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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 小床在搖晃, 小屋在震盪, 喘息的餘音繞樑而上

第一章   (1.5)

我端過一壺茶坐在旁邊等外賣的小桌上,看著一張張各種顏色的面孔。九點多了,雖然門口沒有排隊的,裡面基本上還是座無虛席。吳思遷仍在馬不停蹄滿場轉。生意好小費多,找到一家好的餐館做侍應生收入是不錯的。香江樓裡跑堂的幾乎都是老闆一家三姑四叔,表哥堂妹,吳思遷認識某某堂弟,介紹來以後和前面管餐廳的二老闆混得很好,所以留下來做長工。今天十點鐘下班,一天下來少說能掙兩百來塊錢。所以他不肯好好去念書,一心想多存錢買輛好車。

他推著一輛油乎乎滴湯滴水的三層小車,轉著圈收桌子,不一會三個塑膠筐裡沉甸甸塞滿了髒盤碗。看他吃力地把車推進廚房,我一點都不羡慕他掙得比我多。

喘氣的功夫,吳思遷站到我旁邊,說還有半個多小時,員工的晚飯十點鐘開,他可以打包帶回家吃。

“總算見到淑景老公啦,不難看嘛,見過那兩個孩子,我還以為鮮花插在牛糞上。”

知道他會發表議論,我不以為然。

“你以為人家老公長得多醜,淑景才會被我搭上的吧?”

“哪裡哪裡,你比牛糞帥多了。”他笑眯眯晃著肥頭大耳。

“嗯,算你抬舉我。有什麼好事跟我商量?”

“找房子的事,等我下班再說。”

等吳思遷下了班,我們站在車邊抽煙,凍得直哆嗦,沒法商量房子的事。我問他想不想去看看丁小蒙?說起來,丁小蒙還在計算多少日子沒見他呢。我能感覺到,她其實還在想他,強烈的克制會是什麼滋味?什麼長痛不如短痛,短痛是很要命的,有個過渡也許會好一些。我答應吳思遷儘量調節氣氛,不讓他太尷尬。

歎了一口氣,他默許了我的提議,決定跟我一起去丁小蒙那兒。

我判斷,也許丁小蒙一直與我保持聯絡,有意無意或多或少是想通過我多少可以得到一些吳思遷的消息。女人一旦受到傷害,未必直接轉入怨恨,無法忘卻的終究還有牽掛。柔腸寸斷,一截一截的痛苦會延續多久?我比任何男人更瞭解女人,是一種天性。我在逼著吳思遷再給丁小蒙一些安慰,哪怕是不存幻想的。

我倆分頭開車,到丁小蒙家門口的時候快十一點了。怕吵醒房東和另一個房客,丁小蒙給了我大門鑰匙。我們輕手輕腳摸黑進屋上樓,吳思遷對這裡的地形狀況比我還熟,輕輕叩了叩房門。

丁小蒙絕對沒料到吳思遷會來。她好像已經睡下了,穿著一身粉色的棉毛衫褲,滿臉倦怠地打開門。一抬眼看見我身後的吳思遷,她驚愕的目光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澤,迅速退回床上,蓋上被子。進屋關上門,我們也不能大聲說話。

吳思遷“嗨”了一聲,作為對丁小蒙的招呼,然後習慣地坐到地上背靠在床邊,低聲嚷著口渴。丁小蒙完全清醒了,眨著熠熠生光的大眼睛,半倚在床頭看我們。

“怎麼像做夢似的,又看見你們倆了?”

“那就陪你夢遊吧,想幹什麼幹什麼,別不好意思,反正是做夢。”

這種時候,我說什麼都不重要,把自己擦亮了做個電燈泡。

丁小蒙伸手指了指床底下,“那裡有可樂,你們自己拿,還是他以前買來的。”

吳思遷躍起來,貓腰從下面拖出了半打罐裝可樂,盒子上滿是灰塵。他看看丁小蒙,咬著嘴唇憨憨地笑了,像個可愛的大男孩找到了心愛的東西,二話沒說拉開了往嘴裡灌。吳思遷喝可樂上癮,所到之處必備的命根子。丁小蒙還給他留著,吳思遷辜負了一顆怎樣的女人心啊?我感歎我搖頭,不打算追究這些細節了,看來我叫吳思遷過來是對的,最起碼丁小蒙臉上有了我不能帶給她的光彩。吳思遷在儘量保持自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又回到了當初,我們幾個從認識到熟悉。有了我這盞照明燈,任何曖昧情緒就難顯影了。

