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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枣和挂面

前言

新加坡,又名狮城,一个面积704平方千米的岛城,也是一个人口518万,世界人口密度排行第三名的国家。在这里除去新加坡公民325万人,有50万人口的永久居民和143万人口的外籍劳动者需要租房生活,可想而知其住房问题是何等严峻。

在这寸土如寸金的岛国,因为这庞大的租房需求量,有一部分人抓住这条商机开始了发财致富的道路摇身一变成为“房东”,其中又分为一房东和二房东。前者是房子所有者,也就是屋主,一般是新加坡公民或者富有的外国人;后者则是包租一套房,再对外出租以赚差价的中间人,通常是外国人,而我所见识的都是中国人。除了房东,自然还有一些房屋中介以此商机为生的,本书开篇略有提及。

自2015年在新加坡工作以来,作为众多外劳中的一员,我一直在租房生活,也因为诸多原因搬过几次家,而这本书记录了我作为一名狮城房客的所见所闻。

深知我个人的经历无法代表全体新加坡外劳,也无典型性可言,只因热衷于记录生活,也乐得跟大伙儿分享,所以有了这本书。

书中每一章节讲述了不同人的故事,主角有我的房东和其他房客,或许散乱了些,还望各位读者多多包涵。

另外,本书绝非虚构,但书中人物均用代号,谢绝对号入座!

第一章   甜枣和挂面

2015年10月26日早上6点,我抵达了新加坡樟宜机场。几个小时前还在内蒙古的秋风里萧瑟伤感,一落地便被热带风结结实实吹了一脸,陌生又忐忑。

中介安排的司机八点来接机,第一件事便是去体检,随后跟中介公司办理相关手续,就被带去他们找给我的住处,在乌美大道一号。

这一带都是公共房屋,专称政府组屋,是为大部分新加坡人的住所。

中介给我找的住处在某大牌二楼,两卧一厅,一卫一厨。两卧分自带卫生间的主人房和一个面向组屋走道的客房,每间房置有两张上下铺的铁床,整间屋子可住八人,中介指给我的床位在客房进门第一个铁床上铺。

细看我这床位,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黑黄的墙和结有蜘蛛网铺满灰尘的屋顶,另有一块儿发霉的破布被透明胶粘在墙上,许是为了隔开床和肮脏的墙壁,可那破布本身已是脏不可言。

屋顶中央有落满灰尘的风扇正在玩儿命地旋转,却带不来一丝凉意。正对门的大窗户只是个摆设,被暗红色布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不通风不透光。

挪动行李箱的时候被脚下幽暗的水泥地晃了一下神,读小学那会儿的教室地板就是这模样,曾无数次被老师训话批评时低头凝望过的,时过境迁竟还能在这作为发达国家的新加坡重逢了。

房间除了两张普通课桌大小的桌子,没有其他摆设,可仍显拥挤,正午时分的热带国炙热难耐,这狭小的房间没有空调堪比蒸笼,我被蒸得头晕目眩,浑身冒热气,赶紧跑出来到客厅透气。

说是客厅,其实就是通往厨房的狭窄过道,正对着大门,另一头有一扇小窗户可通风,有风的时候还算凉快。沿着过道走两步便是厨房,油腻肮脏的水槽,让人看一眼便没了食欲。旁边悬空的一条油腻腻的铁管上挂满了女性衣物,有的正滴着水。

小心避开衣物,旁边便是卫生间的墙,上头挂着的收纳筐带有黑黄的污渍。除此之外,最显眼的便是那泛黄的马桶,像是要以它的斑斑污渍来炫耀这屋子的历史,挺立在那儿,丝毫不觉羞涩。

重新走回大门口深吸几口热气腾腾的空气,留意到走廊一侧有一节楼梯通往楼下,询问方知楼梯通往一楼商铺,楼下是屋主开的小商店,卖些日用杂货,都属自家,所以这楼道没有安装门设。

看不出来这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腿脚不大利索,目光呆滞,口齿略不清的屋主老大爷竟然还能自营一家商店,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后来才知商店大部分时候是他老婆子,一嗓门颇大,中气十足,精神抖擞的老大娘看管的。

中介那胖姑娘不停催促我快点跟房东签合同,随后还要去我即将就职的公司办理入职手续,因为第二天就要正式开工,拖不得。

看到这住宿环境,我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气,收了我50新币(约人民币250元),竟给我找了这么个住处?她却一脸痛苦地表示,这一带房子难找得很,且这房子虽是旧了些,可设施俱全,交通便利,离我工作地点步行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甚是方便省事儿!

她心里明白我这刚入社会,初来乍到的菜鸟必是好糊弄,所以一副要住便住,不住拉倒的态度。

房东大爷哆嗦着手拿出合同书放在桌上,又颤颤巍巍地沿着通往楼下商铺的楼梯走了下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罐汽水,二话不说塞进我和中介手里。

中介连声谢过,一边抱怨天气热得不像话一边打开来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我可没心情喝汽水。这房子条件我必然无法接受,只是当天下午一定要去公司报到,隔天就要正式工作,哪里还有时间再去找房子呢?中介一旦撒手不管,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今晚是否会露宿街头。

正当我手握冰凉的汽水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在我床位下铺躺着看网络剧的大姐走出来说话了。

“住下吧,大姐我在这儿住五六年了,都没舍得搬走呢!咱们这儿啊,住的都是女孩子,安全又省事儿,房租也不贵,你要是在这附近上班,那还省了公交费呢!买菜啊买吃的啊楼下也都有,别提有多方便了嚎!”说着还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房东大伯,笑得意味深长。

