重要公關活動,雖然只需要回應民眾一般中毒處理流程,但小駱還是自行報名了許多藥酒癮的研討會(我因職務所需也勉強參加了一兩場),甚至到警察大學旁聽鑑識課程。由於院方響應節能減碳,週六下午檢驗室熄了一半的燈,全科共養的海水水族箱發出幽闇的藍光,沿著室內每樣物體的輪廓,描出一道淡藍色的光邊,像在庇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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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駱正低著頭,專心研究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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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進檢驗室便逕自往冰箱走,拿出我寄放的可樂,將其中一瓶拋給他。醫院附近沒什像樣的酒吧,剛好小駱很會調酒,或如他所說,『這只是一道乙醇與輔料的精密配比過程』,檢驗室很安靜,空調也舒服,撤掉儀器後的檢驗台比吧台還寬,不會有惱人的電子樂,有時我們會聊到深夜,大部份都是聊彼此的前女友和各種美妙離奇的性經驗,然後在可樂裡加威士忌,躺在沙發上睡到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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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單身漢會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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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從大型通風扇刮下的煙漬樣本交給他,他剝開衛生紙端詳了一段時間,還湊近鼻頭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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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告訴你結果。對了,想去太魯閣路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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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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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們開始聊女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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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時,距離照MRI還有幾個鐘頭,我決定先到超商,將手機裡老頭家以及舊公寓對面其他建築的照片洗出來,超商的沖洗速度比坊間相館還要快上許多。回到住處,我空出一面牆,將6x8大小的照片悉數貼上,老頭家便像拼圖般在牆上被一張張還原出來。我一邊拿著鐵鍋就口吃泡麵,一邊在腦海裡模擬二樓的相對格局,最後我對著主臥房天花板的照片,用紅筆將那個錢幣大小的圓痕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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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盯梢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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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舊公寓附近沒有荒廢的建物或合適的掩體,因此只能找與之相對的樓面,不巧的是,正對舊公寓的是一條巷道。巷道兩側則是較為新式的四層樓公寓,左右各連接三幢,公用樓梯間對外窗的高度及腰,適合躲在窗邊盯梢,為避免視野偏狹,我只選擇最接近巷道左右兩側的公寓,交替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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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羅列了一張盯梢用的品項清單,包括食物、水、醫院背心、單眼相機、單筒望遠鏡和大樓鑰匙。醫院背心是用來偽裝成進行新制鑑定的社區宣導志工,我打算和志工組長商借,單眼相機體積笨重,以手機替代即可,單筒望遠鏡在我時常光顧的攝影器材店便能購買,比較傷腦筋的,還是對面那兩棟公寓的大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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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牆面上的照片,開始把自己想像成廉價偵探小說裡的主角,孤獨,孓然,書桌堆滿帳單,桌上的威士忌酒杯永不見底,每次都在匿名戒酒聚會抱怨前妻,一直到倒數第二章才會開始清醒。他家牆上隨時都有命案,照片總是釘著盤根錯節的紅色棉線,一想到這,我的雙手便不自覺地開始震顫。明天開始,我的生活將和這面牆產生連結,紅色棉線的另一端聯繫著什麼,我不知道,那是全然未知的祕境,站在森林入口卻看不到盡頭的祕境。無法置身事外,也可能沒有回頭的空間,或許就這樣一直被困在牆上,然後望著桌上的酒杯乾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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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得抱怨,這就是成為孤獨偵探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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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前往醫院照MRI前,我到攝影器材行買了賞鳥專用的單筒望遠鏡,十倍倍率,口徑25 mm,光學BAK-7稜鏡,體積合掌攜帶方便。據我目測,舊公寓與盯梢公寓棟距不超過七公尺,用這款盯梢綽綽有餘,只是當在我結帳的那一刻,一想起對面那群大學生時(我們甚至可以互稱同行),不免有種淪落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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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雯抱著板夾,站在影像醫學部的入口等我,一瞬間我便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只是吳醫師的白老鼠。吳醫師最近與睡眠中心合作,研究失眠患者的大腦迴路,而我睡眠狀態正常,恰好符合研究案的對照組成員資格。這樣一來,吳醫師不但不用付我參與實驗的獎勵金,還能多收一枚樣本,我早該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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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簽下受試者同意書時,怡雯對我吐了吐舌頭,然後告訴我小蔡很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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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磁振造影一次約須半個鐘頭,事前除了要脫下身上的金屬製品,還必須施打顯影劑,藥劑打進血管時感覺涼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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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影時通常要戴上耳塞,因為梯度磁場運作時會發出敲打式的噪音,很多人不能適應這個部份。