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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耿耿

處耿的四歲時,多了一個妹妹

雖然不是親生的,是鄰居家的

她爹那時還沒來的及見她一面,人就沒了

她出生那一年,冬天來的很晚,到了臘月才開始有了冷意

他隱約記得,她的阿娘抱著剛出生的她,哭了好久好久

後來,她阿娘為她取名

晚冬

晚來的冬天,晚來的她

晚冬的阿娘從丈夫逝世後,變得憂鬱,也不太愛笑了

處耿的娘有肺疾,雖然有吃藥控制著,但有時還是會偶爾劇烈的咳嗽

這件事只有處耿和他爹知道

因此他自懂事以來便會磨藥、泡藥湯給娘吃

他自小便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看見一株花、一株草便知道那是什麼,他爹還誇他天資聰穎

不過他爹也說這藥只能延緩他阿娘的病情

處耿明白,可他還是忍不住相信阿娘的病總有一天會好轉

可最近還有一件事讓他十分困擾,就是隔壁家的晚冬

娘無聊時就常到隔壁家的聊天

隔壁的孩子特別調皮,又特別愛哭

她看見有人來,就會一下吵著要抱抱、一下又在別人身邊問個不停

娘總是看她可愛任由她鬧,可他怕娘太累

後來每當她去隔壁時,處耿就會跟著去

晚冬纏著自己,別吵他阿娘

後來他漸漸發現,晚冬特別愛跟著自己

每次一見到自己便開始機哩瓜啦的說個沒完

他有時真的覺得她特別煩,還想叫她閉嘴

有一天晚冬拉著自己的衣角

"你叫什麼?"她看著我笑

那時她還沒有自己的大腿高,處耿低著頭看她

"處耿。"

“哥哥...。”

"......處耿。"

"你叫哥哥。"

"...對,就這麼叫我。"

晚冬摀著嘴笑道"我很聰明對吧。"

處耿有些無奈,但是他沒有說,就由著她叫

處耿十歲時,兩個兵上門。一看見處耿便要把他抓走,他的娘死死抱住他、處耿掙扎著。那兩個兵見狀,開始對他的阿娘拳打腳踢

最後他的阿娘體一不小心鬆了手

處耿眼看就要被抓走,他的爹剛好回來,看見眼前這副場景,先是一愣,然而他很快便恢復情緒

"我和你們走吧,還請兩位放過犬子"他爹拱手語氣卑微,處耿看見爹的手在發抖

"爹!不要去!爹!"處耿慌張地吼道

"處耿,"他的爹回頭對他說道"好好照顧你阿娘。"

"爹!!!"處耿跪在地上哭吼直到自己的嗓子啞了

他的阿娘掩面而泣,過一會兒開始不停咳嗽

處耿趕緊拿藥給他阿娘

從那之後,阿娘的身體是越來越差,後來甚至還咳出血來

他的爹不在身邊,他懂得也不太多。只能一直給他的娘餵同一帖藥,期望有神蹟顯現在他們身上

可最後,他卻誰也留不住,阿爹死了、阿娘也走了

一夕之間,最愛他的人都離開了

處耿頓時萬念俱灰,他不明白為甚麼上天要這樣對他。他抱著他娘的墓碑,他覺得這一切都很不切實際,彷彿是一場夢,一場惡夢

他真希望自己能從這場夢裡醒來。也許他該大哭一場,可是他現在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麻木的跪在地上

他希望此刻他能和他的爹娘一起走,不要留下他一個人

"哥哥!"稚嫩的聲音在我耳邊呼喚"我以後都帶你出來玩"

處耿想告訴她,他沒事

可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晚冬拉起他的手,要帶他回家

他呆呆的看著牽著他的小手

從前他只覺得她煩,卻不想如今她的童言無忌,似乎讓他沒那麼難受了

她給他夾了一塊特別大的蘿蔔,大概有半個手掌那麼大

他起初不想吃,但是在晚冬的注視下他還是吃了

當她問他好不好吃時,處耿勉強給了她一個微笑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晚冬的

也許是她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問東問西的

也許是她看見自己為她編花環時露出的那個燦爛的笑容

處耿覺得當他看向晚冬時,心臟就跳的很快

他找到了和她名字相似的花,花是粉紫色的

小小的花朵,像她

當他拿著花給她時,他想告訴她,他想對她好,等她長大他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那時他什麼話也沒說,借著撥動她的髮絲時與她的肌膚擦肩而過