我開始打量這間實在很小的小屋,琢磨在何處可以鋪床睡覺。

丁小蒙的房間大概還不到十平方米,支了一張三尺半的小床,窗前一個小得只能寫字的寫字臺,門邊一個多功能書櫃,擺著各種雜物比書還多。剩下的空地只有一寬一窄兩個過道了。我和吳思遷坐床邊,橫在比較寬的過道上,連腿都伸不直。我的地鋪只能鋪在這塊地方。

吳思遷灌夠了可樂,於是打破沉默。

“想和你商量一下房子的事。我想儘快從阿姨家裡搬出來。”

“那正好,我們可以合租一套公寓。小蒙月底就搬去西校園了,這些天還能擠在這落落腳,淑景家要二月份才能住進去。”

小蒙歎口氣,“本來我搬走你可以留在這續租三個月,我問過房東,沒戲,來不及了。她已經收了人家押金。這邊離校園近,房子緊張。你回來應該提前通知一下,說你們是小孩吧,做事總是沒計畫。”我和吳思遷最不喜歡她大姐姐教訓人的腔調,哪怕出於好心。吳思遷對我擠眼睛,那意思她又來了。我不能像從前一樣反駁,唯恐惹到敏感問題。

“說的也是,我沒車,只有這裡搭校車上下班方便。”  

吳思遷又從床底下翻出一包薯片,大概也是他自己的存貨。這小子愛吃零食,邊嚼薯片邊喝可樂,似乎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丁小蒙的目光朦朧而溫柔起來。

他慢條斯理地問丁小蒙:“為什麼要搬去西校園?那邊治安不好。”

丁小蒙低下頭,卷著被子一角,“離我上課上班近一點,房租還便宜,一樣兩百多塊,居住環境條件都比這好多了。你們不覺得這小房間壓抑嗎?”

“壓抑什麼?想租還租不著呢,我覺得這兒挺溫暖的。”萬分小心還是說錯話了,我脫口而出的,想收回都來不及。

果然丁小蒙若有所思接上話頭,“溫暖嗎?那是從前。”

短暫的安靜。我趕緊掉轉話題。

“行了,你住房問題解決了,我們難兄難弟怎麼辦?說說你的問題。”

吳思遷看我一眼,想必是感謝我在此解圍。他放下土豆片,晾著油乎乎的手,接過小蒙遞上的面巾紙,挨個擦著手指頭,然後訴起苦來。

“我的問題是在阿姨家住夠了,這次一定要搬出來。到美國快一年,應該自己獨立了。當初我媽說了請阿姨照顧我一年。我算看夠了她的臉色,動不動就拿他們家的標準來要求我,她不累我都累了。”

“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肯聽阿姨話好好去念書,她說供你上完大學都願意。上回在圖書館碰上她說起的,說你整天混在餐館裡吃喝玩樂不求上進。人家小蒙打工是為了讀書,你呢?下了班就知道玩,懶得連房間都不收拾。說你兩句就想著要搬出去了。”

我忍不住教訓他,也算替丁小蒙把話說出來。

“唉,誰叫我不是讀書的料。”他轉而嘻皮笑臉用手指著我:“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呢?為了韓國女人到處流浪,有家不回有書不念,怎麼沒人管管你?”

“我,我今年攢錢,明年回加州還是要去念書的。”

“行了,你們一對活寶!半斤八兩,瞧你們長不大的樣兒,教訓起別人來都道理十足,不依不饒的。”丁小蒙和過去一樣,在我跟吳思遷爭論不休的時候,跳出來扮演大姐姐,各打五十大板。

吳思遷抓耳撓腮把話題繞回來,“說正事說正事,快點定下來我好去找房子,離校園近一點,兩房一廳,我們倆合租。要和你商量的就是這事。”

我只有答應了。跟他兄弟一場,住一起多少有些照應,何況我們有很多臭味相投的地方,比如聽音樂,看電影,做菜,聊天,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理由:可以大大方方往家裡帶女朋友,無需顧忌。我和吳思遷無話不談,沒有什麼隱私的。

事情就這麼定了,吳思遷很知足地撣撣身上土豆片碎屑,起身抬腿說該回去了,再晚阿姨要反鎖大門,麻煩著呢。

地上又是空罐頭又是碎屑,我壓著嗓門罵他:“你看你看,你個混蛋!這裡等會兒我要鋪床的,快弄乾淨再走。”

他咧嘴打哈欠伸懶腰,翻翻鏡片裡的小眼,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丁小蒙連忙起身,“行啦,快走吧,別讓你阿姨擔心。你說你們倆見面就吵,今後怎麼住在一起?不鬧翻天才怪。”她拿了兩張廢紙清掃地下。