不過對我而言,這絕對是一個靜忖的好時機,畢竟我習慣戴耳塞睡覺,況且躺在平台上慢慢滑進掃描儀,盯著半圓形管壁上的藍色線條,反而讓我非常放鬆。那感覺就像在凌晨時走進了某條隧道,隧道裡沒有人,只有類似風的聲音,遙遠的出口透著熹微的藍光,那是世界即將黎明的訊號。隨著機器的噪音慢慢減弱,你跌跌撞撞地往前,再怎麼走出口卻依舊沒有變大,所有的距離彷彿都被固定住了,地表正在傾斜,你的世界全都擠到了最遠的角落,簡直就像喝了酒一樣,但和宿醉不同的是,你知道自己等下就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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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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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束後,我上網找到兩間位於另一區的二十四小時開鎖店,這兩間鎖行離盯梢公寓都有一大段距離,如果找附近的鎖行,很可能會被懷疑非當地住戶,接著我買了一手酒,然後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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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響了,凌晨兩點半,我換好衣服驅車前往盯梢地點。我把車停在兩個巷口外的騎樓上,巷道跟城市都睡著了,沒有一戶亮燈,監視器說不定也沒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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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按照睡眠機制,人們應該正處於快速動眼睡眠的區段,那是深度睡眠的領域。我帶上那一手酒,打給鎖行,報上地址後慢慢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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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開鎖師傅拐進巷口後,我準備就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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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鎖師傅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年紀和我相仿,模樣卻老成許多,身上的黃色制服寫著芝麻開門,這讓我差點笑場。他看到我上半身都被啤酒淋溼了,苦笑著說,「剛剛唱回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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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左側盯梢公寓的水溝蓋旁,搖搖晃晃地往下指,然後半跪著,試著將右手半插進水溝蓋,邊打嗝邊說,「不好意思麻煩你,我沒辦法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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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是舊式的彈簧鎖,」他迅速從工具箱拿出深度規和讀鎖器,俐落地插進匙孔,開始判讀彈簧的數目與深度,「妥當啦,給我十分鐘,我把家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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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應該也要印在制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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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下彈簧的相對位置,拿出挫刀,用極小的音量在空白鑰匙上磨孔打齒紋,我則負責持續對著水溝蓋呢喃。由於演技太過逼真,期間還有個年輕人走近鎖匠詢問我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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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醉鬼的演繹難度很高,尤其是那種微醺中帶點理性的類型。其實我大可拿份鹹酥雞悠哉地在門口等他開鎖,我們甚至會閒聊起來,但這樣一來我就必須要在這段時間內塞進更多的謊言來補白,此外,對方也有可能跟我要身分證。因此演醉鬼不但可以省掉許多麻煩,還能加速對方的作業時間,最重要的是,除了警察,沒有人會跟醉鬼要身分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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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順利地拿到了第一把鑰匙。就在師傅把鑰匙轉向右方,彈簧應聲彈起時,他看著我,輕輕地對我說了句,芝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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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醉鬼這招對第二位師傅不太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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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跪在右側公寓的水溝蓋旁招了招手,將十五分鐘前的動作複製貼上。師傅慢慢走過來,這位師傅年約半百,鬢髮灰白,容態嚴謹不苟言笑,一聞到我身上的酒味便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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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還好吧。」