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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故 人

                                                                                                  4   .   故     人

這幾年變化真可謂滄海桑田。想不到曾經出身不凡的兩個人竟然能同在一個乞丐窩重逢,這也真是讓人不勝唏噓。

總之套句恆兄說的話,都是前塵舊事,誰沒風光過,過去了也就不提了。只是心思敏銳的師青玄覺得恆兄並非是真的落了難,他似乎是為了某些理由不惜把自己混在乞丐堆中生活,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沒人會想到真正的代王早就離開了封國,回到京師皇城,冷眼地看著朝堂上的詭譎風雲。

話說開了,心情也就沒那麼沉重了,至少對師青玄來說,某些關於神神鬼鬼的話題不再是無法碰觸的禁忌,雖然也沒什麼人相信就是了,但至少對他自己來說,內心是坦蕩的。

這天夜裡似乎不太安寧,天邊總泛著詭譎的血光。烏雲閉月,冷風淒淒,師青玄雖不再是神官,卻也能敏銳地從風的氣息中察覺出這些混亂的異象應與銅廬山脫不了干係。他雖然心裡不安,不過這些都不是一介凡人能插手的事,他著實無須再操那份心。

何況,現在的他還有更憂慮的事要操心,莫爺爺這幾天的狀況又更不好了,更別提忽冷忽熱的節氣已讓眾多兄弟掛了病號,連他自己也是自顧不暇,聲音都沙啞好幾天了。

本來恆兄要他去休息的,但他總放心不下,又爬了起來。沒有湯藥可用,至少多喝些熱水發汗,時間久了也是能好轉的。這是城東那老大夫教他的,所以這幾天他總不斷砍材燒水,按時給大夥兒遞水潤喉,弄得自己灰頭土臉,滿臉炭灰。

也因為他沒去休息,所以當仙樂太子謝憐與血雨探花一起出現在破廟前時,師青玄一眼就看到了。但一來他跟上天庭的一切都已是過眼雲煙,二來如今他就只是一普通凡人,再見故人,心裡縱然激動萬分卻還是當作不認識的好。

平日裡很熱絡的大夥兒不知為何對這兩人的到來並不怎麼歡迎,可能是血雨探花那高高在上的狠戾神態,讓人不放心。也可能是謝憐一開口就要求人幫忙的態度,讓大夥兒心生警惕。畢竟,這世間誰也沒欠著誰,與其兩手空空求人,不如等價交易來得實際。

師青玄扶了扶額,有些人情世故不是活得久就能參得透。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喂喂喂!大家聽我說!聽我說!別吵了!好歹讓人家先說說是什麼事吧,聽完再決定幫不幫也不遲啊。」

他的話讓大夥兒靜了下來。謝憐的目光越過所有人看向他,並朝他道謝似的拱手一揖。他垂眸一笑,心知謝憐認不出他來,他也樂得落落大方的拱手回禮。

可自己能幫的也只有這樣,師青玄只希望太子殿下手段能厲害一點,能讓大夥兒願意聽他把話說完。

果不其然,他對太子殿下期待太高了。

『什麼現在有一大批妖魔鬼怪圍住了皇城,馬上就要進攻了。希望有五百人自願加入法陣,一起守護皇城。這是護佑蒼生的大事,希望大家能願意來幫忙。』

師青玄聞言,不禁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是守護皇城,又是護佑蒼生…這太子殿下當他們這些人是什麼?救苦救難的活菩薩?還是降妖除魔的高人大德?對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大夥兒說這些不是緣木求魚嗎?

師青玄無奈地搔了搔頭,若他們是高官王侯心繫天下也就罷了,重點是他們這些烏合之眾只是乞丐啊,還不如說事成之後給一隻雞腿來得實際。

果然,原先算是給師青玄幾分薄面的大夥兒都冷了興致,又繼續躺的躺,睡得睡,沒什麼人肯再搭理那兩個不速之客。

「守護皇城?算了吧!」睡在院子的老宋一頭倒下,語氣漠然又帶著憤恨,冷冷道:「出事的時候誰曾來守護我?愛怎樣就怎樣吧,就算天塌了,也不關我的事。」

想來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師青玄低頭不語,他不怪大夥兒如此冷漠。

這天子腳下除了那些有權有勢的高官富紳,哪個平民百姓不是活得既卑微又辛苦,更別說是他們了。

說句難聽的,若這裡真的怎麼了,他們也沒什麼可失去的,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真正該奮力守護皇城的是那些有豐厚家底的老爺小姐們才是,怎麼輪也輪不到在底層苦苦掙扎的他們啊!享福的從來不是他們,卻要大夥兒為那些平日就瞧不起他們的人出力,這道理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只是這麼難聽的話,沒人撕破臉說,冷淡以對也就算了。

