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教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一臉疲憊地回來。他的母親在凌晨時分過世了。一週後,我們也出席了教授母親的葬禮。因為忙於處理葬禮,教授變得憔悴了點,但整個過程情緒都很鎮定,處理事情也很順當。真的是因為研究艾倫坡,以及庭園挖地的動作,讓他有了迎接親人喪生的心理準備嗎?這就不得而知了。然後是,教授的前妻也出席葬禮了。大家都沒有說出口,不過我想都有些鬆一口氣吧。她並沒有真的被殺死,埋在後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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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塊翻起的土地究竟是什麼呢?既然母親已經過世,應該就沒有繼續整理庭園的必要了吧。我想像教授家後院裡那塊翻起的土地,在秋意逐漸深濃的天空下,長出幼嫩的雜草,慢慢抽高,掩蓋了那片濕潤的棕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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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請了兩週的假後又回來上課。課堂上的表現一如以往親切、幽默、細心。而我們五人不管是在什麼樣的場合,都沒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話題。很快地到了一月底,課程結束,我為了交出期末報告來到教授的辦公室,但他那時碰巧不在,就將報告放進門上的信箱裡。我把報告丟進去時,沙奇正好沿著長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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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沙奇。」我向他打招呼:「你也來交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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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從袋子裡拿出一疊報告紙,朝我揮了揮。「教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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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說丟信箱裡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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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彎身將報告丟進信箱後,起身拉了拉黑色的圍巾,然後轉向我。「安姬,等一下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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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呀。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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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喝杯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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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很難得主動邀人。我被嚇得不禁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回答:「當、當然沒問題。其實我也正好有事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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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們是到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店內氣氛沉穩,原本有很多學生顧客,但因為已經進入寒假時節,客人比以往少很多。我們挑了窗邊角落的位置。沙奇的義大利濃縮咖啡和我的卡布奇諾送上來以後,我們對坐著各啜了一口咖啡,還是不發一言。我望著沙奇瀏海下方的高挺鼻梁,白晰皮膚,薄紅嘴唇,還是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跟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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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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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問題要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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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止住。我忍不住笑出聲,沙奇則搔搔腦袋。「你先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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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放下咖啡杯。「我想問的是三個月前我們去教授家過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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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嘆了一口氣:「我也是想講這件事。你想問哪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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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晚上的討論結束之前,我有聽到你說一句話:『就算真的埋了什麼,也不會是教授的母親或前妻。』」我停頓了一下:「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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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聽起來像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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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好像你也覺得那底下埋了什麼一樣。」我戰戰兢兢地望著沙奇的臉:「我有說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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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舔了舔唇。「你說得沒錯。在我的推論裡,我確實懷疑那底下是不是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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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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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覺得教授決定在那裡挖地很奇怪。雖說是想要依照母親的心願在那裡種玫瑰,但那個方位日照不好,太過靠近附近的灌木。而且後來我到樓上以後,試著從二樓往下看。雖然沒能真的進入教授母親的房間做確認,但我覺得如果從二樓看下去,其實那一塊地有一半會被灌木叢和旁邊一顆高大的梨樹給擋住。根本就不算是視野良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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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了一口氣,繼續說:「所以我才會懷疑,教授挖地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種玫瑰,而是有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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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說是屍體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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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埋平常的東西,例如書、文件、照片等等,這塊地也挖得太大了。除非他想要埋的是大型家具,但就我所看到的,那房子裡的家具就跟我們上次去時一樣,沒有缺少;當然,除非教授還有一些舊家具擺在地下室裡。不過就像我說的,那塊地大到足以埋下三到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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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也說,教授憎恨的對象是他母親和前妻。不過他前妻還活著,母親去世了,而且是葬在附近教堂的墓地裡。這個挖地還是只是一個象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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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沉默了一陣子。