他輕拍著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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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不好意思,我鑰匙掉進水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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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關係,我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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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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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工具包,然後將聲線壓低,「不過,我可能要看一下你的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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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打馬虎眼,搖頭晃腦地回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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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要看一下你的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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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他繼續說道,「不好意思,這是公司規定,不然如果你喝醉酒跑進別人家,我們公司會有困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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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勢拿出身分證,喃喃地說,「我只是房客,身份證上是戶籍地啊,怎麼證明,還是你要我現在打給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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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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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沒關係啦,」我把身份證塞在他手中,然後蹲靠在鐵門上佯裝清醒,輕聲回道。「你拿去隨便看,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再找其他人幫忙,你想要先離開或是去找管區都行,油錢我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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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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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差啦,」我直視他的眉間,「現在是凌晨三點多,我才剛被老闆和客戶灌了一堆威士忌,頭痛得不得了,不管你怎麼想,我現在只想趕快回家洗澡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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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他拿我的身分證隨便瞄幾眼後,迅速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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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時有住戶亮燈就破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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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氣候溫煦,我刻意繞過萬靈宮,從另一條岔道走向盯梢地點,也就是舊公寓對面的那兩棟公寓。就在我思忖究竟要選擇哪一棟公寓時,我發現巷口左側公寓的一樓屋簷放了數十盆植栽,枝繁葉茂,延伸出來的部份恰好能隱蔽樓梯間對外窗,因此我決定先進入該處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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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天起,忠興街102巷17號2樓將長時間地留在我的視線內。我的時間規劃是假日全天盯梢,非假日則在味道出現的前後一小時盯梢,盯梢地點則是一樓與二樓之間的公用樓梯間對外窗。一旦有住戶進入盯梢公寓或從公寓外出,我會趕在他開門前往最高的樓層走,反正穿著醫院背心手拿宣傳單,還有一張本區域尚未進行新制評鑑的住戶清單作為佐證,就算無意間被撞見,給人的印象應該不會太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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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隨身包非常輕便,只裝了背心、食物、水、幾張新制鑑定社區宣傳單(根本沒有這種東西,這是我今天早上才臨時打好印出來的)、望遠鏡,以及昨天下午從里長家拿的那張「小心毒窟就在你身邊」防毒宣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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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單張載明,毒品工廠的特徵包括:屋內外設有監視器,窗戶有遮蔽物,用電量異常龐大,民宅內會存放大量感冒藥與化學試劑,周圍有惡臭味以及廢水排放,廢水通常是夾帶泡沫的白稠液體。除了感冒藥需要進入屋內才能得知外,其餘大概都可以靠盯梢來進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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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屋內可能會出現的相關製毒設備則包括了加熱裝置、冷凝管、量杯、燒杯、漏斗、各類衡器(如天平、磅秤)以及烤箱等等,不同製毒法其設備需求各異,一切都只能仰賴望遠鏡的焦距給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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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接下來一週,盯梢重點會放在幾個部份:電錶數據,信件內容,監視器的位置,二樓的活動情形與作息時間(對照塑膠燒灼味出現的時間),周邊是否有異味,是否有廢水傾倒,甚至可能還要追垃圾車翻垃圾。另外也要注意黑衣男現身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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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梢開始,首先是電錶數據,我用老頭留下來的金色鑰匙打開舊公寓的樓梯間鐵門,對著牆上的電錶迅速抄下數據,地面上則有兩張附近泰式小吃的廣告單。我輕輕關上門,走向左前方的盯梢公寓,旋開彈簧鎖,芝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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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逢假日,巷道淨空,只有那斷斷續續,不知從何處傳出的拍打聲,停車場沒有任何動靜,這幢盯梢公寓的四位住戶似乎也都外出了。