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1、重逢(你好啊夏哥,做朋友嗎?)

夜色深沉,昏黃燈下。

校園附近無人的窄巷裡,少年靠坐在封閉的鐵門前,他戴著口罩、頭上按了頂鴨舌帽遮住他的臉。

他環抱膝頭的手上有一塊透著黑血的瘀傷。

一名穿著圍裙的男人從巷道中踏出來,逕直走向他蹲在面前,溫柔地摸著他的頭,低聲問道:「知道錯了嗎?」

「知道。」

「那錯什麼了?」

「不該把東西分給別人吃。」

「很好。」男人輕笑道:「小言,你要是可憐那個人,爸可以再幫你多帶一份給他,但是你不能把自己該做的事推給他,知道嗎?」

「……不用了爸,我不會再給他吃的。」

「小言,你不會騙我吧?」

少年搖了搖頭:「不會。」

「是啊,自從國小那次讓爸爸難過之後,你就一直很乖。」男人說著又拍了拍他的頭。

少年渾身一僵。

「小言,你要知道,爸跟你和你媽不一樣。」男人突然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用力掐住少年頸側,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紅色的印痕:「你要當個好人知道嗎?不能像他們一樣仗著能力欺負其他人,爸這樣做只是不想要你變成跟他們一樣的惡魔,你知道的吧?」

「嗯。」

「好了,懲罰結束。」男人鬆開手,又溫柔地摸起了少年的頭:「你一直都是誠實的乖孩子,知錯能改,我很欣慰,但這些東西你們這種人都不懂,所以我要教你,讓你能明確分別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明白嗎?」

「……明白。」少年抬頭朝他擠出微笑:「爸,我們回家吧。」

紅色的小蟲撫去手臂上難看的傷口,將一切包裝進父子祥和的畫面中。

男人把手放在他肩上,笑著將又重新完美的兒子帶回那個溫馨的家。

*

分班第一天,那個過分熱情的班導就把所有人都喊上去自我介紹了一輪。

本來夏煜之以為班導又會是個喋喋不休的老頭子,可沒想到是名剛入行的年輕化學女老師。

果然人都不喜歡幹麻煩的事情,例如帶班,畢竟高中生的麻煩遠比國小國中生來的嚴重,因為很多之前只敢嘴炮的事情到高中就全部實踐了。

尤其是男女關係,這是夏煜之認為所有老師最怕的事。

說怕早戀,其實是怕學生成績下降,也怕學生在某個僻靜的角落裡變成四腳獸或多腳獸,然後就會被輔導室喊去開甚麼會、面對歇斯底里的學生家長。

老師們最放心物種就是乖乖牌和可愛的男生,原因也許是認為他們大多跟女生是朋友,成為戀人的機率比較小,雖然事實上一點關係也沒有,看對眼就是看對眼了,這是屬於青少年單純的浪漫。

高二剛剛分班,夏煜之就因為身高關係被排到最後面,又因為身分關係被排到最靠近後門走廊的位置。

他知道為什麼,不過沒關係,既然是新來的地方、新來的老師,那只要再重新建立形象就好。

夏煜之撥弄著口袋裡那兩枚指節大的橢圓蛋形響尾蛇磁鐵,相吸時發出類似蛇尾搖晃的沙沙聲,平穩的聲音輕輕震入耳膜,他坐在那個視野良好的地方,默默掃視著班上的新同儕。

坐在最前面的那個女生包包上掛著一堆粉紅色的毛團,臉上好像有淡妝,長得還算可愛,看高度還是最萌身高差優秀代表,大概會成為新班級人際圈的中心。

坐在壁掛電風扇下面的男生姿勢很開放,背靠牆坐,把不知道從哪個朋友那凹來的各種球類夾在兩腿中間玩,然後兩手掛在桌子和椅背上和左鄰右舍高談闊論。

夏煜之很不喜歡勾搭這種人,因為那些摻雜著自戀和張揚的熱情很容易令他感到煩躁,而且比起打球他更喜歡自己安安靜靜的在泳池裡放鬆,正好學校還有那個七條二十五米長的游泳池能用。

再來,坐中間那個,看起來挺與世無爭,感覺是自己坐在位置上吃便當的那種人,不過看他前後坐了兩個跟最前面那差不多風格的女生,估計他以後下課有一大半時間沒法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而坐在旁邊那個沒什麼好說的,看樣子就是從眾如流的隱形人,沒人搭訕的時候可能還有點孤僻,一般來說不太會拒絕其他人的要求。

至於自己前座的這個男生……

夏煜之順著耳廓完美切齊的弧度看到漂亮的鬢角,視線細細描繪過他後腦杓整齊的頭髮,又不由自主盯上那塊雪白的後頸。

真白,可這樣盯著人脖子看好像挺變態的。

夏煜之偏了下頭,可前面的男生正撐頭專心看著台上的人,他看半天見不著臉只得默默縮回原位,轉而盯緊那兩條從耳後突出的眼鏡架,從那經典的玫瑰金色架框想像出最近流行的文青圓眼鏡。

這人應該就是那種老師喜歡的乖孩子,不過還是要看成績,說不定很爛呢?

「好了,那接下來……莊言!上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前坐的椅子突然退開,夏煜之回過神,看著那纖瘦的身影踩著學校的皮鞋從他面前離開,經過最邊的走道、轉身站到講台上。

夏煜之看到了他的臉。

莊言,除了帶著夏煜之想像中的圓眼鏡,還有雙漂亮靈動的眼眸。

學校領帶在他身上看起來格外整齊,本該呆版的短髮和剪齊的瀏海在他身上卻絲毫不遜色,蓬鬆細緻的髮絲看上去是被人細緻照料過的,隨時都保持著最完美乾爽的狀態。

「我叫莊言,喜歡聊天,要打球也可以揪我,喔對,還有學校對面的甜點店是我家開的,你們要去的話記得跟我爸報我名字,可以打折。」

……?

