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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逛街與吻

   崔鎮海的元配朱嫻韻,是位政壇女強人,曾任四屆市議員,三屆立法委員,現任為立法院副院長,時常出現在螢光幕前,他們夫妻倆利用金錢、權勢與政商界的人脈,操控媒體封鎖消息,令許多不法及有損自身名譽的事免於曝光。

   我的媽媽名叫謝雅薇,從小我就隨母姓,升高二那年暑假,崔鎮海來找我認祖歸宗,我這才改姓崔,第一次進到崔鎮海家,我就被朱嫻韻及三位哥哥言語羞辱了番,當時我氣不過、頂撞了幾句,馬上挨了朱嫻韻的巴掌,從此我便沒再踏進崔鎮海家,一直住在現居的那棟別墅,另一位姊姊當時不在場,只是後來遇到,她同樣沒給我好臉色看。

   相較之下,善萱比我可憐多了,在她十一歲時母親因車禍而喪命,善萱便被崔鎮海接到家裡同住,那時她常被朱嫻韻和哥哥姊姊欺負,就連管家、傭人們也瞧不起她,直到讀大學時善萱才搬去外面住,房子同樣是崔鎮海送的,不過是普通的透天民宅。

   或許是同病相憐,我和善萱的感情特別好,她失戀時還會找我訴苦,有陣子善萱被狂熱的追求者跟蹤,索性就住在我家避難,善萱雖然年紀比我大,但我總把她當成妹妹來看待。

  

第三章    逛街與吻

  

   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周圍是空無一人的街道,在黑夜的壟罩下更顯淒涼,我見到不遠處有個身影站在馬路上,走近一瞧,這身影竟分外眼熟。

   「芷晴?」那是我曾經深愛,卻令我心碎的女孩。

   「妳是芷晴嗎?」只是我對她的長相,依然停留在十二年前,巨大的絕望朝我襲來、摧毀我存活意義的那天。

   「……」女孩回頭看著我,不發一語。

   「芷晴?」我不會認錯的,她是芷晴沒錯,只是她臉上沒有一點情緒。

   「等等……」芷晴轉過頭,倏然跑向不遠處的路口。「妳要去哪裡?」

   「芷晴!」我立刻追了上去,芷晴一直跑著,穿過兩個路口後,她仍是沒停下腳步。

   「不要跑!」我奮力奔跑,可是芷晴跑得好快,我不但追不上她,甚至與她的距離逐漸拉遠。

   「芷晴,我是宇晨啊!」我大聲叫喚她的名字,芷晴卻毫不理會,速度絲毫沒有減慢。

   「等等我!」不知何時,周圍的街道變得熟悉,這裡不正是我以前的故鄉嗎?

   「呼、呼……」芷晴跑進一處巷弄裡,那是條我再熟悉不過的巷子,我跟著彎進去,只見芷晴的背影跑進一棟民宅裡。

   「這裡是?」靠近一看,這棟民宅果真是我以前的家,我人不是在台北嗎,怎麼會跑來這裡?

   碰!砰!

   「唔……」猛然響起巨大的爆裂聲,窗戶的玻璃應聲破裂,整棟屋子不斷發出爆炸,轉眼就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房子怎麼失火了?芷晴她還在裡面啊!

   「芷晴,妳快出來啊,芷晴!」沒辦法,只好衝進去救她了。

   「啊!」才剛靠近門口,突來的爆炸將我震飛至屋外。

   「唔……」我摔倒在地,正想爬起身時,遠方出現一輛車朝我疾駛而來。

   「奇怪?」不知為何,我的身體使不上力,我拼命想站起身,雙腳卻不聽使喚。

   「快停下來!」那台車就快撞上我了,卻絲毫沒有減速。

   「啊!」撞上的瞬間,周圍的場景變成我的房間。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天花板,聽得見自己喘促的呼吸,以及微弱的鳥鳴聲,能感受到胸口強烈的心跳,還有流滿全身的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緩坐起身,環視著灑散晨曦的房間,並深深嘆了口氣。