我倚著二樓樓梯間的對外窗,拿出望遠鏡和筆記本,並將手機調整成拍照模式,就著枝葉的間隙,隔空記錄江銀城的作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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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四十。江銀城的住處有兩個對外窗,一大一小,對照手機相簿裡老頭家的格局,大窗內應是客廳,窗簾半掩。小窗則對應客房,或許就是里長口中那間「堆滿資源回收雜物」的房間,但窗戶已經被某樣物品遮蔽起來。這個視角看不見廁所與主臥房,因此大窗那二分之一的視野,成為我唯一能獲得訊息的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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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二十。被窗簾遮去一半的剩餘空間裡,恰好能容納半張茶几以及江銀城的側臉,他一邊抽菸一邊咳嗽,下顎卡著口罩,模樣像在看電視,但他似乎更專注在菸飄走的方向。他女兒背對我坐在茶几邊,雙手沒有停止活動,江銀城抽完菸便拉起口罩,女兒期間曾離開坐位幾次,回坐後又開始埋首茶几,這情形維持了一個多小時,整個過程就像被設定好重複迴放的短片,而且還看不到剪接的痕跡。在這裡,時間慷慨地停緩下來,如果此刻有人正在偷窺我,大概也會感受到這種慷慨的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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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而觀察周邊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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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公寓的樓梯間鐵門似乎沒有監視設備,二樓到四樓的樓梯間對外窗全都被關上,因此看不到住戶門外是否有安裝監視器。左後方有個小山坡,通風良好,此時枝葉彷彿聽到我的描述而晃了幾下,還有幾片葉子掉進排溝,排溝雖然有些汙濁但仍在流動。倘若就通風、排水需求以及人口密度而言,此處的地理條件,儼然就是一個製毒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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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有人走進了盯梢公寓,我開始往頂樓走,當我走到四樓時,住戶開了二樓的門進去。我不經意地瞥向對面四樓,看見那間一直沒租出去的頂樓鐵皮屋,只有一扇小窗,窗簾全放,沒有對外通風扇。當我走回對外窗窗口時,卻發現對面客廳空無一人,手錶顯示十一點二十,此時她女兒戴起口罩走進客廳,拿出類似鐵鍋與量杯的工具放在茶几上,開始往裡頭倒東西,我趕緊拉近望遠鏡焦距,但看不清楚細節。她將鐵鍋放在某種加熱裝置上,江銀城自行推著輪椅,從窗簾外進入視野,他拿著攪拌棒,慢慢伸進鐵鍋,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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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女兒拉上了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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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好一段時間,二樓都沒再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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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三十,舊公寓樓梯間的對外窗被一個個依序打開,有人開始清洗樓梯間。我用望遠鏡一看,對方拉起口罩,但應該就是里長所說的那位外傭。短髮的外傭先從四樓開始掃到一樓,再從一樓拖地回四樓,撿宣傳單,擦窗戶,噴芳香劑,擦樓梯扶手,動作非常仔細毫不馬虎,看起來精力充沛,每清潔完一層便打開一扇對外窗,前後耗時近四十分鐘,最後拿著水桶走進四樓。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不只二樓,每一層樓的門外都裝上監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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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二十分。我趕緊起身到老頭家的通風扇旁,仰起頭聞氣味,來來回回走了十多分鐘,不但沒看到煙霧竄出,也沒聞到任何詭異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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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十分。二樓的窗簾再度被拉開,茶几擺了幾盤家常菜,兩人正在吃午飯。江銀城看上去有些倦態,吃完飯他開始打瞌睡,碗筷放在桌上,口罩一直卡在下巴忘記拉上去,她女兒關掉電視,無動於衷地看了他的口罩一眼,消失在視野內。這遠遠看去就像一幅畫,有點哀傷的畫,放在什麼關懷獨居老人系列的比賽說不定能拿個獎,窗簾則在午風的吹拂下,成為現場唯一的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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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對著一個人睡覺盯了三個鐘頭,就算在熱戀期也不會幹這種事,更何況還是對一個睡相糟糕的老頭,於是我開始懷念起在金門當兵時每天看油漆變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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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半。江銀城女兒下樓買菜,手中沒有提任何廢水,一個鐘頭後回家,這段時間江銀城都在練習踩助行車。由於周日不送信不收垃圾,因此沒辦法蒐集到額外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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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十分。就在我啃下第一口麵包時,二樓住戶開門了,一樓的鐵門也被打開,而我的位置剛好就卡在一二樓之間,前後夾擊驚心動魄。我趕緊套上背心,從提包掏出新制鑑定宣傳單,迅速走到一樓,趁住戶進來前轉身對二樓大喊,不好意思,那我明天再過來,接著對著進門的人低頭微笑後趕緊走到門外,等二樓住戶下樓時,會看到我正對著準備上樓的住戶背影鞠躬,然後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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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用醫院宣導那招還說得過去,晚上就得換一步了。我先騎車到附近的小北百貨買了兩個舊紙箱,然後在巷道轉角磨蹭了二十分鐘,確定沒人進出後,再溜回盯梢公寓樓梯間的對外窗。江銀城的夜間生活,就是把白天的生活設定好重複迴放一次,也就是迴放後的迴放,說不定夢裡也還在迴放,只是多了一層模糊的感受。看電視,抽菸,打瞌睡,踩助行車,改變的只有背景光線和指針方向。他和女兒幾乎不交談,而且長時間戴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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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二十。