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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恶龙与公主

1.

我是龙。一头恶龙。

下个月就是我的成龙礼。依照传统,我该下山随机抓取一位幸运公主强迫她与我缔结婚姻生儿育女百年好合大行邪恶之事。

……但问题是我是一头母龙。

娶公主是没希望了。虽说换成王子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本龙志向远大并不考虑英年早婚——儿女情长有什么意思,在下的梦想可是成为世间最强魔龙!到时占山为王横行霸道一众帅哥任我揉搓,这不比娶王子上等多了!!

不过普通龙要修炼成魔龙还是有点难度。我翻遍红龙一族的藏书,终于从各种残篇中拼出一条门路——红龙成年当月满月时会有一次魔化机会,前提是自身实力临近跃升,并且能拿到命定之人心甘情愿给出的一滴心头血。

……自身实力好办,可命定之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反复查找相关书目,十分严谨地逐页研读,最后终于找到仅存的一条古老记述。

“关于龙的命定之人:成龙前一个月闭眼随便挑个自己巢内的传送阵,随机传送成功后手边抓到的第一位就是你的命定之人(虽说种族不一定是人但也绝不会是植物,如果抓到棵草麻烦重来一遍;另外不排除命定之人是野猪的可能性。)”

……

野猪。

这什么垃圾书!!!

2.

……最后我还是把那本书从垃圾堆里刨了回来。

野猪就野猪,我苦心修炼四百年如今只差最后一步!试试又不会掉块肉,先冲再说!

我是以龙的形态跨进的传送阵。一阵白光后我听见众人的惊呼与金器落地的声音,似乎有人忙乱拔剑边跑边喊保护公主。

……王宫??

太不巧了。我深深吸一口空气中甜软的花香奶油香,一爪子抓住一位幸运宝贝就往风吹来的地方猛地跃下。

果不其然是露台。我在呼啸的风里睁开眼睛,展开翅膀抓着我的命定之人往巢穴飞去。普通的结界困不住我,身后投来的魔法攻击和金属箭镞于我而言也都像挠痒痒。

……这也太简单了吧。

我朝西方疾掠,低头去看我刚抓来的幸运小孩。我的角度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飘荡的白纱与精美的花冠。似乎是莱尔纳王国公主成年礼时会有的装扮?

……难道还真抓了位公主。我有些头疼,小公主嘛总是比较娇气,要说服她心甘情愿交出一滴心头血恐怕有点难。

不过好歹不是野猪了!我感动落泪,稍微松松爪子想让小公主待得更舒服些,结果刚好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卡在爪缝间的白纱就此落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我的小公主抬起头。黑色短发、轮廓英挺、桃花眼下一滴好看的泪痣。

黑色碎发被风扬起,他挑眉对我露出抹笑:“……嗨。”

……

这他妈怎么是个男公主?!!

3.

我是一头没有见识的恶龙,有限的480年生命里还没见过男公主。

我大惊失色,爪子下意识一松,好不容易抓来的命定之人就这么坠入断崖粉身碎骨——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发生!

我手忙脚乱去捞他,结果就发现他居然没掉下去,有力的手臂牢牢攀住我的爪子,肌肉鼓张着显出流畅的轮廓。我的爪缝关节处不知何时已经绑上了绳索,流银的彼端束在他的腰间。

……身手不错哦?

我惊讶地与他对视,爪子不自觉就加了点力气——于是我听到一声混在风中的嘶气声,接着黑发帅哥在狂暴的气流中抬头看我,笑容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能稍微松一点吗?”他十分友好引我去看他小腹衣衫上新鲜的抓痕,“我有点承受不住。”

……对不起!!!