處耿明白,戰爭永遠都不會結束

晚冬的爹、他爹,然後是他

可是他希望那天可以慢一點來,至少等晚冬長大

然而事與願違,那天還是來的太快了

當官兵找上時,他完全說不出話

他明白大吵大鬧只是徒勞無功,他呆呆的跟著他們離開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他猛然回頭,與晚冬對視

晚冬立馬撲上來在他懷裡哭,滾燙的淚水從他冰冷的臉上滑過

處耿上了戰場,第一次面對生死是九年前,他經歷了喪父喪母之痛

然而這次的生死是要自己殺人,處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他害怕自己也死了,但是他一想到晚冬

他就強迫著自己要堅強起來

他拿著長槍,一路斬殺了許多人,當他將長槍刺入敵方的體內時,鮮血頓時湧出濺到他的手上。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著,可是他不敢停,他怕,怕他一停下來就再也無法回去了

他怕自己無法活著回去

"殺!!!!"他朝著天際大喊,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多了一些勇氣

軍隊似乎被處耿鼓舞了士氣,那一場的戰爭中他們大獲全勝

那一天他們在軍營裡慶祝

隨後有人傳話將軍要見處耿

大家鬧著說一定是因為他立了功

果然,將軍對為他的表現大為稱讚,問他叫什麼名字

"處耿。"他回應

"哦~"將軍像是在品嘗他的名字一般,細細琢麼"是忠心耿耿的耿?"

處耿回答是

將軍大笑"賞!你以後就跟著我,希望你真如你名字裡的一樣忠心耿耿。"

處耿覺得將軍的似乎話中有話,但是他不敢多言,只是叩首像將軍道謝

那天,處耿騎著將軍賜的馬。

他回到了村子,大家看見頓時湧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

"處耿,你有看見我兒子嗎?”

"處耿,我官人呢?"

"處耿、處耿......"

處耿被問的有些頭暈

模糊的人群裡出現了一個清晰的人影

她與他四目交接。處耿的眼裡頓時只剩下她一個

她變得比以前更美了,不過她也比以前清瘦

他跳下馬,撥開人群來到她的眼前

她哭著給了他一個很醜的微笑,他上前緊緊的將她擁入懷裡

那一刻他卸下了所有防備在她懷裡嚎啕大哭

他活著回來了

晚冬哭著告訴他,說她的娘吃了她勿摘的毒草死了

可是處耿知道,那是她阿娘自己摘的。一個以摘野菜為生的婦人,又怎麼會不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更何況他還是教過晚冬辨別草藥的

他知道她阿娘的心魔一直過不去

也許她在知道她丈夫的死亡時便已經有了打算只是奈何晚冬還小,她才撐著。結束自己的生命雖然令人婉惜,可也許對她來說已是解脫

只是可憐了不知情的晚冬

處耿為她拭淚,他明白自己的冬兒太可憐了

他溫柔的告訴她"不怕。以後換我陪著妳,不會再讓妳一個人。"

處耿不大記得那天洞房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當他掀開她的蓋頭時,那個天真可愛的冬兒的臉上印著淡淡的紅、像晚霞、像燭火

他輕輕的叫了聲"冬兒"

他知道冬兒是他處耿唯一的心中掛念,從他小時候就知道了

  他們搬到了離將軍府很近的一個房子,那是將軍給他的

他用將軍給他的賞賜給晚冬買了很多東西。

他帶她去市集李最好的餐館吃飯、買了糖葫蘆給她

他知道,冬兒還是個小孩子,他看著單純的她、看著她臉上的笑容

多麼希望時間能靜止在這一刻

成為將軍的親信也許也不是一件好事,雖然得到了錢財。但是他也替將軍去做很多殘忍的事

雙手在不知不覺中染了很多鮮血,他突然好厭惡自己

他總是在夜晚執行任務,當他回來時,冬兒已經睡了

他輕輕的摟著她,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那麼討厭自己一點

可漸漸地,他覺得冬兒看他的眼神越發奇怪,他覺得冬兒覺得自己越來越遠。好幾次他想告訴冬兒實情,但是他害怕如果冬兒知道後會不會離他而去

"求求你放過我,大爺,求求你......"