樓下鐵門又開了,大概是二樓住戶吃完飯回家,但這次還有另一戶人家緊隨在後,我聽見兩家人在樓梯間互打招呼的聲音,趕緊起身往頂樓走。雖然頂樓鐵門深鎖,但門前還有一塊小平台得以容身,我先把第一個紙箱摺好後鑽進去,再伸手上把第二個紙箱自己往上疊,第二個紙箱裝了半滿的保麗龍,而我在紙箱裡只做一件事,就是祈禱不會有人把上面的紙箱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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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十五。江銀城的女兒拉上窗簾,視野消失,從剪影完全無從判斷兩人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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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整。舊公寓樓梯間的對外窗突然被四樓的外傭一層一層地闔起來,樓梯轉角的燈泡次第關閉,全暗,連樓梯都不復存在,整個空間彷彿被挖空似的,像條垂直的甬道。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的路燈,路燈上貼著「人人都有罪」,方向則斜對著江銀城家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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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都是誰爬上去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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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二十五分。鄰里巡守隊巡完最後一輪,江銀城家燈光未歇,一樓卻出現機車熄火的聲音,原來是小蔡,還真的定時來聞味道。他穿著便服,進屋巡視了約五分鐘後關上大門,就在發動引擎時,他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起身離開座椅,微調了售屋看板的水平,用外套袖口擦掉灰塵後騎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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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樓後躡手躡腳地靠近通風扇,沒有異味逸出,即便是靠近土坡或排溝的位置也一樣。二十分鐘後,二樓熄燈,我開門抄電錶數據,對比早上的數據並無異常,看來明早得再來抄一遍。二樓到四樓的信箱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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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決定不回盯梢公寓,紙箱就擱在頂樓前的平台,繞過萬靈宮,我慢慢走回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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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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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超過該就寢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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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班前我打算調整盯梢時間,周五放自己一天假,全日盯梢,反正那一整天都在醫院開無聊的會,而我年假又多得用不完。至於周一到周四,我選擇周一周三下午盯梢,周二周四上午盯梢。也就是說,我把半年份的年假送給了一個被我懷疑製毒且睡相糟糕的阿伯,然後挨著被個案客訴的風險,因為接下來一星期我得用半天的時間消化一整天的業務量,品質自然會打些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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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我可能有幻嗅這件事情面前,任何形式的行程調整都顯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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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午十二點二十分,向萬靈宮的廟祝表明身分後,我開始詢問黑衣男的出沒時間。廟祝表示幾乎都是接近中午時分,但他記不清切確日期與間隔天數,唯一能肯定的,是黑衣男上周六中午有出現,而且還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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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六中午?那不就剛好在我進老頭家,聞到味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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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蔡中午並沒有到老頭家,而我在通風扇旁依舊沒聞到任何氣味。我套上醫院志工背心,打開樓梯間鐵門抄下電錶數據,二樓和四樓都增加了用電量,但度數正常,三樓的電錶轉速則非常緩慢。抄著抄著,我突然想起應該還要有個公用電錶,然而牆上並沒有第四個電錶。我沿著樓梯緩緩往上走,腳步輕且慢,發現每戶門口確實都安裝了監視器,安裝時間無法從外觀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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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換到舊公寓對面,巷口右側的公寓盯梢。這幢公寓的樓梯間對外窗雖然沒有明顯的掩蔽物,但距離較遠不易被人發現,缺點是視野更加狹隘,至少看不清楚舊公寓樓梯間的活動,僅能看到住戶大門的開關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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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間的對外窗已被打開,二樓的窗簾則開了一條小縫,我將望遠鏡的焦距拉到最近,發現江銀城正在用量杯秤重,然後將某種粉末加進鐵鍋加熱,不停攪拌,期間所產生的熱氣一直干擾著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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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靈光乍現,忙不迭地衝下樓,拜先前嘗試破網而入的人所賜,我順利鑽進私人停車場的鐵絲網,踏過荒蕪的菜圃來到排溝邊。一如預期,此處恰好能看到舊公寓的背面,土坡上的視野更加理想,前提是我能凌空飛過三公尺的溝寬。靠近舊公寓的溝段有幾個排水孔,其中有一處正滾滾流出廢水,雖然夾帶泡沫,但並不是刺鼻的白稠液體,反而有洗衣精的味道。