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治療？」我緊緊抓著他的雙手，聲淚俱下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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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陣子，擇城並沒有馬上回答我。我抬頭朝他看去，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當時被淚水模糊的雙眼看不清那其中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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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我才聽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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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不接受治療啊，我還是有在吃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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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藥量很少啊……如果開刀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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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很困難但是我希望妳可以接受我的選擇，比起每天都被關在醫院裡接受治療，我更希望在所剩無幾的時間裡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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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知道，因為是末期了，癌細胞可能也已經轉移到了其他的地區，能治癒的機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而且就算治癒了復發的機率還是很高。開刀拿掉腫瘤的話或許真的可以活得更久，但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手術失敗下不了手術台，所以不是更應該好好享受所剩無幾的時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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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的時候，我們還是會想要去相信奇蹟是有可能會降臨在我們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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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兩邊對立的矛盾的心情拉扯著我，誰也不讓誰，但最後我還是聽從擇城的選擇。這是他的人生，我只可能影響，卻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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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領完藥和詢問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直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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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悶的心情下簡單的吃了晚餐，過著和平時一樣生活，但心情卻回不到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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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散了一天的疲憊，出了浴室卻發現房間內並沒有擇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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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陣涼風吹過帶動了落地窗旁的簾子舞動，半遮半掩下是男子站在陽台上寬廣的背影，但這樣寬廣的背影在這涼風的吹拂下卻顯得有點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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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城也很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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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只顧著一個人難過，而擇城也一直在一旁照顧著我，可當時明明他也很需要安慰才對。我想，我不能再一直哭哭啼啼的了，這樣只會讓擇城更難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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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努力的去笑，這樣才不會讓擇城擔心。對！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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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可以治療百病，笑可以撫慰人心，所以我要盡量用我的笑容來讓擇城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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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換了心情後便朝陽台走過去，張開雙手從背後摟住擇城的腰，想給他多一點的支撐、多一點的溫暖以及多一點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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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明天就會回去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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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後擇城將他的大掌覆上我交握的手上，輕輕的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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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姨的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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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剛剛跟他們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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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沙沙的、淡淡的，夾雜在風中，我卻聽的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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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請假陪你一起回去吧！我還以為你是會想當面跟他們講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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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我沒那個勇氣去面對他們聽到這件事情之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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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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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彷彿被一根銀針札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孔，腦中跑過的千言萬語最後卻只說出這兩個字。才剛決定不能再哭了，結果不到五分鐘就破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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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地想要說什麼話來安慰擇城，可到最後我只是緊了緊雙手，低著頭靠在他的背後。其實我是一個很不會安慰人的人，那種可以像是一道陽光照亮心房的話，我是想不出來的。所以我唯一能做到的安慰就只是陪在他的身邊，讓他知道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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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涼風吹過，希望這次簾子後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再單薄，他眺望的黑夜在城市中閃爍飄移的霓虹燈照耀下也不再是暗無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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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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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便側過頭去看一旁望著天花板的擇城。今天一天一樣的二十四個小時卻像過了一個世紀。又像夢一般，我還在想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只要我醒來就可以結束這一場可怕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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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擇城同樣翻過身來，然後我們倆就這樣面對面的注視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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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房間很黑、很安靜。在同樣的夜晚，我們總有吐不完的苦水、說不完的趣事，但此時的我們，只剩下深情的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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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再這樣昏暗的房間內，我卻仍然看的十分清楚。他的眸內，星辰似海，而那片星空下一直住著一位女子。不知是因為女子的存在而使得星空更加璀璨，還是因為星光的照耀而使女子更加奪目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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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我曾經說過『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有一個人要先離開，我希望那個人是你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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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視線移到了天花板，打破了這場沉默。不知為何，說這話時我並不敢去看擇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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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我們只是因為劇情的帶入才會想到那麼久遠的以後，但那個以後距離現在可能只有六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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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啊，現在你的願望不是實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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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望……那不能稱為願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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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這麼年輕的我們、生活在幸福中的我們，不應該把這當成是一種願望吧，這樣太過悲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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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激動的解釋，想反駁擇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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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我不想，不想留下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一切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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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沒有過，也從來不敢去想像，但我知道，看著心愛的人離開自己是一件多麼令人窒息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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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林覺民在《與妻訣別書》中所提到的「吾先死，留苦與汝，吾心不忍，故寧請汝先死，吾擔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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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會這麼露骨的說出心中所想，但有些話我怕在不說，便永遠無法傳達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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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姆雷特》中有過這麼一句話「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我應該會選擇隨你而離去的。因為在沒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該怎麼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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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們也曾經約定過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我們永遠都不要離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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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人眼裡「生死相隨」的愛情或許是誇張的、可笑的，但在我的眼裡它只是愛的一種表現罷了。就像不願獨生而自殺的羅密歐與發現羅密歐自殺也跟著離去的茱麗葉，沒有人會去嘲笑他們的愛情故事，甚至將他們的愛情當成了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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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們不是羅密歐與茱麗葉，這個想法最終也抵不過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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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就沒想過，我的這裡也會很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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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想得出神時突然聽到了這麽一句話，擇城拉過我的手放上他結實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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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是強而有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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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心臟被分離沒有一個人不會痛，但命運卻要我們來承擔這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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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行，再想下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要洩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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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回手，生硬的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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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有考慮醫生說的，將餐廳收掉或交給其他人管理然後在家休息嗎？我覺得這樣比較好，你現在最好不要太累，免得病情惡化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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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城自從大學畢業後便在這附近開了一家復古風餐廳，現在在網路也小有名氣。所以有的時候可以很清閒，但有的時候忙得像一隻工蜂一樣，不停地四處打轉無法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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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是我的心血我不想要就這樣讓它關閉，所以我應該會交接給其他人來管理，但我還是會繼續在那裡工作。畢竟每天無所事事的，也很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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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沒有什麼特別想要做的事情嗎？譬如心願清單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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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過，有的將死之人會列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死之前想做的十件事」或是一些來不及實現的夢想，然後一件一件的去完成它，但是這樣的話在死亡的最後一刻便真的會沒有遺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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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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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件？是什麼啊？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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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告訴你，這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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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氣鬼！你不說就算了，不過我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你就陪我一件一件的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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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些完成清單的人是不是真的沒有遺憾了。但我知道，當我實現我的願望清單時，如果我身邊沒有你的陪伴，那才是我最大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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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夜晚，從星辰到微白，從沉默到長談。我沒有聊到很久遠的未來、談的不是一生的鴻鵠之志，只是述說彼此平凡的生活瑣事及那些容易被遺忘的小小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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