*

二十分钟后我带着他降落在我的巢穴——呃,叫住处是不是更文雅些?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抓人,力度和速度都有些控制不好。他一头漂亮的黑发被狂风吹得好乱,衣服也被我的爪子划破了一道。更不妙的是我嗅到了血腥气……深色的布料洇出一片暗红的渍,我可能不小心把他弄伤了。

这太失礼了。我赶忙去找自己四处掳来的人类伤药和纱布,翻到一半却发现黑发帅哥已经自觉掏出药粉卷起衣衫开始给自己上药。

“……我来帮你吧?”我小心翼翼凑近他,十分努力按照《和人类友好相处的99条必学窍门》露出一个诚恳笑容,“别看我这样,我手其实挺巧的,真的。”

黑发帅哥动作一僵,仰头从我粗犷的爪子看到巨大的翅膀再看到坚硬的鳞片:“……真的吗?”

……对哦我还是龙形。

我低头看一眼脚边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对劲。默咒之后我也变成人形,身高缩成人类十八岁女孩的标准,俯视跟着改为仰视——我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迷你,作为人类来说甚至还挺高的,起码我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原来他的眼睛是苍碧色。很漂亮的灰绿,像最稀有罕见的精灵绿宝石。

会动的精灵绿宝石瞪大了,接着眨一眨。他的目光从我的脸移到脚,又从我的裙摆看到火红卷曲的发梢——接着他开口了,表情看起来很震惊,声音比隔着风清晰好听不知多少倍。

“……你是女孩子??”

……?

我愣了两秒,也顺他的目光将自己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随后勃然大怒——

这个问句是什么意思!很明显吧,我有胸啊!!!

4.

……误会解除,原来他不是看不起我不易察觉的曲线——他只是也没见过雌性红龙。

我与我的命定之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在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中勉强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叫萧逸,是个赏金猎人。莱尔纳王室的占卜师预言小公主将于成年礼当天被恶龙掳走,于是王室放出悬赏,只要有人能帮小公主逃过此劫就能获取一笔丰足佣金,杀了恶龙保证此生再不来犯还有追加。

他就是越过重重考验最终当选的那名屠龙勇士。定下的战术是由他假扮小公主和我周旋,谁知我来得比预言中还要早,他刚披了个头纱就被闭着眼的我一爪子捞走了。

“……所以你的目标其实不是公主?”他安静垂眼任由我给他卷纱布,“前面头纱飘走时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扔下悬崖立刻返回重新抓人。”

“我像那么不人道的龙吗!”我认认真真为他包扎,时不时偷摸一把紧实的腹肌悄悄揩油,“我才不会随便杀人呢。而且你说对了我的目标确实不是公主——我要找的是我的命定之人。”

“……?”

气氛微妙地沉默下来。我抬头看萧逸,才发现他也正半眯着眼看我,眼神有点诡异:“命定之人?”

这四个字被他说得很慢,咬字间莫名就多出些旖旎的味道。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词还能有更加暧昧的解释,猛一下慌了神一巴掌摁下去:“不是那种意思!!”

“……!!”萧逸好看的眉瞬间抖一下,神色痛苦攥住我手腕,“知道了知道了,轻一点可以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尴尬地乖乖松手,改换最轻柔的力度小心敷药粉,“呃,命定之人就是——”

……就是啥啊。我思索半天,试图用最精简的语言和他解释,但发现概括着实有点难度,只好罗里吧嗦把所有书上写的定义照搬下来为他背诵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我正直严肃点一下头,“总之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强取豪夺已经过时啦,结婚嘛还是要两情相悦才好,我知道的。”

萧逸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你还知道强取豪夺呢?乱七八糟的小说没少看啊。”

……原来那些算乱七八糟的小说吗?我茫然回味最近看的《恶魔娇妻带球跑:黑暗神!别以为我怕你!》,想到一半才记起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问。

“你还要杀我吗?”我认真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抢公主,长这么大没害过人,以后也不会考虑害人。”当然偶尔抢点宝石啊金器之类的不算哦。

“你自愿给我一滴心头血帮我晋升魔龙,从此我就会去位于世界尽头的龙谷不再回来。我会给你一片心口旁边的龙鳞,你可以拿这个作为击杀我的证据去换奖励——你一样能得到那笔赏金。”我一字一句提出交易,掌下却已防备地悄悄蕴起杀意,“我说话算话。如果是这样,你还要杀我吗?”

