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chapter3-夜风

9.

后来萧逸又给我放了几次烟火。

他来之后我的夜间活动丰富不少。往常十一点我只会纠结是继续看书还是早早躺平,如今才知道睡不着还能选择吃夜宵打纸牌放烟火数星星,又或者干脆全部一起来。

此刻我和他一起坐在午夜的山顶,星光与微风将夜色洇得透明。身下垫子软绵绵,我俩一人一只烤鸡腿配荷叶酒,一边眺望远处烟火的余烬一边慢悠悠出牌。

打的是最简单的吃面包,遇上同数的牌就把中间一列全吃掉。

“K!”我恶狠狠地赌运气——然而丢出来的却是个5。这一列里没有5。

萧逸看我一眼,勾着唇角没说话。接着他也按下一张牌……好家伙是K?!

我目瞪口呆看着他把面前长长的一整列全吃了,末了还对我弯出个好看的笑,白白的牙齿露出一点点,眼尾弧度颇有些欠扁。

“我的。”

……嚣张!!

我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边悄悄瞪他一边痛饮荷叶酒,结果刚喝一口就被呛得差点喷出来——好辣!!!

“……噗。”他笑得肩膀发颤,一手拍拍我背一手递来杯水,“不是说自己很能喝?”

我这才想起今晚喝的是他新酿的改良版,提前说过调整了配方可能有点呛。但这是有点吗?!

然而我才不会说实话。本要面子的恶龙顺了半天气,接着装模作样又灌几口:“只是呛到了而已。”

“……嗯嗯。”萧逸似乎在憋笑,尾音微妙地飘一下,接着轻巧伸手拿走我酒杯,“不过还是慢点喝,小心再呛到。”

……别以为我听不出这是嘲讽!

我又偷偷瞪他一眼,犹豫了下没再去抢酒杯。改良版确实还挺上头——晕眩随热度一起悄然向上,我仰头枕进星空看墨蓝的天幕,鼻端是倚着柠檬草的一整片荷塘。

“困了?”

我抬头看去,正撞进他低头望来的眼里。夜色将发梢的深黑吹散,他的眼睛像苍碧的星星,低垂着、闪烁着,映亮春夜里无垠的透明湖畔。

水面起了皱,我数着涟漪摇一摇头。

“你以前,”我盯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也经常像这样半夜不睡数星星吗?”

萧逸似乎愣了下,随后也跟着摇摇头。

“那时哪有这么悠闲。”他笑得很淡,“每天光出任务都来不及,难得有点时间都用来补觉了。你呢?”

我?

“……我以前大多乖乖睡觉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时候我个子矮嘛,看到书上说要按时睡觉才能长高——当然我现在也知道这没什么用了!!”我迎着萧逸一瞬弯起的眼急急补充,“但后来习惯了……就一直早早睡觉了。”

“嗯……噗。”他煞有介事点头,憋到一半又没忍住笑出来,干脆伸手揉揉我的头,“小傻龙。不过你从小就喜欢看书?”

啊……?

我一瞬没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所有心神与感官都聚到发顶与他掌心相贴的部分。最近他似乎总喜欢摸摸头,没有规律也找不出理由,往往聊着什么就会自然而然伸手摸摸。

我可能愣得有些明显,于是萧逸也跟着愣了一下。接着他不着痕迹收回手——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摸我头吗?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来不及细想就又飞散。萧逸还在等我的回答,于是我回过神来点点头:“……昂。毕竟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嘛,也就只能看看书了。你小时候呢?”

“我……?”他稍稍挑一下眉,眼神忽而变得不明,“你猜猜看?”

……?

我抬眼看他,试着去想他小时候的样子。头发还是好看的黑色,可能会比现在更短一些,风一吹就可爱地上翘。泪痣那时候应该就已经有了吧?细小的一滴悬在漂亮的桃花眼下,睫毛密密长长,只看一眼就忘不掉。

小小的鼻子应该很挺,唇角会酷酷地微微抿起。眉梢一挑就是春风,眼尾一弯就是盛夏。想象渐渐浸出温软的倒影,我安静地与他对视,月色落在心坎上,轻柔而静谧的敞亮。

“一定很受小女孩欢迎。”我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悄悄捂起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估计每天都有一堆小女孩追着抢着要你陪她们玩。”

萧逸大概完全没料到我想了半天就这结论,怔了两秒后嗤一声笑出来,曲起食指轻轻敲一下我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说错了?

我用眼神无声质疑,而他低低地笑。

“我小时候可没这待遇。”他的目光偏转开,神色疏淡看不出情绪,“没有人会想和贫民窟里又脏又凶的怪物玩。”

……怪物?

我的心因这个词猛地坠一下:“……因为蓝色的火焰?”

