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我是一隻魚。

眾所周知,魚的記憶只有七秒。每過七秒,我的記憶都會自動抹除,換上新的磁帶,就又是一捲新的、僅七秒的錄影帶。

很多人好奇我如何看待只有七秒記憶這件事,對此,我只想說:「我沒有什麼感覺。」因為我根本不記得。

「葉啟昀學長,我喜歡你。」

「嗯,我也是。」

我根本不記得。

「葉......啟昀?」

男人左擁右抱,滿身酒味地躺在夜店包廂裡,我對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竟沒有半點波瀾。我就像個AI,重複執行著相同的指令。我的身體熟練地把人從溫柔鄉中拉出,付錢、回家。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內心只餘下習慣後的平靜。

剛開始我還會鬧個一下兩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也上演過,然而葉啟昀這個人就是我的死穴,我經不住他低頭、經不住他認錯,他甚至什麼也不用做,只一眼神,我便敗下陣來。

葉啟昀的言語無一不是包裹著蜜糖的毒藥。我清晰地明白,卻依舊義無反顧地接受著。

這些毒是我用來維繫生命的必需品。如同魚離不開水,我也無法離開他。

我和葉啟昀,一個在魚缸內、一個在魚缸外。他隨時能離去,而我卻只能待在魚缸內游個不停。

這段關係本來就不應該開始。

「書文!等下放學一起去吃飯啊。」

「好啊。」

我是個不善言辭,不喜與人交往的人。我害羞、內向、靦腆,在任何地方永遠都像是個透明人,沒有人會注意到我。我的生活如同老舊的黑白電視,單調、無聊,沒有色彩。

在大學開學日之前,我以為我平凡的生活會一直持續到我離開這個人世間,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工作、一個人生活。

「啊,對不起!」

「對不起!」

徐書文走在大學旁邊一條被綠蔭爬滿的小徑上,抱著一疊書,準備前往宿舍。不料迎面而來兩名陌生男子,男子討論得熱火朝天,沒注意到瘦小的徐書文。他們速度快、小徑又窄,徐書文抱著書退避不及,和其中一人撞在一起,手中的書籍散落一地。

「齁,撞到人了啦。」另一人以看笑話的語氣挖苦和徐書文撞到一起的男子。手卻自動幫忙撿起地上的書。

「別吵。還不是你一直和我講話。」被挖苦的男子瞪了友人一眼,轉頭查看跌坐在地的徐書文。

「對不起,我剛才沒在看路。沒事吧?」男子向徐書文伸出一手,柔聲說,眼中盛滿歉意。清冽的嗓音如清澈泉水一般緩緩自眼前男子唇縫間溢出,正巧打在徐書文心上的某一點。

「......啊。沒事,謝謝你。」

把徐書文拉起,確認他沒事後,男子開始拾掇一地的書籍,邊撿邊好奇地問道。

「你是新生吧,這個方向是要去宿舍?」他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撿!啊?沒錯,你是?」想要阻止的手被葉啟昀按下,他微笑:「沒事。」

「沒關係,讓他撿。能服務美人是我們的榮幸。我是趙文祥,文青的『文』、祥瑞的『祥』。今年大二,是你的學長唷。也是這傢伙的好友喔。」默默在一旁撿書的另一位學長似乎不甘被冷落,搶先答道。

「他叫葉啟昀,啟發的『啟』、昀是紀昀的『昀』,算是這所學校的風雲人物。沒辦法,誰叫人家成績好、長得帥,還有錢。」趙文祥說完,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惹的徐書文嶄露笑顏,不再緊張、害怕。

「你叫什麼名字呢?」

「啊!學長好。我是中文系的徐書文!」徐書文愣了一下,像是現在才反應過來,慌張道。

「不用那麼拘謹啦。」葉啟昀和善的神色再度令徐書文安心下來。

接著就是一陣尷尬的沉默。葉啟昀想說什麼似的欲言又止,被趙文祥發現。他挑眉,對著徐書文開口。

「我們也是住宿生,書文學弟住幾號房?」趙文祥嘻皮笑臉地問出好友的心裡話。

葉啟昀回望趙文祥,眼神帶著感激。不愧是多年好友,只一眼便看穿對方內心深處的小心思──這是看上了啊。

趙文祥絕不會知道,這一次的牽線,之後將會令他感到無比後悔。

「603。」徐書文雖然不明白學長的意圖,但還是老實回答。

「502,我們住502。以後發生什麼事或遇到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聽到想要答案的葉啟昀露出陽光開朗的笑容,瞬間照亮徐書文。

「學長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是不小心撞到我,我知道。不怪你的。」

徐書文以為對方把他當成那種小心眼的人,連忙拒絕學長的好意。

徐書文一臉認真,帶著股傻勁,讓葉啟昀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他說了一句話,令徐書文記了一生。

「既然相遇了,就是一段緣分嘛。」

我暗戀他三年,從大一、大二一直到他大四快畢業,終於克服恐懼向他告白。老實說這很不像我,我不是那種會主動表達自身意見的人,是葉啟昀讓我改變了,我的生活自從有了他開始變得不再單調、無趣。

以為會被拒絕。說實話,我壓根沒考慮過他會答應這個可能,我試想了無數種他拒絕我的方式,但他答應了。

他接受了,除了非常驚訝之外沒有一絲猶豫。我很開心,他也喜歡我,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也喜歡我。

大學生活的這幾個月,簡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沒有之一。

可惜,一切都是虛影。

「徐書文,你膽子大了是吧,居然還敢威脅我?這麼多次了你不煩嗎?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又開始了是吧。算了,我不想管你了,要死就去死吧,我不會攔你的。」

徐書文看出葉啟昀的決絕,他開始慌了,「為什麼?你不是喜歡我嗎?」葉啟昀不再柔聲安慰,反而言詞犀利。他感到厭煩了。

其實葉啟昀的轉變是有跡象的,像是早上他不再等我一起出門、晚上回來的愈來愈晚、出差的時間愈來愈久、地點愈來愈遠、頻率愈來愈高!我回過神來,才知道原來自己將一切都看眼裡。我只是自顧自懦弱地不敢相信,或者說不願意相信而已。

我聲音顫抖,他要拋下我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就不該鬧的。

我只是……想讓他理理我……

我錯了,對不起。

這時葉啟昀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然而這一次,比其他次都令人難受。

「喜歡你?你哪隻耳朵聽我說喜歡你?」

我發現我竟無言以對,因為他真的沒說過。就連大學他答應我的告白時,用的也只是「我也是」──一個放在哪裡都合適的句子。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

為什麼沒有意識到呢?

不對,我是知道的。我全都知道。

我只是......忘了。

我把一切不利於他的記憶全刪除了,不留痕跡。

我將自己偽裝成魚,只有七秒的記憶。只要在這七秒內他對我好,那他就是愛我的。

「對不起。」

假如有面鏡子此刻放在我眼前,我就會發現,自己現在的表情是多麽淒厲、多麼絕望。

「不要離開我。拜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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