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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_人間深處還有隻煩人的小狗

      她無從知道夫人此刻是真的沒空。

      遊艇背離海岸向外馳行,在黑夜的海面上織出白蕾絲般的波紋。滿臉紅光的男子踏上甲板,搔著溢出皮帶外的肚腩,笑得和藹,「再往外海就沒訊號了,夫人還有什麼要處理的事情,記得把握時間啊。」

      女子靠著欄杆把訊息發完,背對晃蕩的水面輕輕抬起頭,那張襯在月光與水色下的臉,即便他在聲色場合見過無數美女,依然會為了這豔絕的五官而心顫。

      那雙眼裡有鉤子,一下一下撓他的心,「哪有什麼事比得過我和會長今天要談的呢?」

      會長笑瞇了眼,眼神不著痕跡滑到女子禮服下半裸的肩頸與背部,「那就快請進去吧,我們才談到一半而已。甲板風大,夫人穿這樣少,可別著涼了。」

      甲板上燈光暗淡,她掃一眼周邊,微微矮身走進船艙內。她名義上的丈夫斜靠在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撫著手腕,看他的神態和桌上散落的酒杯,顯然是已經喝醉了。

      她上前扶住他,「會長不好意思,墨南醉得太快,我帶他去甲板吹吹風醒酒。」

      會長沒有為難她,抬手示意兩個保鑣跟著出去。

      女子扶他靠在欄杆邊,一邊給他拍背,一邊微微掀起嘴角說:「條件不是都說好了,唐家五千萬換開發案地點,會長到底拖什麼,想反悔嗎?」

      這是兩人間的暗號,舉凡遇到麻煩事又無法當面商量,其中一人會故意裝醉,加上摸手腕的小動作,意思是需要私下討論下一步策略。

      靠著她的林墨南一邊間歇乾嘔兩聲,一邊藉著海風的掩護低語回應:「妳不是第一次出來談事情,應該知道他不是反悔,是想要別的條件。」

      女子咬緊牙,漂亮的臉上隱隱透出一絲陰狠,「唐家的條件不能改,等等回去他再不吐出地點,老娘就讓他下不了船。」

      林墨南十分心平氣和,「別動不動就老娘,女孩子這樣不好聽。何況我們在人家船上,真的談不攏、人家要滅口……說不定下不了船的是我們。」

      她藏在暗夜裡的眼睛斜挑著,舌頭輕輕舔了下虎牙。

      林墨南低頭埋在臂間,模模糊糊地笑:「怎麼辦,劉傾夏,我們這對假夫妻真的要為了唐家同年同月同日死,妳會不會不甘心?」

      劉傾夏回過頭,再次掃視過整艘遊艇,最後視線定在船頭另端正在抽菸的會長特助身上。特助那雙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含著和她一樣的夜色。

      「我們不會死。」

      林墨南抬起眼。

      劉傾夏聲音裡壓著厭惡,「這些檯面下的骯髒事,拿我們的命換他們的錢,不值得。」

      她驀然轉身,重回酒席。

      會長靠在軟枕中,打量她的眼神越來越放肆,劉傾夏向前傾身,長睫毛繾綣地眨動著:「墨南醉了,我們繼續聊就好。會長,我今天來是代表唐家的誠意,您要什麼,我能作主的自然都會給。」

      她為他倒酒,指尖曖昧地蹭過會長手背,哄得人一杯一杯喝下,直到酒精終於湮沒了會長殘存的理智。他幾乎坐到了劉傾夏身邊,手若有似無游移在大腿旁,「妳陪我喝這麼久,真的是有誠意。我就讓妳知道,開發案上面換了地點,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到情報,很辛苦呢。」

      特助進來給他遞醒酒藥,劉傾夏伸手接過,親自幫會長倒水:「這麼說,唐老開的這五千萬,還不夠您的那點……跑腿費?」

      不等會長回話,她抬頭望向一旁的特助,笑得露出白齒,「江特助,你也知道新地點在哪裡,說說看,你的跑腿費開價多少?」

      人們都說唐家的交際花是一條毒蛇,花紋低調貴氣,毒液卻是致命,像一隻美麗的黑曼巴蛇。

      會長被帶到甲板時,終於懂了這是什麼意思。

      劉傾夏看他的眼神是在看獵物的眼神。

      而且是看快要死了的獵物。      

      劉傾夏背過身,聽到不遠處傳來落水聲,知道那是會長被推下水的動靜。他醉得厲害,連垂死呼叫都是含含糊糊,她等著、等著,直到流光黯淡的水面重歸寂靜。

      江特助走回來,彬彬有禮和她欠身,「大家都喝多了,沒注意到會長失足落水,天亮時我會報警。」

      他話還沒說完,冷不防肩膀一沉,一隻精壯手臂輕佻地摟了他一下。他猛然回頭,林墨南探手挑走了他的眼鏡。

      沒了金邊眼鏡遮掩,那雙細緻狹長的桃花眼難得落了絲凌亂,四目相對時,林墨南笑起來,「長這麼好看,看不出這麼心狠手辣。」

      劉傾夏清一清嗓子。

      林墨南微笑地撤開手,不再說話。

      天亮後遊艇入港,劉傾夏低垂著長睫交代:「錢明天入帳,痕跡清乾淨點,你我現在是在同一條船上了。」

      江特助頷首,見劉傾夏兩人整晚沒睡、神色疲憊,幫忙叫了代駕。一上車,劉傾夏本性畢露,迅速解開髮髻,不小心扯斷幾根頭髮,疼得直皺眉:「一晚上都是這個髮型,頭皮有夠痛。」

      林墨南探身過去幫她,「妳有夠粗魯耶,手放開啦,我來用。」

      他手指靈巧,慢慢幫劉傾夏摘下繁複的髮飾,「喂,妳覺得那個江特助怎麼樣?」

      「坐遊艇出去這個主意是他想的,人夠聰明,之後應該可以多跟唐家合作。」

      「我不是指那個,我是說,妳覺得他在那方面的表現怎麼樣?」林墨南擠眉弄眼。

      劉傾夏瞪大眼:「我靠,你能不能矜持點,他年紀說不定可以做你兒子了!」

      「如果他想,我也可以叫他爸啊。」

      「別把你的癖好說出來!」

      正鬧著,秘書的電話忽然打進來,劉傾夏隨手開了免提,「夫人,小姐的學校那邊打來電話,說小姐的朋友捲入霸凌事件,班導師想找您當面聊聊。」

      林墨南滿臉幸災樂禍,用氣音說:「劉傾夏,妳也會有這麼一天。」

      劉傾夏額角疼起來,淡淡回道:「我沒空,看老師那邊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吧。」

      秘書有些為難,「但是夫人,班導說小姐課業表現一直都很好,突然發生這種事情,想找家長多了解是不是近期有什麼狀況。」

      「說了,我沒空。」

      林墨南忽然探頭對手機說:「她會去的,妳先跟老師說一聲。」

      搶在劉傾夏揍他之前,林墨南按掉通話:「妳就算不喜歡人家也不能這麼冷漠吧,她正是需要關心的青春叛逆期喔,萬一走歪路怎麼辦?」

      劉傾夏板著臉,渾然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樣,眼角眉梢柔潤端正的線條像月光凝成。她望一眼車窗外,陽光下人群穿梭,朝氣蓬勃。

      她像是從群魔亂舞的地獄打滾一圈,克服萬般驚險,終於回到人間。

      人間深處,還有隻煩人的小狗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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