“嗯。”

萧逸没有看我,视线沉默地落上掌心跃动的蓝焰。

“人类比你想象中排外。天赋在贫民窟里是很罕见的东西——大家没有见过,于是认为我是异类。”

幽蓝光影将他低垂的睫毛点亮,而他语气轻松,甚至带了浅淡的笑。“有没有在书里见过那种喜欢抱团欺负人的小孩?我当时可是遇见过一大群,每天什么事都不干光追着我揍,边揍边骂怪物——就好像我是什么不该出现的脏东西一样。”

……

骤然沉寂的空气里是我急重的心跳。我从未想过他的童年会是这样。那些粗暴的拳打脚踢似乎随他的言语复现在眼前,我几乎能看到那个被踩进巷尾泥水里暴揍的男孩,眼里的光苍白倔强,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为什么能笑着说这些?

我想说点什么,但声音只是软弱地刮过喉咙,我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是这种表情?”发顶再次被轻柔抚触,萧逸伸手摸摸我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他眼神温柔,裹着一点纵容的无奈,“而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身体结实挺抗揍,还成了你的命定之人,当初那群小孩再骂我怪物——”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我抱住了他。

“你不是怪物。”

我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你是萧逸,也只是萧逸。我没有办法冲回过去替你把那群混蛋暴揍一遍,”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但至少我能告诉你这句话。你是萧逸,是我见过最好、最温柔、最厉害、最与众不同的人。”

气氛静默下来,耳边一时只有我们彼此贴近的心跳与呼吸。萧逸就这么沉默着与我对视,眼里星光明灭,像坠了温柔而薄冷的雾。

“你才见过几个人?”许久之后他再度开口,大手轻轻摸摸我的头,“怎么就能断言我是‘最好、最温柔、最厉害、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我见过很多人的。”我抬眼看他,“小时候我偷偷溜下山过。”

——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还没有学会将龙的特征完全隐藏,傻乎乎地留着一点鳞片就去了山脚下的村庄。有热心的妇人与我交谈并送我吃食,我很开心,觉得她真是个好人。

“我吃了她给的东西,然后就睡过去了。”我回忆那段暗色的过往,“醒来时我发现被绑在一个脏兮兮马车的内厢,身下是干瘪而杂乱的稻草,旁边还有好几个和我一样被绑起来的女孩子。”

“虽然年纪小,但我毕竟是龙。我挣脱了束缚,打晕了那几个人贩子,然后替其他的女孩松了绑,又把从人贩子身上抢来的武器递给她们防身。但我没注意到我被划破的衣袖——鳞片被看到了,有人尖叫着骂我是怪物。再然后就有刀刺过来——是我救出的女孩,用我给她的刀。”

思绪有一瞬间恍惚,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女孩惊恐而憎恶的脸庞。那声尖厉的“怪物”在我耳旁回响,我将一直以来小心遮住的伤疤露给萧逸看。

“这道疤刺得太深,当时的我去不掉,现在的我不想去。”我凝视那条丑陋的暗红,“伪善、排异、忘恩负义。我用这道疤提醒自己牢记人性的丑恶,也用它警示自己不要再做滥好心的蠢货。”

“后来我又遇到许多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我将衣袖重新掩好,抬头望进萧逸深而晦暗的眼里,“自私的、怯懦的、卑劣的、残忍的。当然也有好人,但那也与我无关。我也曾遇到过一个真正善良温柔的人类女孩,她会关心我也会送我礼物,有段时间几乎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直到她发现我是龙。”

她当时说了什么呢?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天的阳光好刺眼,而她站在门口看我未及藏好的角与竖瞳,手中那个盛满糖果的罐子倏然砸落。飞溅的碎片里我看到她惊恐的双眼,我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友人,只是一头丑恶的、可怕的、陌生的、让她恐惧的怪物。

……可明明我就是我啊。我是龙,也是她的朋友,这明明一点都不冲突。

后来她没有将我的秘密说出去。但她还是悄无声息疏远了我,笑意总带着勉强与恐惧,仿佛我下一秒就会如传说一般将她撕碎吃掉。

“只有你不同。”我抬眼看萧逸,问出一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你能将我只当作‘我’?”

“为什么不怕我?为什么不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我紧盯他的眼睛,“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龙,却还是用对待普通女孩一样的方式对待我?”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明明从一开始你就能保持距离的。你是能决定我日后命运的人,你有权利向我要求更多而不是为我付出。你不用做叶子烤肉给我,不用蹲下来替我擦脸,不用为我特意多扎一张床,不用在我横冲直撞时护住我的额角。你不用在意我偶尔的不适和莫名其妙的小脾气,也不用为了哄我开心熬夜给我做礼物。

烟火你也不必放,玫瑰你也不必收。你不必把我当作朋友认真相处,你只要给出一滴心头血,然后像其他人一样避我如蛇蝎,这样我就不会了解你,更不会喜欢上你。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萧逸垂眼与我对视,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但我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深而汹涌,复杂又晦涩,像黎明前压抑咆哮的暗海。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下一刻他将我拥入怀中,用我方才抱他的力度再次拥住我。

“因为你就是你。”他的呢喃轻得仿佛融进夜色,尾音泛出淡淡的潮痕。

“……因为是你。”

10.

