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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九二九年

二月陰雨綿綿的冬天的尾巴,亦如十年前嗜人般膽寒心悸。

「少爺,真的決定要去麽?」

「去,怎麽不去,你都說了,好不容易拿到線人提供的消息,去看看無妨。」

易瓏硯拖著不大的行李箱,看了看手裏兩張被捏得有些浸了汗漬的火車票。

如今實屬各國內外勢力博弈之際,外加各集團、幫派間暗流湧動,頗有種風雨欲來的架勢。整個東亞,特別是沿海一帶,在百姓們看來已不是安居之處。

香港亦是如此,有錢人大都在想著如何打通關系前往西方國家避風頭。

不過比起內陸的軍閥混戰,由英聯邦殖民的香港無論如何要看似穩定得多。於是香港人往西方避難,內陸人到香港避難。

這一點,從每日人頭攢動的火車站就能知曉。

近幾月裏,越來越多的火車開始往返香港與內陸各大城市,離開香港的火車總是稀稀落落坐著不多的乘客,而抵達香港的車廂卻總是人滿為患。

此時正有從內陸進站的火車停靠,出站的人流擁擠得讓易瓏硯盯緊了身側鬢角已染上霜花的老人,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們就被沖散了,畢竟像他們這樣逆流而行的乘客並不多。

暫離香港,只是因為上海那邊,也許有易瓏硯想要找尋的答案。

一老一少逆著嘈雜的人流攀上火車,還好行李並不多。

火車搖搖晃晃,伴著車軌發出的隆隆的悶響。易瓏硯困意來襲,趴在小桌上睡去。所幸身邊還有他最信任的馮淵,自父母離世後,馮淵成了易瓏硯身邊最得力的老仆。

火,又是那團火。帶著滾燙的熱浪,迷了人的眼。

碼頭停靠著的船,正肆虐地燃燒著。十一歲的易瓏硯正試圖沖進火海,沖向他最後看到父母經過的甲板。

一雙強有力的手攬過少年的腰間,他轉頭,只見馮淵紅著眼大聲道:「屏住呼吸!」

話音剛落,口鼻瞬間被捂住,二人一頭紮進了二月還有些涼颼颼的海水裏。

「媽!」易瓏硯一夢驚醒。

「少爺又夢到夫人了?」馮淵遞去一張手絹,示意易瓏硯擦拭鬢角被汗水浸濕的碎發。

易瓏硯睡意全無。這樣的夢,他做了十年。

龍幫,當年香港叱詫風雲的大幫派,有著龍家三代積攢下來的人脈與地方勢力。上一任幫主便是易瓏硯的父親龍任卿。

在易瓏硯的記憶裏,父親常忙於外面的事務,他與母親易雲舒要更親近些。

易瓏硯雖自小長在幫派裏,但易雲舒不願兒子長大也踏入幫派的紛爭,所以外界鮮少有人見過易瓏硯。甚至,為了不引人註意,易瓏硯隨了母親的姓氏,龍任卿在外亦從不提起膝下有子一事。

九年前的二月,龍任卿接手了一單重任,需要將一批貨物從香港運往泰國。以龍幫的能耐,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岔子。偏偏對方來勢洶洶,將碼頭上已裝載貨物的輪船燃爆,火光沖天引來了軍方介入。

龍幫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捕的捕。槍聲響徹香港碼頭的夜晚,也似炮仗示眾般為龍幫的興盛畫上了一個句點。軍方趁此良機一攪龍幫總部,仇家也落井下石一路追殺,此後數年間,龍幫一蹶不振,僅剩了屈指可數的人手,終是大勢已去。

所幸的是易瓏硯從未以龍幫人的身份出現過,這些年在龍任卿的隨從馮淵的照顧下,雖是東躲西藏,卻也還算樸實地度過了些歲月。

馮淵是從三年前開始試圖召集龍幫舊人的。那時龍幫的風頭已過,而香港也從不缺此起彼伏的幫派,龍幫自是無人問津。馮淵因此得了些喘息的空間,於是開始暗自裏聯系散落在各處的龍幫弟兄們。

聽說近來上海各集團此起彼伏,頗有一種百家爭鳴的跡象。

「看來高程成如今去上海,也是為了占據一席之地罷。」易瓏硯看著窗外匆匆掠過的樹林,驀然道。

此次北赴上海,高程成便是目的。

馮淵似在思索著什麽,聽得易瓏硯突然的發話,回過神來道:「高少爺剛從美國的大學畢業,聽說還未來得及去日本見他父母,就急匆匆趕往上海了,好像是要他去盯緊一批運到上海的貨物。」

高程成這個人易瓏硯還是有印象的。

高家在日本掌握著不小的華人貿易圈,龍幫曾經與高家短暫交好過一陣子,二人年幼時見過一二次,後來因那場大火,龍幫遭受重創,與許多商界人士也就此失去了聯系,高家遠在日本,失聯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聽說高程成要到上海,易瓏硯決定前往拜訪。重振龍幫是不可能了,一來現在龍幫僅存的弟兄都七零八落,以他易瓏硯一人之力,未必能在風雲密集的上海分得一杯羹,二來易瓏硯從小並未接觸家族生意,亦從無野心繼承龍幫的一切。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不是龍幫的少爺,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清貧些也無妨。

易瓏硯此行只想著能再次聯系上高家,借助高家的人脈尋找當年的真相。至於找到真相後要如何應對,易瓏硯理不清。要報仇嗎?現如今他只是一個大勢已去的幫派少爺,「少爺」二字,也只是馮淵這忠實的老仆叫慣了罷了。

報仇這種話,他連說出來都會自嘲一番。

可人總不能糊裏糊塗地在躲藏中過一輩子。

有些事,他終歸是需要一個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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