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一)

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才大一。

那年的春節來的特別早,不知甚麼緣故,寒假也跟著提前,往往二月才是寒假的重心,那年一月才剛過完,學校就匆匆的開學了。

沒有了上學期新生入學的狂熱,校園依然喧囂,校園活動卻少了許多。那時候,沒有太陽花,也沒有野百合,李鴻禧老師的憲法演講,倒是挺熱門的。

春節剛過,很多人還沒從節慶的歡樂中回復過來,不過還是有些人,趕忙趁這個空檔,在海報牆上佔據搶眼的位置。那時後的校園海報,多數是大字報,五顏六色的彩筆,隨意揮灑,往牆上一貼,簡單凌亂。

有一張海報特別醒目,那張海報是少見的排版印刷,以滿滿的紅玫瑰當底,中央以龍飛鳳舞的字體,堆疊了四個白色的大字「玫瑰傳情」,幾乎占了大半的版面,下面以白色的小字,寫了四五行新詩,左邊兩行小字註明時間和地點。時間已經忘了,印象中是二月的一個星期五,地點是台大校園,此外海報並未說明活動內容,讓人看得一頭霧水。

一天,在路上遇到化工系的阿國,阿國這個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就是臉皮厚了點。阿國真的有一張國字臉,皮膚黝黑,濃眉細目,紫唇闊嘴,鼻樑上掛著一副粗邊黑框大眼鏡,右邊嘴角一個小酒窩,笑起來,眼一瞇,嘴一咧,口中一陣咕嚕,也可以憨厚,也可以涎臉。

阿國喜歡有愛心的女生,自然不會錯過服務性社團。阿國很開心的對我說他們社團(「口湖農村服務隊」,以下簡稱「口湖」),最近辦了一個活動,叫做「玫瑰傳情」。

活動的方式是,你交錢給「口湖」,「口湖」的同學就會在活動當天,將一束玫瑰花,在你指訂的時間和地點,送交給你指定的人。地點越公開越好,譬如上課中的教室,他們會走進教室,跟教授借用一分鐘,找出你指定的對象,當著所有人的面,高喊「某某某(你的名字)祝某某某(你的對象)情人節快樂」。想得出這點子的人也真天才。

地點可以是教室、實驗室、禮堂、宿舍、餐廳、甚至體育場,只要是在校園內都可以。阿國越說越興奮,眼神越發迷惘,目光飄向遠方,臉上洋溢著愉悅的笑容,好像正要送出手上的玫瑰花…

阿國不斷的慫恿我參加,他說的是眉飛色舞、津津有味,我聽的是索然無味。沒有交過女朋友的人,其實不太留意情人節。

那是一個沒有手機、沒有網路、沒有社群媒體的年代。電視只能看三台,媒體限於篇幅(報紙有報禁,只有三大張),對情人節的報導也少。牛郎織女的故事從小就聽說,七夕也很好記,西洋情人節在八零年代的台灣,還是很時髦,如果沒人提醒,很多人還真不知西洋情人節是那一天。

當下覺得這個活動,有點肉麻當有趣,所以敷衍兩句就趕緊跑了。

後來阿國每次遇到我,總要跟我提「玫瑰傳情」。我就開始躲著他,能躲就躲,能閃就閃。反正這個活動有時間性,只要躲過這幾天,等到活動結束,他也拿我沒辦法,那時候是這麼打算的。

好死不死,就在活動的前兩天,不幸又在路上遇到阿國。正要避開時,阿國連名帶姓叫住我,阿國的臉比糞坑還臭,很不高興的對我說:「你到底要不要送?」。又來了,又要找我送花,我的頭也不是這麼好剃的,於是我對他說:

「我沒有女朋友,我沒有對象可以送。」

他說:「你不一定要送女朋友,也可以送同學啊!」

「我們班上全都是男生,沒有女生。」

阿國愣了一下才之說:「那你也可以送學姐啊!」阿國有一個大一屆的直屬學姊,阿國常在她面前撒嬌。

「我們系上女生很少,學姐我只認識大三那個,她是活動中心總幹事,她很忙,不適合。」

阿國不悅的說:「那社團呢?你社團裡總有女生吧?」

「我常去的那個社團,學姐都有男朋友了,大一新生有八個,我是唯一的男生。」

「那七個你就隨便找一個送嘛!」阿國開始不耐煩了。

「那怎麼行,我那社團是需要上台公演的,排演、表演時有人送花並不稀奇,也沒人會大驚小怪,平常時期有人送花,那就非比尋常了。況且,那七個女生一個比一個正,追的人很多,裡面還有政治系的系花,有時她帶著一大束花來社辦,那花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自己買的,可也從來沒有人問過,送花其實很敏感。況且我們社團很小,壞事傳千里,不管我送誰,一定會鬧的沸沸洋洋,那我以後還怎麼混?」

他說:「不然你七個通通送。」

「那不行,七個通通送,那得要花多少錢?」幫朋友可以兩肋插刀,搞到傾家蕩產就不划算。

說完我想閃人,阿國一個箭步,手一伸,一把攔住我,說:「我不管,你今天一定要幫我想一個,不然我就跟你沒完沒了。」真的是秀才遇到兵了。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想過,送花這種事,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這個對象,最好跟我沒有太多交集,最好是她的朋友我不認識,我的朋友她也不認識,萬一搞砸了,只要我不說,也就不會有人知道。

才剛上大學沒多久就認識她,她跟我不同學院,不同社團,也只有一個共同認識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有緣,走在校園裡常常遇到她,時間久了,就漸漸熟捻,她一定想不到我會送花給她,我可以藉機讓阿國幫我送花給她,給她一個驚喜。於是我跟阿國說,我想到一個人可以送。

「那好,你去問她禮拜五在那裡上課?我們禮拜五在小福(利社)前面辦活動,中午以後我都會在,你來,我幫你送。」我應了聲好,阿國還是不放心,臨走之前還特別交代:「你一定要來哦!不來你就死定了。」唉,交朋友還是得小心。

當天晚上我就打電話給她,問她禮拜五在那裡上課?她說禮拜五在醫學院上課,上午上課,下午作實驗。我心裡一陣涼,沒戲唱了,醫學院那麼遠,不知道他們送不送,阿國只說台大校園,又沒說醫學院不送,如果不送,那就算了,其實我只是幫阿國一個忙,我也沒有一定要送。

我又想,阿國下午才有空,她下午是實驗課,我星期一下午的「物理實驗」,老師不會來,都是助教來上課,助教交代完實驗內容之後,就放牛吃草,讓大家自由發揮。同學們也很散漫,嘻笑怒罵,有幾個老煙槍還偷偷地溜出去抽煙,助教也不太管。我心想,實驗課應該蠻適合。

於是我問她在那個實驗室上課,她跟我說了一個實驗室的名字,她沒問我要幹嘛,我也沒多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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