   原來是夢啊。

  

   心情平穩後,我拿起手機一瞧,時間已將近早上七點。

   「唉……」梳洗完後,我踏著懶散的步伐來到一樓,正好在客廳看見李叔。

   「少爺,您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啊?」李叔輕推眼鏡,手邊正在整理雜誌。

   「睡不太著。」平時放假如果沒事,我幾乎都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少爺,您該不會……」李叔放下手邊的雜誌,語氣忽然變得嚴肅:「很期待跟佩芸去單獨約會,所以興奮得睡不著吧?」

   「李叔你真愛說笑,當然不是啊。」等等……為什麼李叔會特別強調『單獨』兩個字?

   「呵呵,我確實是說笑的。」差點忘記李叔非常寶貝他的外孫女佩芸了,我曾聽佩芸說,李叔過年時發的所有紅包裡,就她的壓歲錢最多。

   「汪汪!」一隻米格魯朝我走來,並在我的腳邊磨蹭,牠是我養的寵物,名叫阿吉。

   「阿吉也這麼早起啊。」我蹲下來撫摸阿吉的臉,阿吉則撒嬌似地舔著我的手。

   「阿吉的食慾可真好,剛才倒的飼料一下下就吃完了。」阿吉是兩年前,我跟急診部的護理長領養的,那時阿吉才剛出生兩個月,時常會在半夜亂叫,或許是因為沒安全感吧。

   「少爺,我這就去準備早餐,請您稍候。」說來慚愧,阿吉雖然是我領養的,不過幾乎都是李叔在照顧,不只幫阿吉洗澡、帶牠去打預防針,還將阿吉調教得乖巧規矩,而我只偶爾幫忙餵飼料或清理排泄物。

   「嗯。」李叔去廚房準備早餐後不久,佩芸也下樓了。

   「宇晨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啊?」佩芸一見到我,也是同樣的問候。

   「呵呵,對呀。」我微笑回應,心裡卻有些心虛,若不是被惡夢嚇醒,這個時間我還在呼呼大睡吧。

   「汪汪!」

   「阿吉早安!」佩芸蹲下身子,撫摸不停搖著尾巴的阿吉。

   「阿吉每天都很有精神呢。」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每當生日接近時,我就會開始做惡夢,夢見十二年前彷彿末日的那天,以及那段最令我無助的日子,也是自那之後,我便沒再慶祝過生日,就連朋友想幫我慶祝,我也予以婉拒。

   如果當初沒發生這些事,或許我現在不會住在這麼豪華的別墅裡,但肯定會感到更多真實的快樂。

──────

   「啊!」佩芸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並不時發出驚呼聲。

   「佩芸,小聲一點。」我輕聲提醒她,並感到莫名的害臊。

   「好可怕……」早上十點多,我和佩芸來到西門町的電影院,打算先看個電影再去吃午餐,本來想看一部最近很火紅的愛情片,不巧的是那個時段都滿座了,經過一番討論,我們最後決定看一部最近同樣叫座的恐怖片。

   「嗚,我不敢看了……」我從小就不怕鬼、聽鬼故事什麼的,當上醫師、經過醫院的洗禮後,我反倒覺得急救手術或醫療糾紛比鬼故事恐怖多了,看到佩芸被嚇得花容失色的模樣,我這才發現她害怕看恐怖片。

