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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幼薇(一)海棠春睡久 梅妆惹落花

      鱼幼薇尝过最烈的酒,是那夜在轩乐坊雅间,与温庭钧同饮的长春露。

      她甚至记不起是从几杯开始,自己变得恍惚不知,酒言酒语,渐渐迷失在温庭钧的欢声笑语中。

那夜雨下得很大,雨声夹着轩乐坊的琵琶声,堪比世间最美妙的弦乐。

她独自再饮一杯后,温庭钧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卷宣纸,正欲提笔,被她打断。

      “先生可是要作诗了?”鱼幼薇问。

      “性情之至,舞文弄墨总是要比饮酒作欢来得痛快。”温庭钧答得很轻柔。

      鱼幼薇轻轻拧眉,俏皮的双眼眨了几下,嘴角浮上了一丝笑意。

      温庭钧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只知道她此刻小脸已经开始泛着红晕,若是再这般下去,小姑娘一定会烂醉如泥。

      “先生难得来一次轩乐坊,不如让小女写首诗词赠予先生?”

      鱼幼薇借着酒意,也不顾温庭钧的反对,直接抢过他手中的柔翰。

      温庭钧被小姑娘的举动惊到,但也不好出手制止。

      “早前听你父亲提过,你的诗文天赋超群,看来今日是能瞧见一番了。”

      听温庭钧突然提到父亲,鱼幼薇的手顿了一下,刚起笔的字,被硬生生改了笔画。

      “先生难道只知我读书作诗,不知我写字作画也能挥翰成风?”

      温庭钧眼神惊诧,“当真是未曾见过。”

鱼幼薇轻轻抿唇,写下了“温八叉”三字,笔墨横姿,堪比字字珠玑。

即便瞧的仔细,也难发现“温”字一点有顿笔过的痕迹。

      温庭钧见后猛地皱眉,他目光盯着鱼幼薇许久,直到鱼幼薇抬头与之对视,温庭钧才匆匆别过眼去。

     

      “这别称你是如何得知?”温庭钧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鱼幼薇别嘴一笑道:“温飞卿词,精妙绝人,才情绮丽,尤工律赋,当配这八叉之名。”

      “胡闹!”

      温庭钧甩手起身,立于窗前,不再正视鱼幼薇。

     

      鱼幼薇酒意正兴,见温庭钧如此生气,轻嘟几下嘴唇后,也开始变得感伤起来。

      她想起父亲带她初入学堂,但学堂之人皆为男客,她瞧得出那些人眼中有着异样的目光。

      仿佛那段时日就在昨天,她常常听人提起,有位唐初宰相后裔,文思敏捷,八叉手即可成八韵,其诗辞藻华丽,秾艳精致。如今总算见了真人,仿佛世间一切烦恼都可抛之脑后,只是,他为何不喜?

     

      温庭钧望着窗外雨景许久,忽觉方才确有不妥,又转身。

      “先前突然提到你父亲,是我唐突,对不起。”

      温庭钧突然的道歉倒让鱼幼薇显得有些意外。

      她的父亲在去年,也是这样一个春雨夜,没能逃过那一场大火。那时即便她哭天抹泪,身旁也只有母亲能陪伴一二。她时常在想,那么大一场雨,为什么就没能熄灭那场大火。

      为了让鱼幼薇上学堂,家里已经是倾尽所有,父亲的突然离世,更是让母女俩雪上加霜。鱼幼薇不得不提前退学,栖身在轩乐坊,以此来赚取一些生活钱粮。

      有幸的是,她在这里遇到了心之所向,才高八斗的温庭钧。

     

      “先生何须与我道歉?”鱼幼薇偏头倒在桌上,右手玩弄着一只空酒杯,“这些时日,先生照顾有加,待我如同家父一般,我又怎会怪罪先生?”