夏煜之所有的想像在那句「可以打折」上被打破了。

這算利誘嗎?是想博關注還是想當幹部?

不過其他人倒是挺捧場,只見莊言又跟班導聊上幾句話,便在眾人的熱絡聲中退場了。

莊言走回位置,經過時和夏煜之對上視線。

夏煜之朝他禮貌性地提了下嘴角,抽出手在桌上交扣、轉頭面向窗外。

「好,那下一位,夏……煜之?」

可非常不幸地,他還要上台自我介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班導和他說話的時候尾音有點抖。

夏煜之深吸一口氣,鬆開交扣的十指,起身時稍微拍了下制服上的皺褶、拉直胸前有些歪掉的制服領帶,自然地往講台上走去。

他轉身面對眾人。

沒人說話,只有那四十多份竊語的目光。

「我是夏煜之。」夏煜之撓著頸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班導見狀有些緊張地試探道:「不再跟大家介紹一下嗎?」

「那……我喜歡活動,以後運動會或比賽有需要都可以派我上場,就這樣。」夏煜之笑道,便在班導的默許和禮貌性的掌聲中下臺了。

夏煜之一落座,班導便開始介紹起自己還有未來兩年的相處方針,讓同學多關照、不要違反學校的規定等。

臨座同學偷偷往這瞄了一眼,夏煜之見狀笑著向他搭話道:「你好啊,你之前是幾班的?」

那人看上去有些緊張:「我是馮家臣,三班的……」

「啊,我本來是五班的,跟你在同一層。」夏煜之開朗道:「之前你們那群常一起出去打球,還跟我們班分過一個場地,就球不小心卡在籃框上還用我們的球丟結果也卡住了的那次,還記得吧?」

「嗯,好像……有吧?」

「那你們等等要去打嗎?缺人嗎?」

「呃,我們幾個有約了,就之前同班的……」馮家臣越說越小聲。

夏煜之有些可惜地往桌上趴回去:「那好吧。」

「等、等等,我問一下他們。」馮家臣連忙低頭翻開藏在桌下的手機,夏煜之迅速往教室裡正在低頭的人看過一眼,其中就包含那靠牆坐的老兄,等馮家臣再度向自己看過來,才又回神聽他傳達道:「那個,我們三對三還缺一,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那加我一個吧。」

馮家臣聞言答應,又低頭向夥伴報信去了。

前方,莊言一直在觀察動靜,趁馮家臣低頭時轉過來趴在椅背上,朝夏煜之甜甜地笑了笑,特意壓低聲量道:「你好啊夏哥,加個好友嗎?」

夏煜之陪笑道:「不好意思,我媽把我手機收了,我現在只能用智障型。」

莊言頓了一下。

夏煜之見狀,往掛在桌邊的側背包裡掏了起來:「我說的是真……」

「我知道。」莊言迅速恢復微笑,又道:「那電話號碼呢?可以給我吧?」

「好,先記著吧,等一下下課我要和他們衝球場。」夏煜之剛答完,見莊言立刻從他的藍色帆布鉛筆盒裡抽出一張便利貼連著黑筆往自己面前遞,便接過把自己的號碼寫了上去。

莊言看上去有些高興:「那你也記一下我的吧?」說著又要從鉛筆盒裡抽一張出來。

「不用,我直接撕一半。」夏煜之朝莊言詢問一眼,見他點頭便撕下空著的一半記上號碼,然後將自己那半遞給他:「好了。」

「那我等等下課可以去看你們打球嗎?」

夏煜之抬頭看進他靈動的眼眸,笑道:「當然可以,操場又不是我家開的。」

然而等莊言一轉回去,和悅的神色瞬間冷了幾分。

講台上,班導還是有點慌張。

大概是她安排座位的時候沒有按照梅花座排,而是按照學生身高,導致前排女生居多,後排男生亂成一團,好在坐在前排的都還算捧場,結果她整場說話就只看著前排的說,然後開學第一節早自習就這麼在吵鬧和幹部選拔聲中度過。

果如預期,那個叫莊言的當了班長。

夏煜之對此不意外也不期待,畢竟他全程舉手投票都是跟著多數投的,除了他自己被投成體育股長那次外。

只不過投票一結束,那個莊言又轉過來跟他搭話:「你剛剛也投我啦?」

「就覺得你適合當班長。」

「那你一會等等我啊,我去前面接一下班導的點名板就來。」

夏煜之朝他一笑。

片刻後鐘聲打響,班導只能將剩下的話噎回去,畢竟她還暫時不想得罪這群一下課就放飛自我的學生。

夏煜之抓起水壺直接跟馮家臣等人出去了,並沒有關心前座那人的反應。

莊言默默看著對方走開。

陽光的面具在布滿陰霾的臉孔上格外刺眼,而他的視線像是桿帶著狡黠的長槍、往那頭傷痕累累的怪物刺去。

「莊言!我們同班了啊!你不是本來想選文組的嗎?」

「人家有人家打算嘛!莊言成績好當然選理組考醫學系了!」

「啊?考醫學系不是要選三類組嗎?」

「哪有人規定這麼死的?世界上只有三類組能學醫啊?」

「那文組就不能學醫啦?」

「那、那是領域差太多了嘛……」

「有心向學萬事皆靈,考不上是你太笨。」

「又還沒開始考!」

「不過你怎麼坐那麼後面啊?這裡會被教官『特別關照』欸!」

「啊人家身高就比你高啊。」

「幹你不要北七喔……!」

莊言聽著身旁的嘈雜,將視線從門口移開,起身邊往講臺走邊沉浸在眾人的話語中。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