謝憐似乎是急了,又急忙著解釋:「如果讓那些東西侵入了皇城,會有一種很可怕的瘟疫爆發,最後所有人都會遭受波及,沒人能倖免的。」

大夥兒冷冷一瞥。

「真要是有瘟疫,那大不了走唄。又不是非要呆在這裡,這兒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去哪裡不是一樣啊。」

終於有人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說真的,與其勸他們這些一無所有的人,不如去勸勸那些在這裡有豐厚家底的人。

「就讓皇城裡那些風光體面的大老爺、大小姐去嘛。他們比我們更應該去,為什麼非要我們不可?」

幾句話怨懟得謝憐無言以對,他們說得的確是這個道理。只是對這個守護法陣來說,需要的是無私無求而肯守護天下蒼生的人,那些老爺小姐們不是不行,偏偏他們在這裡都擁有得太多,私心太重,那樣成就的守護之力一開始就不純粹,對那些存在千年的怨靈來說,威嚇的力量多少打了折扣,更別提能維持多久。

謝憐也知道自己強人所難了,只能道一聲打擾了,便轉身離去。

師青玄看著謝憐的背影,不禁感嘆這天真的太子殿下啊,他自己十七歲就立志拯救天下蒼生,難道當全天下人都是一樣的嗎?歲月悠悠,八百年來也才出了一個三貶三飛升的謝憐啊。真要說胸懷天下,拯救蒼生,師青玄不得不說,自己是不如太子殿下的。他往日雖也愛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但多少還是存著些許私心,就好比半月關之事,雖也為半月那小姑娘抱屈,但不能否認他也存著打臉裴銘的心思。

但即便這樣,師青玄也做不到事不關己,冷眼坐視蒼生受累。更何況,他自己如今也是蒼生中的一粟,自己都不自救了,還能妄想著誰來救人?

「等等!等等等等!——我去!」

一拐一拐的,師青玄連忙就要跟上。

「回來,別去淌這渾水。」一直沒出面,只在破廟內注意外面動靜的劉恆,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道:「你這傻小子,熱心也該有個底線,沒聽那公子說,可能會有危險嗎?」

「是啊,而且還不給錢,說什麼要自願才行,分明是自願去送死。」其他人見恆兄弟說話了,也跟著喳喳呼呼地勸他。

師青玄搔了搔頭,解釋道:「哎呀,話不是這麼說的,我去幫忙守護皇城不也是順便守護我們大夥兒嗎?難得遇上個利人又利己的大功德,不去幫忙說不過去啊!」

「還大功德,你當自己還是那個救苦救難的活神仙還是有本事扶傷救死的異能大德?這一路吃得虧還不夠多嗎,更別提現在你這缺手斷腳的能幫什麼?別又把自己給搭進去就偷笑了…」

「是啊,恆兄弟說得好,老風你也不秤秤自己幾兩重,是嫌命太長了?還是腦子又犯渾了?」

「你才腦子犯渾了,又沒說缺手缺腳的不能幫忙…」他有點不服氣,扁著嘴問那個原本打算告辭的人,「喂,那位白衣服的公子,手腳壞了,沒問題吧!」

欲走還留的謝憐豎耳聽了好一陣子,聽到難得有人肯自告奮勇,連忙喜出望外答道:「沒問題,沒問題,只要是自願的活人就行。」

「你們看,人家都說了,只要是自願的活人就行了,缺手斷腳又怎樣,不妨害我一心為你們守護皇城…」

那伶牙俐齒的頑皮神態像極了過往的某個人,尤其那微微上揚的眼尾,顧盼之間萬分靈動,總讓謝憐忍不住在意。

其實,真要說得話,從這人出聲幫忙開始,謝憐就一直覺得,這人哪裡十分熟悉。但因為這人蓬頭垢面的模樣和謝憐記憶中的那個人差別太大,而且聲音也略帶著沙啞,不似以往的清脆宏亮,所以第一時間也就沒怎麼往那個人身上想,直到其他人喳喳呼呼地對著那人喊出“風”字的一刻,謝憐終於猛然醒悟。

謝憐緊緊盯著這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不可置信地道:「……風師大人?」

這人一定沒想到謝憐會認出他來,原本伶俐的俏皮模樣突然停滯了一瞬,他略為尷尬地哈哈一笑,攏了攏沾滿煤灰的頭髮,才不得不承認道:「太子殿下啊,我都弄成這樣了,你還能認得出來…哈,哈,哈…真不得不稱讚太子殿下的眼光銳利啊!」

髒汙的小臉,一雙燦如星子的瞳眸,明亮如昔。

而腳步飛快走來的謝憐,卻是雙手扶在他肩上,一臉心疼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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