      温庭钧怔住,照顾是不假,但若她真把自己比作她的父亲,那此刻的推杯换盏,就显得有些暧昧不清了。

      “明日我还要起身前往京城,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温庭钧道完正欲出门。

     

      鱼幼薇忽然从桌上猛地起身:“先生等等。”

      温庭钧立住脚步,片刻,便察觉身后有一双手紧紧环在自己腰间。

      “这些年我过得甚是烦心,得幸有先生的出现,我才觉得日子添了一些光芒,若先生不弃,可否带着小女离开这里?”

      鱼幼薇抱得越来越紧,温庭钧可以感觉那炙热的身躯,她好像真的很需要自己。

      “你喝多了,早些休息。”

      温庭钧在用力扯开腰间的双手,可是几番纠缠之下,那双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你.......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我?”鱼幼薇轻声问。

      “你先放开。”温庭钧命令道。

      鱼幼薇依旧不松手,温庭钧咬牙,狠狠一扯,才挣脱掉。

      往门口走了两步后,温庭钧突然立足,“我与你只是师徒情谊,你还是不要多想。今日我就当是你酒后胡言,不会当真,日后若是有遇到难事,可以修书于我。”

      直到温庭钧出门,鱼幼薇也没追上去,只听见他在门外道了声“珍重”后,便再无落音,只剩下嘈杂的雨声,和那听着有些刺耳的琵琶声。

     

      那琵琶声出自轩乐坊头牌歌女绿翘之手,她年纪与鱼幼薇相仿,自幼在乐理上天赋极高,虽是同鱼幼薇一样,因家中贫寒,进了这风月之地,但待遇着实要比鱼幼薇来得好一些。

      鱼幼薇虽与之交遇甚少,但绿翘喜爱鱼幼薇的诗文天赋,偶尔会向鱼幼薇请教一番。

     

      夜已深,雨下得似乎更大了,鱼幼薇躲在房里悄悄哭泣。

      琵琶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绿翘在门外敲了许久,也不见鱼幼薇开门,便推门而入。

      此时的鱼幼薇像个婴儿般趴在桌上熟睡,连绿翘进门也未曾发觉,看着满屋乱糟糟的样子,绿翘扶着额头,想着还是先收拾一下吧。

      正巧,那张字画引起了她的注意,“温八叉”三个字写得端正,却又有些俏皮。绿翘不知此名背后的人物,只是卷起画纸,想着应该是鱼幼薇随便写写的,但绿翘喜欢,便收入怀中。

      鱼幼薇兴许是喝过头了,她眼角还带着几分湿润,直到被绿翘拖在肩旁,才终于是吐了出来。

      “我的天啦,大小姐,我这刚收拾完,你就马上吐了,算了,等你醒了自己打扫吧。”绿翘虽是埋怨,但还是拖着昏沉沉的鱼幼薇出了房间。

      在房间外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一位男子注视着这一幕,直到绿翘把鱼幼薇扶去休息后,才独自离去。

     

      翌日晌午,轩乐坊的客人开始多了起来,杨妈妈和姑娘们忙得不可开交。鱼幼薇终于被屋外的众人给吵醒,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子,觉得头部微微作痛。她只知昨晚喝了不少酒,是与温庭筠一起,但具体做过什么,却是完全记不起来。

      昨晚饮酒的房间已经被人打扫干净,鱼幼薇稍稍舒了口气,要是让杨妈妈知道,她醉得不能自理,一定免不了挨一顿臭骂。

      “哟,是什么风把李公子您给吹来了,您真是好久都没来过我们轩乐坊了呢!”