时间分秒流逝,我看见萧逸眯起的眼睛——然后他笑了,有点散漫的痞气。

“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杀你?”他勾着笑与我对视,伸出手举到我面前,“成交。”

……这是要约定的意思?

警报解除。我搜肠刮肚回忆《与人类打交道时的常用礼仪》,最终慎重地伸出小拇指和他勾了一下:“成交。”

“…………”

不知为何萧逸表情扭曲了一瞬——据我分析是不成功的憋笑。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也跟着煞有介事点点头,然后低头看一眼我给纱布打的蝴蝶结,将撩开的衣服下摆重新拉回去。

“对了,你叫什么?”他抬眼看我,“你还没说过自己的名字。”

对哦!!

我大为汗颜,再次懊恼自己的笨拙与健忘。

“全名是朱莉安丽迪娅火斯托弗曼绮里尼莱亚斯威夫特拉美西斯莱斯特兰奇尤弥里希,”我在他震撼的目光里快速换气,“……当然你也可以叫我的小名,朱莉安莱斯特兰奇尤弥里希。”

萧逸沉默了,看我的眼神莫名多出一份敬意。

“知道了。”他郑重点头,帮我总结出一个十分通俗好记的别名。

“——恶龙小姐。”

5.

我与萧逸的同居(?)生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我的巢穴位于极西之境的边缘,背抵恶魔沼泽,整体搭建在一座巨大的高山上。实际这也不是山——这是过往红龙一族的埋骨之地,尸骸腐朽沉积,最终压出这座泛着暗红火色的龙骨山。

我是这座坟上的独苗。父亲用最严酷的方式教会我飞翔和生存,在领我认完所有字并学会记事后就彻底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正如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特立独行是雌性。

龙族有个古老的诅咒。族内没有雌性——要想延续血脉就必须和异族女性结合。然而龙不通情感又残忍嗜杀,没有女性会愿意嫁给我们,于是才有了那些无数泪水与哭号洇出的掳掠传说。

……那些都是真的。这些残忍的故事被龙族自己一一记录。我的种族或许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但至少我们从不撒谎,只要是真相就绝不试图掩藏。

后来我读遍了巢穴里的藏书,又越过骨山的结界偷偷下山找来了很多很多书。我学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知识,却越发搞不清自己的来历。龙族不会有雌性——那我为什么会是雌性?龙族总是暴虐而无法控制自己滥杀的欲望——但我为什么从未有过这种失控的情况?

我想不通,逐渐也无所谓真相。可特殊的性别成了我的枷锁——珍稀的事物总会被哄抢。我不想莫名失去自由沦为繁衍的工具,那就只有努力修炼变得更强。

我要变成魔龙。我要成为龙族之中最顶级的存在——然后飞出这座小小的骨山,飞进自己渴望至今的广阔天地。

临近傍晚时我和萧逸一起清点食材。命定之人可不好找,在我真正化作魔龙前,我不打算滥好心地随便放他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今晚想吃什么?”我豪气十足将我的储藏室和小菜园指给他看,“肉食蔬菜主食我全都有!……不过主食只有土豆啦你就将就下吧。另外还有调料!”我将我从山下市集收集的调味品也拿出来:“想做什么都可以!缺火的话我喷给你!”

萧逸再次笑出声,从我手里接过调味品,眼神却在看我:“原来你是小火龙啊?”

红龙一族也有天赋区分,大多是雷,而我是火。被说小火龙也没什么不对——但由他说来却有点奇怪。他的语调勾着笑,小火龙三个字又说得格外慢,三个普通的字变得软侬又可爱,尾音落在我耳畔,有点痒。

“……我才不小!”我仰着脑袋和他讲道理,“我都活了四百八十年了,怎么算也比你大。”

“可按你们种族的年龄算你不还是没成年?”他笑得懒洋洋,很快挑出需要的几罐调料对我眨一下眼,“按照我们种族的年龄算我可是二十三了,成年已经五年。小、火、龙。”

……可恶!