“還護著他,你以為你是維和部隊啊?又當起世界衛生組織了。”我真看不下去,吳思遷背著丁小蒙對我握拳瞪眼,惡狠狠的樣子。

丁小蒙感歎:“我管不了你們啦,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一點小事斤斤計較。”

吳思遷對我一撇嘴,準備逃離現場。丁小蒙一拿出大姐姐的腔調,吳思遷最受不了,到底還是離開了她。

男人的戀愛是熱起來快冷得也快,冷下來馬上理性地知道女人不該這樣不該那樣,挑出了女人的毛病,很容易厭倦;女人的戀愛是從被動到主動的過程,一旦上升到感性,就只知道男人該這樣該那樣,要求與期望往往又得不到滿足,於是陷入失望甚至被傷害的困境。大部分沒有結果的戀愛都是這樣一個經過。

我把吳思遷送下樓,鎖好大門。回到房間,我的地鋪已經攤好了。

丁小蒙躺在自己床上,雙手掖住被子發呆,見我進來她自言自語般說:“還是老樣子,我有三個多月沒見他了,還跟以前一樣,到這就滿處找零食,長不大呀……可我怎麼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歲……這間小屋真的沒法再呆下去了,一想起以前他天天跟在我身邊,現在一個人回來,心裡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她說的是肺腑之言吧。

“愛吃零食的男孩沒出息。早勸過你了,事到如今還想不開放不下,真拿你沒辦法。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還有我呢。”

“唉,這段時間功課緊,沒空胡思亂想,我已經好多了。今晚一見他……也許他是對的,不見面更好。都怪你,又把他引來,害得我心煩意亂。”

“說明你並沒有真的徹底放開。憑你這條件,找個比他強的男人也不難,到時候再見他就不會有感覺了。”

“比他強的男人是很多,凡是追過我的男人都比他強。可我就是沒感覺。偏偏這小子會讓我動心,特別願意照顧他,剛開始你知道的,自己感覺像個姐姐,對他有責任。”

剛鑽進睡袋的我,聽了這話又騰地坐了起來。

“問題就出在這。他需要的不是姐姐,更不願意做個弟弟。感情裡這種念頭是不對勁的。知道嗎?讓他對你產生依賴,他就沒有做男人的責任心了。你愛逞強,自己不覺得,其實給人壓力很大。”

“他是這麼跟你說的嗎?”

“還用說嗎?我早看出來了。要記住:兩個人從相愛開始,不論男女,誰要是先把對方寵壞了,誰就是最終被拋棄的。信不信?這是至理名言。”

“是你瞎編的吧?還至理名言。不管怎麼說,我是挺要強的。以前那個丈夫總要我扶持著,最後給我的也只有失望。”

“那可不一樣。發發現你愛的人並不愛你要比現愛你的人你並不愛痛苦多了。”我伸了伸舌頭,發現這句話實在繞口。丁小蒙另有一段辛酸史,還是別惹她更傷心了。

“唉,反正兩種痛苦都經歷了,現在對什麼都沒指望。”

“別那麼悲觀,好人有好報,你一定會碰上個值得付出感情的人。像我這麼好的男人雖然不多,總還有。”我故意厚顏無恥,逗她一樂。

“臉皮真厚!你也不是個好東西。誇你是沒把你當男人。”

“謝了謝了,還是別誇我吧,寧可你罵我也別不把我當男人。”

丁小蒙似乎來了興致,側過身來跟我說話。

“說心裡話,你回來我很高興,感覺又回到了從前。剛和你們在一起那段時間,是我到美國以後最開心的日子。前一陣,我晚上回來都不開燈,洗完澡直接上床睡覺,就怕想東想西。其實,壓著的痛還是痛,不然也不至於哭著打電話給你,也只能跟你說說。”

我伸手把掉下床來的被子掖回去,感歎說:“有的時候好朋友比情人可靠。”

“那麼對你來說我應該比淑景可靠了。”

“沒錯,你看關鍵時候還是你收留我,有什麼委屈也只能對你說。”

丁小蒙動情地撐起腦袋,由衷地說,“我還是很慶倖認識你們,不知不覺,你們在影響我。從小到大我受的是中國式傳統教育,做人做事有板有眼,即使來了美國,觀念並不容易改變。看著你們嘻嘻哈哈,吵吵鬧鬧沒有一點負擔,我也跟著輕鬆許多。其實生活的確不需要過得那麼沉重。你們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可以說玩世不恭也可以說是一種樂觀,很多事都變得有意思了……”

“誰沒有煩惱?要麼去承受,要麼去解決。不把煩惱當回事,煩惱才會離你而去。我願意哄著大家開心,自己才快樂。因為把快樂帶給了別人,自己的快樂能翻倍。”

“就你會耍嘴皮子,窮開心。”

“窮開心也是開心,比愁眉苦臉好。要學會苦中作樂忙裡偷閒,寂寞了偷情,做人才有意思,不是嗎?”