二樓有扇半掩的窗,由於反光而看不見內部活動,排風扇不斷竄出白煙,欺近一聽是明顯的炒菜聲,氣味也像,但江銀城可能以此做為掩護,至於他們不用親自倒廢水的原因,或許從排水孔流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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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佇立在草叢中,腦中不斷形成假設又推翻假設,像堆積木的小孩,此時小駱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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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到你辦公室,同事說你下午請假。你前天給我的那個煙漬樣本只是單純的食用油煙,沒有任何毒物反應,下次拿點刺激的過來。還有,記得報名太魯閣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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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什麼具體收穫,但至少發現了一個新的盯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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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右側公寓時,江銀城的客廳拉上窗簾,連剪影都看不到,當初如果砸大錢買個紅外線透視望遠鏡就不用窩在這推敲半天了,但砸大錢也有可能換來的是江銀城的胴體,這種事要是傳出去就只能切腹了。這幢盯梢公寓整個下午只有一個外傭外出買菜,我猜這裡全都是高齡住戶,因為三樓持續傳出我昨天聽到的按摩拍打聲,節奏規律,響徹鄰里。這種按摩通常是針對不願外出的中風老人所做的消極復健,有些外傭漂洋過海來台灣時壓根沒想到就為了當一台人肉節拍器,而且一當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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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老人獨居的案例陡增,多半是不願與子女同住的個案,這些老人大多都有伴隨自己七十年的價值觀與意志,而且都長在身體裡面了,病灶可以動刀移除,價值觀沒辦法,於是他們決定在最後的歲月裡,活得比較像自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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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整。江銀城女兒拉開窗簾,離開客廳,江銀城戴口罩打瞌睡,茶几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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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十分。郵差出現,分別朝二樓和四樓投遞信件後揚塵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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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二十。有個穿制服的小男孩(制服有一條紅槓)打開了舊公寓的樓梯間鐵門,進門時遇到準備外出買菜的江銀城女兒,兩人對視後微頷,但無交談,男孩一路爬上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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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他拿著一顆舊足球走出鐵門,往左步行約二十公尺,我的鏡頭則持續跟著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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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一間冷清的停車場,停車格只有兩輛計程車和一輛報廢車,他站定位,開始對停車場的死角丟球。他很瘦,丟球力道不強,左手比右手來得有力,每出力丟一次,都會輕輕發出一聲節制的吶喊,那是種非自主的身體反應。牆上有塊灰黑的汙痕,是球體落點的集結,範圍不太,表示準度很高。有時不小心丟偏了他會顧盼四周,回頭對身後的車輛尷尬地笑著,彷彿在對某個身後的同伴表達歉意似地,然後用手肘擦擦臉上的汗水。玩累了,他就坐在球上,閉上眼睛,等待那陣久久才會吹到他臉上的風,柔軟的風。他很乖,看起來也有禮貌,但沒有找任何玩伴,那塊汙痕是他僅有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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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孩子。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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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人跟他說床邊故事,如果想聽故事,他只能自己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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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二十。男孩回到四樓,我趁江銀城女兒返家前迅速抽走二樓的信件回到盯梢地點。信件共有三封,全部都是銀行房貸廣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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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五十,江銀城離開視線,他女兒正在做蝶古巴特,此時垃圾車的音樂聲逐漸逼近巷口,我趕緊下樓步出大門,因為半分鐘後,整棟樓的人都會像擠牙膏般蜂擁至車斗旁。我藉機混入人群,沒看到江銀城的女兒,反倒是四樓的男孩拿著一包垃圾隨手拋進車斗,但就在他轉身的瞬間我立刻將垃圾拾起,完成第一次撿垃圾練習,代價是被清潔隊員白了一眼,然後指著車上的警告布條。此時里長朝我的方向走來,我順勢拐進右前方的窄巷,一旦失去路標或門牌號碼,這裡就像個險巇的迷宮,隨處都是不友善的轉角,即使各家門窗緊閉,還是會讓人想像那縫隙間有雙眼睛緊盯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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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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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剛過開獎日,那包垃圾全是發票和零食袋,這些發票幾乎都是從巷口超商開出來的,金額雷同,並無特別之處。待垃圾車和人潮離去後,我隨手將垃圾塞進廢棄的狗籠,再把信件投回二樓信箱,提早回家補眠,凌晨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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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點半。盯梢公寓的按摩拍打聲持續作響,我由衷敬佩服那位盡職的外傭,待小蔡離開後我才靠近一樓通風扇,沒有任何異味。江銀城家中仍未熄燈,窗簾緊閉,信件已被取走。我鑽進停車場走近排溝,排溝孔不斷有廢水汩汩流出,二樓窗戶則逸出不明熱氣,我拿出望遠鏡,然而現場視線昏昧,無從觀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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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早上,我對照電錶數據,相較於二樓,四樓比昨天中午上升了好幾度,但算不上顯著異常。