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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雪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比喻我倆在貼切不過

我們家和他們家挨的近,日子久了我們便玩在了一起

我小時候發音不清楚,總是把耿念成哥,久而久之也就變成了"哥哥"

他總是對我很溫柔,處處讓著我;我呢,也總愛跟在他屁股後面,他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處耿的爹在他十歲時便被抓去打仗,他也差點被官兵帶走,好在他看起來比別人家的孩子矮了一截,他才逃過一劫

沒過多久,便收到他阿爹戰死在沙場上的消息

他的阿娘從得知噩耗後之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不過百日,他阿娘也隨之去了

那天,他捧著墓碑走在最前端

他沒有像我娘那樣哭的稀哩嘩啦

我們來到埋葬他阿爹的地方,把他阿娘也埋了進去

他跪在地上,一語不發,我想著也許他太緊張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看向天空,今天的天氣倒是晴朗,太陽曬得我有些不舒服

一旁還有鳥鳴和蟲聲,我聽著倒是煩悶,但也沒吵著要阿娘帶我回去,只是偷偷在地上開始畫圖

過了許久,阿娘將我抱起,哭咽咽的說"走吧,晚冬。回家了。"

"阿娘,你為什麼哭?"我摸了摸阿娘的臉頰,心裡想著她真是個愛哭鬼

阿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阿娘的眼睛進了沙,等一會兒就好了。"

我指了指"哥哥都沒哭呢,阿娘。"

阿娘回頭看了處耿,見他仍跪在地上

"哥哥!"我出聲"你別哭你還有我和我阿娘,我以後出去玩都帶著你好不好。"

他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麼,但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你別難過,我也沒見過我阿爹。我也沒有哭阿。"

我還要說些什麼,沒想到阿娘卻又哭了

她緊緊的摟著我,每當她那樣抱著我,我知道她大概是想我爹了

我被她抱的有些害臊

還好我還小,要是在長大一點可就丟臉了

我掙脫阿娘的懷抱,跳下來要自己走

我拉起處耿的手,對他說道"走!我們回家。哥哥以後我照顧你,好不好?"

他回過頭看向我們,他兩眼通紅,卻沒有滴下一滴淚

他站起來默默地跟在我們後面,一句話也沒說

那晚,阿娘將他留了下來一起吃晚飯

阿娘盛了一碗醃菜要大家分著吃,我笑得合不攏嘴

"阿娘的醃菜是最好吃的醃菜!"

"哥哥你嘗嘗。"我往他碗裡夾了一大塊蘿蔔。

我睜著大眼對著他笑,他在我的目光下將蘿蔔放進嘴裡

給了我一個微笑,一個很醜的笑

那天之後,處耿便和我們一起生活

白天一起去山里撿木枝、野菜;回來後幫著阿娘一起醃菜

我力氣小,醃菜的時候總是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阿娘說我別給她添亂就行了

處耿怕我無聊便給我削了一隻小牛讓我玩

等他忙完,我們便會跑出去玩

他常常帶給我編花環

可他有個壞習慣,有時看見眼熟的藥草給摘回去放,沒多久他家裡全都是一桶桶藥罐子。

有一次我忍不住說道"知道的是把草帶回家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荒廢了。"

他卻說道"我家有人和沒人都沒什麼變化吧。"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手裡的花環已經壓在我頭上

我意識到他似乎在生氣,我拉了拉他的袖子

可他站起來拍拍衣褲,一聲不吭的走了

我在後面喊著他,可他卻沒有要等我的意思

我們兩個到家後。他直接往他家裡走去

還把他家的小破門關起來,不讓我進去

我一臉委屈,阿娘一看便知道不對勁

她把我喊過來她身邊把事情問了一遍

阿娘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處耿家的爹是個大夫,還在世時時常帶著他去認識藥草

他蒐集這些也許一部分是在懷念著他的爹娘

從那之後,當他在拔草回家時,我沒有再多說什麼,反而還幫他

剛開始他會要我走開,可我非但不停,還給他亂拔一通

不管是不是他要的我都給它連根拔起

最後處耿受不了,他鄭重的要我別再亂拔,再拔下去整座山都要被我拔禿了

他還說,要我別每次看見果子就往嘴裡吃,到時吃壞肚子

"我不會亂吃!。"我鼓起腮幫子

看我不服氣,他惡作劇的捏了捏我的臉"看妳臉鼓的,不知道的還會以為妳像松鼠一般,嘴裡全塞果子了。"

