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二)

她是我上大學認識的第一個女孩子。

那時大專生放榜後,要到成功嶺受訓兩個月,只記得軍事課程是「單兵基本教練」,思想教育是「台獨是一條走不通的路」,至於內容,早已不復記憶。有些人從來沒有接觸過台獨思想,成功嶺也可以算是啟蒙教育。

九月底結訓,之後忙著註冊、新生訓練,開學已經是十月初。一晃眼,開學已經四個禮拜,有些同學我還不太認識。

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早上,周休二日那時還沒個影子。時序雖已初冬,依然陽光普照。

那天上午四堂課都在共同教室,上完兩堂國文課後,我獨自坐在「小小福」(利社)旁的野餐桌,躲在尤加利樹的樹蔭下,靜靜的看著共同教室前熙來攘往的人群。

突然間有四五個女孩,從小小福竄出來,穿過人群,來到共同教室前的自行車道上,圍成一圈聊著天。

帶頭的那個女孩,穿著藍染的牛仔衣、牛仔裙,右肩背了個米白色大背包,手上捧著厚厚的原文書。女孩個不高,鵝蛋臉,靈秀麗雅,朱唇皓齒,一雙閃亮的眼睛,笑得很燦爛。陽光從我背後的樹梢落下來,罩著她的髮梢,燦璘璘閃爍著。

女孩正好面對我,相隔有一段距離,之間還有一大群人,似乎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劈開人群,讓我可以看見她。我一直盯著她,完全沒有注意周遭的人群,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我和她。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朝著我走過來,在我前面另一張野餐桌,背對我坐下來。我看著她的背影,微卷的頭髮散落在纖細的肩膀上。我無法清楚地聽到她們的對話,但是可以聽到她的笑聲,她的聲音很好聽,我希望她能轉過身來,讓我再看一眼。

又過了一會,不知道有人說了甚麼話,惹得女孩不高興,女孩雙手往桌上一拍,倏的站起來,撩起桌上的原文書,轉過身來,就要走開。我看到她,雙眉緊蹙,雙唇緊閉,一臉氣噗噗的樣子,突然間,我有了想要認識她的念頭。

她才剛站起來,左邊一個女生繞過野餐桌,衝到她背後,用雙手按住女孩的雙肩,安撫她,讓她坐下來。

我突然發現我認識這個女生,她是玲,我是在南陽街遇見她的。她是一個讓你不容易忘記的女人…

八零年代還是相對保守的,玲卻是那種下樓到便利商店買份報紙,都要塗上半個小時的女生,現在也許司空見慣,但是那時女性出門很少化妝,更何況是學生。玲的化妝技巧也很高超,端是比空姐還艷麗,比專櫃小姐更濃郁,走在路上常有人搭訕,或盯著她看,她也習以為常。

玲熱愛化妝,化的也冶豔,但不是冷若冰霜,難以親近。玲嗓音低沉,隨和可親,豪爽和氣,為人四海,還有點雞婆性。她沒去選里長,我也常常替她感到婉惜。

她跟我在同一個補習班,我們不同班,甚至不在同一棟樓上課。但是南陽街很小,很容易遇到,打過幾次照面。有一次在街口等紅燈,她就站在我身旁,兩人互瞅一眼,還是她先開口的,也不記得是聊甚麼,我只記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回著。之後還遇過好幾回,萍水相逢,也沒深交,想不到在這裡居然又再遇上她…

當她們一行人起身要走時,我趕緊過去,叫住玲,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我,趕緊先報上自己的名字,玲也還記得我,她對我說:「你也考上這所學校啊!我念某某系,這些是我同學。」我也告訴她我的系所,隨意聊了幾句。

玲一邊說,一邊打開捧在手上的筆記本,在空白的一頁上,寫下名字和電話,撕下來交給我,瀟灑的對我說:「這是我的電話,大家都是同學,有空多聯絡,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上課了。」玲說完就和我道別,轉身招呼其他人走了。

我轉頭望向女孩,她還是一臉不開心,低著頭,踢著腳下的石頭,不發一語,默默的跟著其他人走,也沒抬頭看我一眼。

直到她們消失在共同教室的牆角,我才回過神,剛才的一大群人都已經不見了,這才匆匆趕去上課。

當晚我就撥電話給玲,我問她那穿牛仔衣、牛仔裙的女孩是誰,她反問我:「你是不是喜歡她?」我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當下也想不出要怎麼婉轉,只好回她:「是。」她馬上說:「沒問題,我幫你介紹。」

過沒幾天,又在校園遇見她們,玲還是妝濃粉厚,婀娜多姿。她很高興的跟我打招呼,把女孩拉到身邊,走過來跟我聊天,其他人跟在後面。玲把女孩介紹給我,女孩甚麼也沒說,只是隔著玲,好奇的望著我。

再過幾天,又遇到。這回玲把女孩推到中間,我和玲邊走邊聊,女孩微笑默默地聽著。其他人跟在後面。

再下回,玲把女孩推到我身邊,自己跟其他人走在後面,我們三個前後聊著,其他人沒作聲。

再下回又遇見,玲把女孩推到我身邊,跟我打個招呼,說:「你們聊。」說完就跟其他人說:「我們走那邊。」就帶著其他人走了。

剛開始女孩還會回頭,無助的試著呼喚她們不要走,後來也就習慣了,只要遇到我,玲和其他人就會避開,留下女孩跟我獨處。

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有緣分,自此以後,三天兩頭就遇到她,雖然只是短短的下課時間,日積月累,女孩和我成了好朋友。其實從第一次見到她到現在,也才三個月,中間還隔了一個寒假!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