   「抱歉,下次不看恐怖片了。」電影結束後,我帶著歉意對佩芸說道:「我不知道妳會這麼害怕。」

   「我也不知道會這麼恐怖,不過劇情很精彩呢!」佩芸的嘴角揚起微笑,一掃看電影時的陰霾。

   「確實是很好看,難怪票房這麼好。」

   「我看恐怖片時音量都會調得很小聲,今天是第一次在電影院看恐怖片,一直被它的音效嚇到。」

   「其實我也有被嚇到,像是他們進去城堡後……」走出電影院後,我們在附近逛了一圈,才決定好要吃哪間餐廳,中途還順道玩了夾娃娃與投籃機。

   「宇晨哥,這間餐廳有點貴欸。」在餐廳裡點餐完後,佩芸略顯羞怯地說:「第一次跟我出來逛街就讓你破費,感覺很不好意思。」

   「不用客氣,妳還只是學生沒在賺錢……」我莞爾說道:「而且我平常都忙到沒時間花錢,今天正好來犒賞自己。」

   「對耶,每次看你去醫院上班都過很久才回來,而且又很少休假。」

   「因為我休假時還要回醫院上課呀。」這間餐廳主打西式料理和排餐,約莫是一年前,我與醫學院的同學聚餐時來吃過,價位雖然貴了些,但菜色美味多樣,且用餐環境整潔舒適。

   「吃得好飽喔。」用餐完後,我們開始討論接下來的行程。

   「接下來想去哪裡?」正值溽暑的七月,一走出涼爽的餐廳,我立刻感受到豔陽所帶來的悶熱。

   「嗯……」佩芸沒有思索太久,回答:「先去逛誠品好了。」誠品是有名的大型連鎖書店,附近正好有誠品的分店。

   「嗯。」我點點頭。

   不到五分鐘的路程,我們來到誠品的門口,第一眼吸引我目光的,是入口處張貼的海報,海報上有位長相甜美的女孩,坐在粉色系背景的旋轉木馬上彈著吉他,畫面唯美且富有設計感。

   『Love   you,miss   you,郭雪薇……』仔細一看,這應該是音樂專輯的宣傳海報,只是我很少聽流行音樂,叫得出名字的歌手藝人是屈指可數,當然也認不出海報上的歌手是誰。

   「哇,郭雪薇真的出道了耶!」在我身旁的佩芸看著海報,眼睛為之一亮。

   「她是誰啊?」我好奇地問。

   「她是台灣好聲音的冠軍呀!」佩芸模樣雀躍地說:「她唱歌超好聽的!我很喜歡聽她唱歌。」印象中,台灣好聲音是個近年很熱門的歌唱選秀節目。

   「是喔。」我對流行的東西一竅不通,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且她還是個高材生,剛從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回國,就跑去參加台灣好聲音,結果竟然拿到冠軍,跌破許多人的眼鏡呢!」佩芸娓娓說道。

   「哇,原來她這麼厲害。」我是個標準的音痴,就連國歌都能唱走音的那種,對於音樂造詣不凡的人我皆打從心裡佩服。

   「原來郭雪薇出專輯了,怎麼辦?有點想買欸。」不過話說回來,我記得今天的相親對象也是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

   「看來妳很喜歡她呢,根本是小粉絲了。」哥倫比亞大學好歹也是美國名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普及了?

   「算是吧,她的FB和IG我都有追蹤。」

   適逢假日,店裡充滿熙攘的人潮,我們踏著悠閒的腳步輕聲聊天,見到感興趣的書便拿起來端詳,不知不覺就將店裡逛了一圈,準備要離開時,佩芸才下定決心買了郭雪薇的新專輯,後來我們又逛了許多西門町的知名景點,直到將近下午五點才離開。

  

   「宇晨哥,今天謝謝你陪我逛街,還請我吃這麼多好吃的。」返家途中,佩芸帶著純真的笑靨對我道謝。

   「不會,我也好久沒逛街了。」我的雙手握著方向盤,悠然地說:「偶爾像這樣出來透透氣,感覺挺不錯的。」

   「那以後……」佩芸停頓了下才接著說:「還可以跟你一起去逛街嗎?」

   「當然可以,如果我有空的話。」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自己說的,可不許賴皮喔!」