三樓的電錶盤仍舊緩慢迴轉,我後退幾步抬頭望向三樓,幾乎可以確定那是個空屋,電錶盤何以持續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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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號又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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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套上背心重回巷口左側的盯梢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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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二十。江銀城與他女兒又戴起口罩,準備進行加熱,這次我用望遠鏡很清楚地看到他加入了某種白色粉末,或許就是氫氧化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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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有輛計程車緩緩駛進巷內,一直到舊公寓的樓梯間鐵門前才踩下煞車,跨出車門的是一位身著西裝的矮小禿男。他示意司機將後車箱打開,拿出三大袋食物和日用品,份量大概足夠維持一星期,腋下夾著咖啡色公事包,頻頻點頭向司機道謝。進大門前,他從公事包掏出膠水,將那張即將脫落的套房出租單黏回投信孔旁,然後拿出方巾拭汗,有些吃力地走向四樓,開門進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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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里長所言,禿男應該就是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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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今天下午我有兩個VIP病人,這種病人通常是院長或副院長遠親之類靠關係的傢伙,因此必須趕回醫院處理。回程途中,我開始感覺到有人在跟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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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兩天的盯梢內容全都大同小異,牆上的紅棉線似乎不如我預測得如此盤根錯節,這讓我有些悵然若失。回到家,翻開筆記簿,對照牆上那幾幅用手機拍下的模糊照片,內容不外乎是江銀城十一點二十開始加熱物品,然後關上窗簾,接著排溝排放廢水,樓梯間的對外窗逐層開啟。下午她女兒會外出買菜,四樓男孩則固定在放學後到停車場玩球,禿男周三早上九點出門。各樓用電量正常。這幾天二樓信箱都是一些廣告郵件,而我終於逮到機會,趁江銀城女兒把廚餘和垃圾丟進車斗時迅速撿回來,但這次被清潔隊員狠狠訓斥一頓,可惜這樣的犧牲只換來一大包衛生紙團,裡頭全是江銀城的痰。晚上十點半江銀城會再關上窗簾,十一點外傭再逐層闔上樓梯間的對外窗並熄燈,凌晨十二點半依舊沒有任何氣味,約莫一點江銀成熄燈。在我離開前,盯梢公寓的按摩拍打聲仍未停歇,除非畫面調成靜音,否則外傭會朝世界末日一直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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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夜不成眠,這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身體明明非常疲憊,大腦卻跟電錶轉盤一樣不斷運轉。幾天下來江銀城的作息被壓縮後塞進了我的腦袋,復往循環的活動與數字佔據了整個腦室,我自己的生命經驗則被迫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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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些有窺淫癖的案主,十分享受藉由幻想或意淫等精神形式入侵被窺對象的現實生活。他們用一顆鏡頭掌握了對方的生活,以為這樣就能主宰或操弄什麼,但對方卻又可能在下一秒瞪著鏡頭,那種隨時會遭對方覺察,主控權交替位移,每一步都在走鋼索的恐懼,反倒讓他們興起一股獵奇的快感,強化了窺視的動機。只要腳程夠快,不留證據,對方依舊只能制肘於自己的鏡頭無從脫身。當時的我,記錄著這些敘述,完全感受不到這種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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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不敢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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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周而復始的作息與行程甚至被我編進了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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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周五中午,望遠鏡內才出現兩條重要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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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整。黑衣男子終於現身。年紀約莫二十出頭,外型一看就是混跡街頭的幫派份子,體格清瘦,表情卻十分強悍,雙臂都是刺青,遠看就像戴了碎花袖套似的。他拎著兩包包裹,掛上電話後將菸屁股彈向路邊的野貓,還作勢踢牠,不久江銀城女兒打開樓梯間鐵門領他上樓,甫一進門,他女兒隨即將窗簾拉上,整個過程都被我用手機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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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半。就在黑衣男子上樓後三十分鐘,我從老頭家的通風扇聞到了某種異味,雖然不似塑膠燒灼味,但確實有些惡臭。我立即到排溝邊探查情況,二樓依舊出現炒菜聲,窗戶竄出油煙,排溝孔則斷續有廢水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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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整。我從盯梢公寓的對外窗聽見二樓客廳傳出爭執聲,但窗簾始終未被拉開,十分鐘後黑衣男下樓,手中拿著兩包物品,神態輕佻。江銀城的女兒在他身後怒目而視,甩上鐵門,我趕緊拍下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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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十五。