"哼!"我撇過頭不裡他

他邊笑邊安撫我"別生氣了冬兒,是哥哥錯了。"

我想他大概是在說之前那件事

"妳瞧,"他將一株草拿到我眼前晃了晃"這叫麥門冬,和妳一樣都有一個"冬"字。"

一朵朵的粉紫色小花小小的綻放,像極了一條貓尾巴

我接過那一株花語氣有些嫌棄"我以為像我一樣的花應該要很美,像牡丹那樣華麗的。"

他卻說那是他看過最好看的花。

"哥哥,那是因為你沒看過更美的花吧。"我揶揄

他並沒有說話。而是輕輕撫過我的臉龐,將我的髮絲往後一撥

他的眼神很溫柔,似是皎皎月光

"看過的。"他柔聲說道

我好奇,他在和我認識這些花花草草時,是不是也在回憶著他和他家人的那些時光

可我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我不想看見他眼底再出現任何悲傷

他離開那年的春天來的早,它悄悄的融化了冰封的山林與河川

京城傳來打仗的消息,不出幾日,就有官兵找上

他們帶走他時,我能感受到他站在門口,全身都在顫抖

他回頭看向我,似乎要與我道別

我衝上前擁抱他,他也緊緊的摟著我

我也忘了那時我們哭了沒有

但我們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離開那年,那年我十五

他走之後,我像往常那樣白天去山裡摘菜,下午幫著醃菜

無聊時,跑去我們從前玩的地方

我自己編著花環,卻怎麼也編不好,總是到一半就全散了

有時,我會忍不住地想他會不會像我爹那樣一去不回

隔了數月,還沒等到處耿回來,我娘卻先走了

她勿食了有毒的毒草

那時我正好到山裡,當我回家時才發覺她倒在地上

氣絕身亡

地上全是爪痕,她的指尖已磨破了皮,留下乾紅的血痕

我抱著早已冰冷的身體,嚎啕大哭

我的哭聲引來村里的其他人

他們幫我埋在了阿娘,埋在山林的某一角

那日飄著細雨,雨滴打在我的臉上

我分不出滑過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

我只記得我的嘴角顫抖,不停岔氣

一直到人群散場,我都沒有離開

往後只剩我孤身一人

我想到處耿

想必他當時也是如此吧  

回去之後我得了風寒,好幾天的高燒讓我快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模糊中我看見了我阿娘,她不像從前那樣憂愁,似乎變得更有精神了

她身旁多了一個男人,他淺淺的微笑著

我明白那是我從未見過的阿爹

我有好多話要說,可我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們之間像是隔了一倒透明的牆,任我怎麼努力都無法到他們那邊

他倆一同看向我,接著我感覺到自己在下墜

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   上

夢見他們的隔天,我的身體竟然奇蹟般地好了起來

我想是他們不想讓我太早到他們的世界吧

我努力堅強起來讓日子繼續過下去

只要我有空時,便會到娘的墓前祭拜,摘些花到她的墓前,讓粉紫色的小花陪著她

"娘這是麥門冬,和我的名字裡一樣有個冬"我像是想到什麼又補了句''處耿告訴我的"

過了不久,她的墓前居然也長出了粉紫色的小花

我想她定是太想念我才會讓她的墓前開出花來

我度過了夏與冬,終於盼見他回來了

我一眼望去便發現了他,他騎著馬

一身盔甲,皮膚變得比以前黝黑,臉上也多了幾條疤

他見我,眼上盡是無法言語的激動

我高興的落淚,我們在一片歡呼中相擁而泣

他說,他立了功,成了將軍的親信。我聽著他對我說軍中發生的事,還有他認識的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告訴他阿娘死了,在他離開之後