丁小蒙伸手拍我腦袋,“說著說著又沒個正經了,不聽你胡說八道,歪理十八條,我還是早點睡覺吧。你折騰一天也夠累的,別耍寶了。”

我喘口氣,聽話地躺好。睡袋裡面小得沒法翻身,我乾脆撐開拉鍊卷起來當被子蓋,還好下面墊著一床厚毯子。丁小蒙聽我翻來翻去的動靜,問我冷不冷?我很無賴地告訴她,冷了一定鑽她的被子。

她打著哈欠說,“你敢!明天我告訴淑景看她還要不要你。再說了,我沒把你當男孩才讓你睡在這兒的。我是接受不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喜歡?”我假裝要去掀她被子。

丁小蒙笑著裹緊鋪蓋卷,“別胡鬧了,信不信把你趕出去,外面天寒地凍的。”

我長歎一聲重新睡好,真覺得累了,逗人開心是很消耗能量的。

聞著新睡袋裡的棉布香,我很快讓困倦舒展到四肢,無力動彈。意識在睡眠到來之前遲鈍而模糊地跳躍了下:和吳思遷住到一起還不錯,不會寂寞;我對丁小蒙除了同情和友情沒有別的感覺;明早淑景會來接我,她的音容笑貌浮上來,一個讓我癡迷的女人。所有影像淡出淡入,現實與睡夢交替彌離的狀態非常奇妙。意識會脫離身體,逃離黑暗,漫遊到隨心所欲的地方,把內心深處的微笑蕩漾起來,蕩漾在冰雪消融的春水裡。

睜開眼已經大天亮了,太陽從東邊很底的角度照進來,穿過窗外的樹叉和窗框的輪廓,留在牆角一塊分割成幾何狀的紅色印記。似乎習慣了連日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地方,我的大腦和所有天花板一樣蒼白。然後我又意識到天花板的蒼白是因為戶外的積雪反光。我躺著不動,讓思維從睡眠中復蘇,如同洗相片,短暫的空白不等於沒有,浸泡在顯影水裡晃一晃,很快會纖毫畢露顯現出來。這個過程中,我儘量把憂慮和恐慌打消掉,調節對比度,令影像趨於完美。

丁小蒙起來了,在衛生間漱洗,回房間背對我換衣服,在我的地鋪邊小心地跨來跨去。我立刻意識到自己躺在屋子中央很礙事,一軲轆躍身起來,卷好鋪蓋。丁小蒙讓我到床上接著睡,我坐在床邊發一會兒呆,搖搖頭說睡醒了。

她急著出門,把房間鑰匙留下了。我說晚上會做好飯等她回來吃,她說不用。

丁小蒙走後,我聽著動靜,房東帶著孩子和另一個房客排隊用過衛生間,先後都趕著出門了。我這才拿上自己的東西去衛生間。

熱水很足,我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衣服,灑了兩滴清爽的男用香水,我把一頭短髮梳得油光鋥亮。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十分滿意,吹著口哨我鎖好門走出去。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幾分鐘,可以走到路口去等淑景。

這一片是密西根大學研究生家屬住宅區,環境不錯。幾十幢木結構兩層樓公寓錯落有致,棕櫚色的斜頂掩映在茂密的樹叢植被裡,從週邊看像東南亞的村落,卻又覆蓋在厚厚的積雪中,奇妙的景觀。村落的周邊各有一圈停車場和兒童遊樂設施。這裡離校園近且房租不貴,有家屬的研究生才能排隊申請住進來。一部分家庭成員少的住戶暗地裡出租單間給學生,可以減輕房租負擔。可惜我晚一步,丁小蒙的房間被別人租走了。

回來後的第一個晴朗天,我愉快地踩著積雪朝路口走,戶外氣溫仍在攝氏零下好幾度,陽光燦爛的北方高氣壓,碧空萬里寒風凜冽,厚實的積雪在太陽下紋絲不動。碰上幾個出來曬太陽散步的中國老人,對我笑得和藹可親,也有上下打量猜測我是男孩女孩的。長大以後,早就習慣了別人的好奇目光。引人注目讓我感覺更好,就像這兒的積雪不怕太陽。