不远处杨妈妈正招呼着客人,还抬手唤着正在抚琴的绿翘。

鱼幼薇注意到了那位手拿折扇的李公子,温润如玉,气宇不凡,一时间竟有些着迷。

      “小声一点,今时不同往日了。”李亿对杨妈妈作了个嘘声的手势。

      杨妈妈瞬间明白:“知道知道,李公子如今可是状元及第,是得注意一些,翘儿,赶紧过来招待李公子。”

      李亿收起手中折扇,把杨妈妈抬起的右手按了下来,笑道:“今日难得雅兴,我来这轩乐坊,不谈花赏月,只是为了听曲儿。”

      杨妈妈一时语塞,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绿翘,心想这姑娘今日是怎么了,叫了半天都不见动弹。

      “那李公子到二楼雅间,我去给您备些茶水。”

      “如此甚好。”

      李亿又展开折扇,很是满意地走上了二楼。

      杨妈妈赶紧招呼绿翘:“你今日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赶紧去二楼陪陪这位李公子。”

      绿翘点头,携着琵琶来到二楼雅间。

     

      李亿并非轩乐坊常客,倒像是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一般,坐到桌前,自己盛了一杯茶,正好绿翘进房,李亿以笑迎之。

      “公子想听什么曲,绿翘给您弹上一首。”绿翘在窗边寻了处空旷之地,开始抚琴。

      李亿品了一口茶,很是满意回道:“姑娘会哪首曲子,不如便弹哪首吧,我也并非通晓乐理之人,权当听个新鲜。”

      绿翘微微一笑,知道这位公子放得开,索性便开始弹奏自己的拿手曲子。

      余音绕梁,李亿听得甚欢,时不时会侧头看向窗口处,绿翘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窗外的美景,还是在欣赏自己的容颜。

      待一曲结束,李亿打趣道:“不如这样,姑娘有如此精妙的琴技,这旋律也是听得让人欲罢不能,小生斗胆为姑娘的曲子填上歌词。”

      绿翘低头遮羞,回道:“公子先前还说不通乐理,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公子才华横溢,绿翘这便去准备纸墨。”

      “且慢。”李亿突然打住,“这纸墨就在旁边,姑娘还是继续弹奏,我自己去取便是。”

      绿翘听李亿这么说,也不好阻拦,只能任由他去,只是在指尖刚拨动琴弦时,忽然想到那堆纸卷中......

      李亿随意翻了几卷画纸,发现有一卷与其他有些不同,便将其展开,“温八叉”三个大字瞬间映入眼帘。

      李亿嘴角轻浮,笑道:“姑娘竟识得温八叉,不过这字也写得不错,清新飘逸,想不到姑娘在书画上的造诣也同这弦乐一般出神入化。”

      绿翘一时慌乱,想着昨夜帮鱼幼薇收拾房间后,便将画纸放到了纸堆中,哪里想到竟被李亿给翻到了。

      “公子说笑了,绿翘并不识得温八叉,只是听人说起,随手写写罢了。”

      李亿听后更为惊讶,他对这位绿翘姑娘的好奇愈发浓烈了。

      “这说起来,温八叉还算得上是小生的一位良师益友,对小生有颇多帮助。”

      “是吗?”

      绿翘也开始好奇起来,这位温八叉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让李亿这般抬高,最重要的是他与鱼幼薇到底又是何种关系?

     

      鱼幼薇昨日睡得太沉,今日又起得晚,知道误了时辰,蓬头垢面的,也来不及收拾,开始在楼里乱窜,想着赶紧找一处活干,不能让杨妈妈看到她这般无所事事。

      蹑手蹑脚的她还是被杨妈妈抓了个正着。

      “鱼幼薇!”杨妈妈叫住她。

      鱼幼薇胆怯地转头,露出一丝假笑道:“妈妈早啊。”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边幅也不知修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懂事?”杨妈妈知道此时楼里正忙,也顾不上多教育她,只能匆匆打发道:“你赶紧去看看楼上的房间,有些没打扫干净的,把它清理一下。”

      “好的妈妈。”

      鱼幼薇像是瞬间得到了解脱,拔腿就冲上二楼,正好路过绿翘的房间,便听见屋内正在谈论着“温八叉”。

      一时心动,她便侧耳贴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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