處耿聽著跪在地上祈求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刀。只聽見一聲悶哼,男人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每天每晚都在聽著重複的求饒,他已經膩了

這應該是今天最後一個人了,他環顧四周,正準備離開。

"咚。"櫃子裡發出的聲音讓他止步。他緩緩走過去,停在了剛剛發出聲音的櫃子

他猛然打開櫃子,揮手準備一刀斃命

然而打開的霎那他卻愣住了

櫃子裡,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縮在裡頭瑟瑟發抖

女孩看上去不過八、九歲,雖然夜色昏暗,但是卻能隱約看出女孩穿著粉色的衣裳,上頭還有圖案點綴

她瞪著大眼死死盯著他。

這個女孩不知為何卻讓他想到晚冬

他遲疑了一會兒

最後輕輕將櫃子關上,似是甚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離開

幾天後,他收到消息。將軍派他去調查一個人

他騙晚冬他要去打仗,明早就得走

當他看見冬兒的臉上閃過錯愕時,他的心揪了起來

他來到一處偏僻的茅屋裡,推門進去

裡面全是孩子,最大的十歲,最小的才幾個月

仔細數來一共11個。

這裡的孩子全是他收留的

想來也真諷刺。

殺了他們的爹娘後,再偽裝成一個突如出現的好人收留了他們。

處耿把前幾日收養的女孩叫來,溫柔的說道"能幫我一個忙嗎?"

她點頭如搗蒜

"但你可能沒有辦法時常見到妳弟弟。"

女孩愣了愣,她低頭看向再她懷裡的小孩,轉眼間紅了眼眶

處耿輕笑,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逗小孩的惡趣味

他摸摸女孩的頭,轉眼挑了另一個女孩

另一個女孩稍微大一點,叫浮笙

他把浮笙帶回去,希望在他離開的那陣子能夠代替自己照顧冬兒。一方面是希望有人能留下陪著她,另一方面是希望不要讓她阿娘的憾事再度發生。

回去後晚冬將他念了一頓,怪他亂花錢

處耿只好編出女孩被拐賣看著可憐才將她買回來的。

也許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浮笙居然開始默默的掉淚

晚冬這才作罷

隔天一大早,處耿便騎上馬準備離開。

冬兒和浮笙出來為他送行,冬兒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遞給處耿。

處耿看著荷包上繡著畸形的圖案,他有些想笑,但看著看著卻一陣鼻酸

紫色的小花在荷包上綻放

他穩定情緒

"等我回來。"

像是秋風拂過時的呢喃低語

他不敢回頭,他怕只要他一回頭他就會捨不得離開

他快馬加鞭離開了與冬兒生活半年的家,期望能早日完成任務,早日回家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他們的家

當他被人昏迷再度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被綁了起來。

他想大吼,卻發現自己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是嘴裡被塞了東西

他環繞著四周,大概明白這是刑場

在他醒來沒多久後,有個人來到他面前,手裡捧著兩個華美的盒子

處耿冥冥之中感覺到了甚麼,他頭皮發麻

只見那個人打開盒子

盒子裡鋪著上好的絲緞,絲緞上放著...放著人的手掌

一個盒子十隻,有大有小,一共二十隻。

他想撲上前,然而自己的手腳都無法動彈

他好奇答案是不是如他猜想那般

他張嘴想把東西吐出來,卻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塞入異物

他試探性的發出聲,仍然只能聽見"嗚嗚"的聲音

他有些困惑,但很快他就明白,他的舌頭已被割去

他不知道此刻該是絕望還是悲憤,他兩眼無神的看向那盒子裡陳列的手掌

他效忠的將軍,他以為仁慈的將軍

他以為他救下了那些孩子,但他沒有,他們只是更痛苦的死去罷了

他只是想贖罪,他不想殺了那些還沒好好來的及看見這個是世界就離開了

"將軍說,他手腳不乾淨,斷了他的手筋腳筋。"

處耿被架起來,不論他怎麼掙扎,換來的是更狠毒的毒打

最後他沒了力氣,全身像是一灘軟肉,任人宰割

他的尖叫在陰暗的刑場迴盪著

繫在腰間的荷包掉了下來,被人踩了一腳,踢到一旁

刑場裡燃著火,火光印在地面照出陰影

一個男人被架在十字木頭上。另兩個人,拿著刀,刀刀見骨

晚冬妳知道嗎,在十歲時我就已經沒有家了,是妳再度給了我一個家

那場遲來的冬天,沒有人怪你,你阿娘沒有,   阿爹也沒有

那天和妳爭執,也許只是因為有一個人戳破了我的夢。我以為只要我不停地摘著藥,就能回到從前,只要我不放棄,爹娘總會有一天回到我身邊

妳說,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家與妳團圓了,是不是我們就能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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