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 一見

      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車輛在這個雨天裡開的飛快,濺起的水花弄濕了婦人的鞋子。

      一個潮濕陰暗的巷子裡,一件黑色大衣的帽子將白若梟的半張臉蓋住了,她靠著牆,望著從住戶院子裡長出巨大的榕樹,一滴滴的雨水從葉梢滑落下,凹凸不平的柏油路成了小池塘,一片嫩綠的樹葉被雨水打下,落在了水坑中,白若梟向巷口看去,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若梟向黎戀走去,動作非常熟悉的接過雨傘,兩人沒有任何交談,就像有心電感應般,腳步相同,似乎都知道要去哪。

      兩人走在熟悉的道路上,雨滴墜到積水坑中掀起漣漪,今天的天氣灰濛濛的,濕冷,冷空氣吸入鼻腔中,有些刺痛。

      黎戀微微抬頭向白若梟問:「回去吃嗎?還是要在這邊吃?」

      「回去吃。」語氣冷淡,白若梟依然直視前方。

      「冷嗎?」

      「不冷。」

      黎戀繞到另一邊,將口袋中焐熱的暖暖包放到白若梟的手中。

      「妳的手很冰。」

      白若梟不再說話。

      兩人繼續走,沒有一個目的地的走,就只是走,這條街黎戀不知陪白若梟走了多少次,只要白若梟說要出來走走,那黎戀就會去那條巷子裡找她。如果是炎夏,那黎戀就會帶上一瓶冰水;如果是雨天,那黎戀就會帶上一支傘;如果是花季,那黎戀就會戴上口罩;如果是寒冬,那黎戀就會帶上兩個暖暖包。

      四年來,一直沒變,無論天氣再怎麼惡劣,黎戀都會陪白若梟在這街道中肆意穿梭,盲目走動。

      一輛車快速駛過白若梟身旁,水花濺起噴到她那昂貴的黑色呢絨大衣上。

      黎戀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有些錯愕,以她認識的白若梟來說,那是一個極其敏感,時刻保持警戒的人,有一次,她跟白若梟在街上走著,突然白若梟把她從行人道上拉進騎樓裡,結果不到十秒,一個盆栽從樓上掉了下來,陶瓷花盆摔的稀碎,自此之後,白若梟總是能精準的預測危險,而且每次都能避掉。

      黎戀看著滴水的衣角,她從包包裡拿出紙巾,蹲下身子,仔細的擦著大衣,聲音依然冰冷卻溫柔:「妳怎麼沒有閃開?」

      黎戀繼續擦著,見眼前的人一動不動的,也沒有半句答覆,她抬頭看向白若梟,白若梟直視著前方,看得出神,卻沒有什麼表情,她順著眼視線的方向看去,這不是在看著別人辦喪禮的地方嗎?還沒等黎戀開口問,白若梟就先說話了。

      「起來,去前面看看。」白若梟的視線沒有移開,說著就把黎戀拉了起來,平時不慌不忙的她,此時腳步卻加快了許多,差點把沒站穩的黎戀拉倒。

      走到那才發現,這根本不只是場喪禮。

      靈堂外,大批穿著雨衣的記者拿著相機對靈堂內瘋狂拍攝,人數多到都有警察在現場治理了,隨著閃光燈一下一下的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的,白若梟看著玻璃門內若隱若現的黑白相片,不知為何,就像是有股力量在推動她進去一探究竟般的,白若梟拉著黎戀的手正要向前走時,黎戀卻反拉了她一把。

      「要進去……?」黎戀眼神有些不解,也透露出一絲不想進去的意思,她腳步停在原地。

      「不想進去?那妳在這等我。」白若梟鬆開黎戀的手,看著那扇玻璃門,她迫不及待的要進去了,這是從她出生起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慾望。

      而就在此時,黎戀又再次抓住白若梟的手,快步地跟上:「跟妳走。」

      或許是白若梟天生自帶的氣場,也或許是她那張長的厭世寫著「生人物近」的臉,明明站在最後面,但大家一看到她靠近就主動開了條路。

      現場很亂,非常吵雜,即使有警察在也只是把人攔在靈堂外罷了,白若梟不花半分力氣就進去到靈堂裡了。

      本以為外面已經夠亂了,結果裡面更亂。

      靈堂裡,大家都身著黑衣,人影晃來晃去,座席沒有半個人,似乎都在各忙各的,白若梟不懂,這不是喪禮嗎?怎麼沒有半個人在上香,也沒人坐在席位上,交談的聲音此起彼落,也不是在說喪禮的事,更像是指點。