「我記得那天稍早,大家有聊過當時附近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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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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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麗斯好像說了附近公園流浪漢失蹤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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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錯,她是有這麼說。後來還說入夜了很危險,不要隨便到庭園裡……咦?」等一下。我搜尋著記憶,話題到底是怎麼接的?葛麗斯那時候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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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發生流浪漢失蹤的公園,其實就緊鄰著教授家的房子。他家庭園很大,所以跟公園的森林幾乎是連接在一起的。」沙奇替我補充說明:「所以葛麗斯才會說,入夜了很危險,不要隨便到庭園裡。因為庭園跟公園的森林是連在一起的,誰知道會有什麼人越過公園的森林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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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記得教授之前也提過,曾經有流浪漢經由公園的森林闖到他家庭園裡來,因為喝醉了還引起騷動,最後是叫警察來把人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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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去查了資料。失蹤的流浪漢總共有三人,全都是長期在那一帶的公園徘徊的人。我看了報導覺得很驚訝的一點是,當地的警方其實掌握了很多在那個公園出沒的流浪漢的資料,所以一旦有人失蹤,也很快就能察覺。在那三個人失蹤以前,曾經發生過一群青少年毆打流浪漢的事故,所以警察的偵察方向是懷疑跟針對流浪漢的暴力有關。但是一直都找不到線索,也沒有跡象顯示這幾個流浪漢是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失蹤事件已經發生五個月,目前還沒有任何破案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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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張地點頭,放在桌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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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蹤事件分別是,九月一個人,十月兩個人。然後在這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沙奇望向我:「你有覺得時間點有什麼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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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個人,十月兩個人,然後就……」我想了一會兒,接著倒抽一口氣:「九月該不會是教授母親入院的時候,然後到了十月她一直在住院,直到她過世以後,流浪漢失蹤事件也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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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只是假設,安姬,所以我也只跟你一個人說而已。因為我能取得的資料太少了,關於失蹤事件,除了報紙上公布的消息以外,我其餘什麼都不知道。而我們能瞭解教授的心態多少?一切都只是推測而已。」沙奇深吸一口氣:「我只能確定的是,第一次失蹤事件,確實發生在教授母親住院以後。十月的兩次都是在她住院期間。然後十月底教授母親過世,一切就嘎然而止。另一件事情是,流浪漢平常棲息的公園就在教授住家隔壁,只要他想,就可以在不被人看見的情況下,經由庭園走到公園,去跟在那裡徘徊的流浪漢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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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教授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因為壓力嗎?長年照顧臥病在床的母親,確實壓力很大,然後在母親病危,可能就要過世時,他心中的緊張情緒一觸即發,最後他找到的洩憤對象,或許就是有時候喝醉會侵入他私有產業的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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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母親的憎恨,對前妻的怨念,全部都爆發在這些無所事事的流浪漢身上。也或許,還含有一些性的成分吧。第一次是一時衝動,或許是當時又湊巧有流浪漢闖進來,教授一時受到黑暗情緒掌控,對那流浪漢做了什麼。然後是食髓知味,第二個、第三個,直到母親過世的事實讓他醒了過來,也從那壓力當中解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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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我忍不住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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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頓了一會兒,才回一聲:「什麼?」瀏海底下的眼瞳彷彿剛剛從夢裡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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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純粹只是推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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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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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講得好像你親眼看到了一樣。我嘆了一口氣,握住咖啡杯。「教授現在看起來就跟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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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很好。我聽說,莫理森教授要介紹女性朋友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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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很好的,對吧。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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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點頭:「那只不過是遊戲,是假設,甚至跟艾倫坡也沒有關係。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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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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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姬,你記得嗎?那天葛麗斯提起流浪漢失蹤事件時,她說的是『兩個』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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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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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奇點頭。「她說最近有『兩個』在附近公園的流浪漢失蹤了。我記得很清楚,而且後來我去查資料時發現了一件事。發生第三件失蹤事件可能日期,是在我們去教授家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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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教授沾滿塵土的綠色羊毛衫,橡膠靴,白色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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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只是假設而已。這只是個遊戲,安姬。」沙奇用低沉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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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說的話,還是我心中的低喃?我看向窗外,刺骨的寒風掃過地上的塵屑,引起一陣小旋風。一隻黑色的烏鴉停在樹葉落盡的枯木上,牠「嘎」地叫了一聲,又展翅飛向厚雲低沉的冬日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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