……后来我一直纠结那句话。“因为是我”?

以及那夜他最后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但实在太轻了我没能听清。我也问过他究竟说了什么,但他每次都会岔开话题不回答。

久而久之我也就不问了。因为我有了新的纠结的问题。

我……我觉得萧逸可能也有点喜欢我。

我的小脾气他都会包容,不开心时会换着花样哄我。对视时他眼里常有笑意,随口夸过的菜品一定会再上餐桌。偶尔我埋头看书,抬头时能捉到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他安静地看我,眼神沉默而温柔。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的事。往往还不等我看清他就会迅速偏转视线,接着用别的什么引开我的注意。有时是一两句玩笑,有时是晚餐选单,有时是万能的摸摸头。

呵。以为我这么简单就能被打发吗?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条没出息的恶龙_(:з」∠)_

他不想说就先不说,我心甘情愿做个快乐的傻瓜。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虽然大多离谱,但有一点普遍说得挺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要在他身边待着就很开心。

萧逸明显也开心。他笑的次数比刚来的时候多多了——那时多是带点散漫的嘴角上扬,眼尾配合地弯起,总显得游刃有余又懒洋洋。现在他的笑变了个风格,唇角的弧度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里却总亮晶晶的,像我曾经在山脚下捡到过的小黑猫。

就……就还蛮可爱的。

有天我一冲动把这话和他说了,而他眨一眨眼,接着又对我笑:“猫?你喜欢猫啊。”

“嗯!”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话是个圈套,“猫咪多可爱啊。”

“哦。”于是他意味深长点点头,头低下来乖巧地枕在交叠的双臂上,苍碧色的双眼安静盯住我,“喵。”

……

♡_(´ཀ`」   ∠)_

*

但偶尔我又不是很确定。

如果他喜欢我,那么待在我身边应当一直是专注且开心的才对。可他却常常出神——据我观察蛮久之前就有这种情况,但最近频次变得越来越高,有时聊着天他也会走神,从神色到表情都和高兴俩字没什么关系,乍一看就像书里写的入定。

偶尔他看我的眼神也让我摸不着头脑。虽然依旧温柔,但混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很深很沉,让我想起那夜后半潮而汹涌的雾气。

“满月应该很快就来了。”某个湿润的夜晚他抬头看月亮,沉默很久后转头问我,“成为魔龙后你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其实本来是要去龙谷的——但我改变主意了。

“可能四处转转,也可能另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我试探着与他对视,“你要和我一起吗?”

空气很安静,过往只有细微的风声和我藏也藏不住的心跳。我不知道萧逸听见没有,他只是无声地与我对视,然后轻轻开口:“你想要我一起吗?”

……?

我点头。第一遍毫不犹豫,第二遍认真而郑重。于是他浅浅笑起来,眼神复归于那种我看不懂的深涩,而后抬手再次摸摸我的头,力度比往常哪一次都温柔。

“那就到时再说。”

……还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但这也已足够。毕竟他没有直接拒绝或是岔开话题——对比当初已经是进步。其实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在意与偏爱,可我不清楚为什么他仍踟躇不前。

……会是因为种族吗?毕竟人与龙终归不同。还是别的什么?比如寿命的差异?衰老的速度?又或力量的差距?

是什么都没关系,我有充足的耐心与时间慢慢确认并解决问题。无论是什么,我都有信心能让他放下顾虑握住我的手。

不过是否应该更主动些呢?

我默默回忆前两天看的那本《恋爱疑难详解》——上面说有些人犹豫不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比如感受不到对方明确的爱意和坚定的选择,于是哪怕心里很喜欢对方也会纠结着退缩。虽然我觉得萧逸不是这种类型,但万一呢?

于是我冲了。

“明天要不要一起下山?”我紧张地向他发出龙生第一次约会邀请,“明天正好是山下村庄的火神节,晚上有篝火舞会还有烟火。要不要一起去?”

萧逸似乎没料到我会主动邀他下山。他挑起眉,怔怔看了我一会儿才问:“可明后两天估计就满月了。你确定要明天下山?”

……对哦。

我也望一眼天幕尽头的月亮,胖胖圆圆,很快就能盈满空缺的那一线虚无。确实就在明后两天了。

仪式很重要,但这个节日也很重要。我冥思苦想,发现无论如何都还是不想错过。

“确定。”我认真点一下头,“我们早点回来就行了!肯定能赶上。一起去吧好不好?”

我屏息等待他的回答。萧逸无声地与我对视,好看的眼睛眨一眨,接着熟悉的笑意浸上他眉梢。

“好。”他伸手揉揉我的头,“要准备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我一瞬高兴起来,轻快蹭蹭他掌心,“明天只要跟着我就好了!还有就是今晚睡个好觉——晚安!”

说完我就先一步转身蹦回岩洞了。身后传来他低低的笑,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悄悄上翘。

开心~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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