   「嗯,一言為定。」我莞爾一笑,語畢,我們倆便沒再說話,直到快到家時,佩芸才冷不防地出聲。

   「宇晨哥,你真的要去相親嗎?」

   「真的啊。」

   「不能不去嗎?」

   「沒辦法,都和對方約好了,總不能放鴿子吧。」我瞧了佩芸一眼,乾脆回道。

   「這樣啊。」

   「算是被逼的,其實我也沒有很想去。」

   「那就不要去啊。」佩芸的表情略顯激動。

   「都約好了,不得不去啊。」佩芸的反應出乎我意料,我無奈地笑了笑:「怎麼了,妳好像很反對我去相親?」

   「沒、沒有啊……」佩芸的眼神飄了飄,有些吞吐地說:「只是你之後還要準備專科考試,醫院的工作又忙,這樣會有時間談戀愛嗎?」

   「妳想太多了,我不過是去應付一下,不會跟對方交往的。」

   「可是,如果對方長得漂亮、身材又好,聊天又很聊得來,結果你動心了怎麼辦?」

   「應該不會吧,就算是這樣,對方也不一定會喜歡我呀。」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況且……」佩芸低著頭,語氣越發沮喪:「如果你爸爸逼你跟她結婚,那該怎麼辦?」

   「到時候我一定會抵死不從的。」雖然我十二年沒談戀愛了,但佩芸問這些話的背後心意,我還是能察覺的。「妳別擔心,我真的只是去應付一下,晚點就回來了。」前陣子我便發現佩芸對我有好感,只是我一直在裝傻罷了。

   「可是……」此時,我們已經到家了,我嫻熟地將車開進車庫。

   「不然我們來打勾勾吧。」或許是佩芸正值青春期,才會一時意亂情迷、不小心喜歡上我吧。「如果我賴皮的話,就是大笨狗。」有這種想法的我,是不是太一廂情願了?

   「宇晨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當然不是。」我難掩尷尬地笑了笑,並順手解開安全帶。「走吧,我還趕著換衣服呢。」

   「等等,你臉上有髒東西。」正要打開車門時,佩芸突然說道。

   「哪裡啊?」我疑惑地問。

   「你的頭靠過來一點,我幫你擦掉。」

   「沒關係,我自己擦就可以了。」

   「快點啦,一下下就好。」佩芸催促著,表情很是堅持。

   「嗯。」我勉為其難地將臉靠向佩芸,不禁感到害羞。

   佩芸專注地看著我,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並伸手撫著我的臉。

   「唔……」還來不及反應,佩芸已將雙唇貼到我的嘴唇上。

   我的心跳頓時漏了好幾拍,能清楚感受到佩芸溫熱的鼻息,以及雙唇的柔嫩觸感。

   「不許賴皮喔,要早點回來……」說完,佩芸便頭也不回地匆匆下車了。

  

   「少爺、少爺?」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像塊木頭般呆坐在車內,直到聽見李叔的呼喚才回過神。

   「您在發什麼呆?相親快來不及了。」李叔輕敲我的車窗。

   「嗯。」原本我還在煩惱相親的事,現在思緒卻完全被佩芸牽走了。

   「少爺,這套您覺得如何?」為什麼佩芸會突然親我?現在的女孩都這麼主動嗎?

   「還不錯,就這樣穿吧。」為什麼此刻,我滿腦子都是佩芸的臉龐?不過是一個吻,就令我魂牽夢縈了嗎?

   「少爺,相親遲到沒關係,開車可要注意安全啊。」為什麼我的腦海不停閃過,我和佩芸相處過的畫面,以及她的笑容?

   「嗯,我會的。」原來我這麼膚淺嗎?不過是一個吻,就令我乾枯沉寂的心動搖了。

   其實我的內心深處,是不甘寂寞的嗎?

   原來我一直憧憬著,並渴望擁有美好的愛情嗎?

  

   我真的好喜歡你,我想要永遠陪在你身邊。

   生日快樂,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如果有天,我到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不能像現在這樣天天見面,你還會一直喜歡我嗎?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自私,可是……

   對不起,我們……

  

   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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