處耿用手指為我抹去眼角的淚水

在額頭親了一下

像蜻蜓點水

他說,不怕

將來的日子裡有他陪著我,他不會再讓我一個人

我們辦了一場熱鬧的婚禮,我們請了全村的人和他從軍的兄弟們

我先在新房裡等著,心裡慌得一匹

我聽見開門的聲音,我低下頭,看見他過來坐在我身旁

他緩緩掀起我的蓋頭,兩眼相望

我彆扭的轉過頭,不讓他看見我的羞澀

他牽起我的手說道,如今他真的成為了一個幸福的人

我轉過頭,將唇壓在他的唇瓣上

他先是一愣,接著回應

我偷偷抬眼看他,睫毛輕輕擦過他的臉。他的眼裡如同火燄般炙熱

"冬兒,夜很長。"他的聲音有著誘人的磁性   ,令我沉醉

燭光在牆上搖曳,暖暖月光,在不涼夜色中裊裊落下

我們搬到了離京城較近的一個房子裡,這裡比以前更大,屋簷沒有破洞,也不會漏水

他說這是將軍給他的賞賜

我們沒事時便會到城裡市集去逛逛。我從沒逛這麼大的市集,我看見有人正在賣糖葫蘆,我向他說我也要吃

他卻笑道"那是給小孩吃的玩意兒。"

"可我也沒吃過啊。而且我也比你小了好幾歲"我拉著袖子向他撒嬌道

他最終拗不過我,還是買了一個來給我吃

"冬兒不管長了多大都還是像個小孩一樣。"看著我拿著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他溺愛般的說道

回去後我們的新家添了許多家具,我開心的抱著他

多麼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下去

可自從他回來後,我發現他時常在晚上出去

但回來時又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有時我甚至能聽見他背對著我輕輕的啜泣

他的身上充滿著一身戾氣,讓我有些害怕,總覺得他和以前不一樣

他讓我覺得陌生,但我始終沒問他去做了些甚麼。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害怕

我強迫著相信他還是他

然而,我隱約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似乎隔著一條觸不可及的距離

不久,他又接到打仗的消息

那時我們不過才新婚不過半年

"能別去嗎?"我依依不捨

他看向我嘴角苦澀的上揚"別鬧冬兒。"

他騎上馬,我將還來不及繡好的荷包遞給他

他將荷包拿在手中仔細看了看,眼神複雜地說道,等我回來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一直到沒了人影,我都沒有離開

隔了一年,我們有了孩子

我想寫封信告訴他,告訴他有一個兒子

可我不識字,我終究沒能給他寫封信

我只能等啊..等啊...祈求他早日歸來

孩子出生的早,身體嬴弱

連哭聲都比外面的鳥叫還小聲

生產後,我發覺自己的體力大不如前,剛開始只是頭暈目眩

後來漸漸的連下床都感到吃力,只能由別人來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處耿臨走前把一個孩子買回來,他說在他離開之後讓女孩陪著我給我解悶

起初我罵著他要他別花這種錢,可如今那女孩確實幫了我許多忙

那天帶她回來時,只顧著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讓我以為她什麼也不會,還好她沒多久便進入了狀況,洗衣煮飯偶爾還會幫我哄著孩子

後來我才知道女孩也是個可憐人,家裡人全死了,還被人口販子拐賣。處耿不忍心才把他接回家

孩子常常在夜裡哭著要喝奶

可是任憑我怎麼努力,就是沒有足夠的奶水可以給他喝。我本想給他請一個乳母,可價錢實在是太高,最終只好作罷

當孩子餓了的時候,我只好一整夜抱著孩子,任憑他用小小的嘴啃咬著我

彎月高掛在空,一束微光照進來。我伸手想觸摸,想讓自己沐浴在月光下,可我卻總是碰不到,我開始奔跑,跑向那束光,然而它卻離我越來越遙遠,我的四周越來越暗...

