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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三)试问卷帘人 道海棠依旧

      两人争执半天,基本就围绕在“绝不答应”“非娶不可”两词间,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你若是不愿嫁,今日我可在李府不走了!”赵挺之耍起了无赖。

      “赵大人,我说你平时在朝上都是信而有征,晓之以理,你如今这般作为可到底是失了风度啊。”

      “你既也知道我往往都是稳操胜券,志在必得的,又何必让我多费这般口舌,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便是。”

      “哼,你看我像是缺什么的人吗?”

      “你就缺个像我儿子这般的好女婿。”

      “你......”

      李格非实在难以接口,只能气得原地跺脚。赵挺之一幅自信的笑容,看来只需再顺势推一把便可成之。

      “如今朝廷改革之风已成大势,你与那些老家伙们依旧因循守旧、抱残守缺,这可不见得能讨到好处。相反,若你李府嫁到我们赵府,日后在朝堂之上我也可为你庇护一二。”

      “不做为难便已是最好的庇护了,赵大人又何必委屈自己。”

      “咱这么做不都是为了孩子们嘛。”赵挺之语气轻柔,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这事我俩在这争执半天也没用,还是得我爱女说了算,赵大人不如先回府等等,待我与爱女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毕竟是赵挺之压得过狠,李格非只能将其赶之,才能另做打算。

      “这事哪里还需要商量,再说儿女婚事向来都由父母做主,李大人就别再推脱了。”

李格非此时是方寸已乱,站在身来不停踱步,想着人家毕竟是当朝宰相,硬着脸皮赶人的事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

赵挺之心高气傲,甚至都不曾瞟过一眼李格非,他细品了一口碧螺春,觉得很是清香。

      “李大人若是真觉得难办,不如此刻就把你家姑娘请出来吧,也好让她说说自己的想法。”赵挺之继续道。

      思来想去,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李格非便差遣下人,把李清照带到正厅。

      李清照刚入正厅,还未来得及向赵挺之行礼,李格非就赶紧把李清照拉到自己身旁。

      “这赵大人是来提亲的,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若是让你提条件,你就提几个他办不到难为他,总之,决不能嫁给赵府。”李格非低声向李清照说道。

      “父亲的意思,女儿照做便是。”

      李清照向赵挺之行过礼后,赵挺之倒变得热诚起来,一边夸赞李清照的才华横溢,一边又是嘘寒问暖。这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就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儿媳了。

      “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提。”赵挺之爽快说道。

      想他赵府在京城家大业大,只要提的要求合乎情理,还真难说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

      “小女别无他求,唯独对诗词字画感兴趣。前些日子有幸见着苏轼老先生《木石图》,却不甚遗失,实属遗憾,想来若是能寻得一幅苏老先生的字画,也算得来一份喜悦。”

      赵挺之稍作思考,苏轼是李格非的老师,若是与其打交道会有些难,但只求一幅字画并不见得很难,看来李清照并未有为难之意。

      “好说,一幅字画而已,我府上收藏着众多名家画帖,兴许能找到一幅苏老先生的,你大可放心。”赵挺之回道。

      想不到赵挺之应得如此爽快,李清照来了兴趣,便问道:“那不知大人府上可有黄庭坚前辈的字画?”

      在一旁的李格非脸色有些微变,要说起苏轼和黄庭坚这两个人,在立场上都是与赵挺之不合的,李清照提这个人也算是给了父亲面子。只是只求字画,却算不得让赵挺之为难。

      “这......”赵挺之有些犹豫。

      李格非嘴角微微一笑,怕是真让赵挺之为难了。

      “若能得两位前辈的字画,小女心生欢喜,只是婚姻之事,还是得靠父亲做主。”

      李清照见父亲喜形于色,便以此打住,想让父亲做个收尾。

      可赵挺之岂能轻言放弃,随即扬声道:“行,那就说好了,老夫找来字画,咱们两家便喜结连理。”

      “不可!”李格非赶紧打岔道:“这婚姻之事乃是大事,哪能像你这般随意?”

      “李大人,老夫亲自上门提亲,随意二字从何说起啊?”赵挺之问道。

      李清照插话道:“大人的诚意,小女盛情难却,但传言您与父亲在政场上多有不合,若是能换作米芾老前辈帮您提亲,我想或许能少一些流言蜚语。”

      李格非欣喜若狂,接道:“对对,就该让米老先生来提亲,我李府才能答应。”

      赵挺之勃然变色,想着前两个要求还不算过分,这让米芾来提亲,先不说也是位党派不同之人,米芾老先生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行事多有不便。这对于赵挺之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哼,简直就是过甚其辞!”

      赵挺之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李府。

     

      过了一日,李清照正在府中练字,院子里的丫鬟们吵闹个不停,完全打乱了李清照的心思,她出门正欲说教两番,便发现院墙之上坐着一位熟悉的人影。

      “小美人儿,你真要嫁给那赵明诚啊?”

      说话之人正是米义安,他翻上院墙,惹来了不少丫鬟和下人的争论。李清照将众人都遣散之后,米义安纵身一跃,进了李府。

      “我何时说过要嫁给他了,倒是你,伤好的怎么样了?”李清照问道。

      “我挨打挨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受人欺负,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那晚救了我,只是可惜了那幅字画,如今还是没有找到。”米义安嬉皮笑脸说道。

      “既然没找到,那你来我府上干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是米芾老先生的令孙,我早让人将你赶出去了。”李清照白了一眼说道。

      米义安窜到李清照身前,说道:“我可是来提前为你贺婚的,你怎能把我当作不速之客呢?”