江銀城女兒拉開窗簾,似乎是在哭泣,江銀城俯首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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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十分。郵差朝二樓投信,我趕在江銀城女兒出門買菜前下樓抽走信件,這是一本會訊,寄件單位是「肢體傷殘至勝協會」。我翻開內頁瀏覽一遍,內容包括社區大學課程,攝影比賽徵件,愛心活動留影以及各種競賽成績。這個協會有自己的撞球隊和保齡球隊,每個月都會到其他縣市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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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下協會聯絡電話,接著將會訊塞回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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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電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我表明自己是醫院社工,為了新制評鑑作業必須查核江銀城的身分,懇請協會配合,她隨即口頭確認有此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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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向她查核二樓前任住戶黃崇輝的身分,她表示黃崇輝是前會員,和江銀城皆為撞球隊隊員,黃崇輝雖然使用前臂義肢,但在教練調教下進步神速,經常隨隊南征北討。然而黃崇輝去年搬離現址後,便正式退出該會會員,江銀城也因此幾乎不再到協會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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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表示,江銀城與黃崇輝確實是舊識,這是我幾天盯梢以來,第一個解開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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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十分。禿男乘坐計程車返家,照例將日用品提上樓。三樓的客廳窗戶依舊緊閉,客房窗戶半掩,我確認此處是間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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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四十。江銀城女兒並未外出丟垃圾,我決定暫時結束盯梢,買了晚餐回家,掏出筆記本,開始歸納這幾天的觀察結果。我將牆上的照片位置重新調整一輪,釐清時序,還煞有介事地買了一捆紅棉線,用來連結人物關係,嘗試對其他問號做出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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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銀城有化工背景,製毒對他而言絕非難事,倘若真有製毒一事,黑衣男子或許就是原料供商,只是必須確認原料為何?這得從包裝袋殘留物或廢水成分來斷定,看來勢必得持續撿垃圾。 製毒時間多在中午或夜間,中午機率較高,過程中沒有明顯異味,或許是藉由設備進行過濾,解決通風與排水問題。另外用電量並沒有異常增加,這點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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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黑衣男為原料供給方或金主,與江銀成女兒關係不佳,可能係因對方提高原料價位,或要求增加出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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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銀城與黃崇輝原為舊識,前後使用同一個生活空間,黃崇輝因中樂透彩搬離現址,表示他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金錢,但沒人能證實他真的中獎,可能是販毒所得?抑或他金盆洗手,交由江銀城接掌其製毒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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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禿男,或許只收錢提供場地但不干涉細節,也可能從頭到尾被矇在鼓裡,又或者他才是幕後主使?除了租賃關係,禿男目前與江銀城並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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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屋主身份未明,到底誰會買個空屋放在此處養蚊子,又或者三樓其實是兇宅?但這點和江銀成有何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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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線只換來更多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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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回到排溝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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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二十。江銀城熄燈,這是我盯梢以來留得最晚的一天。我試著將停車場的掃帚頭黏上紙杯,伸向排溝的出水孔,準備採集廢水樣本給小駱化驗,但最後礙於把身長度不夠只得作罷。我將掃帚歸位,離開停車場,鑽出鐵絲網回到巷口左側的盯梢公寓,再三確認沒有隨身物品遺留在該處後,下樓關上公寓鐵門,把鑰匙塞回口袋,從容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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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又感到被人跟蹤,而這種預感彷彿被賦予形體般,即將成為眼前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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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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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字接連從我耳際一掃而過,力道之強,彷彿真的擦到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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