我猛然醒來,發現我原來是做了個夢,孩子仍在我的懷裡,靜靜的睡著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我撫向我的臉頰,發現我哭了

處耿,我好想你

有一晚,孩子又哭了

我將他抱進懷裡,孩子便憑藉本能的找著奶喝,起初我擔心會像往常那樣無法餵飽他,又惹得他哭

直到我發現這次奶水似乎比以往來的都多,我鬆了一口氣。

直到隔天早上,女孩進來我房間時尖叫我才明白,昨晚孩子喝的不是奶水,而是我的血

只見孩子的嘴和我的棉被上有著點點血滴

我讓女孩跑去藥房抓了些藥品給我吃,可沒一會兒她卻一邊哭一邊回來,手裡什麼也沒有

"藥呢?"我問道

她哭哭啼啼的說道"錢...夫人你給的錢...被、被搶了。"

我接著問"妳沒有去把它追回來嗎?"

"有哇...嗚嗚...但是他突然跑進一個轉角,接著好幾個人騎著馬衝出來揚長而去。我險些被踩死。"

我的心裡有了底。他們一群人從一開始便盯上了女孩手中的錢

我揮揮手,讓女孩把自己打理乾淨,並要她最近謹慎一點

她點點頭,用手抹掉眼淚"那...我等一會兒還買嗎?"

"不了。不買了。"我嘆了口氣

也許晚點,我就又有辦法餵孩子了吧

飄著細雪那天我等來時隔許久的家書,我滿心期待的打開

我不識那字,我疑惑的看著傳書的人

他的眼神有些冷,正如他緩緩吐出的一字一句

"夫人。處先生說,要與您和離。"

我懷疑聽錯了。我拿著家書將它從頭看了一遍,儘管我不識字

我笑了

我覺得處耿在跟我開玩笑,一個惡劣的玩笑

我"噗哧"一笑

看著那個人,在看看我身旁的女孩。

可他們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

我兩眼迷茫

兒子的哭聲將我拉回現實,我讓女孩接過孩子,平靜的問道"他人呢?他怎麼沒來見我?"

"處先生他...不想見您。"

聽聞,我的心不由得涼了一半

"他不想見我...?"一滴淚從我的眼眶奪出,可我已經無力抹去

"為什麼?"

然而得到的卻是沉默

鼻子酸的緊,我撇過頭"你走吧。告訴你們先生..."

我明白自己正全身發抖,連聲音都變得支離破碎"告訴你們先生,我,我們...有一個孩子。眼睛像我,鼻子像他...。"

"我原想等他...回來再給孩子取名的...,可他不回來了..."

我像是理解了什麼一樣突然大笑"他不回來了...他不回來了..."

我又哭又笑,將傳書兵嚇的連忙跑了

我什麼事都沒做,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連一面都不肯來見我

我覺得活像個笑話,也是個瘋子

我拉扯著自己的頭髮似乎只有這樣的痛楚才能讓我不要陷入癲狂

女孩前來拉住我,她邊哭一邊要我冷靜

我大口喘著氣,卻覺得難以吸入空氣

我一個人待在房內好久好久

期間女孩時常來給我送飯,可是我完全沒有胃口,甚至覺得反胃

這幾日的雪沒有以往來的大,我坐在床前看向窗外

我在得知處耿要與我合離的消息之後就又病了

這次似乎病的比以往還嚴重

外頭的雪白讓我看的入迷,好似要將我整個人吸進去一樣

我撐起身子一步一步蹣跚的走出門

我的腦海里閃過剛來到這裡時的樣子

我憑著記憶來到從前他帶我來買糖葫蘆的地方,那是我和他第一次來市集

我們又走到餐館,餐館還是像以往那樣熱鬧

霓虹的街道上,曾經的往事仍歷歷在目,我好像在人群裡看見曾經的我和他

那時的我們是如此的幸福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逐漸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腿,最後倒在地上

紛飛的細雪,似乎變得好慢好慢

處耿,你知道嗎

我們有一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孩子,我一直想等你回來給他起名字,我想帶著我們的孩子回到我們的家鄉,我想他一定會喜歡我們的家,對吧  

我好想念從前的日子,想念那個雖然窮什麼都沒有但是爹娘都在的日子;想念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我還想要你給我編花還、我還想回到跟在你身後玩耍的曾經

兒子,我可愛的孩子

對不起,還沒來的及給你起名字,阿娘這輩子欠你太多了

阿爹阿娘,我想,我這次終於能去找你們了吧

這次我們終於能團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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