      “都说了我不会嫁给他。”李清照回道。

      米义安浅笑道:“我祖父可是答应赵明诚了。”

      “什么!”

      李清照双目震惊,米芾老先生的做派她是了解的,任何事情都会想着为自己家里谋取福利。就拿之前米义安笼络书局的事来说,米义安抬高诗词集的定价,也会经过父亲与米芾老先生的默许的。站在老先生的角度来说,只要能和赵挺之相对而立,便可从中获利,他是如何会答应赵明诚的请求的呢?

      再者,米义安被赵明诚毒打了一顿,她也是想通过此事让赵明诚低个头,去向老先生赔礼道歉。怎么这个道歉,就将米老先生给说服了?

      “不过我祖父年事已高,若是真要来给你提亲,怕是要让赵明诚忙活一阵子了。”米义安打趣道。

      “你祖父......他怎么可以答应赵明诚呢?”

      “或许......是被他的情意所打动了?”米义安笑道。

      李清照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也罢。”

      “这么说小美人儿是心甘情愿了?”

      “可不见得,苏先生和黄先生的字画他还未必能拿到。”

      米义安拍了下李清照的肩膀,说道:“这你就多虑啦,赵明诚最爱收集金石字画,在他府里,可不知藏了多少书法大家的真迹呢。”

      李清照一拍额头。

      倒是失算了。

     

      没过几日,李迒抱着一堆书画赶回府中,李清照瞧见了是又喜又气。喜的是这些字画大多都为汉唐时期书法大家的真迹,气的是都来自赵府。

      “姐,我看赵大哥为人还是挺实在的,长得英俊,又有才华,最主要的是还这么大气,每日都在太学向我打听你新的诗词,他应该是真心喜欢你的。”

      李清照给李迒后脑勺抽了一记,说道:“你到底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李迒摸着后脑勺痛苦说道:“哪有啊,这不都拿回来给姐姐了嘛。”

      李清照叹了口气,真是拿这两人没有办法。

      李迒接着道:“赵大哥约你暮时到溪亭。”

      “去那作甚?”

      “我哪晓得,姐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黄昏之时,溪亭内站有一人,双手后背,目光眺向远处,很是悠闲的样子。

      李清照远远就发现了那人,他的背影很高挑,整个人完全融入了景色当中,若是能提笔临摹而出,可堪是一副绝妙之画。

      “你倒是很有自信,居然说动了米老先生。”李清照打破寂静,坐在石凳上说道。

      赵明诚转过身来,目光凝聚在李清照眉间,嘴角的笑意好似挂上了许久。

      “这不正也和了你的心意?”赵明诚轻声道。

      李清照抬眼与赵明诚目光相接,说道:“我不过是对你有过多的好奇罢了,你这人,总是把自己弄得很神秘。”

      “再神秘又能如何,还不都让你派人打听全了?”

      赵明诚的语气轻柔,却又气势凌人,好似早已把眼前之人完全拿捏住了。

      李清照把眼别到一边,说道:“你约我到此有何事?”

      “自然是赏湖......喝酒。”赵明诚指着石桌上几瓶长春露说道。

      李清照微微一笑,回道:“那好,今日就比比我俩的酒量。”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知道你爱喝酒,但可别像之前那般再醉了。”赵明诚提醒道。

      “醉了不还有你在嘛,难道你不值得我这般信任?”

      “你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心的对我信任,就如同你信我能为你找到你想要的字画。”

      赵明诚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

      那是苏轼的《木石图》。

      “京城里觊觎这幅字画的人可不少,还有先前那米老先生的《灵峰行记帖》,若不是米义安趁乱放入了你的包袱中,只怕一样被那抢匪给取了去。”

      “《灵峰行记帖》不是你送给我吗,怎么是米义安?”李清照惊讶问道。

      “元宵那晚,米义安约好与我在相国寺交易此画,却遇抢匪跟踪,幸得他机智,把此物藏在你身,那群抢匪没得到想要之物,便将米义安给揍了一顿。”赵明诚回道。

      回想起那晚,本还以为是赵明诚把米义安给揍的,原来竟有这般波折。

      “那你当初为何不向我说明事由,还合着米义安一起骗我?”

      “因为我答应了你,猜中灯谜我便要赠予你礼物,只是没想到本想亲手交还给你的《木石图》,被抢匪夺了去,我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些抢匪捉拿归案。”

      赵明诚说到此处,给李清照盛上了一杯长春露。

      李清照接过酒杯,继续问道:“你们费了这般功夫,却把我藏在鼓里,这多少有些过分了吧。”

      赵明诚回道:“只是不想让你失望而已。”

      “那......你把自己弄成一副坏人模样,不是让我更失望?”

      “这么说,”赵明诚把脸凑向李清照,“我在你眼里,还是比那些金石字画更重要了?”

      李清照明白他的意思,在他们还不相识之前,那幅字画确实要比他更加珍贵,他答应要给的《木石图》,当时没能给到,她会更偏向于对字画感到失落,而非他人。

      只是如今事情明了,他这般靠近自己,这酒还没入口,就好似已经醉了。

      “明知故问。”

      李清照清楚地感觉到了赵明诚脸庞带来了温热,好像真的躲不开了。

      她赶紧趁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之而来的,是烈酒带给喉间的辛辣,以及赵明诚带给唇上的炽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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