      白若梟拉著黎戀穿梭在這雜亂的座位中,艱難來到靈堂前。

      在無數的鮮花中,相框裡那大大的黑白照佔據了白若梟的雙眼,看到她的一瞬間,白若梟的腳步頓住了,緊抓黎戀手也慢慢鬆開。

      照片中的女生,一頭長髮,眉毛彎彎,生著一雙十分令人垂愛的柳葉眼,眼下還有一顆淚痣,睫毛微翹,鵝蛋臉,嘴唇上薄下厚,嘴角微笑。第一眼或許不是那麼的好看,不過長的清純,是耐看型,看久了還有種病懨懨的感覺,好比古代的西施,可是,在白若梟的心中,那個笑容卻是那麼的苦澀。

      白若梟看得入迷,黎戀叫了好幾聲她都沒反應,搖了幾下才回神。

      「怎麼了……?」白若梟還沒完全清醒,說話都有些無力。

      「沒事……」黎戀看著空蕩蕩的手,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口。

      白若梟正想要繼續看時,此時一旁的抽泣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個男人跪在照片前方,低著頭哭,哭的很小聲,不,是卑微,他哭的卑微,白若梟正想再靠近些去看男人的正臉時,卻被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奶奶叫住了。

      「小姑娘,妳別過去了吧,讓他靜靜……」或許是上了年紀,奶奶說話有些無力,輕輕地拍了拍白若梟的肩膀,示意她後退。

      「?」一般而言,白若梟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觸碰與搭話十分抗拒,但這次她卻像是抓住了個機會般,聲音特地放輕柔了問:「奶奶,這位先生怎麼哭的那麼傷心啊?」

      「呦!妳是依純的同學吧,這是她爸,夜范安,她爸是大人物,平時少見,怪不得妳沒認出來。」這老太太也是能聊,說完一句就接下一句:「嗐……難得還有人特意來看依純,小純她家也是淒慘,我還以為她平常忙著拍戲那些的,沒什麼朋友,幸好還有妳來看她……」

      「……」白若梟思考了一下,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喪禮,只是冥冥之中不知不覺才走到這,多虧了這個奶奶才得知這些事,頓時,白若梟來了興趣:「怎麼會那麼亂?沒人在主持嗎?」

      說到著,那奶奶又長嘆了一口氣:「小純她母親也不知道去哪了,她奶奶又突然犯了病,至於她父親……也是苦命啊……」

      「奶奶,那妳是依純的……?」白若梟把她八輩子的禮貌都拿了出來,她平時對人可沒那麼客氣。

      「啊!我是她姑婆。」奶奶說完就走了。

      白若梟本來還想要再套出些話的,但看人走了也不強留了。

      「梟,妳看……」黎戀拉了拉白若梟的袖子,眼神看向一個男人。

      「?」白若梟順著黎戀的視線看去,剛剛跟那個奶奶聊著入迷,所以沒注意到站在遠方的那個男人,不過這被黎戀提醒了一下,到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人。

      男人頭微低,看著夜依純她爸爸夜范安,眉間微皺,神情為難,眼神中滿是心疼、以及躲避,這有什麼人能讓他躲避的嗎?其他人都匆忙地走來走去,也沒什麼人能讓他躲避,男人站的那麼遠,卻用那種眼神看夜范安,明顯是想在他身邊的,可是又不靠近,那就代表,夜范安的身邊是有什麼讓他不敢靠近的人,而他低頭的角度剛好看不到夜依純那大大的人頭像,依白若梟的推理,排除自己跟黎戀外,他最有可能是在躲夜依純,但為甚麼呢?