萧逸转身在崖上找了片空地搭架生火,肩宽腿长动作利落,半点看不出下午才挨了我一爪。好在我记性还不算太差,十分自觉把重活累活都揽了,为我珍贵的命定之人鞍前马后打下手。

太阳渐渐沉下去了。夜色倾坠的一刹我点亮柴堆,烈红的火焰在暗幕中跃动成光。

“你经常像这样烤肉吃?”

我抬头,萧逸正在看我。

“嗯。”我知道这对龙族来说有点怪,于是仅仅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我不太喜欢生肉的味道。”

“喔。”他点一下头没再多问,伸手帮我一起转架子上串起的肉和土豆,“有没有吃过包在叶子里烤的肉?”

……?

我好奇地摇摇头,而他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指一指骨山后崖那片我精心围起的荷塘。

“那你有口福了。我做给你吃——但前提是要借你两片叶子用用。”

*

最终我败给了好奇心与求知欲……好吧就是单纯的馋。

我看着萧逸将腌制好的肉和土豆裹进叶子,接着掏出把匕首开始用握柄锤松菜园旁的泥土。

“……你需要土吗?”我茫然地看他,“难道做这种烤肉还需要土?”

“差不多。”他垂眸认真翻弄泥土,低敛的睫毛深黑而纤长,“我需要把这些土和着水捣成泥——然后涂在叶子上,包好就能埋进火里烤了。”

……懂了,但又没有全懂。不过我相信他,于是非常配合地化出龙爪直接一拳捣起一片松软的湿泥:“这些够吗?”

萧逸大概完全没料到还有这种方便快捷的方法,抬头颇为震撼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笑起来:“够。”

用泥土裹好的荷叶包肉终于成功烤上了。我也学着萧逸的样子包了两个,第一个看着奇形怪状裹得也不均匀,第二个有他帮忙倒是圆润一点全部缠紧。

香气渐渐冒出来了。我挑了根小树枝高高兴兴拨拉火堆,一抬头却发现萧逸看我的眼神有点诡异。

“你脸上……”他有些迟疑地抬手比划,表情在想笑又憋住间来回轮换,“沾了泥。左边两道,右边也有点儿。”

?!

我抬手用衣袖擦擦:“……现在呢?”

“……还是有。”他还在努力憋住,眼里亮晶晶,“更左一点,还要下面些。”

我再擦:“……还有吗?”

“……噗。”他终于没忍住笑出来,“蹭花了。”

……什么嘛!!

我气鼓鼓跑去池塘边看,心情莫名有些小小的羞恼。虽然脸上蹭泥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啦,但我自己一个人时无所谓,在他面前却不想这样。

……可能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我不想和他差太多。

夜色阑珊,水面上模糊映出我的倒影。我能看出隐约有泥——但实在太暗了,我辨不清具体位置,想直接洗脸又担心太不得体,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需要帮忙吗?”萧逸不知何时也过来,蹲下身偏头看我,“我帮你擦。”

龙才不需要帮忙呢。

我想拒绝,一转头却对上他的眼睛。漂亮的苍碧漾着光,他的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看我的眼神好温柔。

夜风轻柔拂过,我忽然嗅到午夜睡莲绽放的幽香。

……我就这么鬼使神差点了头。而他笑起来,抬手轻柔地用拇指一点点拭去那些深色的痕迹。泥土被擦去,我触到他的指尖,指腹带了薄薄一层茧,落在肌肤上,温软而酥麻的痒。

“好了。”他抬眼看我,笑意轻快飞扬,黑色碎发在风中漾出形状。

水面被风拂动。我听见他坠着星星的声音。

“——这样就干净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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