“就是啊,这儿确实很方便,从这儿走过去几步路就有公交车呢。你快一点,等一下我们迟到了,你的雇主会不高兴的。”

“哎呀,还得去你公司报到呢?那迟到了可不好,第一天可得给你老板留下好印象。把行李背包啥的都放屋里吧,这大热天的背来背去的,多辛苦!”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我在那两张合同书上签下了大名。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两女一男松了口气,所以收完押金加一个月房租总共520新币(约人民币2600元)大爷放心地下楼去忙活,大姐满意地回屋里看剧,中介胖姑娘则继续带着我赶路。

在热带正午的太阳底下行走二十分钟,晒得头晕目眩脸烫得通红,在公司报到完毕又步行去购买日用品,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住处已近黄昏。

结结实实坐在破旧肮脏的房间,眼前的一切都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梦想和现实的区别。那我又是为了什么离开亲朋好友故土祖国,漂洋过海飞到这座传说中的花园城市的呢?对于刚大学毕业毫无社会经验的我,前方路途该是何等艰辛?而懦弱无能的我又能独自坚持到什么时候?花费了诸多人力财力,这一切真的值得吗?是否现在就该放弃?或许还来得及参加年尾的国考……

“额么……”

电话那头的娘亲立刻听出我的声音,急切地询问我是否一切安好。我还来不及回答她一声“一切都好”,眼泪却先飙了出来,且一飙不可收。

她连连喂了几声,我深呼吸两下才回应,免得她听出我的哭腔,空惹她不安。

听我讲完一切都安排妥当,她还是跟我说:“不行就回来吧,咱内蒙有的是工作,也是有前途的。”

这是自从她得知我要远赴南洋以后最常念叨的一句,在家听着很是厌烦,可如今在这异国他乡听了,却让我的眼泪流得更加凶猛,怎么也止不住,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

借口飞机上没睡好又困又累,匆匆挂断电话,我捂着眼睛哭得不能自已。在那一刻,我方知自己体内竟有如此多的泪水,像是永远不会干涸似的,不停流淌。

“哎呀,你这哭什么呀?快别哭了,我看你都快哭晕过去了。”在我哭了将近半个钟的时候我下铺那位中午怂恿我住下来的大姐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估计是实在忍受不了我的抽泣声。

这大姐像是极热爱网络剧,笔记本电脑里播放的电视剧也没舍得关掉就开始问我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像是要我转移注意力。

“来,吃点枣,我刚买的,很甜。”

我哭得脑袋又晕又痛,可又停不下来,所以一边抽泣一边往嘴里塞枣,吃到第三颗的时候才逐渐平静下来。

“哎,刚来都不容易,不过很快就习惯了,没事的,慢慢来。”

这大姐面白人瘦,脸窄眼细,嘴尖牙长,人倒还热心。吃了她的甜枣,听完她宽慰的话,我想收拾一下行李,才想起来这房间没有衣柜,索性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推,铺好廉价海绵床垫和娘亲给我准备的床单立刻睡得不省人事了。

乘一宿的飞机,加上一整天奔波折腾,又哭了个痛快,那一觉我睡得极深,深到屋顶角落的蜘蛛网,头顶苟延残喘的大风扇,身侧肮脏的破布帘子,身下愈发黏糊的床垫,床头嘎吱嘎吱响的房门,甚至刚下班回来的其他房客的谈话声都没能阻止我睡它个天昏地暗。

“小妹,醒醒,快醒醒!”

被下铺的大姐叫醒的时候我还有些头晕,那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在家睡下午觉睡到天黑还未醒,然后娘亲便一边抱怨一边喊醒我去吃晚饭。那会儿阿爹还在世,一般那个时间他刚好把牛和马赶回家,喂水给它们喝,然后把它们赶进各自的窝,再把一直在外头疯玩的姐姐喊回家,一家四口的晚餐时间也就开始了……

可这里是新加坡。

“怎么了?”

“哎呀小妹,我喊你半天了!怎么叫你都不醒,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呢!”

“没有,就是太困了。昨晚飞机上太难受,没睡着,我再睡会儿。”

“还睡?别睡啦!这都几点了?你这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吧?快起来吃点东西,一会儿睡到半夜你饿醒了可没东西吃嚎!”

“我没胃口,就是困,我再睡会儿。”

“听大姐的,别睡了,我煮了面,你跟我一块儿吃,快起来,吃完你再睡,不然你这身体哪儿受得了!不饿?不饿也得吃点儿!”

实在拗不过大姐的好意,我爬下床跟着她到了油腻腻的厨房。大姐帮我盛了满满一碗挂面,里头没有菜没有油甚至没有盐。本就不饿,加上嘴刁,我戳了几口面便实在难以下咽。

大姐看出我这人难伺候,摇了摇头说:“哎呀,你都不怎么吃啊,我这也白煮了。我平时吃东西都不喜欢放油盐的,这样比较健康。”

恰恰相反,我平时吃的都是重口味,刚刚咽下去那几口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的了,也就不好意思地反复谢过大姐的好意,我默默洗了碗筷。

这便是我在新加坡遇到的第一个室友,从头到尾她没有跟我提及她的姓名,而我只顾着伤感,也没有来得及过问,只知道她是中国河南人,有一个儿子在读高中,她为了养家糊口在新加坡一家洗衣店工作八年之久,收入稳定,日子过得也算自由。

她曾说,能遇上我这来自内蒙古的小姑娘也算是缘分,而我们的缘分,刚刚开始没几天,便匆匆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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