我站在路口,點上一根煙,對著晴朗天空還有美麗的雪景,心情舒暢。

淑景開著她的白色尼桑拐進路口,穩穩地停在我面前。熟悉的場景重現了,她側著臉看我,笑容比天空還晴朗。我一坐進車裡,直接湊上去親她,卻被輕輕推開了。她穩穩當把車開進停車場僻靜角落,關掉引擎。自從有了親密行為,這輛不算寬敞的小車一直是我們親熱的地方,別無選擇。

在樹蔭和圍牆的掩護下,淑景倒進我懷裡,送上她柔軟紅潤的嘴唇。我再吻她的耳朵,讓耳環在我唇齒間顫動。她的喘息不能自已,手指牽繞在我身上越來越緊。

遠處傳來小孩的嘻鬧聲,我們彼此鬆開了。她笑我臉上沾染了口紅胭脂,掏出帶香水味的手帕幫我揩抹。我鼓勵地望著她,說丁小蒙家裡沒人,我有鑰匙。她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甜蜜地睨我一眼,拎起背包跟著下車。

她穿著一件漂白的麂皮翻毛大衣,淺棕色同樣質地的高筒皮靴,裡面是米色的緊身羊毛連衣短裙。無論是黑色系列或白色系列都讓她看上去氣質優雅。

進了丁小蒙房間,她驚歎這裡居然如此窄小,問我怎麼睡?我指指她腳下唯一的空地和塞在小桌下的鋪蓋卷。她走上前把坐在床邊的我摟進懷裡,揉著我的頭髮,直說:“Sorry,   Sorry……(對不起,對不起……)”

“That’s   OK   .   Here   you   are.   I’m   so   happy.(沒關係,有你呢,我很幸福。)”

我把她拉倒在床上,脫去外套,緊身毛衣裹著她曲線玲瓏,讓我立刻心跳加速。房間裡有暖氣,我把她捲進被子,並且很快除盡了所有衣物。自然光裡,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見到淑景一絲不掛的身體。她也逼著我脫衣服,但知道我的底線,總要保留護身的小背心和內褲,並不妨礙我們的肌膚之親。我緊緊抱住她,因為愛和激動,我們不需要任何語言,所有感觸在瞬間融為一體。我的觸摸與親吻從她耳際到發梢,從肩胛到臂彎,從乳溝到小腹,從腿側到腳趾,充滿了最最細膩的愛,是那種看著啤酒泡沫溢出來,一道道滑下杯子的快感,她用全身心來感受體驗我的濃情蜜意。有一種曠古神奇的欲望從深淵裡被激發。

我的愉悅和快感在她綿延不止的欲望中延伸,似是而非又似幻如真,超越了身體的極限,無邊無際,從靈魂深處博起,衝擊著血脈。

當我用最靈敏的指尖緩緩探入她體內,一聲發自肺腑的呻吟穿透我心臟,抽緊了我全身的肌肉,然後,無比輕快地淪陷在她的吞噬中。我漸漸找到她身體裡的韻律,以排山倒海之勢,推波助瀾到登峰造極。眼前出現衝浪運動的場面,帶著她在浪尖起伏。

這裡空間雖小,也足夠容納我和淑景一次完美做愛。小床在搖晃,小屋在振盪,喘息的餘音繞梁而上,我感覺屋頂積雪正撲簌簌地被搖撼下來。晴空下飄著雪花。

淑景枕著我的臂彎,深情地看我,用手指輕輕摩挲我的臉龐和漂亮光滑的下巴,她說她喜歡我乾淨。我還看見她的眼睛在說她愛我。

她緊緊貼上來,邊吻我邊說:“Every   night,I   want   you,I   miss   you   very   much.   What   can   I   do?   (我每晚都想你要你,怎麼辦?)”

“   I   can   give   you   more,   right   now.(那我現在給你多一些吧。)”

快近中午的時候,我們不得不起來,要趕去學校登記。只有登記入學上課,我們才能名正言順天天見面。正是為了天天見面,我才不辭辛苦地趕回來。

故地重遊的感覺,淑景讓我開車趕到了學校。

不遠處望見一圈黃牆綠頂的平房,沿街的大草坪上立著旗杆,湛藍天空下飄揚著美利堅合眾國的星條旗。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初來乍到,像個學齡前兒童在這裡學說話學寫字,滿心好奇踏進了想像中的積木城,闖入了一個小小聯合國。

一場沒有規則的遊戲就是那樣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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