      「那邊的讓開!——」兩個搬運工搬著巨大的白花圈朝白若梟他們喊著。

      白若梟閃得快,所幸沒有被撞到,平時兩人都是手牽著的,有什麼事白若梟都會拉著她躲,不過,這次她就沒那麼好運了,黎戀個子也不算矮,十三歲一百六十二公分的身高,就是瘦了點,這被一撞整個人都跌了下去,本來還慶幸有手撐著沒傷到哪,結過下一秒搬運工人一個沒不注意,直接從黎戀腳踝踩了下去,一下子痛得站不起來。

      等人走後,白若梟才看到倒地的黎戀,她皺眉嘖了一聲:「笨手笨腳的,不會閃嗎?白癡。」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她還是快速的上前將黎戀扶到椅子上,白若梟蹲下,將黎戀的褲子往上捲,看著已經有些紅腫的腳踝說:「趁還沒那麼腫時回家。」

      說著就拿出手機打電話,幾聲嘟聲後,電話被接起,白若梟先開口:「徐叔,現在來接我們,在原平街二段那,那有人在辦喪禮,你開到旁邊就行。」

      掛完電話,剛想起身時,眼神不經意地掃到椅子下,白若梟將長長的椅套掀起,那是一本本子,她伸手去拿了出來。

      「什麼?」黎戀有些好奇的湊近看,黑色霧面的本子上寫了兩個金色端正工整的字,「日記」:「日記本?」

      白若梟翻到背面右下角寫了個小字「純」,白若梟有預感,這本本子不單純,她還沒來的及翻開看,電話就響了,她接起:「我們現在出去。」

      白若梟把本子放到包包裡,她起身,彎下腰,一手抱腰一手抱腳,將黎戀抱了起來:「抓好了。」

      正要走出去時,剛才那個奶奶又叫住了兩人:「诶!妳們別走前門,現在出去會被那些記者抓住的,一個小時都走不了。」

      奶奶說著又指向靈堂旁的門說:「走後門!」

      白若梟實在討厭別人多嘴,但看這奶奶面善,所以就不失禮貌地笑笑,照著奶奶說的走後門。

      「戀戀,打電話給徐叔,叫他繞後面來接我們。」白若梟說著走到門前,一手托住黎戀,一手開門。

      長廊中沒有半個人,安靜得很,走了一段路後,在一個轉角處聽見了怪聲,兩人面面相覷,白若梟順著聲音走去,那是一間亮著燈的房間,房門沒關,門外還有著一個黑棕色擦的油亮的男士皮鞋,這時,白若梟的第六感又啟動了,她用氣音跟黎戀說:「把鞋子拍下來。」

      黎戀也十分聽話,點點頭就打開手機拍了下來。

      白若梟靠近門縫一看,裡面居然是一男一女做著不可描述的事!而且還是在靈堂後方的房間。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黎戀的眼睛睜的老大了,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白若梟,只見白若梟給了她一個安靜的眼神。

      白若梟再次探頭,她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誰,裡面的女子有著一雙好看的紅唇,她仰著頭似乎很享受,還發出喘氣聲時不時傳出幾聲嫵媚的嬌喘,白若梟頂著噁心感,想要看清男人的臉時,卻怎麼也看不到,僵持了很久,白若梟胃裡翻騰的感覺讓她實在忍不住了,她不想再繼續看繼續聽,抱著黎戀就快步往外走。

      白若梟推開厚重的鐵門,黑色的轎車旁早就有人幫她開好了車門,她將黎戀快速的放入車裡,包包從肩上滑落掉到地上,白若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靠著牆,對路邊的水溝蓋一頓乾嘔,好一陣都緩不過來。

      「梟!」黎戀恨不得現在就跑到白若梟的身邊,但她的紅腫的腳步不允許。

      雨水落在白若梟的大衣上,她現在十分狼狽,聽見黎戀喊著自己,她喘著氣艱難說著:「徐叔……先帶戀戀回去……她……嘔——」

      「小姐!——」徐叔一把年紀了,也是看著白若梟長大的,看她現在這副樣子,心裡也是心疼著,白若梟身子搖搖晃晃的有些站不穩,他正想上前攙扶卻被叫住了。

      「不要過來……嘔——」白若梟臉色蒼白極了,依然用著最大的力氣說話:「她腳受傷……帶她回去……」

      徐叔很是了解白若梟的性格,他只能照做,將雨傘放在一旁,而後開車先帶著黎戀走了。

      看著車子漸漸開走了,白若梟不再忍,她攤坐在濕濕的柏油路上,大口喘氣,就像是在吸食毒品般,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緩了些,慢慢的調整回原本的呼吸。

      她努力的用無力的手去抓住掉在一旁的包包,從裡面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來接我……現在……」

      說完後,眼睛闔上,頭向天空仰,她享受著滴滴雨水落在臉上帶給她的冷靜。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